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劉備幸王駕於河北,讓李翊當面與反對新政的羣臣對峙。
李翊乃出聲詢問,誰有異議?
當先站出一人,乃司徒王朗也。
王朗之所以能當上如此高官,是因爲他本身資歷就夠。
作爲原來的會稽太守,那已是兩千石的高官了。
後來到劉備手下任職,擔任諫議大夫,又因政績卓越,遷任爲了司徒。
作爲《演義》裡被武侯罵死的小丑,歷史上的他被譽爲是:
——“文博富贍,誠皆一時之俊偉也。”
其性格嚴謹慷慨,多立威儀,恭儉節約。
就算因婚宴而收到的禮物,也堅決不受。
正是這樣一個嚴謹傳統的人,代表了“守舊”一派。
他認爲李翊推行的新法,太過超前。
更別提劉備受封於“齊”,齊本就是禮儀之地。
在這裡搞新政,把鼓勵寡婦改嫁,納入憲法之中,簡直有辱斯文。
這是對孔夫子的儒家士人們的公然挑釁!
只見王朗當先出列,靴子踏得地磚鏗然作響。
“老臣死罪。”
王朗銀鬚顫動,“《禮記》有云,‘壹與之醮,終身不改。’”
“今丞相欲壞此千年禮法,是要我華夏婦人皆成朝秦暮楚之輩耶?”
“若以律令壞此綱常,無異於率獸食人。”
“老臣懇請丞相三思。”
李翊廣袖輕拂,朗聲對道:
“王司徒來我河北時,可曾看見城頭巷末,多寡婦孤兒者?”
“此輩家中男子,受戰亂影響,或填於溝壑,或戰死疆場。”
“獨剩孤兒寡母,無依無靠。”
“老嫗拾穗於霜田,幼子溺斃於寒井。”
“難道司徒非要強求‘貞節’,而不顧這些人的死活麼!”
御史大夫華歆見此,趕忙上前解圍,說道:
“……丞相此言差矣,此輩雖然可憐,但豈可將此事寫入律法之中?”
這是保守派的核心論點。
我們可以不歧視寡婦,但把鼓勵寡婦改嫁專門編入律法之中,甚至由政府親自出面來保護她們。
這未免就有些矯枉過正了。
對此,李翊只是輕捻鬍鬚,淡淡說道:
“昔蕭何入秦,先取律令圖籍。”
“治亂世當以活民爲先,而非是以頌經爲要。”
這……
僅一句話,就把華歆懟的啞口無言。
因爲華夏從古至今,“民”永遠是政治核心。
其他任何問題,都得靠邊站。
李翊也沒說幾句話,就把率先出戰的王朗、華歆兩個守舊派懟的啞口無言。
中或有不服者,見兩位大佬都已經敗下陣來,他們又怎敢上去自討沒趣?
全都坐在原處,一言不發。
見無人再有異議,李翊大感無趣的同時,也對此次會談做了一個總結。
“我知爾等守着舊禮,但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制,此自然之理也。”
“公等亦是飽讀詩書之人,坐於廟堂之上,也當時常睜眼看看底層民衆之苦。”
“憐荊襄寡婦之淚,哀幽州孤兒之啼。”
“而非是在這裡空談大義!”
滿座皆寂然,低頭無語。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公等爲官,當思之,多爲百姓考慮考慮。”
好!
聽到這裡,劉備終於忍不住站起身來。
他原本在旁“觀戰”,並未有插手的打算。
但萬沒想到這次辯論,竟成了李翊個人的一場教育大會。
劉備聽到妙處,當下也忍不住站出來,說幾句自己的心裡話。
“丞相所言,甚合寡人之意。”
“如今這天下確實已遠勝十年之前,公等身居高位,飽享清福,似乎忘了自己的本職工作。”
“有句話,寡人時常唸叨在嘴邊。”
“公等也勿嫌寡人囉嗦——”
“古今成大事者,莫不以民爲本,以民爲貴,以民爲重,君輕而民貴啊!”
“不管丞相的新政有何弊端,只要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寡人以爲,並無不可行之處。”
衆官筆直地站在原地,各自低頭,豎起耳朵聽着劉備的訓話。
待其講完之後,乃齊齊拱手,異口同聲地說道:
“大王金石之言,我等銘記於心。”
這次新政的推行,最終以劉備、李翊君臣二人的合力施壓,而成功得以敲定。
其實,這次新政的內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它並沒有觸及到人們的蛋糕。
之所以會招來以孔融爲首的士大夫的反對,還是應了那句話:
——“衣食足而知榮辱,倉稟實而知禮節。”
說白了,就是這幫人好日子過久了,纔會去關注這些東西合不合禮法。
要換作十年前那年年動亂,朝不保夕,甚至連飯都吃不上的年代。
誰管你寡婦嫁不嫁人吶?
這次改革,只能算是劉備李翊君臣,對百官們的初步試探。
當未來真正一統天下,要動大佬們的蛋糕時,那纔是真正的挑戰!
隨後,
劉備喚來李翊、陳羣,與此二人共同商議具體的憲法章程。
“……丞相之策雖善,然當執其中。”
“過則爲曹氏之政,徒惹民怨。”
“宜慎之慎之。”
“寡人一再強調,操以急,吾以寬。”
“操以暴,吾以仁。”
“操以譎,吾以忠。”
“每與操相反,事乃可成耳。”
“切不可因小利而失信義於天下。”
李翊對答道,“大王明鑑。”
“夫曹操之失,在強聚寡婦配將士,致有司爲充數而奪人妻子。”
“今臣所奏,唯勸非迫,如春風化雨,任其自然耳。”
與曹操強行將寡婦聚在一起,由政府分配不同。
李翊只是專門出臺相關政策,鼓勵婦人再嫁,它是不帶有強制性的。
“……善。”
劉備滿意地點了點頭。
“只是具體章程如何,丞相宜慎思之。”
“國家之財賦,未可盡用於此。”
言外之意,就是讓李翊一定要控制好預算。
齊國再有錢,那也不能亂花。
一個國家每年的開支是多方面的,一旦一方超支了,就得拆東牆補西牆。
最後把國家財政弄得一團糟。
這方面,陳羣是專家。
劉備便詢問陳羣道:
“長文可先爲我言。”
陳羣一捻鬍鬚,緩聲說道:
“昔勾踐治越,以生聚爲要。”
“生女賜酒二壺、豚一隻。”
“生男賜酒二壺、犬一隻。”
“三子以上,則官給乳母。”
“按《鹽鐵論》計,其值堪比今之五十萬錢。”
“故得‘三千越甲吞吳‘’之盛。”
越王勾踐,爲了鼓勵生育,也是無所不用其極。
只有生孩子,就給補助。
言罷,陳羣又舉一個反例。
“高祖定律:”
“女子年十五至三十不嫁者,歲徵算賦百二十錢。”
“民多鬻女以納,路有棄嬰。”
由於漢初人口驟減,劉邦爲了鼓勵生育,採取的措施就簡單粗暴許多。
直接以罰款的方式,規定女子如果十五歲到三十歲不結婚的,就要繳納單身費。
如此一來,就給平民百姓增加了極大的負擔。
有許多家庭爲了避稅,乾脆直接把女兒賣了,釀成了許多悲劇。
所有陳羣的意思就是,這種鼓勵寡婦改嫁的政策,既不能急也不能緩。
陳羣揮筆,很快擬定好了初步的章程。
其大體爲,
一,凡有寡婦再嫁者,賜其「安家錢」三緡。
凡是領了安家錢的,都要記名登冊,每人限領一次。
防止有人故意騙政府錢財,反覆休妻卡bug。
二,免新婚夫婦賦稅一年。
此舉依然是政府出臺的福利,鼓勵寡婦再嫁。
三,許寡婦自擇夫婿,由官府作保。
此舉便是爲了防止有地主豪強,欺負孤兒寡母,強娶強賣。
同時也是爲了保護第一條法律。
因爲有的豪強,他可能利用自身權勢,強取了寡婦。
既騙了政府的安家錢,又白嫖了女子身子。
最後政府發放的安家錢女子一分得不到,便可能已被掃地出門了。
四,嚴懲欺凌孤寡者,違者以枷號示衆。
這依然是爲了進一步保護寡婦,尤其當她們身上有了“價值”時,不懷好意的人也會越來越多。
陳羣擬定好初步的方案後,交給劉備、李翊審閱。
劉備基本認同陳羣的各項規定。
而李翊卻在這個基礎上,進一步補充。
在李翊看來,有很多女子是比較傳統的,不願改嫁的。
那我們可以設一個「貞婦堂」,收養不願改嫁者。
然後授其紡織工具材料,使其能夠自食其力。
如此一來,不僅能得到保守派的支持。
還能夠帶動國家手工業的發展,兩全其美。
劉備大喜,在與衆人的合力下,總算將新政推行。
劉備親自執筆,寫下榜文,昭告全國。
衆百姓紛紛聚於城牆處,過來觀看。
只見榜文中寫道:
“齊王詔曰:”
“寡人紹承天命,統御萬方。”
“每覽州郡奏報,未嘗不臨食輟箸,中夜彷徨。”
“自桓靈失德,海內崩離,三十年來。”
“壯士殞鋒鏑者不可勝計,閨中泣血者遍於閭巷。”
“今雖廓清寰宇,然生民百遺一之慘狀,猶在目前。”
“夫《禮》雲,‘飲食男女,人之大欲’,而《易》稱,‘天地絪縕,萬物化醇’。”
“今寡人行縣至河北,此地寡婦,多有負薪汲井於冰霜者。”
“向在徐州時,不乏孤孀,鬻發易粟於市廛者。”
“寡人每見於此,必痛心疾首。”
“昔管仲治齊,設女閭以安遊女。”
“周公制禮,立媒氏而合獨鰥。”
“故寡人慾承天道之好生,續絕戶之宗祀,慰忠魂於九泉。”
“頒下此令,佈告天下。”
“凡我齊土,當體恤孤寡,共襄善政。”
“庶幾,內無怨女,外無曠夫。”
“以致太平於將來。”
“建安十三年春三月,詔。”
榜文一出,衆皆譁然。
或有人道,“齊王向來寬仁,如何學那曹操,使寡婦再嫁?”
“……誒,曹操是強令寡婦再嫁,齊王可沒有下此命令。”
“……嘶,這再嫁者,官府竟然要賞三緡錢,這足夠買六隻肥羊了。”
原本大家還對新政抱以看樂子的態度,忽然目光瞥見底下那行,再嫁的賞賜福利。
衆人的興致一下子便被調動了起來。
對於許多普通家庭而言,三緡錢那是足以改變命運的錢財數目。
更別提還要免賦稅一年了。
這對人們可太有誘惑力了。
詔令既頒,因自河北發,故河北之地先得其利。
一時之間,河北迎來了婚嫁的盛況。
官媒署前,日日有人前來排隊求名,甚至不乏寒門俊彥。
寡婦巷中,夜夜聞紡車聲伴讀《詩》聲。
這一熱潮,也促進了經濟的發展。
不少商人抓住了良機,在李翊有意無意的推動下。
市場上,出現了大量合巹鋪,專售再醮吉服。
邯鄲酒坊,則出了新釀“續絃紅”。
而這酒坊背後最大的股東,正是李翊。
李翊非常重視品牌效應,他抓住這個機會,推動邯鄲名酒的品牌誕生。
只要熱度一起,將來人們再婚之時,必然會優先喝河北邯鄲的“續絃紅”。
不知不覺間,河北的許多產業,背後都有“李氏”之名。
李氏家族,儼然成了河北的一大寡頭。
新政頒行旬月,李翊這日獨坐相府後園。
他樂意見到寡婦再嫁的盛況,但總覺得效率還是有些低。
河北民衆中,肯定還有不少人對此事心存疑慮。
正思索間,劉備迎面走來。
李翊起身施禮,劉備扶他起身,問:
“丞相適才所思何事?怎的如此入神,竟未瞧見寡人到此。”
李翊便將自己的心事跟劉備說了。
“雖立法周全,然民間觀望者仍衆。”
劉備聽罷,拂袖而坐,大笑道:
“丞相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豈不聞晏子事齊靈公之事乎?”“昔靈公好使宮女着男裝,民皆效之,靈公屢禁不止。”
“後問晏子,晏子曰,‘君使服之於內而禁之於外,猶懸牛首於門,而求買馬肉也。’”
“公胡不使內勿服,則外莫敢爲也。”
“靈公納之,不逾月,國人莫之服也。”
“此即所謂正己化人。”
“今丞相欲移風易俗,何不做出表率,將甄記室納入門中?”
李翊手中茶盞一晃,“大王此言……”
“呵呵。”
“袁氏未過門而寡,正是望門寡。”
劉備擡手拈起落花,“若丞相娶之,與其攜遊南皮。”
“以丞相在河北之威望,河北士民必爭相效之。”
言未盡,李翊已然頓悟。
甄宓本就是河北有名的才女,而袁氏舊部又遍佈幽冀。
自己如今聲望正隆,甄宓這幾年給自己當“秘書”也算是勤勤懇懇。
也該給她一個名分了。
見李翊出神,劉備也禁不住感慨:
“原來丞相果真喜歡甄記室。”
李翊一怔,忙問,“大王此話是何意?”
劉備乃解釋道:
“寡人不知賞賜給你多少美女,卿都不納。”
“或賜夫人,或賞將士。”
“寡人只道你與寡人一樣,不好美色。”
“今日提及甄記室,方知不是不愛,只是未曾遇着對的人。”
李翊一驚,所驚的不是自己對甄宓的情愫。
而是感慨老劉居然這麼懂!
“這……”李翊竟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
劉備微笑,這場面屬實難得一見。
“善!誠如寡人所言,卿坐鎮河北,當爲河北民衆做出表率。”
“不如便由寡人親自賜婚,使你二人擇吉日成親如何?”
李翊被劉備“奚落”一番,當即也似玩笑一般,攤手錶示:
“唉,大王真是害苦了微臣吶!”
哈哈哈。
兩人同時大笑,笑聲不絕。
少時,李翊來到後園。
見甄宓正於海棠樹下錄寫文書。
風過處,花瓣落滿青簡。
伊人纖指輕拂,竟比那海棠還要驚豔三分。
李翊一時之間,找不到話題,便直接聊工作。
“甄記室可覺新政窒礙否?”
甄宓見李翊到來,乃擱筆淺笑:
“丞相之策甚善。”
“妾昨見城南張氏女再嫁,那迎親隊伍……”
話到嘴邊,忽止語低頭,耳垂已染海棠色。
李翊乃上前,取過她手中簡冊,指間相觸。
但覺其腕微涼似玉,袖口暗藏杜若香。
“汝這幾日忙着登記,着實辛苦。”
李翊翻看着簡冊,上面記錄的都是還未再嫁的寡婦。
待翻至末頁時,赫然見着一行批註:
“三月廿二,相府甄氏自請除名。”
墨跡猶新。
甄宓見此,慌了神,急欲取回。
李翊卻已握住了她的柔荑,笑道:
“原不知記室也在冊中。”
便對李翊調戲輕薄的言語,甄宓非但不惱,反而頰飛紅霞。
“妾……妾只不過是試筆……”
話音漸低如蚊。
李翊乃正色說道:
“適才齊王賜婚,讓本相過來提親。”
說着,取官印置於石案上,接着道:
“若得卿應允,便用此印簽發婚書。”
甄宓見此,乃輕撫印文,含情脈脈地望着李翊說道:
“丞相可知,妾三年前除籍時,便已自注‘待李郎’三字。”
恰一陣風過,滿樹海棠紛落如雨。
(是歲河北海棠皆並蒂而開,人皆謂之爲祥瑞)
五日後,劉備親賜金匾,又贈明珠一斛爲賀,牛百頭,羊百頭爲賀。
是夜,相府張燈結綵。
不論是河北的文武官員,亦或徐州來的高級官員,都紛紛送來賀禮,過來吃喜酒。
早在新婚之前,河北便開始大肆造勢。
言丞相將娶甄氏過門,並令他童子大發喜錢。
本來李翊已有正妻,按理說甄宓的地位是比較尷尬的。
但李翊刻意將這場婚事辦的異常隆重,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娶了個“寡婦”。
今晚上,大夥兒都忙。
麋貞慣習了主母身份,她親自檢查合巹酒器。
特選了青玉鴛鴦盞一對,送給甄宓。
又命人薰染婚服,以百合香焙三日。
袁瑩也在一旁幫襯,小聲嘟囔道,“早知夫君偏心!”
麋貞手裡捧着一盒珊瑚胭脂,謂袁瑩道:
“好了,今日夫君新婚之日,莫惹他生氣。”
“你我快將這胭脂一同給宓妹送去。”
“知道了。”
袁瑩嘴上鬧趣,但還是很聽麋姊姊的話。
此時,甄宓位於新房中,嘆了口氣,謂身旁侍女道:
“我與兩位夫人相處日久,早已情同姐妹。”
“今日嫁於丞相,非是爲了破壞這個家,實爲加入這個家。”
正說間,麋貞已攜袁瑩入內。
麋貞走上前,執其手說道,“妹妹莫怕。”
袁瑩忽從袖中掏出蜜餞
“喏!吃了這個,就不緊張了。”
“瑩兒當初與夫君成婚時,便是這般。”
說到這兒,似想起些往事,竟自己先紅了臉。
由於三人結識日久,共處於新房之內,竟是有說有笑,相當和睦。
此時李翊正忙着應酬,陪客人喝酒。
河北武將與他最是相熟,各自喝醉了,說話便無顧忌,紛紛道:
“相爺好福氣啊!”
“娶了三房媳婦兒,皆是一頂一的大美人。”
“各自不凡吶!”
麋貞、袁瑩、甄宓都是妻,只有桃紅是妾。
只因三女的出身各自不凡,哪是妾室之位可以比擬的?
“好了,諸位都別再灌丞相喝酒了。”
“可別耽誤了洞房之事。”
劉備半開玩笑地說道。
見大王都發話了,衆人也就不再嬉鬧。
都讓丞相快回去洞房吧。
李翊一一謝過,回房歇息了。
到房中時,儘管甄宓心中火熱,但還是強忍着。
直到李翊坐到牀邊時,兩位新人終於迎來了乾柴烈火之時。
正是:
紅燭搖影照新妝,海棠帳暖度春香。
三年相望終執手,不負相思日月長。
……
靠着李翊與甄宓做出的表率,河北人漸漸接受了寡婦再嫁的新政。
劉備本着難得來河北一趟的想法,繼續遊覽河北之地,視察民生。
這日,他微服走在街道上,許褚護衛在其身邊。
忽然聽到道旁傳來一句童謠唱道:
“甄家絹,麋家鹽。”
“李相串成珍珠鏈。”
“徐州鞭,淮南船。”
“荊州米換幽州氈。”
“金滿倉,銀滿田。”
“散與窮漢買藥錢。”
“問君富甲幾多年?”
“笑指漳河浪滔天!”
劉備眉頭皺起,便對那小孩喊道:
“小童,你且過來。”
由於劉備一身紫衣,顯然是大富大貴之人。
那小童知他不是壞人,周圍又人多,便跳着走了過來。
劉備蹲下身子,笑容滿面地問他道:
“小童,這歌謠是誰教你的?”
那孩童咬着手指,囈囈不言。
旁邊的簡雍見了,便在街市買了一個甜瓜,遞給那孩童。
“現在可以說了吧?”
“嘻嘻。”
孩童得了吃,當即露了笑,說道:
“這是我爹爹教我的。”
“你爹爹是誰?”劉備又問。
“我爹叫牛二。”
這……
劉備與簡雍對視一眼,這名字一聽就是個普通民衆。
估計連書都沒有讀過,更別說是能編出童謠的人來了。
簡雍沉吟片刻,便問:
“那是誰教你爹這首童謠的?”
“……嗯,不知道,你得問我爹去。”
小孩啃着甜瓜,一臉天真無邪地說道。
劉備便命許褚帶人,將那個叫牛二的百姓給帶了過來。
牛二見是官兵找自己,嚇得一到劉備面前,就連連頓首。
“官爺饒命!官爺饒命啊!”
“小人是良民!良民!絕對沒有幹過傷天害理,違法亂紀的事兒啊!”
劉備乃道:
“我只問你幾件事,汝如實回答,自然無罪。”
牛二忙道:
“官爺只管問,小人知道的,一定沒有半句隱瞞。”
“汝家小孩,所唱之歌謠,可是你所教?”
那牛二先是愣了一下,旋即點了點頭。
“是小人所教。”
“可小人也只是覺得,此歌謠朗朗上口,便教給孩子了。”
“並未想過太多啊。”
嘶……
劉備深吸一口氣,又問:
“那這歌謠你又是從哪裡學來的?”
牛二不假思索地答道:
“哪裡用學?”
“這在咱們河北民間口口相傳,只要是個河北人,豈有不知此歌謠的?”
哦?
劉備若有所思,當即讓許褚送牛二回去,又賞給了他兩隻雞。
然後又問簡雍道:
“憲和以爲,此童謠因何而出?”
簡雍便道:
“公祐不是在相府中用事嗎?”
“他想必知道些眉目。”
劉備從之,即喚孫幹過來問話。
然後將自己在民間聽到的歌謠,對孫幹說了。
問孫幹是否知道此事。
“……這。”
見劉備問起,孫乾麪露難色,但還是拱了拱手,說道:
“不敢欺瞞大王,河北確有此事。”
原來,
甄家掌握河北商路,有着巨量的商業資源。
麋家又掌握着徐州商路,還掌握着國家命脈的食鹽資源。
而李家則擁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勢,與政治資源。
三家又是姻親,於是靠着這一層關係。
李、甄、麋三家合力,使得李翊不僅掌握了河北大量企業的股份。
還將商路拓展到了徐州、淮南一帶。
然後還籌劃着向荊州傾銷商品。
無他,只因各州各郡都有李翊的朋友。
這些朋友非富即貴,在地方都是說一不二。
於是大家互開方便之門,合作共贏,互惠互利。
幾年下來,使得李氏積累了海量財富。
而李翊本人,幾乎都快成漢朝首富了。
至少目前還沒聽說過漢朝有哪個家族,是比李氏還富有的。
只不過李翊爲人比較低調,且經常散財接濟窮人,或者資助利民的產業。
是爲富很仁的存在,因此他的名聲一直很好。
只是不知最近一段時間,如何傳出了這段童謠。
這童謠看似在歌唱李家的財富,實則又充滿譏諷之意。
一句,“問君富甲幾多年?笑指漳河浪滔天!”
既形容了李家財富如同江河一般,又暗喻了其家族勢力一旦形成。
將來必會成爲大漢除劉姓以外的第二大姓。
“李相本人,知此歌謠否?”
劉備面色沉重,問孫乾道。
“這……”
孫幹又是面露難色,嘆道:
“此歌謠發自民間,李相又日理萬機,忙於公事。”
“哪裡會聽到這首歌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