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紀南衡冷眼一瞥,目光冷淡。
李宗忙把手一縮,抖了抖身子,這眼神太冷了,他從來沒見過一個人的眼神可以寫草冰冷。突然間像想到什麼一樣,擺擺手,“大叔,你別激動,我開玩笑的。”說完卻暗暗咬了咬舌頭,他這般怕他作甚,慕長安遲早要和他回山成親,況且他是大夫,治傷看看她手怎麼了。
“以後離她遠點,我不想看到你碰她一下!”
“喂,大叔,我可是在救你,你還敢這樣威脅我,信不信我不救了。”
“隨便!”
李宗一聽,氣便上來了,收拾東西就要走,慕長安一把抓住他,嫣然一笑,“你走了他怎麼辦,外面那麼多人都看着呢,要是你治不好,他們還不笑死。”
李宗想想也是,他可是在衆目睽睽之下進來吧,算了,不和他計較,大不了治好以後整整他。
紀南衡卻甚是無語,慕長安那般後腿的樣子雖然是爲了他,可是她那般對着別的人笑他心裡便不舒服,恨不得將她拉過來,狠狠教訓一頓。
剛剛平穩的氣息一下子又亂了,直落的全身上下有一股氣息在不斷遊走,身體裡的很,嗓子處有些腥氣,接着便吐出了一口血。
慕長安大驚失色,慌忙過去扶着他,“李宗,你快看看。”
李宗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他吐的是淤血,放心吧,對他身體有利無害。”說完坐在旁邊的桌子旁邊,翹着二郎腿,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慕長安鬆了口氣,臉上有不自然的神色,她太過於擔心了,以至於當紀南衡吐血的時候還沒有看清楚便以爲他的傷勢更加嚴重。 wωw¤Tтkǎ n¤co
屋子裡,點了些蠟燭,忽明忽暗的蠟燭慢慢燃燒,不知不覺早已經燃盡了。
“李宗,還要多久他的傷才能完全好?”
“別急啊,我都說了只是個開始,而且他傷的比我想象的嚴重多了,我又是第一次施針,總要小心些。”這話李宗說的無比誠懇,完全沒有方纔吊兒郎當的模樣。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等待是最煎熬的。
李宗見她着急,便將她支出去攏火盆去了,慕長安點點頭,打開門的一瞬間卻感覺過了許久,天外已經大黑了,可是門外卻星星點點的亮着,和紀南衡有關的人全部都守在門口。
慕長安心下感動,眼眶一熱,衆人見她的樣子以爲紀南衡出了什麼事,慕長安忙解釋,“他很好,只要在配合李宗治療一段時間就可能完全恢復。”她知道李宗的脾氣,既然他都說了還要許久,那就要許久。
火盆很快攏好,慕長安端進去的時候李宗在爲他清除體內的淤血,李宗每扎一次針,行一次藥,紀南衡都感覺全身的經脈像被人拉扯着一樣,翻江倒海之後便感覺嗓子眼處涌上來一股血腥之氣,緊接着便是止不住的吐血。
饒是知道他吐的是淤血,但是看到盥洗盆裡那麼多的淤血,慕長安還是忍不住的擔憂,眉緊皺,雙脣緊閉,連端着盥洗盆的手都有些不穩了。
李宗搖搖頭,眼前的女子哪有在奇峰山過藥田時候堅忍和勇敢。
而紀南衡,隨着體內淤血的除盡也明顯的感覺到身子輕了許多。不禁感嘆少年醫術之強大,連帝都許多名醫都說他無藥可救,只能慢慢等死,而這個少年,竟然能夠憑藉一人之人便可以輕易治療,達到這個地步。
“大叔,你現在可感覺身體還有甚不舒服的,接下來我要替你修復受損的經脈,這過程奇痛無比,你可受的住?”李宗目光耀耀,他知道施針除淤血的痛苦,他竟然一聲不吭,當真讓他刮目相看。
而接下來修復受損經脈一過程,並不是他有意不想給他用藥止疼,而是用了藥便會影響恢復,所以只能靠着他的毅力慢慢抵抗疼痛,只不過這種疼痛比其之前的疼痛卻是痛上百倍,若他是其他病由,他還可以找找辦法,可是卻是經脈受損這般嚴重的病,故而他能送到他體內的藥就只有一種。
“我受的住,你只管醫治!”清清淡淡的開口,唯有眉間隱忍的那股堅毅才能看出他的一絲情緒。
比這痛苦的他都承受過了,這麼點身體的疼痛還趕不上心的疼痛,他又怎麼會放在心裡面。
李宗點點頭,將藥粉一一淬滿長針,又一一在藥汁上過了一遍,而抹上藥汁的那一刻,長針針身顯示出別樣的嫣紅,如血般絢爛。
“長安,將他上衣脫了。”
“哦!”慕長安點點頭,卻在觸碰到他下巴下面的肌膚時猛然一頓,他的身體並沒有像之前那般冰冷了,雖然沒有大好,卻帶了常人的溫暖。
紀南衡卻在此時睜開眼睛,像故意一般,目光緊鎖住慕長安的臉色。
慕長安本來一心一意爲他解着衣服,怎會料到他會有此一舉,縱然心裡沒有什麼,在他灼灼目光的注視下好像變的有什麼了一般,臉頰上飛起兩朵紅暈,手下的動作也變得笨拙許多。
李宗只是個少年,又不經人事,況且自小在山上長大,看着慕長安的樣子不禁心生奇怪,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額頭,奇怪的道:“長安你可是不舒服,臉這般紅?”
“房間裡太熱了!”慕長安惱怒這兩個人一個看她的笑話,一個讓她下不了臺,她這交的都是什麼朋友。
手下的動作快了些,在第二隻袖子的時候別過臉將臉藏在紀南衡看不到的地方。
紀南衡的臉上卻是難得的和緩,細細看的話,他的脣比起方纔,染上了一層朦朧的色,而他的耳根後面早就紅了。
李宗手持一根長針,慢慢的推進紀南衡身體的時候他只感覺到一陣鑽心的疼痛,像有一隻手在他體內,狠狠的扯着他的經脈一般,疼,卻找不到疼的源頭,只能生受着。
“怎麼樣,很疼嗎?”慕長安感覺到他身體的顫抖,忍不住問道。
“我早就告訴過你,越往後面他便越疼!”
“可有什麼辦法緩解?”慕長安於心不忍。
李宗聳聳肩,“就算有他也只能生受着疼痛,這一過程至關重要,不能有一點的差錯,況且他受損的是經脈,是在我們看不見的體內,若是用了止痛藥我們看不到發生的反應,只怕到時候會出現一些意料不到的後果,所以只能這樣,大叔,你忍不住的了可以叫,沒人會笑話你的。”
“還沒有我忍受不住的。”紀南衡淡淡開口,聲音裡卻透着虛弱。
李宗笑笑,“也是,否則你也活不到今天了。”
眼睛斜視,不知道是諷刺還是真心佩服。
緊接着便是第二針,慕長安看着如手掌般長的銀針慢慢推進他的體內,心裡一顫,好像那針不是扎進紀南衡身體裡,而是扎進她身體裡一般。
輕吸了口氣,看到紀南衡額頭上冒出了汗水,慢慢的,他的身體上也跟着冒出來汗水,伴隨着繚繞的霧氣升起來。
“李宗,我可不可以用真氣幫他緩解痛苦?”
“不行!”
“長安,我沒事,你不必擔心!”
李宗甚不滿意的看了看紀南衡,最後將目光定在慕長安臉上,“長安,我說你這般擔心他作甚,你上奇峰山的時候他可沒有這般擔心你,你中毒的時候他可能還在衾王府溫香軟玉在懷呢?”李宗頗爲她打抱不平。
慕長安撫額,瞪了他一眼。
紀南衡也知道這少年嘴裡向來說不出好話,也不和他計較,況且他現在連仔細聽他們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體內的痛苦如潮水般洶涌而來,他自問毅力堅忍,卻幾乎在這種痛面前敗下陣來。
心裡面好像有一團凝固的冰,將他五臟六腑結在一起,而現在要做的就是用火慢慢講冰融化,他的內心早就是遍地的灰碳個荒漠,寸草不生,草木枯萎。
李宗說了那句話以後便也認真起來,一一將剩下的長針推進去,最後一根針沒入他體內的時候他都忍不住的顫抖了一番,若是換成他,還不叫的呼天搶地,而紀南衡,卻一聲不吭,只是眉頭緊鎖而已,若不是他身爲醫者,清楚他的痛苦,看到他這般臉色一會認爲疼痛根本不值一提。
他體內創傷嚴重,時間太久,他需要緩緩的幫他治療,只是越緩慢他承受的痛苦便越重。只不過這個過程他必須要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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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南衡閉上眼睛,若說早些的疼痛已經夠疼了,那麼現在的疼痛纔是真正意義上的疼痛,就好像他的五臟六腑之內有許多隻小手,反覆之後還不夠,還用刀子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割着,又想用針扎一般,說了扎的不深,只是讓他感覺到那種痛苦。
他這才體會少年口中的疼痛究竟是如何的,若捱過這一場,恐怕日後遇見什麼疼痛也只會覺得不值一提了吧。
這種痛苦,會讓人心生絕望,讓人疼的無法自拔,恨不得將胸膛破開,將自己的手伸進去才罷休。
痛苦瀰漫到全身的,他似乎早就感覺不到疼痛了,當他以爲無休無止的痛苦終於要結束了的時候卻又有比之前百倍的痛苦涌現而來,絲毫不給他的機會。
緊緊的抓住他的牀沿,指尖泛白,雙手所及之處牀榻上出現了一個手印,就連他,也溼透不少。
慕長安看着紀南衡臉色如鬼魅般的慘白,沒有一點血色,甚至可以說可怕,而因爲疼痛,那蒼白裡面還染上了絲絲青色,連帶嘴脣也是青色的。
“啊衡!”慕長安咬咬嘴脣,臉上有些不忍,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想要握住他的手,牀榻讓的人卻像明白他心中的想法一樣,張了張嘴,“別過來!”他怕她過去,他會忍不住抓住他,他曉得他的力量,也曉得在意無比疼痛的情況下,自己很可能會失手傷害她,就像上次他發病,她陪在他身邊,他卻失去理智將她弄傷一般,而那一次比起這一次,卻算不上什麼。
李宗自然爺爺知道她過去的後果,一伸手,拉住她的袖子,搖了搖頭,“別過去,你幫不了他的,這一關,只能讓他自己挺過來。”
慕長安回頭,眼睛裡卻噙滿了淚水,她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他能感受到他的隱忍,“要是忍不住了你叫出來就是了,沒人會笑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