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微生溦朝瀝招了招手,示意他陪自己坐下。
瀝靠近兩步在微生溦對面的軟墊上跪坐下來,腰背挺得筆直,雙手規規矩矩放在膝上,頭微垂,碩大的帽檐遮擋住他的臉,也阻隔了他的視線,完全看不見對面坐着人的面容,只靜靜盯着案几邊緣上的一條細紋裂縫。
周遭燭火暗淡,細小裂縫幾不可見,他卻能清清楚楚辨別出形狀和位置,像根遺落的黑色絲線,襯着褐紅色檀木案几,不注意都難以發現。
“還戴着這個帽子,在我面前也不取下來嗎?”微生溦半埋怨半無奈的開口道。
瀝一時有些手足無措,拉了拉帽檐頭垂得更低,一聲低沉嗓音從帽檐後悶悶的傳來:“習慣了!”
“我都有多久沒見過你的臉了?也不讓我看看你現在長什麼樣,怕是都快認不出了。”
微生溦堅持想要他摘下帽子,可瀝不適應的又拉了拉帽檐,悶聲道:“認得出。”
依舊不願將頭上帽子取下來,似是感覺到微生溦不開心,像犯錯的小孩子更加無措垂下頭,攤放在膝上的雙手不自主捏成拳頭,氣氛瞬間陷入低迷壓抑。
微生溦看出他的難以應對,也不再逼他,笑着緩和了他緊張的情緒:“好了,不取就不取吧,這麼多年我都習慣了,等再過段日子回了邡州城,你就躲不掉了。”
瀝聽見此話身體明顯抖了一下,挺直得腰背身更加僵硬緊張,卻又有一種難言的期待。
“這次如果運氣好可能會遇到黑袍人,你讓大家做好準備,有場硬仗要打。”
“我們從離開飛霄山起就已時刻做好準備,主人放心!”
瀝是鬼影的領頭人,直接由微生溦領導支配,話不多,性格很是安靜靦腆,不擅甚至害怕與人交流,戰鬥力卻是完全凌駕於清沫之上。
公孫綿更是高度評價其爲世間絕無僅有的天才習武者,完全聽從於微生溦,忠心無二。
瀝是在微生溦離開邡州城後遇到的,發掘其才能收入麾下,剛好錯過當年中秋夜之事,沒有與黑袍男人打過照面,不由提醒道:“黑袍人還擅長巫術,當年就用巫術操控母親害死了她,你們千萬不可大意,以防萬一每人都要服下拒毒丸。”
“唯,屬下領命。”
叮囑完心中擔憂,微生溦疲累的閉了閉眼,便讓瀝退下了。
微生溦是在羣英盟兩個丫鬟的敲門聲中醒過來的,樹桑和刈楚還沒回來,丫鬟們見太陽高掛便端着熱水臉巾進來了。
老夫人特別叮囑一定要好生侍候,絲毫不敢怠慢,一舉一動恭敬行事。
微生溦透過推開的窗戶看見外面陽光明媚,今天是個好天,確實應該起牀了。
穿戴好衣物洗漱完畢,兩個丫鬟貼心的端上新鮮早膳,微生溦卻沒什麼胃口,沒有理會兩個丫鬟的熱情侍候,直接跨步出了流雲閣朝樂泠所在主院而去,兩個丫鬟則誠惶誠恐緊隨其後。
微生溦去看樂泠時,房間內除了貼身照料的兩個丫鬟外,老夫人和張丏也在。
老夫人正擰着溼帕替樂泠擦拭臉頰手臂,動作輕柔溫暖,看見微生溦進來,只向她淺淺一笑,一個簡單對視算是打了招呼,繼續做着手上事情。
張丏垂首站在一旁,細心問着昨夜阿泠睡得可好,可有醒來或有什麼動作,丫鬟們都一一耐心回答,語氣波瀾不驚,像每日例行公事般,竟有些敷衍的感覺。
張丏對微生溦的態度沒有像老夫人一般平平淡淡,很是熱情的走上前來悉心詢問,昨夜睡得可習慣?住的可習慣?丫鬟服侍的可好?
微生溦感激的淺笑着耐心回答:“多謝分舵主關心。流雲閣很漂亮,在下昨夜睡得挺好,住的也習慣,丫鬟也挺好的,勞你掛心了。”
“那就好,昒昕公子可曾用過早膳了?”
“不曾用過,今早起來的晚,便直接來看樂泠兄了。”
張丏聞言立即面帶怒色的瞪向跟着微生溦的丫鬟,“怎麼做事的,都這個時辰了公子還未用早膳,你們就是這般侍候羣英盟貴客的嗎?”
兩個丫鬟嚇得‘噗通’跪在地上,身體瑟瑟發抖的高聲請饒;“求分舵主恕罪……。”
張丏的突然質問讓微生溦有些措手不及,見他一臉歉疚的看向自己,笑容和煦,清秀的臉頰給人以溫潤如玉,清風拂面之感,可說話的語氣和氣場卻是令人毛骨悚然。
兩個小丫頭顯然十分懼怕張丏,身體越抖越厲害,似乎下一瞬就要暈倒在地,連忙開口爲她們解釋道:“分舵主誤會了,不關她們的事,是在下沒有用早膳的習慣,浪費了她們的精心準備。”
微生溦每一句話都回的不鹹不淡,讓張丏滿腔熱情迎風消散,熱臉貼了冷屁股,卻無可奈何。
老夫人替樂泠洗漱好站了起來,微生溦順勢坐到她剛剛的位置,笑着與樂泠細說兩句讓他早點醒來之類的安慰話,自然沒有得到迴應,握住他手腕之際又把了一次脈,心下越發堅定動作要快,時間已經不多了。
簡單的慰問寒暄,三人結伴出了房間讓樂泠休息。
剛剛走出寢殿院門,老夫人果不其然開口邀請微生溦:“昨日時間匆忙,不知昒昕公子可有時間移步一敘?”
老夫人的目的微生溦心下明瞭,她們定是想要聊關於商業合作之事,但她想先聽刈楚昨日打探到的情況,淺蹙眉猶豫一瞬笑問道:“老夫人可有急事?昨夜在下讓手下出去辦些急事,現在應該已經等在流雲閣了,不知可否稍等一會?”
老夫人面上神情端莊優雅,大度的沒有拒絕:“無甚急事,就是想與公子聊聊家常,公子有急事先去辦就是,等公子有空了,派下人來稟報一聲即可。”
“多謝老夫人諒解。”
丫鬟攙着老夫人步履優雅的離開了,張丏跟隨其後,走了兩步回過身朝微生溦道:“昒昕公子是羣英盟貴客,若有何事可直接來找我,不必客氣。”
微生溦禮貌的勾勾脣角,笑意卻未達眼底:“多謝分舵主,只是生意上的一些小事,不打緊。”
“無事就好!”
張丏走了,微生溦也轉身回了流雲閣,刈楚果然已經等在了院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