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心公主便將計劃和盤托出,無非是讓印致遠借與金玦焱交好的理由延請金玦焱入宮,宮中禁忌頗多,隨便就可以安他個罪名,然後投入大牢。
當然,關於如何搭救,搭救的人是誰,她沒說。
她這個計劃可謂漏洞百出,一看就是有心陷害。
不過有心無心又如何?她仗的是皇家天威,本就無需講什麼道理。
印致遠看着她,心裡一個勁冷笑,面上卻現出好奇:“怎麼,你跟金四有仇?”
“可不,誰讓他……”蘭心公主咬脣,沒有說下去。
然而印致遠豈是不知?
他一如往日春風和煦的一笑:“我倒不知金四怎麼得罪了你。人家剛逃出牢獄之災,你就不要再雪上加霜了吧?”
“怎麼叫雪上加霜?父皇正想辦他,卻被他溜了,父皇豈能不生氣?我這是替父皇分憂。還有他那個……阮玉,一併抓了來。好好一個女子,不在家相夫教子,卻出來拋頭露面,誰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這種傷風敗俗的人最好直接打死,省得危害人間!”
“打死?然後呢?”印致遠笑意微微,循循善誘的啓發。
“然後……”蘭心公主的臉難得的一紅:“當然黑是黑,白是白,自有公道!”
“自有公道?那麼蘭心說說,什麼是公道?是不是……讓父皇下了旨,把金四招了駙馬,就是公道?那赫答那邊怎麼辦?”
“誰要嫁那個莽夫?”蘭心公主柳眉一豎,旋即意識到失言,頓時變了臉色:“三皇兄……”
“哼!”印致遠冷冷一笑,然而若是打遠處一看,依舊是一副謙謙君子模樣:“早前你跟我打聽金四,我還當是什麼,原來你竟是對他打的這個主意……”
“三皇兄,我沒有……”
“夠了!”印致遠打斷她:“你真會異想天開,你是什麼人,他是什麼人?你想嫁給他?”
“我,我沒有……”蘭心急得絞帕子,忽的一跺腳:“管他是什麼人?父皇不喜歡平民,我可以讓他做官。你不是說他很聰明嗎?到時你跟我扶持他一把,他還不官運亨通,平步青雲?到時父皇能說什麼?”
“你讓金四出來做官?就他那個性格?”印致遠真不知他這個妹妹被什麼迷住了心竅:“還有他爹,是絕不允許他出仕的!”
“他爹算什麼?是他爹大還是父皇大?再說,他現在已經不是金家人了!”
“那他也不會是你的人,你別忘了……”
“不就是阮玉那個賤人嗎?弄死她還不容易?”
“你想弄死她?”印致遠幾乎要大笑:“你知道阮洵嗎?他現在雖說是賦閒在家,可是他爲什麼歷經兩朝而不倒?還有金玦焱,你以爲阮玉死了他就會喜歡你?你不怕他得知是你動的手而讓你償命?”
“不會吧?”蘭心公主打了個哆嗦,她倒沒想到這一點,不過她挺挺胸脯,語氣強硬:“他敢?”
印致遠搖頭:“我倒真不知他有什麼不敢做的。不顧金家的反對,不顧世俗的目光,以嫡子身份入贅阮家,這是普通人能做到的?怕是動一動念頭都不可能吧。早前他有個綽號叫‘混不吝’,因爲他性格暴躁,不問青紅皁白的就揮拳頭,可是自打認識了阮玉,你知道他改變了多少?所以他不惜一切的要跟她在一起。如今看來,他這般作爲纔是真真的應了這個混號啊……”
“那是因爲他當時沒有遇到我……”蘭心公主小聲嘟囔。
印致遠真不知要如何開解自己這個妹妹了:“蘭心,有些事是天定,亦是人爲。依我對金四的瞭解,他的心不在你這,你無論做什麼都是枉然……”
更何況你做的那根本就不叫事,叫喪心病狂。
“三皇兄,說了這麼半天,你只有一句話說對了,凡事還是需要人爲的。我就不信,憑我的能力,我就得不到他?”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怎麼就走火入魔的看上了他?若是論姿色,尹金不照他差半分,而且還有功名在身,可謂青年才俊,將來遲早要入仕,一定前途無量。當年父皇也有心跟尹旭聯姻,可是你怎麼……”
這是個秘密。
其實當年啓帝之所以有這個意思就是蘭心公主總是有意無意的提起尹金,不過啓帝剛跟尹旭透了點風聲,尹旭就婉言謝絕。
尹旭的無私鐵面,連啓帝也要忌憚三分,好在他事先知會,否則直接在衆人面前宣佈,豈非太沒面子?
蘭心公主那時也是年輕氣盛,心想,你看不上我,我還看不上你呢。
自此不再提及這個人,就算啓帝招尹金入宮赴宴,她亦稱病缺席。
至於金玦焱……
眼前驀地跳出金玦焱親吻阮玉的一幕,還有他牽起阮玉的手,細心爲她整理被風吹亂的髮絲……
蘭心公主手一緊,恨聲道:“我就是看不慣他對別的女人好,他本來是該對我好的!”
印致遠一怔,差點大笑。
他搖搖頭:“蘭心啊蘭心……”
沒再說什麼,舉步要走。
“三皇兄……”
蘭心公主再次叫住他,只是聽這語氣……
印致遠轉過頭,果真在她的臉上看到高深莫測。
“三皇兄,其實將金四收歸我的幕中,也對三皇兄有好處。”
印致遠一向溫文爾雅的眸子眯起來。
蘭心公主便是一笑,手緩緩撫過盛開的花,一如她慢條斯理的語氣:“我聽說赫答曾經給金玦焱一枚狼神骨作爲新婚賀禮。那狼神骨是什麼物件?據說可求草原王毫無條件的做三件事,包括……”
她特意頓了頓,然後意味深長的睇向印致遠:“借兵。”
印致遠眸底猛的一縮,然而笑得更加和煦了:“蘭心是什麼意思,莫非是想……”
“不是蘭心想,是三皇兄想。”
成功的看到印致遠的笑定了臉上,蘭心公主很快意:“三皇兄做出一副禮賢下士平易近人的樣子不就是揣着這麼個想法嗎?爲了不讓人覺出你心中的念頭,你深居簡出,就連在皇宮都穿得這麼寒酸。如今大皇兄無能,自打那件事後皇上也不看重他了。二皇兄雖是皇后生的,但是太過暴戾,連自己的大舅哥都能活活打死。四皇兄、五皇兄偏偏去得早,六皇兄呢?雖然都說他聰明,可是年紀不大,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七皇弟近兩年看着倒是不錯,只可惜才十歲。所以大臣們比來比去,也只有三皇兄……”
“蘭心,”印致遠怒喝:“休要無事生非!”
“我無事生非?嗬……”
蘭心公主輕輕一笑,只一下,就將那朵雪映朝霞折斷,大大的花球有氣無力的吊在莖上。
“父皇遲遲未立太子,當也正是在觀望。三皇兄可真耐得住啊!不過二皇兄就沒這麼好性子了。當初他隨父皇攻入京城,如今大半的兵力還在他手中,三皇兄若想與之抗衡,只扮賢德是不成了,關鍵需要……”她舉起手,輕輕一攥。
印致遠也攥了拳頭,這一刻,他恨不能……
“所以有了狼神骨,或者金玦焱,就不同了。畢竟他跟你再要好,那可是掉腦袋的事,到時幫不幫你……唉,失之毫厘謬以千里啊。可若是他成了我的人,我可是一心向着三皇兄的……”
印致遠猛的轉身,死死盯住她。
蘭心公主紋絲不動。
兄妹二人就這麼對峙了一會,印致遠忽然笑了:“蘭心,你想把金玦焱像你藏在昭鳳宮裡的那幾個美貌的假太監一樣玩弄於股掌之間怕是妄想了……”
“你……”蘭心公主氣急。
印致遠再是一笑:“蘭心若是能謹言慎行,三皇兄也是能管住自己的嘴的……”
他哈哈一笑,轉身離開。
行了幾步,又回頭:“不過有件事,我想有必要讓皇妹知道。金玦焱此番入獄你當是因爲什麼?他早前不知怎麼得罪了賈經,據說賈經那條腿就是被他弄瘸的。我想能使得他大動干戈並讓人至今摸不着真相若不是爲了保護阮玉還能爲了什麼?而這回陷害他入獄,就是賈經的手筆。他利用金玦焱那點愛好引其入甕,說什麼要讓金玦焱絆倒在自己的繩子上,還當真拿出根繩子。當然,他再怎麼折騰也得需要父皇合作,否則皇陵……豈是他說什麼就能是什麼?所以皇妹的心思,你覺得就算花樣百出,父皇能答應?”
粲然一笑,使得原先平淡的五官霎時生輝,卻是看得蘭心公主指尖發涼:“對了,還差點忘了告訴皇妹。父皇派去科沁草原的使者回來了,新任的草原王已經打點行裝,待到入秋,怕是就要進京迎娶皇妹呢。我看皇妹如今不妨爲新婚之夜發發愁,萬一失了我大盛的顏面,父皇的脾氣,你可是清楚的……”
“你……”
蘭心公主追上幾步,可是印致遠再不管她,揚長而去。
她立在原地,只覺氣血攻心。
轉了頭,一把將那朵倒吊的雪映朝霞打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