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鬼影!”微生溦視線鬆散的輕喚一聲,獨她一人的客棧房內突然出現兩個親衛,一身精裁黑衣,與瀝唯一不同便是沒有帶着帽子,以金色面具覆面,站在塌前三米的位置挺拔而立,拱手行禮,“主人有何吩咐?”
房門突然打開,餘思端着托盤進來,盤上盛着清甜紅棗粥,淡淡看了鬼影一眼,關上門走到塌邊坐下,邊攪動邊小口吹着,“涼一點再吃。”
“還沒有發現瀝的記號嗎?”
兩個鬼影神情嚴肅的垂首應聲,“還沒有,最後的記號就在城門口,而後再沒有消息。”
餘思吹着紅棗粥淡淡開口,“應該就是在城裡出了事,爲了以防萬一留下記號讓他知道我們也在城裡,再派人隨時找着,可能真如小溦兒猜的受了傷在哪兒躺着呢。”
微生溦頭疼的嘆了口氣揮揮手讓兩人離開了,徹底平躺下身子閉上眼睛。
“瀝要出什麼事,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瀝是她最爲依賴的最後一層保護障,這麼多年時時刻刻跟隨在她身邊,雖然露面的次數屈指可數,但心中因爲他的忠心守護,所以更加增長了任意妄爲的勇氣,任何時候都可以表現的囂張跋扈,目中無人。
因爲有恃無恐,所以無所畏懼。
平日不覺得,如今沒有他在身邊竟然感覺整個人不得勁,似乎少了什麼,憂心忡忡的。
這時微生溦才發現,那個沉默無言如同透明人的護衛在自己心中已然有了這麼重的分量。
“別擔心,他會沒事的。喝點粥吧,中午都沒怎麼吃,別餓着了。”
餘思端着碗一手將她從塌上抱起來,抱着膝蓋坐在軟塌上,一口一口吃着他喂來的熱粥,心思飄忽在外,陡然凝聚了堅毅。
“我們不能再等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乘勝追擊。”
餘思放下勺子認真的看向她,“你不想找瀝了?不等他了?”
“找,但也不能盲找,現在我們要考慮所有可能。凌陽郡是嗜血門的老巢,但從調查來看,百姓們幾乎毫不知情,可想而知他們藏的有多深,因此我們在這根本僞裝不了多久,而且從他們此次出動四十噬魂人來看,對我們也是勢在必得,必然還會派人追殺,總會查到我們的行蹤,所以我們要趁着現在做些什麼。我猜瀝要麼受傷躲在哪兒,要麼很可能被嗜血門抓起來了,所以更不能在這乾等着他回來。”
微生溦的想法一出,餘思立馬便能明白她想怎麼做,替她開了口,“瀝派幾個人繼續尋找,我們想辦法引出嗜血門殺手。”
微生溦精銳的眸子更亮了,“還是你懂我。你有法子了?”
餘思得意一笑,接着將碗中剩下半碗粥喂她吃完,這才放下碗接着開了口。
“嗜血門做的就是殺人生意,想要引出殺手,直接和他們做買賣不就行了,我們還差這幾個錢嗎?”
餘思一副款大爺的模樣,一撩長袍翹起二郎腿,上上下下不停的抖,十足十肚肥腰圓的有錢老爺模樣,低俗勁學了個十分像,若手中再抖落起銀票,味道就更足了。
微生溦被他豐富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先前的點點憂鬱瞬間消失不見,一把抱着他的脖子在臉頰上猛親一口,“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真聰明。只是拿誰當靶子呢,人生地不熟的地,也沒個仇人什麼的,剛好報報仇。”
“這個我自有主張,您就擎好吧!”
餘思自信滿滿,雖說是人生地不熟,但天下人物關係都盡在他掌中,誰與誰有仇,誰與誰有恩,都逃不過寰宇城城主的掌心。
“那當然了,也不看看我男人是誰,那就交給你了,若有好戲別忘了帶我看,你知道的我最是喜歡看熱鬧了。”
其實餘思先前提議引出殺手的方法也是突然想到的,不過一想到心裡就瞬間有了個極好極合適的人選。
想要引出殺手,自然就要有買家和目標,嗜血門普通殺手很可能起不到領路作用,最完美的便是高價請出噬魂人,如此不僅需要更多的銀子,還需要更能讓嗜血門相信的刺殺理由,否則很可能產生懷疑,那麼他們就暴露了。
如今的嗜血門噬魂人損失慘重,請不請的動很難下定論,那就給他們一個不得不應從的理由。
引出殺手的靶子是誰餘思神秘兮兮的誰也沒告訴,第二日出去了一天,午夜時分才悄悄回來,帶着一身寒露鑽進微生溦的被子,將睡着的微生溦直接冷醒了,微睜着眼問事情辦的如何,餘思一挑眉含混模糊的說了句‘敬請期待’便沒了下文。
等到第三日又悠閒無事的過了一天,晚上剛剛用了飯便被餘思迫不及待的拉着跑出客棧,不忘好心喊上清沫一起。適時榮沐也在,便一同好奇的跟着,等四人飛到一座府苑牆頭之上,這才終於知曉了他的靶子是誰。
四人隱藏着趴在府苑一側荒無人煙的高牆頭上,面前有排楊樹遮身,很是隱秘,但中間隔了個極大的院子,距離有些遠,不過正對着主人書房,燭火下埋頭案前的人影格外清晰,一舉一動看的清清楚楚,觀賞位置確實極佳。
“這是哪戶人家呀?”微生溦左右兩側夾着清沫和餘思,透過層層樹枝掩映一眨不眨瞧着書房窗影,這樣偷偷摸摸瞧熱鬧的經歷還是第一次,想她一家之主,丹心玥主人,向來都是正大光明的看熱鬧,今日倒覺得別有一番風味。
“你猜!”餘思調皮的逗她,就是不說,微生溦抿着嘴‘嗯’的思考猜測着,都還沒說呢,榮沐蹲在三人身後直接肯定的道出答案。
“這是少上造姜佶的府邸,自從七年前姜葉帶兵將凌陽郡重新奪回後,便派姜佶帶兵在此鎮守,以防天佑國軍隊再次出兵。”
榮沐的突然解答讓餘思很是不滿,黑夜裡嗤鼻翻了個白眼,他和小溦兒鬥嘴調情被這麼個小子截胡,很是氣憤他的沒有眼力勁兒,多嘴多舌。
“姜葉的侄兒。”微生溦低低喃喃一句,側頭嘻嘻笑着用手碰碰餘思的肩,“你膽夠大呀,拿姜葉的侄兒當靶子,也不怕被他大伯知道了帶兵捉你。”
微生溦偷樂着,餘思不在意的一仰頭,“只要他有本事查到我。我可是完全按着嗜血門的規矩拿錢請殺手,怎麼着最後也只會查到買家而已。”
“買家是誰?”微生溦此時最好奇的莫過於這個姜佶有什麼大仇家,會捨得花天價銀子請動噬魂人出手?也不知道這個買家夠不夠分量,在嗜血門人員巨損的情況下應下生意。
“買家……”
榮沐也一臉好奇期待的等着餘思告訴秘密,話還沒說出來,等待的主角便已出現了,瞬間噤了聲,齊齊期待的統一視線準備着看好戲。
共來兩個人,一個動手一個躲在暗處觀察情況。
這是嗜血門慣有的規矩,任何行動至少兩個人,定然會有一人藏在暗處,若是遭遇突發情況或殺手不敵的情況,能救則救,不能救直接逃跑稟報情況,免得殺手刺殺失敗,連個報信的人都沒有。
這個規矩微生溦和餘思早已知曉,所以藏在暗處不出手的那個也時時刻刻監視着,等着一會一同拿下,免得跑回去報信漏了陷。
殺手穿着一身夜行衣,臉上蒙着黑巾看不清樣子,從另一邊靠近書房的牆頭上翻進,躍上房頂掀起瓦蓋,朝裡觀察着情況。
應該已是確認目標無誤,身形輕靈的躍下房頂觀察四周,躬垂着身子繞過窗邊來到書房門外,掏出一根細管插進門縫往裡吹氣,等了片刻聽見一聲重響,這才縮手縮腳開門進房。
微生溦趴在牆頭看的一愣一愣的,側頭去看餘思,發現他也是莫名其妙不可思議的表情,咂咂嘴低聲開了口,“你確定這是噬魂人?靠迷藥殺人的?”
耳邊傳來一陣輕微笑聲,原是清沫發出來的,這可能是她第一次看到餘思辦砸事吃癟,這樣一個小偷小摸的人說是嗜血門人見殺人佛見殺佛的噬魂人,簡直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說是兩個小偷還差不多。
一個利落下手,一個放風接應。
“不會呀,怎麼會出岔子呢!”餘思自己都莫名其妙的喃喃起來,尷尬的一摸腦袋,轉過頭朝微生溦傻笑兩聲,接着咳嗽一聲,“可能是我出錯了,呵呵呵……”
榮沐也跟着清沫的輕笑聲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輕言安慰,“不如再等一等,看看究竟是什麼人,怎麼會這麼巧。”話雖是在幫餘思,語氣卻給人一種幸災樂禍的偷樂。
不等幾人多等,燭光透明的窗戶內兩個劇烈打鬥的人影來回攢動着,幾人都閉上了嘴,雖然那人行事偷偷摸摸猥瑣了些,但看那身手應該是嗜血門殺手沒錯,看來並沒出岔子。
兩廂打鬥很是激烈,已然能聽見兵器交擊聲,四人聚精會神認真看着,突然窗戶上現出巨大黑影,接着傳來窗戶撞破聲,重物落地,一身狼狽的藏青袍男人從書房窗戶摔到院中,蜷縮着趴在地上,身後殺手很快從破洞窗戶靈敏竄出,手中長劍直指男人心臟。
這應該就是姜佶,竟然這麼年輕,看着才三十上下,長得不算俊朗出衆,但一身武人體魄很是有男人味,但此時在那偷偷摸摸的殺手面前卻只有狼狽被打的份。
府苑裡的士兵已然聽到打鬥聲,揚着火把疾步循聲而來,殺手想要儘快完成任務,出手越加迅速,姜佶也不是柔弱書生,生死邊緣爆發出從未有過的靈敏和矯捷,長劍划着胸口而來時迅速轉身逃離,雖然受了傷,幸好沒有傷到要害。
“你究竟是誰派來的?”姜佶大聲質問着,狼狽的不斷躲避逃離,根本不是來人的對手,只能想着法保命,期盼士兵來得再快些。
他的期盼是有用的,不一會一威武盔甲的男人領着幾十名士兵匆匆趕來,瞬間與殺手糾纏到一起,將受傷的姜佶保護着讓到書房廊檐下,捂着胸口的劃傷,指尖已是紅森血跡。
“這男人是誰?”微生溦瞧都沒多瞧姜佶一眼,比起他的大伯姜葉來還是不夠看,但那後來出現的盔甲男人卻比他厲害的多,引起了她的興趣。
“那……”餘思剛要表現自己什麼都知道的賣弄一番,榮沐又一次搶了他的話,“那是虎噴中郎將馮旌,一直跟在姜佶手下。”
院中打鬥激烈,不時有官兵倒下,馮旌依舊趁勝追擊,將殺手逼得手忙腳亂,雙手難敵,身上已經被劃了幾個口子,再糾纏下去只有死路一條,便尋了空隙撤身逃跑,暗中觀察接應的殺手也立馬現身,兩人一起瞬間消失在少上造府中。
這個馮旌武功倒是了得,竟能敵對嗜血門的殺手。
“去把他們抓回來,記得別讓人看到,防備着他們自殺。”
微生溦雙眼目下的出聲吩咐,無需指名道姓便有人領命離開,榮沐不覺驚訝,只是看着微生溦的背影深了眸色。
這個女子太過讓他意外,便是以後再有任何不可思議之事發生,也再不會覺驚訝,似乎只要是她,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不足爲奇。
院子中姜佶怒不可遏的大聲咒罵着,馮旌請示一聲想要去追,被他出言攔住了,“這是專業殺手,抓到也問不出什麼,究竟是誰想要殺我!”
丫鬟戰戰兢兢替他處理着傷口,不小心抖了手,瞬間承受他滿帶怒氣的巴掌,嬌弱身體如風中枯葉摔倒在地上,卻一下不敢哭鬧怠慢,立馬直起身請罪,繼續起手上動作。
“等我查出來,定要將兇手碎屍萬段,誰想要我死,我就讓他先死!”
賭誓般的惡言冷冽殘暴的迴盪在空氣中,久久消失不散,只有一羣下人顫顫巍巍抖動下身體,頭越加微垂,不敢注意廊檐下的男人一眼。
戲也看完了,微生溦迫不及待想要審問那兩個殺手,一個飛身跳下了牆頭,站在促狹小巷中左右看看,一轉身朝着左邊方向邁開了步子,其餘三人緊跟其後,沒看到馮旌突然朝着遠處一排楊樹後看了眼,片刻又淡淡轉移開視線。
微生溦沒有回客棧,而是朝着榮沐的府宅而去,位置她清楚的很,無聊時曾去瞧過,很是氣派,不過沒有進門,啃着西紅柿站了一會就走了。
“去他府裡幹什麼呀,我們直接在客棧審就好了。”
餘思像個小怨婦一樣悶聲抱怨,他看榮沐就不順眼,那副愛慕模樣僞裝的再好也逃不出他的眼,和心愛女孩一起去情敵的家,心裡越想越憋屈。
“榮沐家又大又安靜,最是適合屈打成招,客棧那麼多人稍有點動靜就人盡皆知,等會動起手來豈不畏手畏腳的,一點都不痛快。”
“你要對他們動刑?”微生溦話一出榮沐立馬驚詫的拔高了音量,餘思鄙視的瞥了他一眼,“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都是些你死我活的殺手,有什麼動不得。”
“話是這麼說……”
“莫非榮沐公子要和我們說國有國法什麼的?”餘思毫不掩飾的嘲諷着哈哈笑着,“他們可是殺手,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
餘思的譏諷讓榮沐有些惱怒,“我沒那麼天真,國有國法,江湖也有江湖的規矩。我只想說怕是你們就算用了刑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嗜血門的殺手訓練有素,否則也不可能在江湖上隱藏這麼多年,到現在都沒人能準確找到他們的位置。”
這些微生溦幾人自然知道,殺手只是最低級的工具,被殘酷訓練成無情無淚的殺手,然後爲主人賣命,一次次生死線上徘徊執行任務,他們所擅長的唯有殺人,所知道的很是有限,更何況殺手組織中的頂級門派嗜血門,更是將保密做到了極致。
微生溦和餘思先前的計劃並不是將人抓來審問,而是直接同上次貢芸郡一樣跟蹤,找到他們藏身位置就好,只是意料之外來的只是普通殺手,並非噬魂人,這兩者可是完全不在一個層次,跟蹤怕是也沒用,只得臨時調整計劃改爲綁票,至少還有希望問出些什麼,否則真就白忙活一場了。
“只要十妹想知道的,什麼人的嘴都撬得開,這一點榮沐等一會就能見識到了。”
清沫話少的可憐,每一次開口都是對微生溦的無條件信任,無條件遵從,相信就算是嗜血門的殺手,十妹也自有辦法讓動搖他們。
微生溦帶着餘思清沫到達榮沐家時人已經帶來了,明明是榮沐的家卻是微生溦走在最前面帶路,顯然來過清楚的很,又是讓餘思吃了一缸醋。
榮沐面上平靜,心裡卻也是開心至極。
專門騰出了一個寬敞的屋子,只有幾張案几軟墊,其餘什麼傢俱擺設也沒有,很是適合微生溦的‘屈打成招’,特意選了這麼個好發揮的場所。
下人全部遣退,房間中獨留下微生溦四人和兩個跪在地上被點穴道的殺手,此時面巾已經取下,是兩張格外年輕的臉,怕是二十都不到,卻做了殺人如麻的殺手,不由感到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