> 覓缺全部的繡娘們都跟着擡屍體的隊伍去了楊府,楊貴嚇得直接緊閉大門,不準任何人進出,卻完全攔不住清沫派去的護衛一腳踹開楊府大門,將被一羣人看守着關在柴房的桃溪愛人救出來,跌跌撞撞連滾帶爬的衝到大門前。
桃溪的愛人是個長相端正的瘦小,看着比她大上好幾歲,約有三十幾,沒了年輕時做小倌的白嫩美貌,皮膚黝黑粗糙,五官卻依稀可見當年風采。
男人看見桃溪的屍體就不管不顧的衝上去,掀開白布,看着那張熟悉的面容,終於承受不住,‘哇’的一聲崩潰大哭,伏着屍體邊哭邊抽打着自己,眼淚如泉涌般噴薄而出,臉頰脹的通紅,鼻涕難堪的流進嘴裡,毫無形象可言,卻是最真實的悲痛。
領頭護衛轉達着主人的話,“桃溪姑娘撞柱自盡,交代了被逼無奈偷將覓缺的設計衣服拿給楊老爺抄襲之事,如今人死,家主顧念姑娘對愛人情深義重,故將屍首送來於你,算了卻了主僕間的最後一點情意。”
護衛說完交代的話就走了,繡娘們還留着沒有走,想要親眼看着她下葬,最後再送送她。
護衛一走,楊貴立馬派出一大羣手拿棍棒的小廝將人趕走,連帶着轟趕男人將桃溪的屍體帶走,不許留在這裡招晦氣。
面對着一羣氣勢洶洶的小廝驅趕,男人鎮定了情緒,到棺材鋪買了一口上好的棺材,請了人在城外荒地選了個好地方,挖坑入殮,將裝着屍首的棺材擡下坑後,趁着沒人注意,直接一頭撞死在棺材上。
繡娘們皆是驚嚇當場,個個嚇得魂不附體,團抱在一起。卻又淚流滿面,哭着對棺材裡的桃溪說着:“桃溪管事,你沒有愛錯人,你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希望你們在九泉之下再沒有阻礙紛擾,能夠幸福的長相廝守,安息了!”
一副檀木館,一雙有情人。
自古薄命紅顏數不勝數,桃溪其中之一,但她又與大多女子是不同的,她愛的人有情有義,同樣深愛着她。她有錯付真心,只是他們之間太過可悲,缺少那一點點的好運,未能活着相伴一生,唯有死後長相廝守。
“那楊貴有何反應?”微生溦嘴裡喊着一塊紅燒肉,細細咀嚼着,看着清末問道。
“他能有什麼反應,昨夜的桃源會雖然因爲藍蝶浮縷衣狠賺了一筆,但被我們搶了很多客人,和計劃相差很大,外間都在傳言笑話他東施效顰,效仿我們叫價拍賣,還和我們對着幹,結果輸得一塌糊塗,敗得很是難看。”
“桃溪的事他有沒有解釋什麼?”
清沫搖了搖頭,“從頭至尾他都待在府裡,面都沒露一下,到現在也沒出府,什麼都沒說。”
“他不說,我可不能就這麼過去。他讓我失去了一個得力人才,這筆血帳,怎麼也得讓他付出些代價。”
微生溦氣憤的冷笑着,嘴角勾着邪魅的笑容,看的一旁餘思心動神馳,兩眼反光,虛着癡癡的狐媚眼,笑得曖昧。
“你讓五姐帶着藍蝶浮縷衣去中尉署狀告楊貴剽竊覓缺設計,逼迫我覓缺管事替她監守自盜,抄襲後高價賣出,害得桃溪自盡身亡。記得那衣服說是爲我生辰之日所制,想來中尉大人定會盡心竭力替我討回公道。對吧,餘思!”
無所謂邪笑着轉頭看向他,眨巴眨巴星星閃閃的漂亮眼睛。
“這是自然,你可是她的外甥媳婦。”
餘思調戲着,抓着她的小手放在脣邊親吻一下,笑得好不得意開懷。
微生熙於桃溪可謂伯樂於千里馬,雖說千里馬常有,但跨不過的是多年感情。
得了微生溦吩咐,對狀告楊貴之事很是盡心竭力,帶着全覓缺的繡娘管事們,誓要給自己的得力手下,多年好友,討回個公道?
狀子一遞上去,很快所涉當事人就被傳訊至中尉署。
中尉大人葉志軍早在知曉又是微生溦給他找的活時,就一陣頭疼欲裂。
自家城主的女人可真是給會給他找事的,嫌他太過無聊瀟灑是吧,盡來爲難他,卻也只能在心裡抱怨抱怨,最後硬着頭皮按她要求偏心辦事,哪兒敢真有怨言。
那可是自家城主的眼珠子,得罪城主也不可得罪這一位,否則哪日兩位不好惹的閒來一起找他的樂子,還不如干脆咬舌自盡來的痛快。
威嚴冷駭的中尉署審訊堂上,微生熙、楊貴,及覓缺幾位管事大娘,楊家家僕齊齊跪着,葉志軍身着沉穩官袍,一臉嚴肅的踏步而來,坐上高臺主位,厲目下方衆人。
“報官者爲誰,細細道來。”
微生熙擡起上半身拱手回答:“小女微生熙,覓缺店鋪老闆,狀告楊老爺以府中奴僕小福的命相要挾,讓我覓缺管事桃溪將鎖在倉庫的設計成衣偷出,拿與他抄襲製作一件一模一樣的藍蝶浮縷衣,於前晚桃源會上售賣。事情敗露,桃溪……”
微生熙聲音哽咽的流下了眼淚,頓了頓,緩了緩激動的情緒才繼續道:“桃溪交代瞭如此做的緣由,深感懊悔和慚愧,撞柱自盡了。”
“什麼懊悔慚愧,我看分明是你們逼死的。”楊貴大聲反駁着跪膝上前開口道:“啓稟中尉大人,她這全是在胡說八道,那藍蝶浮縷衣是小人爲桃源會命鏽娘們精心製作設計的壓軸服裝,根本不是她說的什麼抄襲偷來的。反倒是她們,昨日一早擡着一具屍體闖到我們府中去,說是被我害死的,不經允許直接踹開大門就往裡闖,將我們府攪的是雞飛狗跳,好不安生。”
“楊老爺說話怎麼不說完全,”微生熙眼角帶淚,眼睛紅紅腫腫,這兩日一想到桃溪眼淚就沒止住過。
“我們爲何要踹門闖進去,還不是你將小福按壓着關在柴房不讓他出來,你當時分明就是心虛,桃溪已死,害怕小福將你的所作所爲公之於衆。奈何小福是個癡情人,悲傷過度,也跟着撞死在桃溪的棺材上。”
想着當時的悽慘情形,小福的震天哀哭聲,又止不住哽咽起來,微垂着頭,用手絹不斷擦拭着滾燙淚水。突然猛地擡起頭,怒瞪着楊貴,也不管此時身處地方,咬牙開口。
“別以爲連最後的證人都不在了,你就能瞞天過海死無對證。我的十妹,也就是微生家家主讓我給你轉告句話,‘抄襲,連帶兩條人命,我微生溦一定會跟你算到底。’”
坐於高高主位上的葉志軍一陣尷尬,這微生家的人怎麼都跟微生溦一樣,那麼囂張,擅闖人家府邸也能說的那麼坦坦蕩蕩,義正言辭,真是和她一樣難伺候的主。
“都住嘴!審訊堂之上也是你們爭吵的地方嗎?”葉志軍喝聲開口,“中尉署是講求證據的地方,不是你們瞎吵吵就能決出勝負。”
葉志軍撕下一副活潑跳站的模樣,大堂上審案處事還是很有官場威嚴的,兩句話開口,瞬間讓互不相讓的兩人低眉順眼俯下身子,看着一言不發的微生熙暗暗得意一番,便重新開了口。
“既然你們都說那藍蝶浮縷衣是自家繡娘獨一無二的設計,那都是何時繡好的?圖案繡樣之類可有?”
“自然是有的,圖案繡樣全部都帶來。桃源會是小人前年夏天便有的想法,從那時起便在着手準備着讓人眼前一亮的衣裳,從一衆繡孃的精心設計中挑選出藍蝶浮縷衣,足足花費了九個月纔在桃源會前製作完成,花了小人數不清的心血啊!”
楊貴槍先微生熙發了一長篇深情感慨,即刻從身後跪着的家僕手中遞上早就準備好的繡樣圖案,老淚縱橫的接着委屈開口,“小人也不知哪裡得罪了微生家主,一直與我過不去,先前陷害我故意陷害賈老爺,蹲了許久大牢,折了一大筆銀子,小人找不到證據辯駁,也只能認了栽,後來又奪了我的商會會首,小人比不過家主手段,這也只能怪我能力不濟,多不得抱怨。這纔沒兩個月,又出這麼一樁事,小人實在不知今年犯了什麼邪,這般倒黴,一而再……”
“楊老爺要說什麼?一而再受冤枉嗎?”微生熙突然打斷楊貴的委屈嘮叨。
葉志軍看着手中兩人各自遞上的證據,耳邊響着楊貴沒完沒了的敘述倒黴委屈,直接翻了個白眼,堵着耳朵不去聽。
微生熙嘲諷的蔑笑着:“楊老爺的臉皮真非一般人可比。據我所知,您陷害賈老爺可是證據確鑿,之所以現在還能在此胡說八道,都虧賈老爺心眼好,即便你那般忘恩負義也念着曾經的交情放了你一馬,花錢了了事。如今卻還在信口雌黃胡亂攀咬,不知感恩,當初就不該放過你這樣的人。原本的事也好,今日之事也好,你都是罪魁禍首,這就是事情真相。”
楊貴被個年輕女子當年嘲諷,羞憤的面紅耳赤。先有了個了不得的微生溦,現在微生傢什麼貨色都敢這樣和他說話,張大嘴就要怒罵回去,被中尉大人一下打斷。
“你們再多說一句,立馬拖下去仗打五十大板。”這話顯然比什麼警告都有用。
葉志軍面色深沉帶怒的拿着兩方證據,開口道:“你們的繡樣圖案都完全相同,可還有什麼其他證據?”
說着微生熙施以一禮埋頭道:“回中尉大人,小女還有證據?”說着命身後餘大娘端上兩個托盤,上面分別疊放着這次爭端——藍蝶浮縷衣。
“這兩件便是藍蝶浮縷衣,小女從昨日桃源會上芸夫人那兒借了來。如大人所見,兩件衣服雖布料、款式、設計等等一模一樣,但繡孃的繡技卻完全不同,楊老爺賣出的那件上,內行人一眼便可看出,對於有些繡法執針繡娘很是生疏,甚至可以說是剛學的粗淺手藝,而我們覓缺的衣服上繡技純熟老練,遊刃有餘,可見是誰學的誰!”
微生熙諷刺帶恨的注視楊貴,楊貴對這個說法卻是不以爲然,鎮定自若的冷哼一聲開口道:“都城誰人都知覓缺有世上最好的繡娘,不必再在此處誇讚。小人說過這件壓軸是專爲桃源會設計,就連針法都是從未有過的最新創新,還顯生疏才叫正常,覓缺的繡娘自是比我手下的要好,對這些針法想必一看便會,不用如何練習就更加優秀。”
“你簡直是強詞奪理……”
楊貴如此胡謅亂道聽得微生熙火冒三丈,甩着手臂恨不得上去打他兩巴掌,緊捏着手絹咬牙切齒,想着微生溦的話,終究還是忍下來了。
在前來中尉署之前,微生溦特別安慰微生熙叮囑說過,今天就憑她們那點可有可無的證據,很可能根本沒辦法定楊貴的偷竊抄襲之罪,進而也自然沒法讓他爲桃溪的死承擔責任,就算葉志軍與她們有私交,願偏頗絲毫,但終究需要講求證據,所以就算今日沒有辦法給他定罪也不要着急,稍安勿躁。
她正在尋找一個至關重要的人證,等到有了進展,楊貴便在劫難逃。
微生熙想着微生溦的提醒才拼命壓下了心頭想要打死楊貴替桃溪報仇的怒火,咬着牙望着高臺上的中尉大人等待他的話。
葉志軍雙眼犀利的在堂下雙方身上劃過,下了自己的定論,“光憑針腳熟練程度來判定楊老爺抄襲了覓缺確實牽強,微生熙,你可還有什麼實實在在的證據?”
微生熙眸色冷冽的沒有開口,楊貴看着她無話可說的氣憤模樣很是得意,燦爛一笑,勾着脣拱手開口道:“中尉大人,微生五小姐無話可說,根本沒有證據就指控小人,如此毀壞小人名聲,我要告她個誹謗罪。對了對了,若是沒有今天這麼一出,小人都不知道覓缺什麼時候偷偷偷竊了小人的設計,小偷還敢如此明目張膽的爲所以爲,中尉大人,小人還要告她……”
楊貴很是得意的就要倒打一耙,說的正起勁,被葉志軍一聲怒喝瞬間逼出怯懦原型。
“要懂得適可而止,事實究竟如何你們雙方心裡清楚,我中尉署不是你們的爭鬥場,本官更不是你們勾心鬥角勝負與否的裁判,以後若敢無事找事,本官定要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是,小人不敢,小人遵命!”楊貴卑微的跪伏着連連應答,微生熙只淺施一禮,‘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今日覓缺老闆微生熙所告楊貴剽竊致命證據不足,不成立。”
葉志軍宣判着結果,楊貴得意洋洋,喜笑顏開的昂首挺胸,瀟灑的踏出了中尉署大門,揚起一地塵土和滿身不屑坐車離開了。
微生熙無力的現在大門前仰頭望着威嚴碩大的‘中尉署’三個大字,無奈長嘆口氣,身後幾個管事大娘,也是哀然垂淚,漠然傷懷。
馬車揚起滿天灰塵在都城大街上疾馳奔跑着,馬車裡的楊貴小心扶着馬車邊緣,此時臉上絲毫沒了剛剛在大門前面對微生熙的得意驕傲,面色畏懼陰沉着,吩咐了車伕快馬加鞭趕往蕭府,便閉眼優思沉默起來。
馬車穩穩停在蕭府門前,無需守門通報便大步往裡闖,沒有進到候客廳,直接輕車熟路的往女眷後院而去,停在映月閣前沉吟了片刻,深吸口氣,這才終於邁動步子跟着院口丫鬟走了進去。
映月閣是蕭府之中一處比較普通的院子,景緻裝潢都很是一般,原本一直空着無人住,直到當家主母苗一姿被皇上下旨貶爲妾室,便從曾經的一府主院搬到了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