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場危機終於平安度過。
清沫受了重傷,爲了安全起見,此地已然不能再呆,並且現在急需替清沫治傷,幾人便連夜離開了這座府邸,一時卻不知該往何處去,倒時餘思想到了一個地方。
瀝救了餘思便消失不見,並非如平常般隱到暗處,而是依着清沫的話獨自追尋逃跑的噬魂人而去,悄悄跟蹤他尋找嗜血門的具體位置所在,留下五十鬼影繼續保護微生溦安全。
瀝之所以聽從清沫的話,自然是清沫再次出言相激,並且再三保證,這是微生溦昏睡前就與餘思商量好的計劃,只因餘思的影衛全部都死了,只能讓他親自出馬,若她騙他日後任憑他處置,如此才終於同意跑這一趟。
餘思抱着微生溦,榮沐攙扶着清沫,四人方向明瞭的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繞過許多彎彎巷子,終於在一條坑窪小道上的一間簡陋醫館前停下。
餘思仰頭看着緊閉鋪面上破破爛爛的醫館匾額,心中竟然有絲安心的懷念。
當年微生溦救下他便是送到的這家破醫館治傷,醒來躺在後院病牀上,還沒從正門瞧過,果然和醫館內一樣破敗,但老大夫的醫術還是很不錯的,至少把他救活了。
餘思沒有客氣敲門,也擔心引起周邊鄰居的注意,直接一個跨步躍上牆頭,穩穩落在醫館後院中。清沫失血過多已經昏過去,榮沐攬着她的腰也跟着跳進來,環視簡陋院落一圈,跟着餘思找着病牀位置,將清沫安放牀上。
老大夫還在香甜睡夢之中,砸吧下嘴偏個頭繼續呼嚕聲響,肩膀感覺被人推了一下,不高興的翻了個身繼續睡,不想又被推了一下,這次力道明顯加大。
本以爲是在夢中,不準備理會,結果第三下直接將他痛醒過來,揉着疼痛的肩窩睜開眼來,牀邊一個朦朧人影,瞬間嚇得他瞪眼張嘴,喊不出聲來。
燭火被人影點亮,昏暗的房間終於明亮起來,也照清楚牀邊人的面容,驚瞪着眼畏懼的抖着身體,雙方對視一眨不眨的盯了半天,感覺有些熟悉,一時又想不起,只能顫顫巍巍開口詢問,“好漢……有何貴幹?”
餘思被老大夫的‘好漢’稱呼逗得一樂,和氣的笑着開口,“九年沒見,老大夫可還記得我?”
聽見對方和善的語氣,老大夫終於稍稍緩解心中的害怕,慢慢坐起身來與他平視對望着,拿着燭臺湊近些他的面容,猛想了許久,感覺越來越熟悉,腦海中也模模糊糊有點印象,終於在對方再次提醒還有兩個高大男人,足足躺了半個月的時候,一下想了起來。
“原來是你啊,你怎麼又來了?”老大夫呵呵笑了兩聲,一臉幽怨的開了口。
餘思好笑的鞠了個禮,“老大夫不歡迎我,我可是給您留了大錠銀子的。”
這倒沒錯,救他那半個月老大夫可是好賺了一筆,有了他們給的銀子才能給兒子湊夠聘禮。
老大夫臉紅嘴一撇,喃喃抱怨一句,“又不是白給的。”接着突然狐疑的擡起頭來,覷着眼瞧他,“大半夜突然造訪,不會又帶了重傷病人來吧?”
餘思燦爛一笑,“您老猜對了,病人已在醫館牀上,還請您移駕,治病銀子絕對不會少您的。”
老大夫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可愛笑容,臉上表情嫌棄,手上動作卻是利索,三兩下穿好衣服就拿着燭臺出了房間,餘思跟在他身後,只覺這個老大夫真是可愛有趣。
餘思曾經躺過的病牀上此時並肩躺着兩個女子,容貌絕麗出色,一個在左,一個在右,一個神情平靜紅潤,一個面色蒼白痛苦,看得人老大夫生生頓了下腳步,猛然回過頭去,“怎麼有兩個?”
餘思耐心的上前站到微生溦身邊,“不管幾個,您先看看吧!”
老大夫先給滿身是血的清沫把了脈,雖然看着嚇人,但還好血已經止住,加上身體強健,沒什麼大礙,也不急着替她上藥開方,接着替微生溦把脈。
這次老大夫花的時間比清沫久得多,面上表情晦暗不明,時而驚喜、時而深思、時而感嘆、可謂豐富異常,滿臉的高深莫測。
餘思被他的複雜表情看的心緒忐忑,終於耐不住性子出口詢問,“小溦兒究竟怎麼樣,什麼時候能醒能?突然之間就困的睡着了,怎麼叫也叫不醒,是被下了什麼毒嗎?”
若是下毒,這還真是聞所未聞的奇怪毒藥。
老大夫摸着下巴上的小短鬚,嚴肅的沉吟片刻,看眼餘思,又看眼站在清沫牀邊身上染了血跡的榮沐,仰着頭得意莫名的緩緩開口,“這是服用了眠草”
“什麼是眠草”
老大夫還不及解釋,榮沐已然知曉的開了口,“那是一種藥材,無色無味,服用可以安定神思,難以入眠的病人大夫都會加點在藥裡,治療失心瘋等狂躁之症也會用到。”
“怪不得……”餘思喃喃低語一句。
微生溦百毒不侵,若是有人下毒反倒不怕,偏偏用的是這種無香無味不傷身體根本的法子,只讓人睡覺休息,不過讓她沒有辦法反抗,順便成爲餘思分心保護的累贅,加上鬼影那個不爲人知的固執瀝,倒是果真幫了他們。
被搶了風頭,老大夫有些不開心,偷偷朝榮沐嗤了下鼻,接着他的話道,“這位公子說的沒錯,不過若是吃多了反倒會適得其反,噩夢不安,看這個姑娘的樣子,應該是配合着聞了龍涎香,纔會睡得這般深沉安穩。”
“果真是好手段,餘思公子可知何時……”榮沐沒問完便住了嘴,餘思先前講述剛從貢芸郡郡守府出來,想來必是在那中了招,便不再好奇。
餘思輕撫着微生溦因爲睡夢紅紅熱熱的臉頰,神情越漸冷冽,等他解決了段涯定要所有參與之人碎屍萬段。
“不知如何能讓她醒來?”餘思擡起眼問向老大夫,滿眼的請求希冀,看的老大夫一陣得意,頭不自覺又高揚了揚,咳嗽一聲故作沉思的道,“這也不算病,最簡單的方法便是等她睡夠,自然就醒了,但若實在想讓她早些醒來,用藥鍼灸也是可以的,但會對身體造成一定傷害,醒來可能會頭暈目眩,虛弱些時日。”
榮沐悄然注意着這個老大夫,住在如此破舊的醫館裡,不想醫術卻不錯,還如此有見識知道龍涎香,看來是個深藏不漏的人物,不覺對他產生了好奇,多打量了兩眼,被老大夫全然看在眼裡,毫不遮掩的迎上他的大量目光,得意的傲笑。
餘思沒有讓老大夫鍼灸用藥,反正老大夫說最多三四日就會醒,噬魂人已經解決,故意放跑的那個就算回去搬救兵來回也需要四五日功夫,等微生溦醒來一切困難都好辦,便在這個破爛小醫館住了下來。
說是住了下來,其實不過坐了下來。
整個小醫館除了接待病人的小小前堂外,只有一個比之更小的院子和三間陋房,其中一間是老大夫的臥房,一張一人寬的髒兮兮小牀,根本不能再睡一人,另兩間便微生溦和清沫趟的藥房,以及丟滿雜貨的廚房,根本沒有多餘牀甚至面積落腳。
餘思和榮沐都只能擠在小藥房的牀邊蜷身打盹,完全伸不開身子。
餘思雖是有些潔癖養尊處優的公子哥,面對危情險境時卻絕非吃不得苦之人,況且身爲寰宇城城主自小接受嚴苛訓練,無論知識方面,武力方面,甚至危險應急方面,都是一等一的頭腦聰慧,臨危不亂。
此時情況不僅需要讓微生溦醒來,更需要留些時間讓清沫養傷,在這默默無聞的小醫館裡藏着是最安全最妥帖的方法。
安穩度過了波瀾危機的一夜,餘思身下墊了塊草垛趴在微生溦牀邊,睜開惺忪睡眼,榮沐已然先醒來,背手而立站在窗邊。
竹編窗戶大開着,猶記得當年他就是從這扇窗子逃走的,清新晨風吹進房內,散去沉悶的血腥和難聞的藥味,整個人舒爽許多。
“拖累公子躲藏此處,實在抱歉。”
餘思與榮沐並肩站在窗前,昨夜天色暗都沒看清,榮沐原是穿的一身月牙白,袖間紋着金絲海棠,高貴而低調,此時潔白的衣袍卻是沾滿了清沫身上的血跡,髒污了高貴氣質,配着妖嬈面容反而多了分狂妄邪魅。
餘思看着那張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再次愣了愣神,眸色漸漸幽深,不知想些什麼,直到榮沐再三喊了幾次才終於回過神來。
“餘思公子還在憂心家主?公子寬心,大夫說了不過睡幾日,並不會傷害身體,想來很快就會醒的。”榮沐溫和的輕言安慰,餘思付以感激一笑,心中卻是在思量着這位榮沐公子。
昨日噬魂人突襲,他疲於應付五個噬魂人的一同襲擊,是榮沐加入戰局大大解了他的危機,才能拖到瀝帶人前來解救。
五個噬魂人主要針對餘思出招,招招致命,招招狠辣,榮沐爲了幫他數次主動吸引噬魂人武力和注意力,最後終於引得噬魂人不再忽略他這個同夥,狠辣出招,卻一下都沒有落到實處。
餘思受了些小傷,榮沐卻是毫髮無傷,要知那些可是嗜血門的頂級殺手,可見他的武功與餘思不相上下,而能與餘思不相上下之人世間除了微生溦還暫時從未遇到過,他算第二個。
“昨日見榮沐公子武功了得,不知師從何人?”
餘思狀似隨意一問,榮沐也是含糊其辭轉移話題,“不過是些粗淺功夫,對方的目標在你,幸得後來有人及時趕來相救,不知那都是些什麼人,來無影去無蹤。”
“我與小溦兒出來玩暗中帶的護衛。”餘思簡單回答,並不多詳細。
榮沐心中知曉不會得到什麼有意思的答案,卻還是不由自主詢問,那二十人猶如天神降臨一般來去毫無蹤跡,渾身籠罩在寬敞黑袍之中,看不見絲毫皮膚面容,出手亦是乾淨利落,一聲不吭手起刀落擊間,五個噬魂人全部斃命當場,唯留一個暗中觀察情況者回去報信。
微生溦和餘思若是知曉榮沐心中的這番震驚,定會私心嘲笑一番,雖然不想承認,但微生溦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鬼影相比起餘思的影衛還是有所不及的。
餘思的影衛在客棧之中攔截殺死了大半的噬魂人,剩餘的十幾個也多少有傷,雖然最終全軍覆沒,但二十比四十,終究他們贏得多。
若非餘思影衛的全力截殺,剩餘追來的噬魂人都經歷了大戰身上有傷,並且鬼影占着突襲的優勢,種種天時地利加在一起才一次性將剩下的噬魂人全部殲滅,說起來不過鬼影撿了個功勞罷了,真正最慘烈最負犧牲的,其實是客棧內的具具屍體。
身後牀上響起咳嗽聲,兩人齊齊回身去看,清沫睜開眼醒了過來,昨日來醫館的路上她便失血過多昏了過去,老大夫給他處理了傷口煎了藥,喝下不過一個多時辰便醒來了。
“怎麼樣,好些了嗎?”
清沫掙扎着從牀上坐起,碰到身邊微生溦的手臂,這纔看見她躺在自己身邊,身上搭着一條薄毯,坐起身不忘體貼的將她有些滑落的毯子向上扯了扯。
垂首看了眼自己腰間的傷口,捆着一層層的白色紗布,小小的房子裡也滿是藥材味,自然瞬間明白此時身處何處,不由焦急的問着微生溦的情況,究竟爲何突然昏睡,可有大礙?
榮沐搶先回答清沫的連串擔憂,“六小姐不必擔心,家主並無大礙,只是服用了眠草,纔會陷入昏睡,最多三日自己就會醒來。”
“那就好,沒事就好!”清沫安心的鬆了口氣,看向榮沐爲昨夜的相助道了謝,“榮沐公子不必如此客氣,直接叫我清沫便可,十妹出門在外也用的昒昕稱呼,免得引人注意。”
“那清沫姑娘也叫我榮沐便好。”榮沐儒雅溫柔的說着,突然想起什麼似得睜大眼驚呼一聲,“昒昕?”不敢置信的看向躺在牀上面容溫和漂亮的粉嫩少女,舌頭都有些打結,“這個‘昒昕’,不會就是比武大會……天機堂那個……昒昕……公子吧?”
榮沐表情很是震驚誇張,雖然有故意誇大之嫌,但驚訝是真真的。
清沫見他聽過昒昕之名,有些後悔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不由將猶豫視線投向餘思,餘思倒是一副無關緊要的表情,並不直言回答他的問題,漠然噤了聲,卻也算是默認了。
榮沐看向微生溦的神情越加豐富幽深,他本是爲曾經邡州城外打敗姜葉,如今已是天佑國最爲頂級的豪門大戶微生府家主而來。
接近她初始只是好奇,究竟是怎樣一位聰慧女子,聲名鵲起如此之快,還有左右朝堂的通天本事,想要好奇一識,結果僅僅一次相談,便讓他發覺了這個女子的與衆不同,不由興趣越甚。
對於微生家主一切始於好奇和興趣,如今昒昕這個身份,卻讓他瞬間產生不一樣的情緒。
悸動、驚喜、興奮、和期待。
榮沐心中波瀾起伏,面上卻掩飾的極好,平靜的不帶任何情緒,微斂下的幽深眼眸卻泄露了他最真實的內心,眼神最是無法掩藏,而這所有變化完完全全落在餘思眼中。
等待的時間總是過得很無聊,餘思、榮沐、清沫三人日日相視無話的坐在一間屋子裡等待着,等待時間的流逝,等待微生溦醒來。
清沫身體很強壯,休息一夜醒來便又精神飽滿,傷口雖疼卻完全不耽誤事,以前比這更重的傷都受過,加之等待的兩日一直吃藥臥牀休息着,好的自然更加快,等微生溦醒來時已經完全可以跑跳如常了。
微生溦第二日晚間便醒了,老大夫說要睡三四天,她偏偏兩天便醒了,醒來時正好是午夜,清沫躺在她的身邊,餘思握着她的手趴在身邊安睡着,墨黑長髮鋪滿枕間,精緻的面容埋在她的頸窩,噴出絲絲溫熱氣息,燒得脖子一陣發熱。
微生溦側頭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天色,不想打擾他們,準備閉上眼睛明日再給他們一個驚喜,視線在房間裡一掃,突然看見牀尾站着一個高挑身影,匯聚視線努力看去,終於勉強認出那張臉的名字,“榮沐公子?”
榮沐此時激動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臉上心悅難當的表情完全收斂不住,若非此時是在深夜,落在微生溦眼中定然感覺莫名其妙,很是不解。
“榮沐公子,如何在這?”
微生溦動了動身體慢慢坐起來,睡了兩天身體有些痠疼僵硬,小動作的伸展了下胳膊和腰肢,這才稍稍緩解些,看着牀尾一動不動僵站着的男人輕聲開了口。
榮沐張了下嘴卻發現自己連話都說不出來,想要接話卻發不出聲音,臉上不由一熱,閉閉眼努力讓自己恢復平靜,奈何心臟噗通噗通劇烈跳動,就是無法穩定下來。睜開眼看着微生溦莫名其妙的表情,不由越發心急難堪,不自覺微垂了頭。
微生溦與榮沐只有一面之緣,對他的印象感受便是‘神秘’,這個人絕對不一般,但如何不一般卻又不清楚。
“榮沐公子?”微生溦耐心的再喊了一聲,這次終於得到了迴應,輕輕的一聲‘嗯’迴盪在房間裡,至少不是‘啞口無言’了。
“你如何在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雖然黑暗之中視線受阻,微生溦還是細心的一眼看到清沫腰間厚厚的紗布,便是房間的血腥味也還未徹底消散乾淨,如何都不會忽略。
此時此刻,能夠爲她解答疑惑的,便是這個清醒的榮沐公子。
既是好奇詢問,也是對他的打探,她對這個人並不熟悉信任。
開了第一聲,後面便順利了,榮沐按壓着激動的心情將自己所知之事一五一十告知微生溦,聽聞他們此時的困境,微生溦不由自主微蹙起眉,卻並不顯得慌亂,兀自思考着什麼,手指一下一下點着被面,不一會已是滿面釋懷笑意。
“此次幸運遇到公子,多謝出手相助,微生溦感激不盡。”
微生溦禮貌的向榮沐擡了擡手,榮沐幾乎是驚慌失措的探過身子想要擡起她的手,修長的手臂一伸出很快反應過來,緩緩放下,溫柔淺笑着重新直起身子,擺了擺手,“昒昕公子無需放在心上,我並未幫到什麼忙,都是你們的護衛武藝超羣,救了你們。”
微生溦聽着他道出口的‘昒昕’稱呼,似乎瞬間明白了什麼。
她就說今日榮沐看着與初次相見時感覺大不一樣,看來該是因爲他的昒昕公子之名,只是不知道自己曾經與他有什麼交集,難道天機堂之時他也在?可回想着沒有聽過榮沐這號人物,臉也是陌生的,那難道是在臨安國之時?
微生溦心中回憶猜測着,將所有可能的記憶反覆賽選一遍,更加肯定自己沒有見過他。
微生溦沒有開口詢問,轉移了話題看看窗外方向,“這麼晚了榮沐公子爲何不睡?”
“昒昕公子喚我榮沐就好,我可否直接喚你昒昕?”
榮沐聲音輕柔,似是怕打擾餘思和清沫安睡香夢一般,微生溦不介意的就要說好,話頭一轉突然改了口,“榮沐公子明顯比我大上許多,直呼名字未免太沒禮貌了。”
果然,榮沐在聽到微生溦說他比她大許多時,眼中一閃而過失望落寞的情緒,一副被喜歡人嫌棄的悵然表情,僅僅一瞬便消失不見,卻還是被她清晰捕捉到。
榮沐喜歡她,這個發現讓微生溦不由一驚。
說起來喜歡自己的男人微生溦還真是遇到不少,但她真正好奇的是明明兩人只見過一次,當時他也沒有對自己一見鍾情的感覺,如何現在突然就喜歡上了,豈不太過奇怪?
難道自己睡一覺就讓他心動了,真是荒謬的很!
微生溦此時心中更加肯定,以昒昕公子之名定然與他有過交集。
“若榮沐公子都不介意,我也自不計較。”
微生溦突然鬆了口,榮沐心中很是高興,但還是強忍着激動情緒,表情卻是喜悅的溫柔淺笑,連着輕喚了兩聲‘昒昕’,聲音清潤,格外親近。
微生溦看着榮沐的一臉笑容就有些不自在,說了聲困了便重新躺下閉上眼睛,也不及考慮自己才睡了兩天剛剛醒來,這個藉口多麼的蒼白難堪。
微生溦不過不想看榮沐,不想閉上眼睛不一會竟真的睡着了,直到第二天天亮才被餘思再次搖醒,看着窗外投進的明亮晨光,整個人猶如重生了一般精力充沛,身心通暢。
小跳着跑下牀推開窗子,清新空氣盈滿心扉,伸展雙臂,擁抱美好的新一天。
餘思端着熱騰騰的粥碗進來,清香撲鼻的桂花粥瞬間讓人胃口大開,勺子慢搖着吹散熱氣,完全不要微生溦沾手,直接自己一勺一勺喂着她。
“你可不能再這麼嚇我了,什麼槐林郡醫術最好的花大夫,還沒這個老頭頂用。”
微生溦伸手想要自己吃,被餘思稍稍偏開,固執的非要自己親自喂,一口一口很是耐心,果真將她當重患病人照顧。
“千防萬防,沒想到中了這種小把戲,真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微生溦小口吞嚥着稠粥,清沫、榮沐已然在院子裡吃過,一個坐在牀邊,一個靠在門上,齊齊看着她,表情卻是一個歡喜一個深沉,所代表的意思自然不言而喻,不得不讓微生溦思考着該如何打發了他。
無需如何思考,剛剛吞完最後一口粥,榮沐已經主動開了口,卻是請求同他們一道。
“三位可是要去凌陽郡,不知能否讓我同行?”
微生溦眸色深沉的注視着榮沐,沒有說話。餘思神色意味不明,無需他們問,榮沐已經自己解釋起來。
“那晚追殺你們的是噬魂人,如此多噬魂人一同出現,絕對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餘思放了一個噬魂人離開,還派人跟上去,應該也是打的對方的主意吧。”
榮沐猜的完全沒錯,微生溦此行的目的雖是抓回段涯,但唯一的線索就是嗜血門,而且嗜血門對他們的命勢在必得,必然會引起巨大沖突,如此倒不如先下手爲強,趁着對方一無所知,找準機會先除掉嗜血門,到時段涯沒了避難之所,自然也就不足爲懼,手到擒來。
嗜血門的噬魂人據寰宇城的推算最多不過六十人,如今滅了他們四十人,也就還剩二十左右,其餘普通殺手於他們而言根本不足爲懼。
微生溦和餘思與嗜血門都是明明確確的敵對關係,微生溦收留訓練了嗜血門的逃跑殺手,餘思更是與他們有着血海深仇,此時不出手將來也會後患無窮,如今已然損失二十個影衛代價,倒不如一鼓作氣,趁勝追擊。
微生溦三人皆是靜默不語,榮沐自信的繼續解釋,“我本是紫巫國人,對凌陽郡很是熟悉,到了那兒想必也有幫得上忙的地方。我雖與嗜血門無仇,但他們常年佔據在彼,百姓們惶惶不可終日,若能讓他們離開,對凌陽郡百姓自是好事一樁。”
“此事非同小可,榮沐公子本不相干之人,爲何要插一腳,無故涉險?”
他不過是碰巧與他們遇到攪進來,到此抽身才是正理,畢竟嗜血門、噬魂人,不是誰都敢惹的,稍一招生很可能就是殺身之禍。
還是說他有什麼其他的目的。
榮沐看向餘思不慌不亂的淺淺一笑,“這件事我已經攪進來,想要抽身也來不及。並且我於昒昕相識一場,十分敬佩她的智慧、膽識,想要結交,這個理由滿意嗎?”
餘思心中不悅,眼神冷冷的對視着,對方態度誠懇實在無理由拒絕,總不好剛剛呈了別人的情就翻臉,只能不甘不願的同意了,“既然如此,那便一同前往吧,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榮沐那般說餘思也不得不答應,他已然知道他們的目的,便是堅持不帶上他,也難保安全,除非殺了他滅口,反倒帶在身邊還能警惕防範些。
餘思的同意在意料之中,榮沐並未有何愁喜,表情一直淡淡的,客套的問了兩句他們可需要幫忙準備什麼,便識趣的說出去一趟,讓他們自由說話。
老大夫進來給清沫換了一次藥,看見微生溦醒來也沒甚驚訝,只是看着一屋子漂亮男孩女孩,一時感覺看花了眼,偷偷咂嘴怎的別人家的孩子都這般好看,自己兒子卻生的又糙又黑。
微生溦看着老大夫不停小聲的自言自語,只覺他十分可愛,感激他的收留和救治,從懷裡摸了個錢袋出來,想要摸錠銀子卻發現全是銀票,拿給他未免太誇張了,說不定反而還不敢收,便眼神示意了清沫一下,立馬便替她掏了銀子。
老大夫拿着兩錠銀子高興地合不攏嘴,視線卻是笑嘻嘻的看向一旁的餘思,挑着眉頭眼神表達着‘說話果然算數’,擡着銀子顛了顛,心滿意足的哼着小曲出去了。
房間這時只剩下他們三人,微生溦委屈的癟着嘴,“明明是我給的銀子,六姐掏的,他怎麼謝謝也沒一句只看你呀!”
餘思神秘莫測的朝她一挑眉,“因爲我們是老相識。”
“老相識?”微生溦不知道餘思還認識這樣一個老大夫,不等他張口回答就已猜到,一擡手打斷他的話,信心滿滿的邪邪一笑,“當年就是他給你治傷的對不對?”
餘思寵溺的一捏她的小鼻頭,“真是聰明!”
“好了好了,別打情罵俏了,趁着榮沐還沒回來,商量下後面怎麼辦吧!”
這兩個膩膩歪歪的傢伙總是旁若無人的上演恩愛戲碼,清沫都已經習以爲常了,只是現在這種情況還能有這閒情逸致,不得不感嘆他們的‘心寬似海’。
“有什麼好商量的,就按先前說的辦,即刻前往凌陽郡,他們肯定想不到百般追殺的人也在打他們的主意,而且就在眼皮子底下。”
“可現在多了個榮沐,他很神秘。”
清沫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她的評價也是一針見血,連寰宇城都不知道來歷的人如何都不能放鬆警惕,如今甚至連是敵是友都不能下肯定結論,可謂是個帶在身邊的危險體。
“我有直覺,他至少不會害我們。不管他目的爲何,有什麼企圖,只要不妨礙我們解決嗜血門,待在身邊也無所謂,正如他所說,他是紫巫國人,到時候說不定還是有用的。”
微生溦平淡無波的發表意見,餘思也是贊同意見,“我對這個人很好奇,相處看看能不能發現些什麼,說不定是個什麼意外大人物。”
清沫看了兩個很是悠閒放鬆的人一眼,果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任何重要危急時刻的悠閒本事都是一模一樣。
打定主意榮沐回來就出發,清沫找老大夫要了幾件普通百姓的粗布衣裳,他們的裝扮實在華麗了些,容易引人耳目,一番改頭換面還真不太認得出來。
微生溦還是男子裝扮,清沫乾脆也穿了男裝,三個斯文少年齊齊站成一排,臉上故意抹了黑,雖然不再引人注目,但那一雙雙明亮銳利的眼眸卻依舊遮擋不住光彩。
榮沐回來時看見的就是三人大改以往的造型,手中提着的包袱緊了緊,背到身後隨意往角落扔去。
“都準備好了?什麼時候出發?”
微生溦聞聲擡起頭,榮沐也換了身普通衣裳,看來大家都想到一塊了,不再多做停留,即刻便向老大夫告辭駕馬離開了。
四人四馬一路暢通無阻,兩天一夜不歇不眠的趕路,終於在第二日傍晚到了凌陽郡的懷安城,正好趕上農人們勞作歸程,幾人跨下馬來,牽着馬排着隊跟在農人隊伍中進了城,隨便找了間客棧休息下來。
徹底身處敵方地盤之中,時時刻刻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絲毫不敢鬆懈怠慢,自然這個人說的是清沫。
微生溦和餘思依舊如平常一樣逍遙悠閒,該睡睡該吃吃,甚至來了興致不時到街上閒逛兩圈,根本沒有一點危機意識,苦的清沫操碎了心。
榮沐在凌陽郡中有處宅子,一進城便邀請三人住到他的宅子當中,微生溦很是想如此,畢竟客棧終歸住不舒服,但也明白不能對榮沐放鬆警惕,只得在清沫再三示意的緊張眼神中閉上嘴巴,任她好言出口拒絕了。
微生溦三人不一同前去,榮沐便陪他們一同在客棧住了下來,閒呆了兩天也沒有任何發現,找不到任何有用信息。
微生溦和餘思依舊悠閒放鬆,但也認識到了事情的意外。
這麼多天過去,瀝還未回來!
瀝被清沫威脅着追蹤故意放炮的噬魂人,比他們早離開貢芸郡兩日,理應早就得到消息回來了,這次只是讓他跟蹤位置,並不用深入調查,不該他們都到了凌陽郡且呆了兩天還未回來,事情可能出了岔子。
今天白日裡微生溦和餘思四處暗暗查訪嗜血門的信息,整個城裡的百姓就像不知道有這麼個幫派在他們周圍一般,完全一問三不知,連一絲絲不同尋常的神情都沒捕捉到,最後只得無功而返。
嗜血門的老巢在凌陽郡是千真萬確的消息,曾經有位出名的江湖人想要找出嗜血門看看究竟是個怎麼見不得光的邪派,追蹤了許久,最後便是在凌陽郡中突然消失不見,自此再無蹤跡,到現在都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更加有力佐證了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微生溦歪着身子靠在塌上,手指一下下敲擊着牀面,無論如何也難以相信瀝真的被發現了。
瀝常年隱身在暗處,無慾無求,自然不會是被什麼吸引住腳步,而且他曾諾要時時刻刻保護微生溦,離開時微生溦還處於昏迷中,應當是十分擔憂的,定然更加盡力趕回纔對,不會有任何拖沓耽擱,唯一的可能,便是跟蹤被發現,出了意外。
微生溦倒不擔心瀝會被殺死,畢竟憑他的武功就算暫時還不能完全打過噬魂人,逃跑還是綽綽有餘的,唯一擔心的是怕他受傷,若被發現免不了會有一場交手,若剛好還是在老巢凌陽郡,一但受了重傷,憑他自閉無法見人的性子,很可能寧願等死也不求人救命,這纔是她最爲擔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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