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夫人手中牽着兒子楊銘,一見到皎月立馬鬆開手跑過去,伸手就想拉扯她,口中不斷大罵着‘殺人犯、害人精’。
皎月就那樣站在原地躲也不躲,任由楊夫人朝自己怒氣衝衝的跑過來,最後還是被楊羣海眼疾手來的拉住,沒有讓她光天化日之下像潑婦一樣全無形象的大打出手。
楊夫人被楊羣海拉回去,猛力一甩袖子大喊,“到現在你還護着她。是誰害死了爹,是誰害得我們一無所有,你難道還喜歡着這個狐狸精嗎?她就是故意勾引你,向我們楊家報仇,你還看不清楚嗎?”
“我知道!”楊羣海緊緊捏着拳頭大聲打斷她的話,“我都知道。”
“你知道還護着她,看我不撕爛她的臉,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楊夫人激動地又要衝上前,再次被楊羣海扯住,沉着臉怒聲喝止住她。
視線看向皎月,臉色蒼白,毫無感情的冷聲開口問着,“你來幹什麼,看我們的下場有多悽慘嗎?現在也看到了,我們一無所有,不知皎月姑娘還滿不滿意。”
皎月緊咬着嘴脣,望着楊羣海眼中對她的怨恨,心疼的無法呼吸。
“這是楊貴欠我姣家的血海深仇,我不得不報。至少你們平安無事,那我就放心了。”
楊羣海冷笑着,滿臉的悽慘和自嘲,“難道不應該是不甘心嗎,你們姣家家破人亡,我們還活着,是不是恨不得我也死了,這才足夠償還你姣家的血債。”
“我喜歡你,我怎麼捨得讓你死。”皎月嚶嚶哭泣起來,滿心的愛戀被心愛之人踐踏,痛的體無完膚,但也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爭鋒相對不是嗎?
這是註定的孽緣,註定的互相傷害。
“楊貴是他罪有應得,這一點任何人都不能否認,至少我沒有牽連無辜,你們雖然失去了富裕的生活,至少人都還在,健健康康的活着,而我姣家上百口人卻一個都沒逃脫。”
楊夫人厭惡的滿臉怒氣,大口一張,“少在這說這些,反正你的目的也達到了,從此以後,我們就是勢不兩立的仇人,再也不見爲好。”
楊夫人忍着怒氣牽着兒子就要走,楊羣海卻站在原地,許久都不動彈,直到楊夫人不耐煩的喊了他好幾次,才垂着頭轉身離去了。
皎月着急的緊追了兩步,跑到兩人面前攔住她們的路,楊夫人瞬間板着臉大罵上前,“你還想怎麼樣,難道真的要看我們死才甘心嗎?”
“我今日來,是想幫你們。”
“幫?我們今天這幅樣子就是你害的,你還想幫我們,不害我們就好了。滾開!”楊夫人毫不留情的怒推了皎月一把,皎月卻還是堅定地擋在路上。
“我們之間的仇恨都是上一輩的恩怨,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我想爲我的欺騙贖罪。我愛羣海,我想和他在一起,永永遠遠在一起。”
楊夫人一下甩掉肩上揹着的包裹,用力推搡着皎月大罵起來,“你還想搶我的夫君,真是天生狐媚子不要臉,你看看你穿金戴銀的,我們這身窮酸相,哪兒敢高攀您呀,還是快滾吧,免得讓人看了笑話,污了你葉殊閣頭牌皎月姑娘的名聲。”
楊夫人一句句的尖酸刻薄,聽得皎月沒了耐心,直接開口道,“你說我不要臉也好,狐狸精也好,我要定了他,不管你願不願意,他都會是我皎月的男人。”
楊夫人被說楞住了,不明白皎月究竟有什麼目的,他們現在已經窮途末路,一無所有,除了這條命,再沒什麼可圖,她還糾纏不休究竟爲了什麼,當真因爲愛他?
“你們是想好好談,還是我將你們綁了談?”皎月恢復了自己的傲氣,從前低入微塵都保持着自己的高傲,更何況現在恢復了清白,更加堂堂正正,理直氣壯。
“你想威脅我們……”楊夫人話還沒說完,就被楊羣海一口打斷了,“你想談什麼?”
“和我走。放心,我不會把你們怎麼樣的。”
皎月說完直接往着來時的方向兀自前行,她知道楊羣海定會跟上,楊夫人大罵着不願,卻被楊羣海怒容威視着,只得不甘不願牽着兒子跟上皎月。
皎月將三人帶到了一家客棧房間,小二上了飯菜,楊銘直接大快朵頤的吃起來,顯然餓慌了,像是幾天沒吃飯的樣子。
楊夫人難看的無以言表,但看着滿桌飯菜也忍不住肚子餓,再懶得管什麼形象、自尊,直接跟着兒子一切吃起來。
皎月遠遠坐在一邊,見着他們三人飽餐了一頓,立馬直抒目的,一點不耽擱。
“我知道楊夫人的孃家不在此處,這是一百兩銀子,拿着錢不管是回孃家也好,投奔誰也好,或者在某處尋個落腳點,花錢置辦點房產土地,平淡生活都可以,還有什麼要求我也可以滿足,只要你帶着孩子再也不出現在都城,從此和羣海再無關係。”
皎月邊說邊從袖口裡滿處一個錢袋,裡面顯然放不下一百兩銀子,應該是銀票,看着重量還有些碎銀子,給她們路上方便使用,說出之言無情之致。
楊羣海驚訝的回不過神,楊夫人瞬間爆發了,“你想趕我們娘倆走,自己獨佔夫君。”
皎月沒有反駁,望着她的眼神滿是認真,顯然默認了她的話。
就是這個意思,她要獨佔楊羣海,和他永遠在一起,這對母子便是不該有的存在。
楊夫人氣的嘴脣都在顫抖,伸着手指指着她,“你想得美,我是楊家明媒正娶的媳婦,你算什麼東西,想分開我們一家三口,簡直癡心妄想。”
皎月沒有接話,徑直道,“錢不夠我可以再加,有什麼要求也可以提,我只有一個要求,你們從此再不得踏足都城半步,我只要楊羣海。”
“你想都別想,他是我的夫君,我兒子的父親,我是不會讓給別的女人的。”
楊夫人分毫不退,堅定不移。
皎月眼神變得犀利,“你不讓也要讓,他只能是我的。爲了他,我放下了心中對父母的愧疚,對姣家上百口人的虧欠。爲了他,我違背了家主的意願。無論如何,我都一定要得到。”
楊夫人驚愕的瞪大了眼睛,緊緊抱着自己的孩子,“你瘋了,你真是瘋了。將仇人的兒子鎖在身邊,你覺得這樣他就會愛你嗎,你可是他的殺父仇人。”
皎月沒有理會楊夫人,視線直直盯着楊羣海,帶着卑微的請求,“羣海,你不要離開我,我們好好在一起好不好,放下所有過往,簡單快樂的生活,我們一定會過得很幸福的。”
楊羣海一直沉默着不說話,被兩個女人爭來搶去,低着頭,看不見表情。
“你也是愛我的不是嗎,我們生活在一起的這一年多是多麼快活,多麼投契。我知道你還介懷我們倆的仇敵身份,但楊貴死了,所有恩怨都到此結束了,只要過些時間你一定能放下過去。他們母子倆我也絕對不會虧待,會保證他們富足無憂的生活,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一切都會安排好,相信我。”
皎月苦苦哀求,蹲着身子握着楊羣海的雙手,努力去看他的表情,奈何頭低垂着,陽光投射進來形成陰影,怎麼也看不真切,朦朦朧朧,充滿神秘。
皎月從來沒有如此卑微過,即便在微生溦面前也是敬仰、忠誠多餘卑微,現在在這個窮途末路的男人面前卻放下身段,祈求他的愛,愛的脆弱又傷懷。
“你說話呀羣海,答應我,留下來,我會照顧你,永遠不離不棄。”
皎月捧着楊羣海的臉頰擡起來,露出的是一張滿是悲傷的臉,看不出究竟是何想法,只遍佈悲傷,眉頭微蹙,俊朗的面容憔悴的不成樣,看得她滿是心疼。
“你會答應對不對,一切都結束了,我對你是真心地,我愛你,用盡一生去愛你。”
楊夫人僵硬的站在一邊,憤怒之後是滿腔譏諷,看着她的卑微,他的爲難和感傷,痛快的大笑起來。
楊銘看着母親的樣子害怕的哭了,抱着她不停呼喚着‘母親’,脆弱的身體顫巍巍的抖動着。
“你們兩個真是天生一對。一個虛情,一個假意。互相使用美人計,偏偏自己也中計,陷入對方的情網,無法自拔。”
楊夫人暢快的大笑,笑累了直接坐在房間的牀榻上休息,瞧着兩人的豐富表情笑得更開心了。
皎月猛然從地上站起來,沉聲質問,“你話什麼意思?”
楊夫人笑着開口,“我不相信你沒懂。你是故意進楊家報仇,他一開始又何嘗不是故意接近你?微生府鐵桶一般,用你打開突破口不是再正常不過。只不過他和公公都沒想到,微生家的人嘴巴這麼嚴,怎麼都透露不出有用的消息,反而打傷了自己的心。你說你們兩人是不是可笑至極的一對。”
楊夫人毫不遮掩的諷刺着,她算看出了皎月的瘋狂和堅定,今日若是不能如她所願,怕是他們都沒一個好下場,看着對面那個從未將她放在心上的男人,閉上眼,徹底死心了。
“她說的是真的嗎,你也是故意接近我的?”
楊羣海沉默了這麼久,終於開口了,“是!父親發現你根本沒有用處,提醒我將你捨棄,但我卻發現自己愛上了你,竟然……捨不得。”
皎月不自覺倒退了兩步,回想着相處的種種,原來兩人都是在互相做戲,最後一起深陷其中,真是可笑,可嘆!
“沒關係,我不怪你,當初我們本來就是敵對關係,我也利用了你。現在都過去了,你愛我,我愛你,我們再沒了未了結的恩怨和糾葛,再沒有什麼能將我們分開。跟着自己的心走,我的心在你那,你的心還在我這嗎?”
楊羣海沉默不語,優柔寡斷的讓人心碎。
楊夫人再不願看他又愛又爲難的模樣,偷偷抹了把眼淚,一下站起來將皎月放在案上的錢袋揣進了懷裡。
“我答應你了,和楊羣海一刀兩斷,從此再無關係。你和他想怎麼樣,也和我沒關係。”
皎月沒想到楊夫人在這會突然鬆了口,但這是她滿意的結果,笑着點頭同意。
“但我還有一個要求。”
“你說!”
“楊羣海再也不是我的夫君,孩子的父親,從今以後,也不許他來打擾我們的生活。我不想再看見你們這對狗男女。”
楊夫人罵得很難聽,但皎月完全不在意,這個要求反而是她求之不得的,微笑着答應了。
楊羣海卻突然躥起來大吼,“你們當我什麼,隨便誰想要就要想扔就扔的垃圾嗎?”
楊羣海大步走向楊夫人抱過孩子,死不放手,“我不會離開我的兒子半步,我也不是你們爭搶的工具,你們愛幹什麼幹什麼,我會帶着楊銘離開都城,平靜的生活。”
楊羣海割捨了皎月,皎月卻割捨不開他。
楊羣海抱着楊銘就要走,一打開門見到門口守着的兩個高大男人,皎月直接下令將他抓住,鉗制着他離開了客棧,跨出門前不忘再次警告楊夫人,“希望你說話算話,否則我不知道自己會幹出什麼事來!”
楊夫人帶着兒子當日就離開了都城,楊羣海被拋棄了,被曾經傷害的妻兒拋棄了,禁錮在一處院落中不得自由,生命之中只剩下了那個愛而恨的女人皎月。
……
安平侯府衆人被官兵押解流放,引得滿城百姓圍觀,
曾經風光高貴的安平侯府,如今落得如此下場,實在讓人唏噓。
滿府上百人排成長隊穿街走過,百姓們全部駐足圍觀,小聲議論。
所有人皆是狼狽邋遢的模樣,穿着骯髒的囚服,已經在大牢之中關了數十日,早沒了原本講究耀眼的身份和打扮,個個神情憔悴萎靡,沒有一點精神。
白家人走在最前頭,白珍珠和皇上妃子白良人低垂着頭恥辱的邁動着小步伐。
曾經一個是都城人人皆知的小才女,一個是受皇上寵愛的良人,奈何都抵不過皇上的忌憚和猜疑,紛紛滾落枝頭,一無所有。
微生溦坐在馬車裡等在城門口,隊伍行到城門口,已經沒了多少圍觀百姓,偶爾路過的行人瞧上兩眼,議論兩聲,便繼續走着自己的路。
樹桑打發官兵稍等片刻,隊伍便在城門外休息下來,樹桑帶着官兵們去喝茶,犯人們如釋重負的在地上坐下休息,放由微生溦靠近走向白珍珠。
纔出城門白珍珠就瞧見了微生府等着的馬車,猜想到會是微生溦那個恨之入骨的人,此時走到自己面前,一身華貴璀璨,積壓不住心中的怨恨,大喊着就想衝上來撕扯她,奈何手腳皆被鎖鏈束縛,根本伸展不開,只能猩紅着眸子乾瞪眼。
“微生溦,你來幹什麼,看我們的笑話嗎?”
白珍珠聲音沙啞撕裂,不像以前那麼清脆好聽,怒吼着,撕碎了嗓子,痛苦的咳了好幾聲。身體瘦弱的只剩一把骨頭,看來在牢裡受了不少苦。
微生溦看着她沒有說話,伸手向刈楚要了一碗水,親自端在她的嘴邊,輕聲道,“喝吧,路還很遠。”
“不要你假好心!”白珍珠一把打落了她手中的水碗,身後幾位白家人驚呼一聲,沒有說話。
微生溦沒有生氣,再次吩咐刈楚拿水來,給隊伍中所有人都送了水,後面長長隊伍裡的人一個都沒有拒絕,迫不及待的喝起來,唯有最前方的白家人,堅持一動不動。
“你不爲自己想,也爲母親、弟弟想一想,這條路下去還有很長,不要逞強。”
白珍珠眼中燃燒着憤怒、屈辱,緊咬着牙不讓眼淚掉下來,卻還是止不住的掉下來。忍着哭聲沉默良久,咬着牙擠出聲音,“微生溦,我恨你。”
即便所有證據沒有經過燕王手,更無人知道經過了微生溦的手,但她就是有感覺,是微生溦害得她們全家,微生溦纔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微生溦沒有辯解,淡淡的莫然一笑,“說起來我們好像並沒見過多少次面,第一次畫作比賽讓你出了點醜,第二次剪了你的頭髮,第三次在左相壽宴那日狹路相逢促見一面,便是現在了。不過三四面,竟然就結下了這麼大的仇怨,真是新奇。”
微生溦淺笑着嘖嘖讚歎,她與端木伶糾葛頗深,卻是除了剪掉她的頭髮,再沒其他恩怨,但單單那一次,便註定了兩人一輩子的不對付。
“我恨你,我恨你,是你毀了我,毀了我的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毀你家的不是我,是你的父親,還有生性多疑的皇上,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你的父親當年不也無辜害了一個幸福家庭,只是可憐你們來償還罪孽。”
“果然是你,我就知道……”白珍珠激動的又要伸手來拉扯微生溦,結果腳下被鎖鏈一絆,踉蹌着就要摔在地上,被微生溦好心扶了一把才穩穩站住。
白珍珠一把甩開微生溦拉着她手臂的手,眼中的血絲看着憔悴可憐,怒瞪着不停流淚,卻再說不出話來。
“天下如此大,人如此多,並非全部尊貴的皇族,難道沒了安平侯府小姐的身份就活不下去嗎?那麼多的窮苦百姓都是怎麼活下來的!要懂得知足慶幸,無論怎樣至少還活着,就有創造和努力的機會。一切皆要看你的心態,祝你好自爲之。”
微生溦今日不過來臨別送送她,雖然是惡緣,但也沒有深仇大恨,也是無辜受牽連的可憐人。
微生溦坐上了馬車,樹桑給了官兵們好些銀錢,希望一路上多多關照,不要太爲難。
馬車緩緩移動,白珍珠大哭着衝着漸行漸遠的馬車怒喊,“微生溦,我是不會感謝你的,你一輩子是我的仇人,我恨你,一輩子都恨你。”
沒了安平侯府,她便什麼都不是,人情冷暖瞬間展現的淋漓盡致,雪中送炭太過奢求,唯有落井下石接連而來。
曾經的相熟之人,曾經的好友親戚,沒有一個人相幫,沒有一個人相送,最後離開這個從小生活長大從未離開過的地方,卻是那個最恨的人來相送。
心中又是屈辱,又是心酸。她們如何就變成了今天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