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由被解放,商量好好吃好喝好好招待,結束熱鬧的一夜,回到今日被關的屋子時,空蕩的房間徹底被改造,小牀和案几這兩樣唯一的破爛陳舊傢俱已經消失不見,門窗地面也被簡單打掃過,最重要之處在於,裡面被搬進了好幾樣完好傢俱。
之所以說是完好,自然是因爲傢俱並非新的,但比起先前那破爛兩件套,已經是尊貴享受的待遇。
兩張鋪着鬆軟被褥的牀,幾牀乾淨整潔的被子,還有一張小型案几,四周端端正正放着幾個座位,一套粗陋的茶具,與整個房子甚至整個村子格格不入,絲毫沒有增添一點文人學子的貴氣和優雅,反而有些東施效顰的粗俗之感。
這些在此時的檔口自然懶得理會,所有人的眼睛都是匯聚在那兩張堅實的牀上,從昨晚被劫持,雖然才落魄了一天一夜,但似乎已經被這種苦日子折磨了好幾年。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此時用在這兩張舒適的牀上,也再貼合不過。
孩子們開心的歡呼着直接脫了鞋襪爬上去,站在牀上不停的蹦蹦跳跳,高興的就像得了什麼新玩具,不曾想象到有一天竟會因爲見着舒服的牀而如此歡欣雀躍。
房門被關上,燭火通明的房間內看不見一個人影,房外空無一人,但房子周圍定然時刻埋伏警醒着監看之人,微生溦明白,餘思也明白,但這又如何!
中午睡了午覺,此時並沒有多困,只是趴在柔軟的牀鋪上感覺格外舒服,脫了鞋襪也直接爬上牀去,攤開被子蓋在腿上,阿姝與微生溦並肩窩在一起。
兩張牀,自然一男一女,但餘思那邊人實在有些多,便將最小的阿甫要了過來,阿甫過來阿芩也想和小姑姑睡,便也屁顛顛跑過來,瞬間局勢反倒變了,一邊三個一邊四個。
餘思遙望着近在咫尺的對面那張牀,看看窩在微生溦懷裡的阿甫和阿芩,一陣豔羨嫉妒,要是把那位置讓給他就好了。
這樣一夥人睡在一間房間的經歷對在場人來說都是新奇有趣的,雖然都是生活在一府之中的家人,但那微生府實在太大,奢華的同時又拉遠的接觸,各自有着各自的事,各自住在各自的院子。
現在幾個孩子都還小,每日一起上學放學,等到將來再長大,還會越來越沒相處的時間,就像微生溦和幾個哥哥姐姐,忙的每天能聚在一起吃頓飯,都是奢侈。
中午睡了覺,微生溦這一牀顯得格外興奮,纏着微生溦講故事,可她實在沒什麼故事講,就讓他們去纏餘思,餘思倒是滿肚子的趣事講給他們聽,一個接一個,生生將所有孩子都哄睡着了還沒停歇。
微生溦只覺得餘思的故事很是催眠,睜着眼睛聽一會就犯困,皓月和阿宸早就兀自睡了,留到最後就是餘思,見所有人都睡了才吹熄燭火躺進被窩裡。
第二日一早,所有人都還在夢中朦朧未醒,門外突然傳力用力敲門聲,夾雜着粗礦的怒吼男聲,猛地將所有人驚嚇醒,都不及好奇出了什麼事,手忙腳亂的開始穿衣服下牀。
門外的人已然等不及讓她們整理好開門,砸了兩下門沒反應後,直接不耐煩的一腳將本就脆弱不牢的房門怦然踹翻在地,大喇喇的衝進來。
餘思快速穿好最後一隻鞋,一個閃身瞬間衝到蕭段闖進來的身影前,完美擋住身後的牀。
“滾出去!”餘思陰沉着臉色一把揪住蕭段猛衝進來的高大身軀,眼中閃爍着不容抗拒的威壓,讓原本震怒的蕭段瞬間平靜下來,眸子閃了閃呆愣在原地,似乎反應過來他爲何發怒,眼珠瞬間不敢亂動,僵硬的轉過身,沒有任何不滿的老老實實走出去。
餘思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剛纔微生溦和阿姝可還都沒有穿好衣服。
大通鋪的睡在外面,微生溦和阿姝作爲唯一的兩個女孩自然被保護的很好,雖然身上穿着衣服,只脫去了外袍,但終究是衣衫不整,蕭段一個外男,如此堂而皇之闖進有女孩的房間,實在失禮至極,若非他什麼也沒看到,怕是自己的眼珠子早被餘思直接摳了下來。
微生溦用手梳理着自己的頭髮,可憐的朝門外那個高大僵硬的背影看了一眼,站到餘思身邊輕笑道:“你也不怕他剛剛發現你的動作。”
餘思輕哼一聲,“這麼沒腦子,能發現纔怪。他要看見一丁點,我不扒了他的皮。”
餘思的強烈保護欲讓微生溦心暖,伸出手環住他的胳膊,將頭埋在他的胸口聽着他因爲自己劇烈跳動的心,甜蜜的幸福淺笑。
阿姝從身後走來不好意思的輕咳一聲,見到兩人分開,這才用曖昧的眼神偷偷調笑,完全沒有讓當事人感覺被發現的羞怯,臉皮厚的習以爲常,甚至報以得意邪笑。
聽見說話聲,蕭段急切不耐煩的聲音從背對的身體後大聲響起,“都好了沒有。”
餘思瞪了他的背影一眼,阿宸瀟灑上前淺施一禮,“蕭老大這麼早是有什麼事嗎?”
蕭段終於轉過身來掃眼面前完整無缺,健康無事的七人,面上閃過果然如此的憤怒,視線落在阿姝身上是歉疚一僵,很快又挪開,重新板起了嚴肅面容,望着餘思語帶質問,“你們昨晚究竟耍了什麼花招,爲什麼我們全村的人都病了,你們什麼事都沒有?”
餘思不屑的看都沒看他一眼,更不準備瞭解究竟怎麼回事,甚至不回答他的問題。
餘思的冷漠神情讓蕭段氣不打一處來,認爲肯定是他幹了什麼,心虛纔不開口,卻不知餘思是不滿他此刻的質問態度,還從沒人敢這樣質問他。
餘思是個能屈能伸的人,既驕傲也放得下身段,可以像昨日一樣放低姿態和守門人說話,也可以故作可憐的委曲求全,但這些都要是他的一廂情願,對方按着他的設定和目標,配合他玩配合他演戲。
不過自己設計的遊戲,卻絕對不是真的可以被人質問。
蕭段在這場綁匪遊戲中是被餘思完全操控的那一個,一步一步清晰的被擺佈着一舉一動,可以按着他的遊戲規則與他討價還價,生出昨日那場有趣的談判,也可以接受交易達成共識來一場昨晚熱鬧的篝火晚會,卻不被允許有這樣的資格質問他,指責他,今早的這番闖屋行爲顯然不在他的遊戲規則內,不被他所允許,不被他所滿意,更不被他所配合。
餘思不悅不配合,卻有不知情的局內人攪在局中,也有知情的情況下願意配合的局內人。
阿姝和阿甫阿芩在房間裡,皓月站在阿宸身邊,兩個男孩顯然一副領隊的大人模樣。
“究竟怎麼回事,怎麼會一下子全部病了呢?”阿宸不解的問着,皓月也蹙起眉頭,他更在意的是蕭段的那句平白指責。
“我們昨天下午才被你們從房間放出去,時時刻刻一大撥人看着,吃的喝的更是全部都由你們自己佔的手,我們一根手指頭沒動,現在憑什麼平白無故就怪到我們頭上,你有什麼證據?”
蕭段顯然沒料到一個十幾歲點的小孩這麼伶牙俐齒,一時竟有些愣住了,但很快反應過來大聲反駁,“那你怎麼解釋就我們的人病了,你們全部都好好的,不是你們搞的鬼還能是什麼?”
蕭段這般強詞奪理很是沒道理,但是全村人一下都病了,作爲老大自然心急如焚,整個村子只有他們這一羣人是外人,甚至可以稱成需要防備的敵人。剛自由半天就出這麼大的事,自然而然會以爲他們是罪魁禍首,這也是人之常情。
但終究雙方誰也沒有證據,不過紅口白牙,只會讓剛剛建立的和平交易被打破,這是誰都不想看到的。
微生溦也不再看熱鬧,直接上前問道:“可請大夫看過了,都得的什麼病?”
沒錯,生病的檔口自然先搞清楚都怎麼回事,是中毒了,還是受傷了,搞清楚了病因纔好繼續往下討論,可微生溦的話一問出,蕭段下意識眼眸閃了閃,怔怔片刻仰高脖子大義凜然的道:“所有人的症狀一樣,肚子痛,氣虛……”
“你沒有請大夫。”微生溦一口說出他的僞裝。
蕭段眼神又不自在的閃了閃,微生溦好笑的嗤笑一聲,“連生了什麼病都不清楚就來質問我們,你是沒腦子還是沒腦子?”
皓月‘噗嗤’一聲被微生溦的話逗樂了,但很快便掩飾好表情,看着蕭段吃癟的模樣憋了半天卻還是有些忍不住。
蕭段被一個只到胸口身高的小人嘲笑瞬間臉漲得通紅,等圓眼就要怒吼嚇唬她,被微生溦看在眼裡不屑的白了一眼,“廢話少說,帶一個病人過來,我來看看他們怎麼了。”
蕭段就要出口的粗話被生生截斷了,楞了許久才癡癡呆呆懷疑的反問一句,“你會看病?”
微生溦懶得理會,皓月直接衝在在她的前面,“哪兒那麼囉嗦,會不會人帶來不就知道了?”
蕭段覺得自己很是委屈,好像從昨日與餘思達成談判合作之後,這羣人就越來越囂張,越來越不把他們的強盜身份放在眼裡,連隨便一個小子都敢和他大聲說話,不給他面子。
不過後來轉念一想,既然他們告訴這些人這並非綁架,不過一場遊戲,會有這般結果也是自然。這羣孩子越是囂張跋扈,有恃無恐,代表他們越是深信不疑,將來對他們也越安全。
畢竟都是些貴公子小姐,而且還是將門之後,囂張些也是正常,只要能順利拿到錢安全脫身,便也不再不甘心,老老實實依命去辦了。
微生溦隨便瞧了眼蕭段帶來的所謂病人後,幾乎想要仰天長嘯,沒文化真可怕呀!
這哪裡是病,根本就是昨天晚上烤全豬吃多了吃撐了,消化不良而已,就因爲全村人一同發作顯得有些詭異,根本就是自作自受的烏龍一場。
這些常年在山林裡生活的人自然懂得簡單的生活常識,但無數的生活常識中絕對不包含吃撐吃油這一種,這對他們而言,怕不是難受,而是幸福吧!
雖說是強盜,但這羣人卻根本不配做強盜,甚至有些美化強盜這個詞,不殺人撕票就算了,還那麼膽小,一年也幹不了幾回,每回還戰戰兢兢忙活半天拿着微不足道的一點點的贖金,簡直丟了強盜行業的臉面。
這樣畏首畏尾雖然沒有窮到只能吃草根野菜的地步,但是也沒有到頓頓有肉的地步,昨晚那樣整隻豬一次分享還是從來沒有過的享受,正因爲從來沒有過,所以也不知道一次吃太多油膩的會造成身體不適,就像知道藥能治病,但卻不知胡亂吃藥只會病上加病。
這些人真是無知到可怕,不過也正因爲他們的膽小,也還能保持着最初的良善之心。
蕭段看微生溦久久都不說話,而且沒什麼望聞問切的複雜工序,有些懷疑她是不是在吃牛說假話,實在很難相信這樣小年紀的人會看病,不過又是轉念一想,畢竟是大戶人家的公子,講究多才多藝,而且一般簡單的症狀應該也不會太棘手,耐着性子又等了片刻,終於焦急的問出口,語氣比較輕柔客氣。
“這位公子,不知道她得的什麼病呀?”
微生溦甩甩袖子淡然開口,“什麼生病,就是吃多了,粗茶淡飯緩兩頓就好了。”
蕭段一下被驚着了,“吃,吃多了?”
不僅他驚訝,身後幾個孩子也很是驚訝,畢竟在他們眼中,好像只有抱在懷裡的嬰兒不知飽覺吃多了的說法,怎麼一羣大人都還會吃多呀,不由感覺很是新奇好笑,拉着餘思就朝外跑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全村人都吃多了。
“這,這……這會不會是你看錯了?”房間立時只剩下阿宸和皓月,蕭段都有些難堪的苦笑着,既不是中毒,也不是陰謀,竟然是這麼讓人丟臉的原因,而且還大言不慚質問他們冤枉他們,此時恨不得抓個地洞鑽進去算了。
“蕭老大昨夜沉默無言,以爲我那鍋難喝的青菜湯做來是爲哪般,就是因爲嫌光吃肉太油膩了,很容易造成胃不舒服,配合着青菜剮油舒緩的。”
“是,是這樣啊!”蕭段尷尬的僵笑着,眼神示意着還坐在位置上的‘病人’一眼,尬笑兩聲便道了歉,灰溜溜領着人身影迅速的離開了。
阿姝帶着兩個弟弟和餘思跑到村子院子裡去的時候,果然看見許多人都是捂着肚子不太舒服的樣子,有些孩子被母親抱在懷裡哭鬧不止,不過一夜時間,熱鬧景象一下子變得有些淒涼,不是因爲都不舒服,而是因爲沒有一個人知道爲什麼不舒服。
餘思幾人的出現招致了一些不悅的眼光,有警惕,有憤恨,有猜忌,準確不落的落在幾人身上,有衝動的想要直接上前質問他們,但被人提醒的拉住了,只能悻悻然罷休,嘴上雖沒說,那幾乎將他們生吞活剝的兇惡眼神,卻是讓人心有餘悸。
阿芩拉拉餘思的袖子,神情鎮定的朝他笑了笑,“餘思叔叔,我們回去吧。”卻完全掩飾不住眼底的害怕,這害怕,顯然來自於周圍不友善的視線。
阿甫倒是直接,“餘思叔叔,他們看着我們的眼神好可怕,我們回去吧!”
餘思安慰的摸摸兩個人都小腦袋,“別怕,有餘思叔叔和你們小叔叔在,誰都不敢傷害你們分毫。這裡不好玩,那我們就回去吧。”
重新回了房間,蕭段已經離開,出門前還激動萬分興高采烈的人,回來卻是蔫蔫的,微生溦無需問就知道是何原因,定因爲村裡人身體不適之事給了他們壞臉色。
看着微微垂着頭一臉不高興的阿芩阿甫,微生溦一把將兩個大力士般的抱在懷裡一邊一個,神秘兮兮的湊近兩人耳朵輕聲道:“小叔叔和你們打個小賭怎麼樣?”
阿甫擡起頭,葡萄般圓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認真的看着她,“什麼賭?”
“賭一個時辰之內,蕭老大就會帶着人來向我們道歉。”
阿芩這時也好奇的擡起了頭,偏了偏腦袋,咯咯笑起來,“小叔叔真狡猾,蕭老大知道了村裡人生病的原因,跟我們無關,今天早上也那麼沒有禮貌的闖進我們房間,質問餘思叔叔,自然是會回來道歉的。”
說完小小得意的咧開嘴角,微生溦讚賞的捏了捏他白嫩嫩的臉頰,“阿芩真聰明,小叔叔都鬥不過你了。那你來說我們要不要原諒他們呢?”
阿芩睜着眼睛尋求答案的看向阿甫,見他也仰着腦袋思索考慮,‘嗯’了兩聲,開口道:“他們只是生了病一時着急而已,母親說過做人不僅要善良,也要懂得寬容,我覺得應該原諒他們。”
微生溦沒有想到阿芩會如此肯定的選擇自己的答案,而且理由明確,口齒清晰,笑着將視線轉向阿甫,“那阿甫認爲呢?”
阿甫垂下視線可愛的回答,“蕭老大並沒有犯大錯,我們應該原諒他,但是也要懲罰他,因爲沒有禮貌是很不好的行爲,受了懲罰以後就會牢牢記住,再也不會隨便闖別人房間。”
阿甫的回答更有意思,也更貼合微生溦的想法,不由直接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打着壞主意的賊賊笑道:“那阿甫覺得我們該怎麼懲罰他呢?”
一聽說要懲罰人,阿姝很是有興趣的突然跑過來挨着微生溦坐下,皓月則是直接撐着下巴湊過頭來,“那大塊頭四肢發達頭腦簡單,要不小叔叔和他打一架,把他虐一遍。”
“餘思叔叔都隱藏着武功,更何況小叔叔,你想讓大家露餡嗎?”
阿宸端莊大氣的坐到一邊位置上,微生溦看着他的沉穩模樣有種大哥突然說上身的既視感,果然是大哥的兒子,全權由他培養教育,果真造就出第二個微生耀。
“說了是懲罰,就要專挑對方薄弱的下手,蕭段薄弱的是什麼?”
餘思坐在微生溦右手邊,小小的方形案几,四邊正好剛剛坐滿,聚在一起交頭接耳着怎麼惡整蕭段,討論的歡歡喜喜不亦樂乎。
“寫字!”
“寫字!”
“寫字!”
三個聲音默契的異口同聲回答,皓月和阿姝阿宸對視兩眼,瞬間哈哈大笑起來。
沒錯了,對於這個村子裡唯一有點文化的人,蕭段的字可是被供爲神靈瞻仰,今日就揭開這層假象。
“那我們罰他抄書如何,他字寫得醜,多練練說不定還能提高一些呢。”
阿姝的提議得到所有人的贊同,正說得起勁,蕭段果然來了,只過去半個時辰不到,比微生溦想象的還要自覺。
蕭段身後跟了幾個人,看着都還比較面熟,是跟在蕭段身邊露面最多的,應該算得上村子裡的領導層,跟着蕭段一齊恭恭敬敬朝幾人行禮,顯然這個斯文動作從來沒做過,很是扭捏不自然,甚至有人完全不會,看着別人依樣畫瓢,右手壓在左手上,貽笑大方。
阿姝雖然比之都城中許多大家閨秀調皮機靈的多,但畢竟是大家閨秀,禮儀是絕對高貴完美的,更何況與這些粗野山林之人相比,掩着嘴脣輕輕一笑,直接開口道,“手的動作錯了,男子應當是左手壓右手,右手壓左手是女子禮儀。”
這個動作顯然錯的人不在少數,只需看他們誰的臉尷尬不已便可清晰明瞭。
阿姝沒有說很多,留面子總還是要的,接着便是微生溦,故意表現的還在生氣,側着頭一語不發,皓月識趣的開口道:“我們原本是想在這玩得,結果沒想到所有人一齊生病了,我們也很遺憾,但畢竟沒什麼大事,蕭老大卻無緣無故擅闖我們房間污衊我們,把我們當成壞人強盜一般,未免太過讓人心寒了。”
在蕭段一夥人看來,除了餘思,微生溦和五個孩子都是以爲來此體驗生活遊玩的,造成這樣的誤會確實更難讓他們接受,畢竟都是做慣主人的公子小姐,還從沒人敢對他們這般無禮,即便這些人不是他們的奴僕,但畢竟尊卑有別,如此這般,生氣也是應該。
“此事是我冒失了,還請各位公子小姐寬宏大量,不過是誤會一場,千萬別讓它攪了你們的興致,畢竟出府一趟也很是不容易。”
蕭段肯定,對於所有大戶人家的公子小姐,這句話是最頂用的,從他抓過的綁票口中都可以聽到,‘好容易出府一趟’之類的話,對他們來說出趟府,而且還是這般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荒野之地,確實不容易到極點。
看幾人表情確實有些鬆懈,蕭段終於暗暗吐了口氣。
皓月眼中還有少許不悅,看了看他卻不再多說,“看在你認罪態度真誠的份上,便不與你計較。”蕭段高興的正要說句感謝的話,卻突然對方話音一轉,“但是懲罰還是一定要的,我看蕭老大長久遠離交際人羣,禮儀有些疏鬆,不如就罰抄書吧,故人箴言能夠讓人知書識禮,是教化人再好不過的方法了。”
“什麼?”蕭段下意識驚呼一聲,將錯愕而慌亂的視線投向餘思請求幫助,對方卻看都不看他一眼,最後只有投向微生溦,見她看着皓月眉頭微蹙以爲有些希望,卻不料她轉而突然淡然一笑,“你還沒說罰抄哪本,罰抄多少呢,蕭老大人貴事忙,我看不如……”
蕭段已經聽不見他們後面的議論,只雙眼無聲的在心中仰嘆,蒼天吶,他這是招了什麼難纏小鬼呀,專門來折磨他的嗎?
我不要寫字!
蕭段的被罰抄書行爲,最後演變爲一場全民圍觀活動,至於爲什麼會演變成這樣,皆因乖寶寶阿芩這兩日沒有讀書寫字心中愧不難當,拉了阿宸想來尋蕭段要紙筆時,見到他直接在院子裡擺了書案揮灑自如,便也當場坐了下來。
阿芩是極愛寫字的,遺傳了父母親的溫柔個性,也遺傳了池宇的書畫愛好,不像皓月阿姝是被逼着讀書寫字,就連阿宸很小的時候也是首先被逼着寫字的,後來漸漸養成了沉穩的性子,明白寫字讀書是一個人想要有所成就應該做的事,比起喜愛,更多的是應該。
阿芩是完完全全的喜歡,無需強迫,亦無需大人督促,每日都會主動按時按量高質量完成,可謂微生家中除了微生玄墨和池宇外,最爲喜愛書畫此道之人。
阿芩在那張院子正中間昨日餘思休息的木踏板邊乖乖坐着,手中握着最爲簡潔粗糙的筆紙,拿在手中猶猶豫豫久久無法下墨,總感覺摸着很不習慣,終於平穩心態一口氣觸下筆尖,寫出的字與平日的字有些不太相同,似乎難看了些,扭捏了些,下筆的力道也掌握不太好。
才兩日沒練就退步這麼多嗎?
小小年級的阿芩不由心裡有些着急,暗暗責怪自己的懶惰和鬆懈,所謂持之以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便是他這般不夠堅定,不夠上心。
書法切忌心浮氣躁,此時的阿芩就完美詮釋這一點,心緒不穩致使力道也越加把握不住,下筆急躁,慌亂不穩,最後成型的字也難以入眼。
阿宸在他身邊看的有些着急,阿芩的實力與他相比自然還差一些,畢竟年紀在那擺着,但阿芩在這方面的鑽研態度卻是他不能及的,平日最是溫柔平和的人現在卻心浮氣躁,讓他不由滿心擔心,一眼便看出問題原因,想要勸解,卻又不善勸解,只得去將微生溦叫來。
微生溦的書畫技術已是登峰造極,但僅僅是技術而已,就像她當年飄香閣作畫比賽上評價自己的畫與戚圖的畫間的區別,空餘技巧而無情感,她不習慣將自己的情感融入書畫之中,所以她的作品完美卻失靈魂,終究不夠震撼人心。
阿芩卻是那個將來可以筆間融入靈魂的藝術家!
微生溦來時不過淡淡瞟了一眼便瞧出關鍵,無聊的人羣們看見他們又出來了,不由好奇的聚過來瞧熱鬧,見着這麼小的孩子如同他們老大一般揮灑墨字,不由感嘆不愧是貴公子,這麼小就會寫字,卻無論如何也看不出個好壞。
無需比較,阿芩的字比蕭段好了十萬八千里,他在這方面的天賦少有人能及,而且練字這個事比的是誰花的功夫多,不是誰年紀多,顯然蕭段長得多,練得卻少,自然比不過。
阿芩額上已經漸漸浸出了汗水,蕭段暢然揮灑不一會就將他們要求的內容抄寫玩了,鬆了口氣的伸展伸展胳膊,拿着自己的作業遞給微生溦,“喏,抄玩了。”
微生溦偏過頭來瞟了一眼,這字比之房門上的對聯還要不堪入目,看來距離那副對聯他已有許久沒寫字,加之敷衍完事沒有用心,自然更加難看。
微生溦朝他淺笑一眼,偏偏頭指了指阿芩,皓月和阿姝直接毫不掩飾評頭論足的笑起來。
蕭段不明就裡的朝她所指的阿芩看去,小小的人兒端端正正坐在地上,背挺得筆直,姿勢準確端正,一筆一劃認真寫着,墨跡出來的一個個字細膩中不失堅韌,一筆一劃如富生命,好看的讓人移不開眼。
“他……這麼厲害!”蕭段不由自主感嘆出聲,語中全是對一個幾歲大小孩的欽佩。
“那是當然,阿芩可是最認真的,但你這字怎麼連我都比不上,看我來給你露一手。”
阿姝嘻嘻笑着跑到蕭段剛剛坐的位置上動起筆來,她的字是女孩子的娟秀小巧,蕭段被佔着位置直接站在她身後,寫不好卻怎麼着也有些眼力見,知道對方比自己強,不由有些小尷尬。
“還不錯,是比我強……那麼一丁點。”
皓月跪坐在阿姝對面,拿了案上空着的一支筆沾了墨,劣質的筆尖不停脫毛,但還是能夠正常書寫,直接在之上寫了‘蕭斷’兩個大字,“這是你的名字?”
蕭段伸頭來看,擺了擺手,“不是,是綢緞的緞去糹。”
皓月重新寫下‘蕭段’兩字,抽出紙遞給蕭段,“送給你,當做禮物留戀好了。”
阿姝看着哥哥的動作也學起來,身邊剛好圍了好些好奇的人,直接拉住一個面向溫和的女人笑道:“大娘叫什麼名字呀,我也寫給你!”
女人被她突然拉住驚了一下,猶猶豫豫的看了自家老大一眼,很是小聲瑟縮的說出自己的名字,“我叫阿霜。”
“霜字真好聽,那姓什麼呀?”阿姝鄭重其事的提着筆,像是對待十分重要的正事,自己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會寫字有多麼的了不起,現在此刻才明白,自己有多令人羨慕。
女人的臉有些脹紅,“我,我不知道。”
阿姝好奇而不解的望着她,怎麼會不知道呢,每個人都是有名有姓,怎麼會只有名沒有姓呢?蕭段看着女人的窘迫,出言解釋,“村裡許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只隨便起了個方便叫的名字,哪兒有什麼姓。”
蕭段語氣有些不快和深沉,這些受父母疼愛的有錢小孩哪兒懂人世的殘忍,在這樣的動盪時代之中,沒名沒姓的人多了去了,飯都吃不飽時哪兒還有心思追尋自己姓什麼!
阿姝此刻表現着女孩天生的敏感和細膩,善解人意的溫柔笑着,看向身旁大娘輕聲道:“阿霜這個很好聽,我寫給你看。”
身體端正的執着筆,筆尖蘸墨,神情嚴肅沉穩,一筆一劃認認真真的在粗糙紙張上寫下這兩個字,沒有任何時刻比此時的自己還要沉着認真,還要用心用情,原來即便這樣簡簡單單替人寫出自己的名字,看着她眼中的期待,都是這麼高興而驕傲的事情。
‘阿霜’兩個字很快便躍然紙上,蕭段幾不可見的眸中閃過讚賞之色,雖然偶爾仇富嫉妒這些生來富貴的公子小姐,但他們也有着他們的努力和能耐,不是僅僅吃喝玩樂而已。
有了阿霜這個開頭,後面的人漸漸主動找阿姝和皓月幫忙寫名字,每個人拿着寫了自己名字的紙,來來回回的看,笑裂了嘴,甚至用手指在空中學着寫起來。
蕭段必須承認,自己終究太狹隘了,從來沒有利用自己唯一一個會寫字的特長,給朝夕相處的夥伴們帶來此時這樣的快樂,而這兩個小孩子,卻能在這麼短時間裡與他們相處融洽,甚至相處歡快,確有自己學不來的魅力和用心。
阿芩還在一個字一個字的不停寫着,轉眼已是滿滿當當兩篇內容,背誦的千字文。
“阿芩狀態不對,讓他別寫了,小心過猶不及。”餘思帶着絲擔憂的嗓音響起,微生溦放心的朝他一笑,蹲下身將手擋在阿芩正在用墨的紙上,轉移來他的視線。
“阿芩,你在心慌什麼?”
阿芩擡起臉來看向微生溦,眼中包着閃閃淚花,聲音裡都有哭腔,可憐兮兮的開口,“阿芩寫的字好難看,都是我太懶了,鬆懈了兩天沒有寫,纔會變成現在這樣。”說着指指那自以爲慘不忍睹的字。
阿芩稚嫩中帶着焦躁哽咽的聲音穿在每個人耳朵裡,無疑是震撼的。
蕭段投射過來視線,於他而言,他突然發現自己連一個五六歲的孩子都比不上,阿芩那份堅定的自我約束自我督促,超乎他的想象。
而於在場大多男人女人們而言,無疑是發現了豪門大家與他們普通百姓的不同,生兒尊貴也生兒要求嚴苛,這麼小的孩子因爲這點在他們看來雞毛蒜皮的事情上心生痛苦,甚至稍稍撫平了點點生而不平等的自怨自艾。
皓月和阿姝突然稍稍有些感同身受,增加了一絲對書法的熱愛,心中突然有那麼一點點懊惱自己曾經的不努力,更何況阿芩這樣如癡如迷。
微生溦有些心疼,蹲下身子與他平視,“你太焦慮了,我們先去逛一會再回來寫好不好,山裡空氣清新,還有很多小動物,我們去抓抓看,抓到可愛好玩的就養起來怎麼樣?”
阿芩以爲小姑姑會安慰自己,餘思也以爲她會告訴他這不過是因爲筆和紙的問題,蕭段的紙筆太粗糙太隨意了,阿芩用的向來都是最好的,一時不習慣也是正常,根本無需介懷。
“可是我已經浪費了兩天時間,要把退步的補起來。”
阿芩包着眼淚神情憂慮痛苦的回答,擡手輕輕抹了一把眼角,盡力不讓自己哭出來。
“傻孩子。”餘思直接一把把他從地上抱起來,“要這麼說豈不是要怪你小叔叔把你們帶出來玩耽誤了時間?人生總是有很多意外的,太過循規蹈矩不僅枯燥也很無趣,偶爾放肆一下也是可以被諒解的。”
阿芩雙臂環着餘思的脖子,包着眼淚認真的點了點頭,“那你放我下來吧!”
餘思依言彎身將他放在地上,阿芩拍了拍自己身上沾的灰塵,雖然心裡不舒服,但身爲高門公子,從小學習的禮儀教化就是要時時刻刻保持自己的整潔得體儀容,寬懷氣度,什麼時候都不可忘了。
這就是普通人家與權貴世家最大的區別,身份和教育所帶來的氣度和底蘊,是一般商人和暴發戶都望塵莫及的。
微生家雖是商戶,卻是比之皇家都要毫不遜色的底蘊存在。
微生溦和餘思看皓月和阿姝玩得不亦樂乎,便沒有叫上他們,連招呼也沒和蕭段打一聲,反正他們約定好可以在這座山上自由活動,反正就算上廁所也會時時刻刻有人監視,如此倒不如更加放肆自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