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帳篷之中,火已點燃,侯明和徐建兩人即刻痛苦撕叫出聲,傳出帳篷外,飄蕩空曠院落之中,讓聞者心驚,驚懼畏然。
微生溦盤坐於兩張鐵牀之中,給他們口中一人塞了團毛巾,謹防不小心咬到舌頭,也稍微控制些嘶喊聲音,保存體力,以免外面之人太過擔心。
符紙溶於水化開骨石,噴薄而出的滔天血氣直刺嗅鼻,擡手封住嗅穴,鋒利匕首旋繞纖細手指間利落兩下,準確劃破牀榻上兩人交握的雙手,十指相扣,垂放於血氣沖天的小盆之中。
火越熱,牀越燙,人越痛,蠱蟲越焦躁難安。
微生溦站起身緊張小心的注視着兩人身體中的蠱蟲移動竄梭着,感受到滾燙難耐的熱氣,像是受到了巨大威脅,黑黢黢的身體使勁在血脈肌肉中用力蠕動。
啃咬越來越兇狠,身體越來越龐大。痛苦的嘶叫聲也越來越難以抑制。
徐建高揚着脖子用力隱忍着,就連承受着如此蝕骨痛苦也努力隱忍堅持着,斷然不哼哼半句。
侯明雙眼劇烈充血,奮力掙扎着身體,奈何被牢牢栓縛在鐵牀上,還是拼命痛苦掙扎,一個用力吐出口中束縛,淒厲撕喊聲驟然涌出,沙啞的再記不得原聲,透過輕薄帳篷傳入衆人耳中,瞬間讓言氏一個坐不住,驚呼一聲險些暈厥過去。
侯明身上的蠱蟲遊趟在胸腹間焦躁的打着圈亂轉,徐建體內蠱蟲則已沿着脖子爬往了面部之上,鼓動在臉頰邊,猶如一團大痣一般,擋住了半邊臉頰,噁心不已。
停頓少許,大黑痣又沿着腦後遊動一會,似是感受到身體下的灼熱氣息,很快重新移動回來,在臉頰額頭上移動了好會,終於又順着脖子滑向胸腹,焦躁的亂動着。
從點火開始,兩人身體裡的蠱蟲都已大了接近一倍,比之平日的悠哉移動,猖狂急切了許多,沒有一個準頭方向,感受到威脅不停亂轉,絲毫沒有感受到骨石的味道,順着劃傷手掌的手臂遊向化開骨石的方向。
微生溦此時不有有些焦急,徐建尚還感覺隱忍承受的住,侯明已然瀕臨承受巔峰,眼見就要堅持不下去,蠱蟲若再出不來,連呼喊的力氣都要殆盡,連忙大聲呼喊樹桑。
“快將另一塊骨石拿來!”
骨石劇毒順着浸泡手掌傷口已然蔓延,血脈間已呈烏青色,至肘腕之上。
微生溦急聲大喊,候在帳篷外的樹桑連忙掀簾而入,一進一出掀起簾角之間,侯震丁埂都伸長腦袋往裡看,卻只見到微生溦的清瘦背影,連兩個病人的牀角都未曾看見。
時慧不停輕順着夫人的胸口,侯佳佳急亂的在帳篷外來回踱步,看的侯震一陣眼暈心亂,大喝一聲,“一邊老實呆着去,晃來晃去,也不怕給你奶奶添堵嗎?”
侯佳佳捱了罵,回頭看着緊閉的帳篷,侯明淒厲的叫喊聲從未間斷,夾雜着徐建的隱忍悶哼聲,讓人不忍再聞,抹了把淚,一偏頭跑回言氏身邊,臉頰埋在雙腿間靜坐啜泣着。
另一顆骨石也已化開,兩隻蠱蟲都在胸腹間躥動着,聞着驟然劇烈的骨石香,立馬瞬間越加興奮,尋着方向遊走上手臂之中。
越靠近速度越快,似是同時尋到巨熱來源的逃命口,加快速度拼命遊走。
侯明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已到底頂點,最後終於在一口氣倒不過來差點斷氣之前,疼痛驟然剝離身體,蠱蟲猛然游出傷口,黝黑身體完全浸泡在骨石化水之中。
微生溦看着那條終於出來的蠱蟲頓時鬆了大口氣,視線投注到徐建身上卻是穆然沉重。
徐建身上的蠱蟲已然游到肩膀位置,卻似是迷了路一般,在手臂脖頸間來回穿梭,不知該遊向何處,亦不知骨石香味究竟來自哪個方向!
徐建已然開始翻起白眼,喘不過氣的倒抽氣聲悶悶響起,嘴巴大張着,嘴裡的毛巾早已咬合不住從嘴邊掉落,最後一口氣猶如堵在胸口,眼看就要喘不過來。
微生溦即刻打開銀針包,手指迅速紮下銀針,那口喘不過的氣終於舒展開來,疼痛的喊叫聲也突然繃不住,大張着嘴挺起上半身,低啞沉悶着吼叫出聲。
“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阿明怎麼突然沒聲了?”
侯明焦急的握緊拳頭,言氏心慌意亂的閉着眼睛念起佛經,嘴脣顫抖着,誰也沒敢再說話。
“樹桑,熄火!”
侯明手臂劇毒已被銀針阻止蔓延,身下燃燒的火堆驟然被撲滅,安靜的垂搭着手臂陷入沉睡,眼底無神蒼白,身體恢復原本顏色,卻是蒼白的嚇人,失了那麼多血,倒也正常自然。
一個已經渡過難關,另一個卻還在生死攸關。
帳篷內溫度極高,微生溦滿頭大汗,躺在牀上兩人更是如此,身上汗水已然浸溼生下厚厚被褥,甚至吸收不住滴答落地,落在火堆旁,瞬間消失無蹤。
“樹桑姑娘,阿明,阿明他怎麼樣,熄火是……”
樹桑一出來侯震連忙小聲上前詢問,樹桑淡淡開口,“侯二公子已無事。”
一個‘無事’瞬間讓侯震欣喜若狂,言氏聽見這個消息也一下睜開眼來,眼底的驚喜可想而知,長嘆口濁氣,終於放心的虛軟下緊繃的身體,一時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下人們很快將言氏擡回去休息,時慧小心跟着侍候,丁埂聽侯明已無事,微生溦卻還沒有出來,顯然徐建還未脫離危險,心急的跟着追問,“那徐建呢?”
樹桑沉默着沒有回答,不言間意思可想而知。
“前將軍放心,阿明既然都沒事了,徐校尉比他身體更加強健,一定也不會有事!”
侯震拍了拍丁埂的肩膀安慰一句,這安慰之言卻是蒼白無力,這樣的兇險治療無疑也是在賭,賭老天的心思,運氣好,化險爲夷,一時時運不濟,也只能嘆一句‘命該如此’。
丁埂腳步有些虛軟的癱坐在地上,雙手包着臉頰,沉默不語。
微生溦看着那條迷路的蠱蟲心急不已,徐建一聲比一聲尖利,一聲比一聲虛弱,身下柴火燒得正旺,溫度越來越高,蠱蟲扳動的越來越積極,卻總是找不對方向。
再這樣下去徐建非被它折磨死不可,微生溦凝眸沉吟,一狠心,一刀劃開他肩膀皮膚,挑着骨石盆中侯明那條蠱蟲,置於傷口之上再次鑽進一條。
徐建的嘶吼聲突然之間劇烈猛增,頻率也越漸急促,尖利,聲音卻是越來越小,彷彿氣力已盡,再如何疼痛也已沒了喊叫的力氣。
微生溦丟了一片參片在他口中,銀針毫無停歇的扎刺着,已經死過去之人終於抽回那口氣,高揚着脖子,猛然吸進一口空氣。
“徐建,堅持住,很快就能解脫了,堅持住!”
兩條蠱蟲在同一身體中相互吸引尋找,很快就像兩個雙胞胎一樣心有靈犀的找到對方。
其中一條帶着另一條尋找着生的出口,順着徐建被毒素所侵烏青粗壯的手臂,逃命般迅速蠕動着,終於最後一口氣從手掌之中一前一後滾落而出。
微生溦一眨不眨看着徐建的手指劇烈顫動,用力伸張着手指,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蠱蟲脫離的一瞬間,也一下抽乾了所有的能量,徹底暈厥過去。
微生溦從帳篷中走出時滿身衣服已經溼透,頭上的汗就像雨絲從頭頂澆灌而下一般,接觸到外面清亮的空氣,瞬間精氣十足,總算活過來了。
丁埂直接是從地上跳起來的,衝在最前面,雙手一把抓住微生溦的肩膀,顫抖着脣,不敢問出那個問題,害怕得到否定答案。
微生溦笑了,什麼也沒說,安心的笑,放心的笑,比任何時候都明媚燦爛的笑。
丁埂明白了,身體終於放心下來,嘴角勾起了弧度。
所有人都知道了答案,結束了,成功的結束了,終於,他們還是賭贏了。
賭微生溦,賭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