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或許微生玄墨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的冷漠和無視會給阿甫帶來這樣深切的傷害。
他也不會知曉,自己的孩子已經長大,大到有了自己的思想,而思想獨立的初始,最先產生的就是對他這個爹爹的誤會。
這個誤會像一顆小種子埋在心中,日積月累,已然長成嫩苗,深深紮根在心裡,以淚水澆灌,頑強堅韌。
微生溦望着阿甫滿含淚水的雙眸,汪洋之中有委屈、傷心、自責、甚至怨恨。
她不由心下一驚,都說孩子的內心最是敏感,一個小小的眼神,不經意的動作,都能精準的接收其中所包含的情緒,四哥的負面情緒,顯然已全部被他累計在心底,一筆一筆清楚銘記着。
微生溦看了眼身後對此狀況一無所知,還在認真審閱着阿甫課業的微生玄墨。
神情憔悴,眼底一層淡淡烏青,身體有些疲勞的斜靠在書案上,起身走向他將他支開,“四哥,你先回去休息吧,守了阿甫一夜,看你憔悴的。”
“不用了……”
微生玄墨剛要拒絕就被微生溦打斷了,“有我在這你擔心什麼,回去休息吧,下午我還有事想要找你幫忙呢!”
“什麼事你直接說就是。”
微生溦回頭示意了一下躺在牀上的阿甫,“我剛剛給阿甫把了把脈,他在母胎的時候就有些發育不足,出生也不順利,所以身體比普通孩子虛弱很多,需要好好調調理理。”
微生溦一說起阿甫,微生玄墨瞬間很是專注焦急,擔憂的蹙眉望着牀榻上的阿甫,急切開口:“這我知道,但從小各種大夫請着,各種湯藥喝着,也沒有多大效果。”
微生玄墨說到這無奈的嘆了口氣,“昨日我也不是故意要發那麼大火,只是阿甫身體本來就弱,稍稍一個小病小災對他而言都可能是要命的,我是怕他……玉卿已經不在了,我就只剩下他了。”
微生玄墨臉上憔悴之色越顯,提起逝去的愛人瞬間像老了十歲,期盼的看向微生溦問道:“十妹醫術高超,可有什麼好法子?”
微生溦笑着安慰他:“四哥稍安勿躁,我要說的就是此事。有一種百參漿最是適合阿甫這樣先天不足,身體虛弱之人滋補,可惜這次身上沒帶,便想讓四哥給我安排幾個藥師打下手,我直接制給阿甫用。”
微生玄墨驚喜的連連答應:“沒問題沒問題,四哥即刻去將藥師帶來。”說着就要出門去,卻被微生溦拉了回來。
“四哥不必着急,這配置需要的藥材我還沒買,而且阿甫正病着,暫時還不能食用,必須要等病好全了再說,所以不必急在一時。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下午再去找藥師也不遲,剛好我也想去匯城逛逛,順便再把藥材配齊。”
“好,全聽你的。”微生玄墨面上一掃先前的擔憂陰鬱,欣喜的朝微生溦深施一禮;“多謝十妹,那此事就有勞十妹了!”
微生溦連忙雙手扶起他,“四哥何故與我如此見外,阿甫是你的兒子,也是我的小侄子,我做小姑姑的,自然也希望他能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微生玄墨感激的爽朗一笑,也未看眼阿甫,迫不及待的便出門去了,憑他此時的激動急切心情,想是不會回去睡覺的,定是直接去爲製藥工作做準備了。
微生玄墨離開,微生溦站在牀邊,居高臨下的望着還一臉委屈的阿甫,命令桓媽幫他穿好衣服起來。
桓媽看眼還一臉病容的阿甫,又看眼神情嚴肅的微生溦,毫不畏懼的堅定拒絕着:“十小姐,小公子還生着病呢,有什麼話不如改日再說,畢竟若是加重了病情,您也……”
桓媽的‘負不起責任’幾個字生生被微生溦的赫聲斥責壓在喉嚨,只聽她氣勢壓人的望着桓媽冷聲質問道:“我的決定何時由得着你來質疑?不要讓我重複第二遍。”
桓媽心亂如麻的與微生溦對峙着,面上卻努力保持着鎮定自若無所畏懼的表情。
微生溦覷眼淡淡的盯着她,雙眼深邃幽暗,看不出在想什麼,亦看不出喜怒,心下對面前這個發間已染了絲縷白霜的中年女人的氣魄很是讚賞。
“既然你不想讓他穿衣服,那就不必穿了!”
微生溦說着直接上前掀開被褥,將阿甫從牀上拉起來,身上只着單薄中衣便拉着往房門外走。
桓媽面對突如其來的狀況一時措手不及,待人已經邁出房門,這才反應遲鈍的大叫起來,抱起衣架上阿甫的外袍就往外追,一路見人就大叫着快請姑爺,奈何卻不知整個碧玉閣的人都被樹桑攔住去路,一個也不許離開通風報信。
微生溦拉着阿甫從臥房一路繞到正廳之中,左側檀木香案上供奉着一個牌位,上書寫‘先妣微生母鄧孺人閨名玉卿生西蓮位’。
微生溦立於牌位前點上三炷香拜了三拜,轉身看着冷得臉色發白,一臉茫然害怕的阿甫,沉聲開口:“跪下,給你娘上香。”
給孃親上香是阿甫每日必做之事,此時腦中一片糊塗,只呆呆的跟着微生溦命令行事,插上三炷香,雙膝跪倒在蒲團上匍身磕頭,想要站起身時卻被微生溦厲聲和止:“不許起來!”
阿甫雙腿一軟,稍稍擡起的膝蓋又重新跪下,癟着嘴害怕的包着滿眶眼淚,卻不敢再看微生溦一眼。
原本溫柔慈愛的小姑姑如何此時變得這麼讓人害怕,盯着自己的眼神也寒冷無情,憋了滿肚子的委屈和傷心徹底繃不住,瞬間爆發出來,仰着頭肆無忌憚的放聲大哭起來。
桓媽追來時看見的便是阿甫這樣一幅悽慘可憐的模樣,心疼的兩步衝上前將他牢牢抱在懷裡,帶來的外袍努力包裹在他瘦弱的小身體上,任憑他在懷裡無助彷徨的宣泄着不安情緒,看眼香案上的牌位,心中頓時勾起傷感,一老一小就這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悲慟欲絕。
微生溦就這樣靜靜的看着他們發泄,終於在他們哭的精疲力竭之後,緩緩蹲下身子,掏出袖中精緻絲滑的手絹替阿甫擦着糊了一臉的鼻涕眼淚。
阿甫抽抽搭搭的盯着突然又恢復溫柔的微生溦,只覺鼻尖一陣清香,原是手絹上薰了花香,垂眼一看,只見粉色手絹上精美繡制着一隻翩翩欲飛的藍蝴蝶,而此時那漂亮藍蝴蝶的翅膀上,卻粘着他一條透明的長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