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微生溦躺在屏風後的牀上,其餘所有人都聚到了院子中,風吹樹葉,寂靜無人。
端木伶搖搖欲倒,垂眸哀泣的跪在中間,嬌弱的身軀不停顫抖着,身上早已換了整潔的乾淨衣裳,然而剛纔草地中赤身的放蕩模樣,幾位夫人卻是記憶猶新。
在她身後仰面躺着一個昏迷不醒的淫賊禍首,渾身上下被五花大綁着,衣不蔽體實在噁心,胡亂搭了件髒袍子,纔不致於污了在場夫人小姐的眼。
端木昊挺立在端木伶面前,垂眼看着自己素來疼愛的嫡女,如今卻已成了殘花敗柳,如何能不心疼,大顆顆的眼淚瞬間融化了他的心,壓下私心,正聲開口,“究竟是怎麼回事,老實說來!你與這男人爲何會在這個院子幹如此不知羞恥的苟且之事,簡直丟盡了端木家的臉面。”
“父親!”端木虯當即就要求情,被端木昊一個凌厲眼神制止了。
端木伶嚶嚶哭泣着,上氣不接下氣,許久才臉色慘白,一臉難以面對的開口回答,“女兒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女兒一直在花園裡招待客人,突然不知道被誰從背後打暈了,再醒來,再醒來眼前全是人……”
端木伶羞的說不下去,想到自己醒來時母親滿臉着急的模樣,不停拿衣服往她身上遮,周圍一大羣夫人小姐議論紛紛的看着她,渾身痠痛的厲害,低頭一看自己竟然什麼也沒穿,赤身露體,身邊還躺着一個同樣光着身子的男子,腦子瞬間一聲轟響,癡呆的回不過神來。
“你說你在招待客人,可有人看見了?”餘思抱着雙臂直直的俯視着她。
“端木小姐好像來了後院一會,然後就沒看見了。”
開口說話的是魏王妃,在此算起來身份最尊貴之人,是侯夫人請求來的,知道是審案查真相這種事很是樂意的就同意了,她與他的夫君和兒子一樣,最是喜愛湊熱鬧。
端木伶身體僵硬的沉默了許久,才弱弱的開口,“我今日有點頭疼,招待了一會客人,就在荷塘石臺邊休息,然後就被劫走了。”
“你沒看見劫走你的人是誰嗎?”端木昊開口詢問,端木伶委屈的流着眼淚搖頭。
“端木小姐什麼都不知道,想必罪魁禍首是微生溦這種話也不是她說的,那左相夫人憑什麼如此激憤斷定這是微生溦的陰謀?”餘思突然發問,蕭含憐猝不及防。
她總不能說這是她的直覺,但依舊強詞奪理的傲然解釋着:“伶兒從來與人關係友善,除了微生溦,今日宴會沒有任何人與她有恩怨。上次剪了伶兒頭髮,這次更加殘忍的侮辱伶兒清白,這樣陰狠之事,也只有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做得出來。”
蕭含憐口無遮攔的大罵着,餘思臉色沉了又沉。
餘思與微生溦一樣,從來囂張跋扈,聽着蕭含憐一口一個的‘不要臉’,終於忍耐不住,一個迅速閃身突然來到蕭含憐身邊,手掌準確無誤的掐着她的脖子,渾身籠罩着寒氣,冽聲警告,“你最好把嘴巴放乾淨點!”
突如其來的情況讓端木昊措手不及,看着餘思當面掐着她夫人的脖子,也是一腔憤然怒氣,在他府中如此囂張,擺明不將他放在眼裡。
“餘思公子!”端木昊神情冷酷的注視着他,聲音陰沉。
端木虯也憤怒的衝上前來解救母親,卻絲毫奈何不了餘思如鐵板般鉗制的手,端木瑞則以柔克剛好言勸解,“餘思公子,有什麼話好好說,家母一個女人,如何經得住你的這般對待。”
餘思邪笑着看都沒看他們一眼,直直盯着蕭含憐越加慘白驚恐的面容,“左相大人,我是不會掐死她的,但要再出口罵人,我就封了她的嘴,您信不信?”
餘思手用力一放,蕭含憐身體支撐不住的跌坐在地上,被端木虯接住,伸手撫着自己脖子痛苦的咳嗽着大口呼吸,新鮮空氣涌進肺葉,緩了許久才後怕的瑟瑟發抖。
餘思的囂張讓端木昊臉面全無,在場所有端木家人也是面色陰沉,卻只有暫時忍耐着,手指用力捏緊,在掌心中掐出道道指痕。
“什麼頭緒也理不清,接下來怎麼辦?”
侯佳佳擔憂的詢問着,不屑的瞪了端木伶一眼,在她看來顯然是這個女人在耍心機,但也不至於搭上自己的清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回頭看了眼緊閉的房門方向,微生溦一個人在裡面睡着,擔心又會出什麼岔子,懶得再聽他們調查情況,直接過去推開門,獨自進了房間。
“事情很簡單,當事人不還有一個嗎。這男人不知是府裡什麼人呀?”
餘思抱着手臂詢問,端木昊也不清楚,蕭含憐此時也驚魂未定的什麼都不知道,直接命人傳喚了管家,準確的替衆人解釋道:“這是府中幹粗活的小廝,今天本該在廚房幫忙,不知道怎麼跑這兒來了!”
餘思雙手一攤,“事情很清楚了,這兒是後院,廚房小廝不可能進來,除非有裡面的人領進來。既然大家發現他的時候已經昏迷了,那等他醒過來後一問不就清楚了!”
端木伶聽見餘思的話後明顯身體一僵,身體顫巍巍瑟縮着,卻沒有人懷疑她,只當還沒有從驚嚇中緩過神來,反而楚楚可憐的令人同情。
“但問……也要有方法!”
被五花大綁的小廝在一桶冰涼冷水的猛然澆灌下清醒過來,入眼是湛藍的天空,飄着柔軟潔白的雲朵,緩和少許後回過神來,感受到一陣緊張冷冽的氣氛,稍稍坐起身,努力掙扎着僵硬着身體,終於看清周圍人的面容,掃視一眼,瞬間記憶回籠腦海。
柔軟的草地,芬香的軀體,迷亂的呻吟,刺激的歡愛。
端木伶和蕭含憐一齊被帶走了。
看着面前一個個虎視眈眈的眼神,男人瞬間嚇破了膽,並曲着捆綁的雙腿跪倒在地,頭磕在地上,淒厲恐懼的呼喊着:“老爺饒命,老爺饒命……”
“下賤的東西,誰給你的這麼大膽子!”端木昊大喝着一腳踹在男人身上,跪着的身體一下失去平衡側摔在地,頭砸在地上立刻流出血來,但絲毫不敢理會,立刻又掙扎着跪好。
“老爺饒命,老爺饒命啊……”
“你知道那是誰嗎,給她提鞋都不配,你這下賤東西,你是想害死誰?”
拳腳如雨點般落下,端木昊沒有出手,直接委託的下人,連踢帶打毫不手下留情。
男人衣不蔽體的在地上胡亂滾動着,手盡力護着頭,臉上還掛了彩,本就難堪的長相此時更是面目全非,血順着額頭往下流,流進眼睛,眨巴出血淚來!
婦人們看着這驚悚暴力的模樣躲遠些,一頓毒打結束後,即便渾身痛的發麻,嘴裡依舊不停求饒,只是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無力。
“老爺饒命,老爺饒命,奴才見她喝醉了一時色心起,犯下大罪,求老爺饒命,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真不是故意的!”
男人的話讓餘思腦袋轟隆一響,‘喝醉’?端木伶可沒喝醉,院子裡喝醉的只有一人,就是微生溦,意思是這個人本來是要侮辱微生溦?
餘思瞬間將整件事理明白了,看來這個人受了誰的命令特來找微生溦,侮辱她的清白,但微生溦身邊有瀝,絕不可能讓她出事,而他怎麼又和端木伶攪在一起據此也可想而知。
端木伶就是罪魁禍首,害人不成反被侮辱,只是這究竟是瀝乾的?還是微生溦的手筆?看來回去等她酒醒後,定要好好問一問。
端木昊此時也察覺到了事情的問題,這個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侮辱的誰,粗鄙下人進到後院定是有人帶領,結合着看來,是有人讓他侮辱微生溦,結果搞錯了人。
但究竟是搞錯了人,還是被人發現將計就計?
無論是哪種,端木伶的清白,算是白被糟蹋了!這個啞巴虧,不吃也得吃。
“左相大人也聽到了,小溦兒明明也是受害者,如何會被說成兇手!”
餘思又踹了男人兩腳,“那你是怎麼進入房間的,侯夫人一直守在牀邊!”
男人埋着頭顫巍巍的沙啞回答,“奴才吹了迷香!”
幾位夫人嘰裡呱啦小聲議論着,神情好不激動精彩,不一會傳言版本就已圓滿成型。
端木伶與微生溦有着私人恩怨,聽聞微生溦前來參加生辰宴醉倒在房間休息,端木伶便偷偷前去報仇,正好看見淫賊吹了迷香潛進房間,恰巧湊過去看,見他想要對微生溦欲行不軌,心想如此正好,也不找人幫忙,幸災樂禍的等着看好戲。
卻不想轉折在此發生,端木伶一不小心發出聲響驚動了淫賊,淫賊因爲吸了屋裡少許的迷香,加之色心大起,迷迷濛濛中神志不清,瞬間發現她便撲過去,她想要跑,但剛跑到院子草地就被抓住,不幸的被淫賊侮辱了。
原來這個男人本來是想欺辱醉過去的微生溦,結果陰差陽錯變成了自家大小姐。
端木昊陰沉着臉,拘了拘手賠禮道歉,“讓微生家主受委屈了,實在抱歉。既然事情都已清白,我還有些家務事要處理,各位便不送了!”
端木昊直接下了逐客令,看着他按壓不發的模樣,想必整件事也猜測清楚了,再繼續糾問真兇是誰,只會讓微生溦牽連更深,洗清嫌疑便已足夠,適可而止才能簡單了事。
餘思看着端木昊吃了這麼大個鱉很是開心,終於點頭放過了他,不再追究,碎嘴婦人們心滿意足的得到了所有信息,跟着丫鬟重新回到了後院中。
餘思沒有再停留,抱着微生溦穿過後花園的衆人宴會,絲毫不避諱,親密的視若無人,走到前院出了府門,也沒有和男客們大聲招呼,坐着馬車便揚長而去。
餘思帶着微生溦一走,端木昊立刻陰沉着臉將端木伶帶來審問,兩個兒子又擔憂又心疼的站在一邊,想要出言求情,卻又被他駭然神情嚇得止住腳步。
蕭含憐抱着自己可憐的女兒跪在地上,兩人皆是顫顫巍巍,楚楚可憐,擡頭看着上首坐着的威嚴男人,抖着蒼白的嘴脣,輕聲請求着,“老爺……”奈何話一出,便被立刻瞪了回來。
端木昊直勾勾注視着垂頭啜泣的端木伶,雙手放在身體兩側用力掐緊,幾乎是咬牙切齒的沉聲開口,“究竟是怎麼回事,不許隱瞞!”
端木伶被父親嚴肅威嚴的氣勢嚇得不敢說話,平日她是父親最寵愛的孩子,因着聰明伶俐,又是唯一的嫡女,受盡了全家的寵愛,此時卻是狼狽可憐的接受着訊問,絲毫不準含糊。
“女兒,女兒……”端木伶渾身瑟瑟發抖,嘴脣抖了好幾抖,終於勉強發出了些許聲音,結結巴巴着認錯,“女兒知道錯了……”接着就是不歇止的哭泣。
端木伶帶了一個下人進入後院想要損害微生溦名聲和清白,奈何事情不能天衣無縫,被微生溦察覺害了自己,損失了自己的清白和名聲。
端木虯看着可憐的妹妹終於忍不住大步上前跪下求情,“父親,就算這件事是妹妹起的頭,但微生溦不什麼事也沒有嗎,而且妹妹受了這樣大的委屈,何故還要爲難她。依我看全是那個微生溦的陰謀,故意將計就計,父親怎麼就這麼放他們走了?”
端木昊陰沉着臉怒聲大喝,“不放他們走還能怎樣,讓他們找出證據說我端木府嫡小姐命令下人趁虛而入侮辱微生家主嗎?你當那個女人是誰?現在滿都城誰敢動她?”
“不過是一個低賤的商女,父親爲何這般怕她!”
端木虯話一出口,端木瑞驚了一身冷汗連忙出聲呵斥,“二弟,住嘴!”
端木昊坐在位置上陰沉着臉不準備解釋,端木瑞乃家中嫡子,跟着父親學習朝中府中事物,自然更加了解情況,便代替父親給二弟,以及跪在地上滿臉不甘的母親和妹妹解釋。
“這微生溦雖是商女,但與她交好之人卻是個個分量舉足輕重。燕王殿下、鎮國將軍府、丁埂前將軍、乃至中尉府,都與她交情匪淺。你們有沒有想過,若是她今日真的在我們府裡出了事,雖然如了妹妹的願報了仇,折辱了她的名譽和清白,但是而後她將怎麼報復我們端木家?她可不是一般無能爲力的後宅女子,從她自剪頭髮就可以看出來,這個女人對名聲什麼的沒有那般看重,但她的影響力和手段,卻是會對我們端木家造成巨大威脅。”
提起微生溦,端木伶的滿臉怨恨和不甘心展露無疑,扭曲着她高傲的自尊。從遇見她的第一天,自己便再不是那都城中人人豔羨仰視的左相府大小姐,只是一個被壞了名節清白,茶餘飯後議論紛紛的大笑話。
“那妹妹的清白就白糟蹋?”端木虯憤然的擡頭頂撞,端木瑞嘆了口氣,“明顯微生溦身邊暗中有人保護,所以妹妹纔會遭到報復,這件事必須就這麼過去,不可再提。”
“我不甘心,不甘心,爲什麼次次都輸給她,我哪裡比她差!”
端木伶激動地大吼出聲,趴在地上痛苦的顫抖大哭着,蕭含憐也悽悽哀哀抱着她痛哭流涕。
端木瑞看着地上自己陷入瘋狂的母親和妹妹,女子所能擁有的一切她們從前全部擁有,如今卻被自己丟的所剩無幾,只剩下滿心的難堪、狼狽、以及怨恨。
“這件事到此爲止,馬上叫來媒婆,找個婆家嫁出去!”
端木昊大步流星離開了,留下這個殘酷的命令,讓端木伶還在哭泣的臉頰瞬間一僵,哭泣聲頓然止住,無聲掉着眼淚,許久才反應過來,父親……要丟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