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端木鬆被領到花廳時微生溦正和餘思暢快用着午膳,見着他還友好的招手詢問要不要也吃點,似是完全忘了剛剛兩人才在正廳外對峙相抗一番。
端木鬆拘謹的輕咳一聲,“微生家主叫我來是爲何事?”
“今天你怎麼來了?”微生溦嘴裡包着菜有些口齒不清,端木鬆甚至以爲自己聽錯了,等她重新再問一遍時才知道,自己並沒聽錯,毫不猶疑的回答,“聽說夫人做了什麼事得罪家主,父親讓她來請罪,嫡姐也跟着跑來了,就連忙來看看。”
微生溦將一塊油滋滋的紅燒肉整塊放進口中,臉頰高高鼓起,津津有味的咀嚼品嚐着,搖了搖手指反駁道:“端木伶可不是跟着來的,她比端木夫人來的早。”
端木鬆不由有些不解,“嫡姐這是……”
端木鬆來得遲,自然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府中下人也是一知半解,並不知道夫人做了什麼,也是剛剛通過微生溦的話知道一點,原來是夫人買了刺客來刺殺,結果全部失敗了。
微生溦饒有興趣的直直看着端木鬆,解答他的疑惑,“端木伶是來替母受過的。”
端木鬆驚訝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的猜測應該是夫人主使,當然還有那個蕭堯,端木伶也知情,甚至都是爲了她,但不願母親一個人受罰請罪,願意有難同當,卻沒想到端木伶完全是無辜代罪,任何人不瞭解時都會是與他相同的猜測,知道真相後感覺很是吃驚。
“你不相信對不對?其實我也很驚訝,端木伶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些。”
“那你還如此對她?”
端木鬆的意思自然是說既然你都覺得端木伶比你想象的要好,爲什麼不願意放她一馬!
微生溦遞給他一個很是荒唐的眼神,懶得回答,餘思則好心替端木鬆解了疑惑,“保護自己的親人是人之常情,這隻能說明端木伶並非沒有良心的大奸大惡之人,小溦兒又不是她姐妹爹媽,憑什麼慣着她,那樣對蕭堯也不公平不是?而且三公子你要知道,三年爲婢已經是小溦兒網開一面,寬宏大量了,沒傷沒病沒死的,別不知足。”
微生溦對於餘思總能輕易瞭解自己心中所想這一點感覺尤爲幸福,這世間怕是隻有他才如此瞭解自己,知曉她的想法,猜測她的做法,在她懶得解釋之時代替開口,簡直就是最爲高智能的心理復讀機,把沒說出來的心思準確無誤替她表達。
這樣會揣摩她心思的若是其他人,必定是她時時想要剷除的強勁敵人,但這個人是餘思,便無所謂,甚至慶幸,喜歡的人也是懂她的人,這是多麼難能可貴的默契。
端木鬆顯然不甘心的還想反駁些什麼,微生溦卻沒有給他機會,直接說起自己叫他來的目的,“關於監察機制一事,你父親可告訴你了嗎?”
“什麼監察機制?”端木鬆一臉的茫然。
微生溦想想也是,此事昨天才在朝堂上確立下來,一早府裡又發現大批屍體,可定鬧得人仰馬翻,哪兒有機會告訴他。既然如此,自己來說也是一樣。
“昨日朝堂上皇上下旨建立一個專門監察官營的機制,讓左相大人着手去辦,我想要你加入。”
端木鬆沉默良久,狐疑反問,“皇上下旨?”
他的反應很迅速,微生溦幾不可見的讚賞笑了笑,“是我主動提議,一則安了皇上的心,二則避免朝臣的口舌。”
端木鬆了然一笑,他就說嘛,官營一事剛剛確立下來就建立這麼一個監察機制,擺明了不信任微生溦,怎麼着也不該急於這一時。
“微生家主好手段,主動提議建立機制播了好名聲,又得了皇上的信任,趁着此時此事由父親承辦,他又受你擺佈,將機制中的人都安排成你自己的人,將來即便建着這麼個機制,也完全管你不住,受你擺佈。”
微生溦聽着端木鬆的想法呵呵笑了,極盡自負的反問一句,“你以爲我不干預官員人選,就不會受我擺佈了嗎?”
“你……口出狂言,未免太過自負了吧!”
微生溦拿着案上手絹擦拭着油膩的嘴角,小聲打了個斯文的飽嗝,摸摸吃飽的肚子,換人將碗碟撤下,重新擺上茶水,悠悠閒閒的抿了口茶,淡了淡胃裡的油腥,這纔不疾不徐的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看向端木鬆。
“機制乃特爲日後官營之事建立,可以說是由我而生的衍生物,我便是主體,沒有了主體,這個依附的機制還有什麼存在的價值?而且機制也不過儘儘監察之責,並沒什麼實際權利,我便不插手,也沒什麼好擔心好在意的。”
端木鬆不置可否的在一處空位上悠閒坐下,看來這話聊的會有些長,不由理袖端坐,笑意盈盈,“微生家主既如此有自信,又何故明言要我加入,難道不是想着我姓端木的身份好控制拿捏嗎?不是想着將來機制之中便於周旋嗎?”
微生溦燦爛一笑,絲毫不慌不忙,將手中的茶杯輕輕放下,擡起頭來,“三公子爲何會以爲我需要有人在機制之中周旋?想必是覺得我將來定會有違背朝廷律法的行爲,需要有人幫忙遮掩,若是機制中全是剛正不阿,實事求是的忠良之輩,我便無法長久把握住這份全天下獨一份的殊榮特權。但是,我若完全沒有把柄可讓人抓呢?”
端木鬆沉默着不說話,微生溦看他的眼神,心裡無疑是在說怎麼可能會有人沒有疏漏把柄,更何況她手下掌握着數不清的手下,和算不完的產業,那麼複雜怎麼可能完全乾淨清白。
微生溦面上神色悠閒燦爛,徐徐接着開口,“之所以人人都說無商不奸,唯利是圖,那是因爲商人要盡力追求利益的最大化,若沒有龐大的野心,個個安於現狀不思進取,經濟如何發展?國家如何發展?當然這都是冠冕堂皇的那一套,大多數商人都是爲了追求個人私慾,但到了我這一步,求得不再是財,因爲天下財富盡在掌中,我求的,是榮耀,自己的榮耀,家族的榮耀,甚至國家的榮耀。”
端木鬆聽得一愣一愣的,直勾勾望着她不知要說什麼,乾脆閉着嘴耐心傾聽。
“所以就算建立十個百個機制專門監督我,我也無所謂,不在意,因爲我不會像普通商人一樣追求財富而鋌而走險,在律法邊緣行走,我可以說會是整個天下最爲堂堂正正的生意人,不怕查,儘管查,越查越乾淨。”
微生溦的理論無疑刷新了端木鬆的觀點,確實,微生家已經是天佑國最富有的家族,可在他從小到大所見所聞的經歷中,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是貪得無厭,爬的位置越高,想要的東西越多,就算一國之主的皇上,也擺脫不了這個魔障。
端木鬆呆愣愣的面容完全沒有表情,過了許久才眨了眨眼,突然腦海中冒出一個問題,“就算你保證自己乾乾淨淨,但你又如何保證你的手下所有人都和你一樣?人心都是最複雜的,現在國家動盪生存困難,自然抓住安穩強大的微生府做靠山,但真正穩定下來,人心難免也會活躍起來。”
端木鬆的說法絕對正確,在飯都吃不起的時候遇到微生府這樣條件優厚的靠山,自然心存感激吃苦耐勞的安心生活工作,但等到動盪結束,甚至有的無需那麼久,只要生活得到保障,安定下來,便再也無法安於現狀平淡生活,這就是人心的不足。
“我本也從沒單純的認爲誰會願意永永遠遠甘於平庸一輩子,積極進取謀求更好的生活是人之常情,只要不超乎律法之外,只要不違揹我的要求,我還可提供我所能夠提供的機會。”
“什麼要求?”端木松下意識好奇詢問,微生溦卻是好笑的看着他,故作神秘的笑着,突然開口,“你若成爲我微生家人,我就告訴你!”
端木鬆瞬間知道自己被逗趣了,看着她明媚燦爛的笑容,卻是心神不由自主上下起伏,對這個女孩越來越感興趣,她怎麼會有這麼多讓他感覺奇怪,卻又格外有道理的想法呢?
“你爲何要我加入?”端木鬆終於正面問出了這場談話的主題,等待着微生溦的回答,卻是餘思嗤笑一聲開口,“她是在幫你你不懂嗎?”
端木鬆對餘思沒有一點的好感,也不知道是他總是替微生溦回答問題,覺得不受尊重,還是總是朝微生溦拋媚眼,感覺格外惡寒。
僅僅三次見面,卻猶如天生帶着敵對一般。
“我有何需要你相幫?”端木鬆語氣不善的偷瞪了餘思一眼,餘思就似沒有發現一般,繼續代替回答問題,“你一不受重視的庶子,小溦兒若不幫你,何時纔會有出頭之日?隱藏鋒芒正是在等待一展抱負的機會不是嗎,她這是在給你這個機會。”
端木鬆不由驚訝的看向微生溦,她看出了自己的抱負和野心?
他的母親不過安平侯府的庶女,而且是極爲卑賤的奴婢所生,外人看來他是端木府的三公子,背後有安平侯府這個靠山,卻不知完完全全沒這回事,僅僅比那可憐的弟弟端木蒼要好一些,卻也時時遭受兩個哥哥和嫡母欺壓,母親更是卑微入塵,絲毫沒有地位。
這樣的處境如何敢希冀有什麼一展才華抱負的機會,即便有也不會落在他的手中,即便落在他的手中也會被扔掉或搶奪,這些東西,他從不曾擁有。
微生溦此刻擺在他面前的無疑是他期待已久最心動的東西,這微不足道的小機會對於他已是千載難逢,彌足珍貴,若是外人知曉堂堂都城有名的端木三公子這點小恩小惠就如此激動,不定要傳出多大笑話。
“我有一個問題。”微生溦撐着下巴凝視着端木鬆,突然輕聲開口。
端木鬆愣了一下,感受着她的視線只覺臉頰有些熱,侷促的斂着眼瞼微低着頭,“什麼問題?”
“你爲什麼這麼維護端木伶?”
端木鬆在左相府的處境微生溦已然調查的清清楚楚,無非後宅之中正妻妾室,嫡出庶出那些爛芝麻的事,但她很是好奇,端木鬆爲何唯獨對正妻所生的端木伶格外不同。
端木鬆猶豫了,真正爲難的猶豫了,低垂着頭思慮許久,牙齒咬着下脣,最後像是下定決心一般才終於擡起頭來,“姐姐,救過我一命。”
原來端木鬆小時候曾在玩耍時不小心將端木伶絆倒進河裡,生了很大一場病,但端木伶保護了他,說是自己不下心掉進河裡的,這才免了端木鬆的災難。
這確實如他所說算得上救命之恩了。
憑端木鬆的地位,若是真相被蕭含憐知曉,定會重重責罰於他,自己的母親也絕對不會有好下場,還有妹妹端木青,所有人都要遭殃,而且說不定會是性命攸關的大禍。
“姐姐雖有些刁蠻囂張,但本性並不壞,還會偶爾幫着我和母親說話。”
端木鬆說出了自己的緣由,微生溦也不由有些感慨,端木伶這個人在外面看見囂張的很,但真正說來,聰慧機靈,飽讀詩書,對家人也是有情有義,倒真是刮目相看了。
“家主留下姐姐,究竟……有何打算?”
端木鬆此時說的格外客氣,完全不像剛纔正廳前關心則亂的開口指責。
“這個嘛,我還真沒想好!”微生溦玩着手指甲不鹹不淡的說着,擡眼看了端木鬆蹙着眉憂心忡忡的樣子,笑着安了他的心,“放心吧,我向來通情達理,很善良的。”
端木鬆幾乎被噎了一下,他還極少見人自己誇自己善良,更何況這個人是微生溦。
“三公子有心思關心端木伶,還是好好替自己準備準備吧,府裡那兩位嫡公子,可不是隨便好糊弄的。”餘思頓時一盆冷水潑了下來。
端木伶和蕭含憐雖然因爲刺客之事得罪了微生溦,但也處理好了,端木伶雖受罰,蕭含憐卻還是安然無恙的做着端木家夫人位置,只要微生溦不追究,憑着她蕭家嫡女的身份,就無人能輕易動她,更何況兩個已經成年的嫡子。
雖然此事微生溦開了口,端木鬆無論如何都會順利入朝爲官,但府裡卻是蕭含憐三母子說了算,就算他躲得了,還有母親和妹妹,終究無法輕易脫身。
餘思看着端木鬆憂愁爲難的神情,知曉他定是苦惱怎麼解釋安撫嫡母和嫡兄,嬉皮笑臉的突然開口道:“三公子可需要我幫你想主意?”
端木鬆毫不猶豫的一口拒絕了,“不必勞煩餘思公子了!”
餘思似是本也沒真打算幫他,笑得得意狡黠,“不要拉倒,我還懶得替你想呢。”
兩個人賭氣似的對話看的微生溦津津有味,似乎只在葉殊閣週年宴上見過吧,對了,還有那日第二次去左相府恰巧碰見,可話都沒說過呀,哪兒來的樑子不對付?
微生溦癡癡笑出了聲,端木鬆臉頰一紅,起身直接告辭了,微生溦也沒有挽留,餘思更是巴不得他快些走,直接露出很是高興地表情,大笑着擺擺手,“慢走,不送!”
端木鬆跨到花廳門檻的腳頓了頓,轉過身來直接對上餘思的雙眼,“你還不走嗎?”
餘思一臉無語的表情,而後帶着炫耀似得搖着頭,瀟灑身姿一個飄旋,直接從自己位置上轉到微生溦身邊緊挨着坐下,身體曖昧的靠在一起,挑釁道:“我們還有好多體己話要說,若是時辰晚了住在小溦兒房間就好,端木三公子無需擔心。”
端木鬆被堵的一口氣悶,眼中閃爍着複雜的神色,似乎是嫉妒,還有些憤懣,猶豫許久將視線投向微生溦,痛心疾首般沉吟片刻,還是多管閒事的開了口。
“家主雖心胸坦蕩不在意外人言傳,但終究是未出閣的女兒家,還是應該注意些影響爲好,聽聞府中還有許多小公子和小小姐!”
端木鬆此話解釋開就是說,‘你要懂點禮義廉恥,就算是相愛的關係,畢竟還沒成親呢,就這樣恍若無人的親熱,還隨意進出閨房,簡直一點女人的矜持都沒有,可別教壞了家裡的小孩子,將來跟你有樣學樣’。
微生溦心裡腹誹着‘關你毛事’,面上卻保持着溫煦得體的笑容,耐心解釋,“餘思並非一般男人,他是我的未婚夫。”
“未婚夫?”端木鬆腦中思索良久終於確定自己沒聽過這個詞,不由反問出聲。
微生溦又很是耐心的點點頭解釋,“未婚夫就是許下成親約定的男子,兩人交換信物之後便定下了關係,俗稱定親。”
這個說法端木鬆自然知道,他還想再囉嗦幾句,即便定親了還是不該有越界的行爲,微生溦像是知曉他還不放棄一般,直接擡起自己的左手,晃着上面的翠玉戒指,堵住他的話,“三公子看我們的定親信物可好看?”
“好……好看!”端木鬆神情有些僵硬的說出這兩個字,知道自己是多管閒事了,深深看了微生溦一眼,心中暗歎口氣,一拱手轉身走了。
端木鬆一走餘思就一把將微生溦抱在懷裡猛親,細碎的吻落在額頭、眼角、耳朵、臉頰,酥酥癢癢溫溫柔柔,欲拒還迎的發出黃鸝般輕靈的笑聲。
“你怎麼又吃醋了?”微生溦咯咯笑着,說着略帶不耐的話,語氣卻是難言的甜蜜和喜悅。
餘思從她身上擡起頭,嬌俏的瞪着她,“這能怪誰,還不是你招蜂引蝶,勾引的一個個小夥子眼冒精光,真想把你揣在袖子裡誰也不讓看,哪兒也不讓去。”
微生溦仰着脖子笑得花枝招展,雙臂環着他的脖子,袖口滑到手肘處,露出白皙嬌嫩的藕臂,晶瑩剔透,“我可什麼都沒做,你可親眼看着呢。要怪也只能怪孃親把我生的太過美麗了吧,其實我也很苦惱的。”
餘思心有怨氣的點着她的鼻尖,“就你自戀,以後不許和端木鬆單獨見面,若必須見面也必須有我在場,我可要好好看着他。”
微生溦笑着在他嘴脣上印上蜻蜓一吻,“今天我都這麼明確表明態度了,他也應該死心了。”
“那可不行,你這朵花太香,我可不能鬆懈。”
微生溦聽着他的甜言蜜語笑得越加開懷,“好,我保證不和他單獨見面,這下放心了吧!”
“這還差不多!”
接下來一陣纏綿熱吻,親密溫情,卻沒看見花廳門外,剛剛離開的端木鬆去而復返,手指緊握,面色晦暗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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