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完左手挑右手,連手臂都有擦傷,還青一塊紫一塊,不知他回去是怎麼交代的,就沒有人疑心?
“我剛剛練功的時候傷得比這還嚴重呢,爹都不讓人管,這不也過來了?你不用這麼費事……”金玦焱倒反過來安慰她,還意圖把手收回來。
阮玉按住,狠瞪了他一眼,然後拎起酒壺,猛倒上去。
金玦焱終於慘叫一聲,又急忙收住,還衝她咧咧嘴。
她也心疼,可她就是故意的,她必須要他記住這個教訓,省得再胡鬧。
金玦焱眼神溫柔的瞧着阮玉細心的給自己的手纏上紗布,她的臉雖是繃得緊緊的,可是指尖都發顫了,他的心裡就軟軟的。
“好了,”他拍拍手站起,又仔細查看一下包紮:“小玉,你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再打量一下她的房間,便往門外走。
“你要上哪去?”
“自是回工地,我的活還沒幹完呢。”
“不許去!”阮玉攔住他,頓了頓,語氣盡量放得平穩:“我知道你……但這是不可能的。原因也不需我說了,所以……”
擡起頭,儘量保持神色平靜:“別再這麼折騰了。其實就像現在這樣,或者像以前……不是很好嗎?對了,明年我的度假村就要開業了,你認識的朋友多,到時幫我招攬一些客源,我給你打……八折!”
故意做出開心的樣子,可是她心裡在打鼓,有個小聲音在吶喊……快拒絕我,快拒絕我。
她暗笑,人是多麼的矛盾啊。
金玦焱靜靜的看着她,時間久得都讓她心虛了,然後聽到他說了聲“好”,轉身去拉門扇。
阮玉“咣”的一聲把門推上,也不知是要阻攔什麼,然後又後悔,臉衝着門板,不敢看他。
“小玉……”金玦焱在身後喚她。
“嗯。”她的應聲有些顫抖。
“過幾天等活忙完了,咱們騎馬去玩吧。”
“吖?”阮玉詫異的睇向他,臉上還帶着方纔的失落。
金玦焱上前,長指拈起搭在她腮邊的一縷碎髮,別至耳後:“你不管不顧的走了,把黑電都丟下了,它想你想得不行,現在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了,你可真狠心!”
他語氣輕輕,寵溺而埋怨。
阮玉低下頭,想起當日情景,他被那麼多人控制住,卻執着的伸着被卸掉腕子的手,讓她不要走……想起冬日重逢,他瘦得形銷骨立的慘狀……還有他在工地上艱難卻堅持的背影,他傷痕累累的手……
眼底就開始發燙。
“你不說話,就是答應我了!”金玦焱語氣歡快:“我知道這附近有幾處景緻極好,雖非春天,但別有風味,估計你都沒時間去看看吧?正好我帶着你,咱們玩上一天!”
“好了,我真得過去了,否則李頭就要扣我工錢了。”
他說得一本正經,就好像家裡真的等着那幾個錢買米下鍋。
“金玦焱……”
阮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像只要一開口,淚就得掉下來。
“其實,我只是想讓你知道,縱然我不是金家四爺,也能憑本事養活你。別人能做的,我也能做,只要你不嫌棄我就行。總之就是,你在哪,我在哪!”
阮玉哭出了聲,金玦焱竟然沒有對她多加安慰,推開門就走了。
阮玉獨自發泄了一會,抹抹淚,拉開櫃子,翻找了半天,取出件洗了許多水發軟變薄的棉布中衣,又找了一件冬天的羊皮馬甲,拿起針線忙活起來。
第二日,金玦焱的手上便多了副手套。做工不甚精美,甚至是很糊弄的只有巴掌,旁邊加了個大拇指的位置,但已經很招人眼目,也很能夠讓某人拿出來炫耀了。
衆人紛紛猜測,福滿多的女主人是不是相中了這小子?就因爲他活幹得笨,所以在他們中間格外惹眼?
他們自動忽略了金玦焱的外貌,因爲男人也是有自尊心跟嫉妒心的,只恨自己沒有這樣的好福氣。
而且這小子的福氣還在後面。
老莊主是事不管,裡裡外外都是年輕的女兒在張羅,這個女兒又是自請下堂的,當然,也有人說是被休的,但不管怎麼樣吧,且看目前能支起這麼大一個攤子,定是有錢的主兒。
再說,老莊主當過兩朝的丞相,就算目前被削職抄家,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都說這個莊子還是女兒賺下的,可是從不見她做什麼,哪來的銀子?還不是……
而且聽說,老莊主目前唯一的心願就是招個上門女婿,所以……
於是對於金玦焱,有羨的,有妒的,有巴結的,有暗地裡使絆子的。
這些都是底層的勞動者,當然不識走馬章臺的金家四爺,否則若是知曉真相……
總之不管怎麼樣吧,金玦焱是來者不拒,又過不了幾日,居然跟衆人打得一片渾和,活也愈發幹得有模樣了。
到了八月十四,阮玉先結了之前的工錢,又發了賞,宣佈明日放假一天,節後再來上工。
工人們歡呼。
待她走後,也不去管別人,只圍上金玦焱,非要看阮玉給他發了多少,待見到紅包裡是與他們一般無二的銀兩,不禁有些納悶,有人酸溜溜的說,保不齊是過後單給呢。
這羣人就圍着他要他請客。
金玦焱只是笑,將紅包小心翼翼的揣進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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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是中秋。
從早上開始,阮玉就有些坐臥不安,總往窗外看,但是大榆樹下空蕩蕩的。
這是個團圓佳節,阮洵很是高興,早前就囑咐狗剩過來過節,再把他娘也帶上,其意不言自喻。
目前令阮玉唯一安心的是崔氏的態度。有了崔氏的反對,阮洵也不可能強把女兒塞給人家兒子,而且崔氏最近也覺出苗頭,正積極的託人給兒子說親。
阮玉就納悶了,論理,自身的條件也不差,怎麼每回都要這麼上趕着人家?阮洵到底是怎麼想的?
可以肯定的,就是阮洵對金玦焱絕非考驗,他是認真的。
別的且不論,狗剩是個實心眼,阮洵不可能拿這種大事跟他開玩笑,更不會將狗剩作爲試探金玦焱真心的工具。
這不禁更令阮玉頭痛。
時間已是下午了,樓下傳來狗剩的問安聲,阮洵誇張的笑着,又招呼她下樓。
她咬緊了脣,再次往窗外睇了一眼……
是啊,團圓佳節,他又怎麼可能出來呢?
勉強的笑了笑,脫下一早就穿在身上的柳綠雞心領羅紋衫,換上黛螺色右衽斜襟的半舊衣裳,慢慢的下了樓。
狗剩本是來道歉的,因爲崔氏不肯到金家過節,他自然也不好丟下母親自己出去快活,所以……
可是一見了阮玉,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搓搓手,撓撓腦袋,比平日還要手足無措。
阮洵瞧着有趣,大笑:“既然老嫂子不肯屈駕,老夫就跟玉兒上門。過節嘛,在哪不是一樣?”
狗剩大喜。
阮玉大驚。爹啊,你還要送貨上門?要不要這麼主動?莫說事不成,就算將來成了,就憑這般上趕着,人家怕也不能看重你閨女吧?都說金家處處擠兌她,原來也不是沒有因由的。
阮洵已經自己拎上酒葫蘆要走了,狗剩自是樂不得幫着,阮玉急得不行。
“爹,這樣不好吧?大娘一個人……呃,這麼多年了,無論是讓她上咱們家來,還是咱們上門去,總歸不大好吧?”
“爹也不是自個兒去,不是還有你嗎?”
阮玉一時竟生出惡念,既然阮洵這麼想跟趙家結親,不如讓他跟崔氏……
“這怎麼能一樣?今天是過節,還是團圓節。不若,改日……”
“玉兒,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啊?”
阮洵小眼眯了過來,雖是笑着,可那目光分明將她打了個通透。
阮玉立即心虛:“沒,沒有。我怎麼會……”
耳邊忽然傳來敲門聲。
錢嫂子趕去開門,不一會轉了回來:“姑娘,門外有人找。”
阮玉眼睛一亮,轉瞬又暗。
不會是金玦焱,若是他,當是需要通傳,更或者人就直接進來了,而不是……
阮洵倒警醒:“什麼人?”
“一個小孩子,好像是老焦家的。”錢嫂子老老實實的通報。
阮玉也不待阮洵答應,急忙往院門趕:“我去看看。”
不多時……
“爹,我有事出去一下,一會就回來。你們若是急,就先吃吧……”
話音未等落地,人就鑽出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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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一直跑,一直跑,就跟身後有鬼追着似的,還不時的往後看。
終於到了村東頭的老槐樹下,便停住,捂住胸口喘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