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乾孃……”
狗剩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一句,下一句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直把脖子憋得通紅,連青筋都爆出來了。
“錯不了是嗎?”阮玉彷彿無意識的翻來覆去的捏手指,好像能捏出什麼花樣似的。
“錯不了,錯不了……”王乾孃笑眯眯的重複。
阮玉輕輕吐了口氣,她記得《水滸傳》裡給西門慶跟潘金蓮拉皮條的就是個王乾孃。
這王乾孃難道就是專門幹這活的?
“對了,說了這麼半天還不知王乾孃是幹什麼的,家裡有幾口人?幾畝田?”
“嗐,我那點子家底跟您是比不得的,否則……”王乾孃似是想說什麼,又急急咽回去,只堆笑道:“您這意思是說這事成了?”
阮玉不答,只繼續跟她寒暄家裡那點事。
王乾孃也算說了,至於真不真的阮玉也不計較,只知道她有一夫一子,是個標準的三口之家,倒是跟狗剩剛剛告訴她的差不多。
王乾孃見她盡往別的事情上嘮,心裡急了:“您看這天色也不早了,是不是把人領回去?”
狗剩氣得瞪眼,阮玉卻和顏悅色道:“您是吃這碗飯的,自是知道有些事要講個黃道吉日。哦,您今天出來的時候看黃曆了嗎?”
王乾孃一怔,這事跟黃曆有什麼關係?她只要能把那災星丟出去就大吉大利,而且一定要丟個好地方,省得有人說她刻薄。
於是更陪了笑:“俗話說,擇日不如撞日。咱們今天好巧不巧的撞到了一起,可不就是個緣分?”
“可是我這人偏偏喜歡討個講究。”阮玉繼續捏手指,就像買貨之前總要有個思量似的,語氣不緊不慢:“王乾孃倒是急了,莫非您侄女是個燙手山芋,必須立馬扔出去?”
王乾孃神色一僵,趕緊笑開了花:“哪裡?哪裡?既是這樣,我就先領她回去,待到明兒個……”
瞅瞅阮玉臉色,掂量着:“要麼着,您看什麼時候……”
“不急,”阮玉低頭研究指甲,又翹起手指打量:“待找個先生問問日子,一旦定下了,就直接把人擡過來。”
王乾孃此番是真真正正的笑了,連連給阮玉道喜。
阮玉也笑:“所以這陣子就不要讓她出門了,若是我這邊的人撲個空,怕也不吉利。”
“那是,那是。”
王乾孃又說了一堆吉祥話,目送阮玉背影,差點要千恩萬謝了。
狗剩守在阮玉旁邊,不明白阮玉怎麼會答應這種事。他這人,一着急就說不出話,如今此事又變成了人家的家事,他更不好多嘴,於是鼓腮瞪眼,直接把帳記在了金玦焱頭上,還預謀着如果那個女人進門,他要不要將金玦焱修理個生活不能自理,或者……
金玦焱其實並未走遠,他只是做個走的架勢,希圖阮玉能跟上來。豈料他姿態做得足,阮玉倒跟人家嘮得歡。他索性看着地平線生氣,這會回了頭,卻見狗剩牽着牛繩,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
頓時衝過去,一把搶過牛繩,將狗剩擠到一邊。
狗剩也來了氣,默不作聲的跟他較勁。
金玦焱抓住牛角:“小玉,這真不關我的事……”
本來嘛,突然攔住他,突然要給他塞個女人,把他都嚇了一大跳。溫香的麻煩纔剛剛過去,他好容易把小玉哄開心了,結果又攤上這事,老天是偏要跟他作對還是怎麼着?
“怪不得你今天非要去看桃花……”
阮玉答非所問,只望着天際最後一星夕陽。
那一星豔紅得刺目,還一躍一躍,當真像一片桃瓣。
金玦焱也跟着瞅了會,忽然明白了什麼,立即就要辯解,豈料阮玉來了句:“今年的桃花運倒真是強盛,可也不知是好桃花還是爛桃花!”
金玦焱一口氣憋在胸口,差點撅過去。
狗剩不會說話,就拿眼睛惡狠狠的剜他,然後那倆人就一個騎着牛一個牽着牛的往前去了,只把他漏在後面。
那一星豔紅經了最後一躍終於熄滅,金玦焱的心就像這鄉村的小路驟然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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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洵就算足不出戶,也知這些日子都發生了什麼,不過人家小兩口的事,他一老頭跟着摻和總歸不妥當,沒準還要適得其反。
俗話說得好,不聾不啞不做家翁。
不過心裡總歸惦記着,便時不時的打量那二人的神色。
今兒一大早,倆人出去了,一日未歸,估計依金玦焱的厚臉皮,女兒怎麼也被哄好了。
不,關鍵是他的女兒足夠大度,怎是那些見不得世面的女人可比的?
於是就等着看倆人蜜裡調油。
倒是一起回來了,只是表情瞧着不大對勁。女兒神色淡淡的,似乎和平日沒什麼不同,好像還有點喜氣,按理在這種情況下,金玦焱該更喜氣纔對,可怎麼愁眉苦臉,說不上是生氣還是懊惱,一會瞅阮玉,一會瞅狗剩,然後臉色更黑。
嗯,狗剩也來了,可是臉色也不好看,尤其是目光落到金玦焱身上時,便露出一副要拼命的架勢。
但凡人見了這種情況,大多隻能往一個方向上聯想,可阮洵瞭解這仨人的情況,自知絕不可能。然而這到底是怎麼了?
吃飯的時候,女兒心情很好的給金玦焱夾了幾口菜,還衝那小子笑了笑。
笑容嘛,女兒總是很美的,但是不是光線的問題,阮洵怎麼總覺得那笑似乎有些不懷好意?
而每每這時,狗剩便重重一哼,金玦焱則大口扒飯,嚼也不嚼的嚥了,結果噎得直梗脖。
這種情形很詭異。
阮洵以多年的從政經驗分析來分析去也得不出個結論,他將視線調向狗剩……既然邏輯推理不行,只能尋找突破口了。
轉頭,那倆人上了樓,阮洵便留下狗剩親切交談。
樓上,金玦焱憋了一肚子的氣,滿屋子亂轉,看什麼都想砸一通,又怕惹阮玉誤會,可是見她一副悠閒自得的模樣,肚子裡的氣就更鼓。
於是任他如何壓制,手腳也難免重了些,尤其是臉色,簡直是在對任何一個有生命或者無生命的物體宣稱——我在生氣!
然而他越憤怒,阮玉越閒適,簡直是給他鼓勁一樣。
原本他還涎着臉,問起她在果園時又想起了什麼掏別人腰包的好法子,可是她,她居然扭身出去了。
金玦焱躺在牀上,頭枕在胳膊上,對着承塵瞪眼,時不時的撇過眸子,瞅瞅坐在妝臺前慢悠悠打理溼發的阮玉,滿心的委屈加不忿。
憑什麼?分明跟他沒有半點關係,憑什麼他們都對他甩臉子?還陰陽怪氣?如今小玉都不理他了,可憐他這段時間的努力,竟都付之東流。
不,比早前還不如!
他是得罪誰了?
那個什麼乾孃,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只恨今天他居然讓她在小玉面前哇啦了那麼多廢話,其實他就該一掌拍死她。
他攥拳,抿脣,想着如何修理王乾孃,卻聽阮玉幽幽的來了句:“說什麼要幫我分擔,明明男人比女人更有力氣更扛使喚好不好?可憑什麼一個勁的給你塞女人,卻不說給我找個男妾?”
金玦焱頭回聽說“男妾”這個詞,還在琢磨這是個什麼物件,然而聯繫起她方纔這一段話……
金玦焱忽然暴起,也不顧阮玉反對,直接將人橫抱上牀,發揮了十個面首的威力,直把這個令人討厭的字眼從她腦子裡擠出來再粉碎殆盡讓其不得重生爲止。
第二日,阮玉在牀上趴了一天,整個人混混僵僵。
金玦焱則在中午的時候出去了。
他必須找到王乾孃,必須把這事解決了。
不,是把這種事都絕了後患!
他發現,自打認識阮玉,他就變善良了,脾氣也好多了,所以這些人現在就拿他當泡踩了是不?
於是他捋胳膊挽袖子的衝出去,不多時,又匆匆忙忙跑回來,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喜悅還是詭異,總之是有些激動。
於是阮洵就看他掠過自己身邊,連招呼都沒打一個,上樓的時候還絆了下。
“小玉,小玉……”金玦焱搖醒還在昏睡的阮玉:“你猜猜出了什麼事了?”
阮玉不想睜眼,厭煩的翻到一邊。
他鍥而不捨的把人扳過來:“是王乾孃!”
乾孃?叫得這個親切。
阮玉不講理的皺了眉。
金玦焱則兀自興奮:“本來我是想……可是等我過去,她家正熱鬧着呢。”
“哦,你打算親自去接人了?”
金玦焱一怔,轉而大怒:“你說什麼呢?你怎麼可以冤枉我?我到底怎樣你難道不知?你怎麼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