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微生溦一直在福源閣用了晚膳才揹着手臂悠哉悠哉朝流雲閣去,路過花園時還在小池塘邊吹了會夜風。
天色沉了些,遠方浩瀚天空四射着最後一點太陽的光亮,氣溫驟低,寒風刺骨噤人,能待在屋裡的都待在屋裡,唯有微生溦還特意站在招風口處迎風而立。
樹桑身爲習武之人倒是無所感覺,張丏派給她的兩個小丫鬟卻是凍得瑟瑟發抖,手上提着的照路燈不穩的左右晃動,萎躬着身子,脖子不停往領子裡縮,一臉苦不堪言的痛苦表情。
微生溦吹了會涼風,腦子更加清醒,身體也舒爽了許多,頭微微一瞟就看見旁邊兩個搖搖欲墜的小丫鬟,同情一笑,便擡腿回了流雲閣。
兩個丫鬟如釋重負的偷偷吐出口濁氣,勻速邁着麻木的雙腳,努力跟上前面兩人的腳步,直到進了流雲閣,得了退下的命令,終於解放似得奔回了自己的下人房。
“主人,屬下不懂,您說盟主最多還剩三天時間,現在一天都過去了,後面兩日隨便什麼理由也能留下,爲何要答應分舵主和老夫人合作之事?將來這出爾反爾,言而無信的名聲傳出去,不是給疊玉商會抹黑嗎?”
樹桑剛走進房間便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微生溦脫下外袍隨意披了件輕薄小襖,聽見樹桑的問話淺淺一笑。
她猜到樹桑會有疑問,但在外人面前無絲毫表露,這個進步讓她很欣慰。
擡手將束在玉冠裡的長髮鬆下來,靠在軟塌尋了個舒服姿勢,這才緩緩開口。
“我早有打算在天佑國尋個合作對象,並非無中生有之事,只是最終決定是不是羣英盟,是羣英盟的誰,那可就不一定了!”
樹桑瞭然的點點頭,“剛纔主人說即刻回京師,屬下驚了一跳,幸好老夫人挽留,否則真就自己挖坑自己跳……。”
樹桑連忙住了嘴,一不小心又口無遮攔,妄議主人,小心的看了眼微生溦,見她沒有生氣,這才慶幸的出了口氣,卻不敢再隨意開口。
“我是故意那麼說的!”
樹桑不解的看着微生溦,卻老老實實沒有問出口,微生溦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輕聲開口道:“老夫人是一派大家族的當家主母,張丏是商人,都最是懂得圓滑處事,客氣有禮那一套,我幫了他們那麼大忙,於情於理都該稍作挽留,但張丏明顯沒有挽留的意思,聽見老夫人讓我休息兩日再走,臉色瞬間就變了,這不合常理。除非……他知道盟主馬上就要死了,怕盟主一死我的話便不再算數,而老夫人卻……不知道!”
樹桑也細細思考着,順口問道:“這是爲什麼呢?老夫人也知道盟主中了失魂散,卻不知道馬上就要死了,難道……。”
樹桑腦子一個靈光,震驚的望向微生溦,“難道毒是張丏下的,所以他才這麼瞭解?”
微生溦顯然也是一樣的猜測,失魂散是江湖三大奇毒之首,一般人見都沒見過,中毒後是何後果有何症狀不知道纔算正常。
加之她曾聽下人們說起過,盟主是午夜時分在自己寢臥突然倒下的,他的寢臥除了兩個貼身丫鬟和馮倫,也只有老夫人和張丏能進。
以此推測下來,張丏無論是從作案動機、時間、地點,都最有嫌疑,今日舉動也明顯證實了這一點。
“主人,接下來怎麼辦,要揭穿他是兇手嗎?”
微生溦垂眸沉吟着,手指下意識攪動着鬢間垂髮,擡眼吩咐道:“你現在就去將馮倫請來,記得避人耳目,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唯!可若他不肯前來呢?”
“你只需說是關於盟主的真正病因,他定會前來!”
樹桑領命而去,微生溦將散開的頭髮重新綰好,看眼身上的小襖,雖不夠得體正式,但也沒啥差錯,剛脫又換實在麻煩,便就這樣穿着。
樹桑去了半柱香時間便敲響房門,微生溦側躺在鋪着厚厚毛毯的軟墊上,見到樹桑身後跟着的男人也不起身,右手支着頭,左手隨意一擡開口道;“馮侍衛大駕光臨,請坐!”
馮倫身上套了一件黑色斗篷,帽子遮住了臉,此時摘下帽子脫了斗篷,竟是個看着比樂泠還要年輕的可愛少年,眼睛圓圓臉圓圓,十足十的娃娃臉,還真不好猜測年齡多大。
微生溦怔了怔,饒她見識廣,各種長相的人見過無數,也不得不說從未見過這麼稚氣的男人臉。
馮倫站着一動沒動,水晶葡萄般又大又圓又亮的眼睛聚精會神盯着她,微張雙脣。
“你就是昒昕公子?這大半夜偷偷摸摸找我來所爲何事?”
聲音也是那麼的稚嫩軟萌,微生溦都有些不在狀態了,心思悠悠,不由有些好奇,這樣長得可愛,冷聲質問人聲音都軟萌無害的人,是怎麼提劍殺人,震懾手下的?
難道不會出戲嗎?
微生溦明目張膽的盯着馮倫的臉細細打量,一臉疑惑迷茫的失神表情,馮倫不悅的蹙起眉頭,卻只讓微生溦覺得就連生氣也這麼好看,但還是收斂面上的稀奇,正聲回到正事上。
“我的手下沒有告訴你嗎?”
一挑秀眉,嘴角勾着邪邪一笑,活像大灰狼看上小綿羊的逗弄表情。
馮倫不悅,卻也懶得理會她的不正經,他現在只關心這人說的‘盟主的真正病因’。
“在此之前,我要問你一個問題,這關係到我後面對你所說話的真假,請認真想好回答!”
馮倫戒備的盯着她,“什麼問題?”
微生溦左手攪着鬆垮綰髮上落下的一縷烏黑秀髮,悠然開口道:“馮侍衛昨日沒有守在盟主身邊去了哪裡?”
馮倫完全沒想到她會問這個,這根本不算什麼難以回答的秘密,毫無猶豫的開口道:“我昨日我去了五楊郡,替盟主找血火蓮救命,可找了一整天也沒找到,誰都不認識。”
“誰告訴你血火蓮能救命?”
“盟主的舅舅,張丏。”
對了,這下什麼都對了!微生溦從軟榻上站起身來,上前兩步站到馮倫面前,“我對你的答案很滿意,接下來說的都是真話。”
接着拱手一禮:“在下昒昕,有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