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白了他一眼,跑到鏡子跟前看。
別說,金玦焱還挺有眼光的,她那個微低的髮髻被一支紫玉鑲明珠的流蘇簪子橫貫,周圍配了六支同款的細長髮簪,分金銀兩色,穿插排列,鋪開半個扇形。
其實她這髮型擱在現代就是乾脆利落,可若是放到這個時空不是顯得沒有女人味就是略嫌老氣,然而這般一點綴,很有朝鮮古代女子的溫柔嫵媚之感,即便走到街上也顯得別具一格。
她轉過身去捏他的臉:“剛剛還不想我打扮得惹眼,這會又算什麼?不過這簪子真好看,專門爲我買的?”
“廢話!”言辭雖硬,可是語氣已經緩下來了。
事實上,他是上次回金家看到鍾憶柳那身打扮受了刺激。試想阮玉是他的女人,他的妻子,卻被攆出門,荊釵布裙的吃了那麼多苦,而那個女人,她憑什麼在金家吃香喝辣,穿金戴銀,還到處說阮玉的壞話,挑撥衆人跟阮玉不和?
那一刻,他只想用所有的金銀珠寶將阮玉包起來,不管俗不俗氣,他只要他的小玉享受世間的最好。
他的小玉已經受了太多委屈,任是他做什麼都無法彌補萬一,他必須讓她開開心心,快快樂樂。
“好了,別生氣了。你不是說,今天要帶我去看賽龍舟麼?再不走,你訂的位子可要被人搶走了。”
金玦焱立着不動,一任阮玉把他的臉揉成各種模樣就是保持嚴肅。
阮玉歪頭盯了盯他,忽然翹起腳尖,在他脣上飛快的親了下。
眼瞅着他目光一閃,心知他就吃這一套,於是牽起他的手,口裡嚷着“出發,出發”,順利將人拉出了門。
因爲身處郊外,又守着福滿多,倆人便趁早應景的去遊百病,順採了幾根艾蒿打算回來掛門上除災辟邪。
金玦焱見她挑挑揀揀的選了幾根細弱的拔下來,還一副心疼的樣子,頓哼了一聲:“真是越有錢越小氣,這玩意拔完了明年還長,你這麼節約做什麼?”
然後自己伸手,大刀闊斧的薅了幾根粗壯的,得意洋洋的搖晃:“只有這等身材的纔有威力嘛。”
阮玉無語。
他哪裡明白她的心情?這裡的一草一木都飽含着她的心血,她怎忍心傷害?不過他說得也沒錯,她似乎越來越不懂得享受生活了。
懂享受的金玦焱又特意帶她繞到落英湖,趁着她洗刷艾蒿的工夫對着湖面一雙人影又是一頓品評,說什麼天生一對,珠聯璧合,金玉良緣,世間難得,聽得阮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好容易把這個自戀的傢伙哄回了門,又貼了天師符,吃了雞蛋、糉子,這才叫唐老三備了馬車打算去看賽龍舟。
臨上車的時候,金玦焱拽住她,折下門旁的榴花爲她插在頭上。
阮玉摸了摸嬌嫩的花瓣,笑道:“還真拿我當小姑娘了,這樣出去莫不要叫人笑話。”
“哪個敢笑話?我對我的娘子好,關他們什麼事?”又撫着她的鬢角,語聲低低:“本來今天,應該是你回孃家的日子……”
金玦焱對於當年她被逐出金家,而他無法娶她,好多原本正常夫妻都可以輕易享受偏偏她享受不到的歡樂總是耿耿於懷。
“好了,剛剛還說我小氣,這會卻是你小氣了,其實只要兩個人能夠在一起,講究那麼多做什麼?再說,我不就是在家裡麼。”
金玦焱一怔,低頭抵着她的腦門發笑:“這是不是情話呢?我好像第一次聽小玉對我講情話呢。”
阮玉臉一紅,甩開他,一頭鑽進了車廂。
金玦焱擡步跟上,潮藍色的小碎花門簾一撂,裡面便響起低低的笑語。
“都老夫老妻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你才老,你才老……”
“好好好,我老我老。話說小玉這句情話初聽沒什麼特別,卻是越琢磨越有味道呢。你看,大家都說女人是花,那麼男人便是樹,是草,不管是什麼吧,也是需要澆灌的,只靠天養是要打蔫的。不過你剛剛來了這麼一句,它一下子就精神了,不信你瞧瞧……”
也不知他做了什麼,阮玉氣急,調門不禁高起來:“金玦焱,你還有沒有正經?”
“是你說的,我老了嘛,老不正經老不正經,豈非說的正是老夫?”
“你……”
後面還說了什麼已經聽不清了,不過趕車的唐老三卻是露出笑意。
早前大家都不看好這門親事,倒是姑娘有眼光,終於選對了人。
於是鞭子一甩,劃出一道閃亮的弧光。
駿馬嘶鳴一聲,踩着輕快的步子向前邁進。
只不過,此一番出行,徹底改變了兩個人的命運,甚至是很多人的命運,若早知如此,金玦焱還會不會這般興致沖沖?
有些事,終避無可避,或許,這就是冥冥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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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龍舟於午後進行,若是膠着不休,將持續到夜間,屆時岸邊燈火,水上流光,相映成輝,煞是精彩。
倆人出來得早,便先到街上走走,感受一下小兒女的情懷。
這個時空雖然民風尚算開放,但也沒有像金玦焱這樣拉着人不撒手的,他完全不在意別人的目光,或者他十分在意,因爲他要向所有人證明,她是他的,而他亦是她的。
阮玉都不好意思了,他卻渾然不覺,好像她不夠大方似的,無論見了什麼,都問她好不好,然後拿到她身上比量,或者自己先吃一口,覺得味道不錯,便塞到她嘴裡,她屢屢瞪過去,他都不管,她亦不好拂了金家四爺的好意,只得順從,看得別人直笑,只道:“這位娘子好福氣,我還從未見過哪位相公這般疼愛媳婦的。”
若非金玦焱在家就是這般甚至更爲誇張,阮玉都要以爲他是故意作秀了。而且在家裡她還能反抗,可是到了外面,她又如何能不顧及他的顏面?結果她這般聽話,金玦焱喜得不行,於是愈發囂張。
倆人又去鋪子轉了一圈。
千依見了二人,笑得臉都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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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子最近日子過得不錯,胖了一大圈,整個人都顯得富態起來,尤其日前又添了個兒子,此刻便身前身後的追着阮玉,口口聲聲感謝她做了個好媒,惹得店裡的夥計紛紛圍過來,嚷着讓阮玉做媒,金玦焱臉色便不好看,把人統統趕走了。
“嘿嘿,多日不見,四爺還是這麼護……”
金玦焱眼睛瞪過來,千依把“食”嚥下去,又堆了層笑:“還是這麼護着四奶奶。”
阮玉早就想去看霜降的兒子,金玦焱本不打算應,然而這時,窗外飄來一陣香風,循着望去,一羣穿着豔麗一看就是從事不良職業的女子說說笑笑的進了對面一家鋪子。
阮玉也隨着瞅了一眼……仙醉樓,再瞧掛在外面的物件,當是賣女子之物的地方。
金玦焱立即鬆口放她去看霜降,待她的身影一從銀紅撒花綾面門簾後消失,他便停止跟千依對話,嗖的竄出門,大步往對面而去。
千依的笑僵在臉上,先是急忙往門簾處瞅,判斷阮玉的確是去後院了,才轉過頭去尋金玦焱。
金玦焱速度極快,這會已經進了店門,引得裡面爆出一陣陣做作的驚呼。
千依即便站着,也覺得屁股上插滿了針。
四爺這是怎麼了?往常挺正經個人,這會怎麼……飢不擇食?四奶奶還在這呢。再說,開春時還聽說四爺把四奶奶手下的一戶陪房給賣了,因爲那家人打他的主意,莫非是做個樣子給四奶奶看?那麼眼下……
也不知是他心急還是怎麼着,只覺四爺進去的時間太長了。他一會瞧對面,一會瞅門簾,一面囑咐夥計留心着點後院,四奶奶若是出來就趕緊吱一聲,一面又糾結要不要去對面把四爺叫出來,結果天氣雖不算太熱,他卻冒了一身的汗。
他抓了袖子扇風,再扭回頭來時,終見金玦焱出來了,正急急的往懷裡揣着什麼,很有些鬼祟。
窗口露出幾個美人的腦袋,指指點點,還有人態度輕佻的招呼他回去。
金玦焱頭也不回,大約是心急,穿過路面的時候差點跟疾馳過來的馬車撞上,於是街道上上演了驚心的一幕。
馬車飛奔,堪堪就要撞到他。
他步子一提,腳踩車壁,借勢一躍,足尖在車頂輕輕一點,然後一個翻身,人便飄飄的落在地上,整個環節的完成不過是掀睫一瞬。
想來趕車的人也是驚到了,半天才想起罵人,仙醉樓裡的美人們纔想起歡呼,拍巴掌,不停的衝金玦焱搖手絹。
千依的汗剛剛是被嚇得都凝固在了身上,這會嘩的一下,豆子似的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