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南衡將慕長安託付給他的時候,他雖然不情願,但是內心卻有那麼一點期待,可是自從他們出來,慕長安醒過來之後,那點期待便被痛苦與自責代替,午夜夢迴,他無時無刻不在想着那個男子,那個眉目清明,有些睥睨天下的豪氣的男子。
“長安,是我對不起啊衡,該在寒冰室裡守護的是我。”男子極目遠望,卻發現假山上微微有灰塵落下。
饒是他們兩人沒有靠近,卻也感覺到假山晃動的劇烈,慕長安一驚,死死的盯着假山,不放過一點細節,晃動還在繼續,一聲一聲,那聲音好似來自地獄中的一般,那般可怕,那般寒冷,打在她的心裡,她甚至放低了呼吸,不敢大聲說話,不敢有一點動作,生怕就因爲自己的一個動作,假山便瞬間坍塌一樣。
“雲初,是不是寒冰室要塌了?”回去頭望着雲初,目光中有着隱隱的期待。
雲初對上她含水的眸子,艱難的點了點頭,大抵就這幾日,寒冰室就要坍塌了,他看過古卷,一旦有外人進入,便會觸動寒冰室的陣法,一旦陣法開啓,無論是誰,都阻止不了寒冰室的坍塌,只有眼睜睜的看着百年的冰室毀於一旦。
雲初以爲慕長安會堅持不住,只是傷心欲絕,可是到了這個時候,她的表現卻出乎他的意料,她甚至收了淚水,臉上掛着一副淡淡的笑容,彷彿他們此時在看的不是冰室的坍塌,而且看一場戲一樣。
這樣鎮靜,這樣正常的慕長安讓他心生不安,若是她表現的激烈一點,或許他不會這麼擔心,可就是因爲她的表現太過於正常的,讓他覺得隱隱會發生什麼事一般。
撐着地面,艱難的從地上起來,慕長安身子晃了晃,有些站不穩,靠在雲初身上,目光清明。
雲初突然有些看不透慕長安了,照理說她不該是如此反應,總該哭喊一番才正常。
過了一會兒,假山卻恢復了正常,之前的晃動停止了,因爲劇烈晃動發出的聲音頓時停下,只有兩人呼吸的聲音,慕長安猛然擡頭,心裡的喜悅難以自禁,連雲初心中都是一喜,他本來做了最壞的打算,可是卻出現了希望。
不管怎樣,他都希望紀南衡能夠好好活着,寒冰室一日不癱塌,他生還的機會越大,雖然知道這種可能性很小,但是心裡卻存了一份美好的願望。
“雲初,啊衡一定會活着的,他一直都很堅強,很勇敢,這次他也一定會回來的,我們一起等他。”
雲初點了點頭,替他攏了攏耳邊的碎髮。
慕長安一愣,恍然間好像回到了在永安鎮的時候,紀南衡也是這樣爲她攏着髮絲,心裡頓時感慨萬千,情不自禁的覆上雲初的手,卻猛然發現對方早已經不是紀南衡。
“對不起,我……我……”
雲初瞭然,掩飾不住的落寞,淡淡笑了笑,揉了揉她的頭髮,輕輕開口,“長安,以後你就是我的妹妹,哥哥爲妹妹做些事是應該的,所以,以後不要在拒絕我了,心安理得的接受,把我當成你的哥哥。”
眼淚一路緩緩蜿蜒而下,心裡動容,握住雲初的手,瘦骨嶙峋,寒冷如雪。
“雲初,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以後,你會遇見比我好的女子,你值得擁有更好,或許,曾經我對你動過心,我也問過我自己,如果我早點遇見你,我們三個人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可是最終我卻發現,我還是想和紀南衡在一起,我不信命,但是誰又說的準這不是宿命呢。哦只相信我的感覺,我忘記了很多事情,記不得過去,我知道我和啊衡之間的牽扯會很深,深入骨髓,雖然我忘記了,可是我的心卻指引我走向他,靠近他,愛上他。”
雲初動容,雙手收緊,她說她曾經對自己動過心,如此就夠了,他想要的並不多,只要在她心中有自己的一個小小位置就夠了,無論她愛的是誰,他永遠都記得他們之間發生過的美好的記憶,哪怕是一個錯誤,他都甘之如飴。
將她肩膀上滑落的披風提了提,穩穩的提她繫好帶子,整個動作他都是笑着的,可是當他轉過頭的時候,卻感覺臉上一陣寒冷。
一連着三天,兩人都守在入口處,連吃飯都是丫頭送過來的。
雲宮主雖然不樂意兩人就這樣耗着,但是也沒辦法,勸阻多次無果之後只好任由他們去了。
這天,兩人依舊默默的守着,沒等來紀南衡安全出來,卻等來了紅蘿。
再見她時,她卻將一直穿的火紅衣裳換了下來,一身水藍色的衣裙微微飄着,頭髮梳成一個髮髻,斜斜的插着流蘇墜子,墜子上兩顆珠子隨着她的動作上下襬動,在眼光下晃的慕長安頭暈。
“怎麼,慕姑娘是知道自己即將成爲三夫人,連我這個嫂子也不放在眼裡了嗎?”
“紅蘿,你在亂說什麼?”雲初冷冷的呵斥道。
紅蘿只是擡了擡眸子,不經意間劃過兩人的面孔,一陣冷笑,“哦,你們還不知道吧,雲落和前宮主決定了,後天爲你們舉行大婚,婚禮過後,雲初你可要好好對待新夫人,可不行讓她受委屈。”說完不理會目瞪口呆的兩人,甩過身子,款款向前走去,走了一段,又會過頭道:“忘了告訴你,婚禮過後,逍遙宮宮主的權力分出來一半,由雲落雲初兩人共同掌管逍遙宮。”
聞言兩人更加錯愕,古言道,一山不容二虎,更何況是兩個宮主。
兩人連忙去了大廳,只見大廳人羣擠擠,逍遙宮中有名望有地位的人都聚在了這裡。
衆人見兩人進來,紛紛轉頭看着他們,一齊簇擁過去連忙向二人道喜。
雲初眸子一沉,冷冷道:“我還沒有娶親的打算,各位散了吧。”
“三弟,你怎麼能這麼說呢,你的親事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三弟帶了未來的夫人出了寒冰室,若是慕姑娘不嫁給你,難道你要讓她受極刑嗎?”雲落整了整衣裳,完全看不出雲初將要分他權力的憤怒之情。
慕長安一愣,看來她和雲初的婚事沒有那麼簡單,只是不知道逍遙宮中是個什麼規矩。
上前一步,問道:“宮主說的極刑是什麼意思,若是我和雲初不成親會怎麼樣,小女子不懂宮中規矩,還望宮主告之。”
雲初轉頭看向女子,想要開口阻止,卻被慕長安拉住了袖子,女子搖了搖頭,示意讓雲落說下去,畢竟她不想再讓雲初因爲自己出什麼事了。
“這樣說吧,慕姑娘你既然進了逍遙宮,那就是雲家既定的人,若是你不答應的話,你是決定不能走出去逍遙宮的,從來知道逍遙宮秘密的人,就只有雲氏人,你如果不嫁給三弟的話,不只是你,連三弟,都要和你一併受罰。而且長安姑娘不想上念湖嗎?”雲落故意賣關子。
果然成功的引起了慕長安的好奇心。
“念湖下面是什麼地方,長安姑娘應該比我清楚吧,要上念湖,就必須成爲雲氏中人。”
“雲落,你在多說的話,我不介意背上一個殺兄的罪名。”雲初狠狠的威脅着,他並不是不知道這些,只是他不想告訴她,既然不愛,何必用婚姻束縛着她呢。
雲落笑了笑,忽略雲初話中的威脅,做出一個請的姿勢,自己退到一邊,靜靜地把玩着茶杯。
雲初偏頭望向自己的父親,看着他點了點頭,心裡一陣寒冷。
“三公子,這本來就是一樁美事,況且宮主也回來了,正好趁着你們二人的婚禮讓宮主開心開心。”蘇鈺在一旁勸解道。
甩開蘇鈺握在自己肩膀上的袖子,牽着慕長安便要出去,自己的好友居然也會這樣想,若是別人不明白就算了,他以爲他是明白他的,他雖然愛她,卻不能娶她,這一點,他自己很清楚,一旦跨過這個線,他和慕長安之間就永遠回不到從前了,他不敢嘗試,也不願意,更不想對不起寒冰室中受苦的人。
慕長安急急的拉着他的袖子,對上雲初困惑的表情,搖了搖頭,“雲初,我願意和你成親。”
雲初一愣,寵溺般摸了摸她柔軟的髮絲,露出潔白的牙齒,淡淡的笑了,“長安,我們走。”
慕長安搖了搖頭,死死的拉住他的袖子,目光中帶着堅定與坦然,吐氣如蘭,“雲初,就當我求你好嗎?”
雲初一愣,隨即卻又明白了,從來都他求她,求她的回眸,求她的一份心,現在卻反過來了,她求自己娶她,雖然知道她是爲了什麼,可是他的心裡卻動容了,有那麼一絲的期待甚至是喜悅,他想娶她,瘋了一樣的想,然而現在這個夢想觸手可及,對上慕長安清亮的眸子,像受了蠱惑一般,點了點頭。不由自主的反握上她的手。
慕長安一頓,目光投在兩人握着的手上,臉上微紅,腦海中浮現雲初在假山邊的話,他永遠是他的哥哥,瞬間便坦然了,他是哥哥而已,自己答應和他成親,一方面是爲了救他,一方面,也是爲了紀南衡,寒冰室位於念湖下面,若寒冰室真的坍塌了,紀南衡最可能出現的地方便是念湖了,她始終不相信紀南衡就這樣離開她了,無論如何,只要有一線生機,她都會去尋找她,直到找到他爲止。
一語言罷,周圍的人紛紛來祝賀,無非就是說些兩人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之類的話,又說兩人之間的姻緣是前世註定的,諸如此類奉承的話語聽在兩人耳裡,雖然沒有那麼刺耳朵,但是也讓他們渾身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