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里啪啦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朱真金東瞅瞅,西瞅瞅,忽然撩起阮玉的曳地長裙鑽了進去。
不僅是在場的諸位女眷, 就連阮玉都僵住了。
這當兒, 視線裡忽然出現了一羣高矮不一的小丫頭, 一個個穿紅着綠, 花團錦簇, 好似捏出來的面娃娃般,呼啦一下就擠在了門口。
“讓我進……”
“讓我先進!”
“我先!”
“我先!”
衆娃娃擠了又擠,終於有人先掉了出來, 於是排場一鬆,嘩啦一下就涌了進來。
“快把人扶起來!”阮玉急忙命令宮人。
衆人扶起那個倒地大哭的小女娃, 其餘的女娃娃則四散開來, 到處翻到處找:“太子哥哥……”
“太子殿下……”
阮玉竭力控制因爲忍笑而引發的身體顫抖。
朱驍這個傢伙!
實話實說吧, 其實今天這些女娃娃纔是這場宮宴的重頭戲。
早年朱驍爲了擺脫各路人馬意圖通過聯姻再與他聯手的念頭,將聯姻嫁禍給尚不存在的兒子, 本來待孩子長大,自然而然要爲他們籌辦婚事,可就因爲兒子在寢宮住了半宿,朱驍便醋意大發,一道旨下, 那些恨不能跟皇家捱上點關係的還不趕緊依約把閨女什麼的送過來?
再說, 早來便可早早的培養感情, 要知道後宮可是看臉看青春的地方, 若沒有點真情, 將來就算居了高位不也是獨守空房?
於是朱驍把事一交代,剩下的就由她完成。
阮玉心裡叫苦, 作爲皇后難道就是要爲他收拾爛攤子?
當年,他以爲擺平了那些有些勢力的人馬就完事了,卻不料,這個新立的朝堂上,還有另一班人馬張着大口袋等着他呢。
阮玉正在暗恨,忽然覺得有人在搖她的袖子。
低頭一看……
呦,這是哪來的這麼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太可愛了。瞧那兩個圓圓的蝴蝶鬏,瞧那粉嘟嘟的小臉蛋,瞧那水靈靈的大眼睛,瞧那果凍一樣的小嘴脣……
早前阮玉並不喜歡孩子,可是自打有了金蛋,就對小孩子親近起來,尤其是最近,她特想生個女兒,若是自己的女兒也這般可愛……
她忍不住想抱抱小娃娃,可是金蛋在掐她的腿。
也是,她這一蹲下身子,金蛋可就暴露了。
阮玉只得捏了捏娃娃的小髽鬏,依舊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臉蛋:“你是誰家的小娃娃啊?”
“稟皇后娘娘,我不是小娃娃。我叫丁茜琳,是長陽侯的外孫女。”又屈了屈膝,行了個憨態可掬的禮:“茜琳拜見皇后娘娘,祝皇后娘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這禮明顯是拜得晚了,又配上這麼兩句詞,這都哪跟哪啊?可偏偏這小樣子讓人惱不起來,更何況阮玉本就不是個裝腔作勢的人。
於是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皇后娘娘笑得真美!”丁茜琳由衷誇獎。
全卿卿撇了撇嘴……馬屁精!又扯李夫人的袖子,露出懇求神色。
李夫人讓她稍安勿躁,皇后正忙着呢,哪是說她的事的時候?反正時辰還早,只要跟在皇后身邊,不怕沒機會提上一提。
有人衝上來,一把推開丁茜琳,很不客氣的打量阮玉:“你就是皇后娘娘?怪不得皇上死活不肯娶我二姐,你可比我二姐美多了!”
阮玉正待虛心教導小姑娘,心靈美更重要,而且她已經老了,再說什麼美她會心虛的,豈料那些正在四處尋找朱真金的小丫頭聽聞動靜一窩蜂的圍上來。
“皇后娘娘……”
“別擋我,讓我看看皇后娘娘……”
“參見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您看見太子哥哥了嗎?”
阮玉瞬間被包圍,別看娃娃們小,你推我擠的差點讓阮玉站立不穩。
亂雖亂,但是阮玉心裡高興。
細想來,這可都是她的兒媳婦。雖然她只想跟朱驍兩廂廝守,白頭到老,卻不反對兒子媳婦多,不知道這是什麼心理。而且她一點沒有媳婦會把兒子搶走的危機,倒覺得有這麼多人跟自己一起疼愛兒子,兒子得多幸福?而且,兒子小小年紀就成了萬人迷,亦生出與有榮焉的驕傲,她甚至還在琢磨,這若是一起成親,她得一口氣喝下多少杯媳婦茶啊?
於是看看這個也喜歡,瞅瞅那個也高興,臉上喜氣洋洋,殊不知這樣的她有多麼迷人,已經把一衆小孩子看呆了。
一個個子最高看起來亦是年齡最大但也不超過九歲的小女孩從懷裡掏出個花嫁姑娘,一會看看阮玉,一會瞅瞅娃娃,忽然叫道:“我知道了!”
衆人一靜,都盯着她。
小女孩有些激動:“我說瞧皇后娘娘怎麼這般眼熟,原來皇后娘娘跟這個娃娃生得一般模樣!”
阮玉拿過娃娃,忽的視線一定。
可以說花嫁姑娘都出自她手,縱然多,自己設計了哪些樣子還是瞭然於心的。而這個娃娃……她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而且看娃娃的臉也有些舊了,即便衣裳是新的,也難掩歲月的痕跡。
“這個娃娃是皇上親手設計的!”
什麼?
阮玉不可置信的看着小女孩。
小女孩很是得意道:“皇上畫了畫像,着工部製造。我爹就是工部侍郎,被委以監工之任。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只做出了十個,皇上就下旨停工了,然後全部銷燬。這個還是我爹好容易偷偷給我拿回來的,全大鈺只有這一個。皇后娘娘,您看好不好看?”
阮玉摩挲着娃娃的小臉,一陣陣的眼眶發燙。
全卿卿又去扯李夫人的袖子。
李夫人也覺得難辦,可是有什麼辦法?還是再等等吧。
“皇后娘娘,你知道太子哥哥在哪嗎?”
終於有人提到正題了。
要想知道太子在哪,問皇后最正確不過了,再說,皇后娘娘就是她們未來的婆婆,討好婆婆最重要!
娘說的!
於是一會誇阮玉衣服漂亮,一會誇髮髻別緻,還有那點翠嵌珠鳳凰步搖實在金貴,到最後,連阮玉袖子上的花邊都誇到了。
阮玉忍笑。
雖然娃娃們不大懂禮節,也是蓄意討好,可是看着那一張張天真的小臉,阮玉覺得跟她們在一起比同那些個夫人虛與委蛇快樂多了。
於是就逗着她們說話,只把那羣夫人晾在一邊,李夫人的臉都氣青了。
不僅是夫人們受不了了,朱真金也受不了了,他在裙子裡窩着,還緊張,身子一陣陣的冒汗,有虛脫的危險。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在哪啊?”
“你找太子做什麼?”
“一起玩啊,剛纔我們玩得可好了。太子殿下還誇我力氣大……”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也誇我了。他說我頭上這條綾子好漂亮!”
“哪有?太子哥哥誇的是我,他說我長得好看,除了皇后娘娘,就我長得最好看!”
“呸,我娘說,娶妻娶賢。長得好看有什麼用?太子哥哥說我很賢惠……”
賢惠?
阮玉瞧着那個跟兒子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賢惠……
她揉了揉額。
她怎麼忘了,早前金蛋就最會討小女娃娃歡心,還在寥城那邊建了個“後宮”,如今倒好,心願實現了,這環肥燕瘦,當真是各有千秋,而且個頂個是機靈鬼,她忽然很想看看兒子未來的後宮生活。
“皇后娘娘,太子哥哥到底在哪啊?”
阮玉本想將兒子交代出來,可是金蛋又掐了她一把。
她發現了,無論是在朱驍還是在兒子面前,她永遠都是個擋箭牌。
“你們剛剛不是在一起玩嗎?怎麼會找不到他呢?”
“本來玩得好好的,就是她,說將來要給太子哥哥做媳婦,太子哥哥就跑了。”
丁茜琳指的是那個年紀最大手持花嫁姑娘的女孩郭沁香。
阮玉記得,朱驍定下的這些兒媳婦中,郭淮的女兒最爲年長,大金蛋四歲。
幼年時期,年長四歲看起來的確要大上許多,也難怪金蛋會嚇到,不過這孩子……據阮玉觀察,此女眉間頗有英氣,而且應對自如,說話做事亦不拖泥帶水,倒是個爽快脾氣。
不過她連親爹都敢賣,打的卻是皇上對皇后思念的親情牌,如是即便被朱驍知曉,依朱驍現在的心思,怕也會一笑而過,更可能加以封賞,這般看來,雖是童言無忌,卻也是個有心的。
阮玉不由額外多瞅了她一眼。
豈料郭沁香撅了嘴:“沁兒說錯了嗎?當初爹要把二姐許給皇上,皇上不肯,但又可憐我爹一片忠心,所以允肯將來若有太子,便讓太子與沁兒結連理。難道你們不也是一樣?幹嘛只說我?”
“什麼?他將我許給了你們?不,是讓你們給我當媳婦?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