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瀝在微生溦身邊的生活是平靜的,甚至於平靜的詭異。
沒有任何憧憬和願望,不讓人看見,完完全全隱秘與黑暗,獨自一人,孤獨的隨時隨地伴她身側,像個活木偶一般。
微生溦聽見他的問話不由落下淚來,她極少極少落淚,在他面前卻如何也難以忍住。
“我沒有不要你,只是你現在需要休養,我日日都在府中,而且離你的院子很近,不會有危險的,你不必擔心。”
“我不需要普通人的生活,我只要陪着你保護你就好了。”
像怕被丟棄的小狗一般,瀝低埋着頭不敢看她,微微顫抖的手卻出賣了他的緊張和無措,似在與她進行一場生死對話,全身心籠罩在懼怕之中。
“你……還要我嗎?”
微生溦走向了瀝,雙手放在他的肩頭,屏着呼吸讓自己不要發出哭泣的聲音,緩了許久才輕聲開口,“我不會不要你的,你是我最忠心的親衛,我最好的朋友,我怎麼捨得。”
她的保證終於讓他有了絲鮮活的生命,擡起頭詢問的望着她,嘴角勾起點點聊勝於無的淺淺弧度,“你說的,不許反悔。”
“我說的,永不反悔!”聲音哽咽了一下。
微生溦逃也似的離開了,好幾天都未再去見他,換藥包紮都由清沫一手包辦,她不敢去見他。
大年初四一早,餘思風塵僕僕的趕回來了,衣服都沒換直接跑來找微生溦,如她先前提醒的那樣,直接被阿姝和皓月帶着兩個小弟弟將他團團圍在了院子裡。
餘思後知後覺的想到過年要給孩子壓歲錢,可先前都未準備,此時身上也沒帶銀子,不由好生求饒明日一定給一定給。
阿姝和皓月幾個足足纏了他一個時辰,才相信他的話放他離開,一進涼溦軒就見到幸災樂禍的微生溦,直接一把將她摟在懷裡,輕咬着她的耳朵。
“我就知道一定是你這個丫頭在使壞,故意讓他們纏着我。”
微生溦調皮的舉起雙手做投降狀,“我纔沒有,只是先前給壓歲錢的時候說你錢多,別忘了坑你一把。”
“坑我的不就是坑你的,我的就是你的!”
餘思閉着眼睛親暱的感受着她身體的溫暖和清香,奔波的身體瞬間放鬆下來,只覺一陣疲累,眼皮經不住上下打架,不一會就抱着她睡着了。
“唉,醒醒,怎麼睡着了?”
微生溦拍拍壓在身上的人,見他睡得沉,一定是累壞了,直接將他放趟在地面,搬了被子來蓋着,頭放子膝蓋上靜靜陪着他。
餘思剛剛睡到午膳時辰就醒了,很是準時,也不知是睡飽了還是餓醒了,總之精神飽滿,口味極佳,大快朵頤,將滿滿一桌菜全部消滅乾淨。
“寰宇城的人準你這麼甩手消失,放你回來了?”微生溦剝着橘子,掰成小瓣送到他的嘴邊。
餘思笑嘻嘻的一口吞下,嘴脣含着她的手指,眼神明亮閃爍。
“不正經,問你話呢!”
微生溦嬌笑着抽回手,掰了小瓣放進自己嘴裡,細細嚼着,輕微酸楚瞬間盈滿口腔,不由眉頭一簇,適應之後即刻舒展開來。
“我說過我已經是絕對的自由人,想去哪兒去哪兒,無需給誰報告,更無須得誰准許。”
“那你就放心的下?畢竟段涯公子的事纔過去七年,屍體也沒找到,很有可能死灰復燃。”
微生溦隨口說着,餘思眉毛一挑,痞笑道:“喲,對寰宇城的事知道的挺多呀!”
微生溦也衝着他挑了挑眉,一副‘那是當然’的得意表情,看的餘思心癢癢。
“七年前要不是段涯那傢伙叛亂,想要殺父親殺我,奪城主的位置,我也不會被迫逃亡,更不會被你所救,遇見你,體會那種牽腸掛肚的感覺。說起來還該謝謝他呢。”
餘思含情脈脈的一眨不眨望着她,微生溦眼波含笑微垂,“酸不酸呀!”
“不酸,橘子挺甜的!”
微生溦‘噗嗤’一聲笑出了聲,又送了瓣橘子到他嘴裡,想起計劃的事突然問道:“賈家的事怎麼還沒有聽到動靜呀?”
餘思悠閒的靠着喝茶,萬無一失的放心表情保證着,“彆着急呀,應該就這幾天了,消息從地方傳進皇宮總要些時間的,耐心等待,絕不會讓你失望的。”
“那最好!賈家我是一定要拉到麾下。”
“爲什麼?你幹嘛對賈家那麼執着?就是個普通商人而已,沒什麼特別的。”
餘思一臉的不解,微生溦卻是志在必得的倔強表情,“不知道,就是看不得有人對楊家那麼忠心,楊家的人和蕭家一樣,都是沒心沒肺,忘恩負義的東西,我不允許讓這樣的人囂張快活。”
“我知道,楊貴是……”
餘思話沒說完就被微生溦的幽暗視線打斷了,“他不是,更不配,以後我不想聽到關於我們關係的話,我只當他是仇人,比蕭還還讓我憎恨的仇人。”
微生溦情緒不由自主有些激動,餘思放下手中茶杯,上前輕輕的摟住她,不住的道歉,“對不起,我再也不提他了,對不起。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這次一定讓他死的很慘,我保證。別生氣別生氣,氣壞了我心疼……”
微生溦所謂的消息在兩天後終於傳來了,賈故城因偷藏私鹽被抓入大牢,兒子也一起被下大獄,家中只剩下一個重病在牀的小姐,孤苦無依,無人照付。
賈小姐日日託着嬌弱病重的身體四處求助,卻皆是被各種藉口阻擋回來,推脫不見,無人願意也無人能幫她,只得厚着臉皮去求楊家。
楊家倒是朝她打開了門,卻只是含糊其辭,無用安慰一番便送客了。
微生溦聽着監視影衛的回稟,拿了顆藥丸出來,“除了監視賈小姐,也要注意她的身體狀況,若看她支撐不住,就偷偷給她喂下這個,我雖要利用她,卻也不能真讓她死了。”
影衛領命離開,過了幾日,果然如她所料,走投無路的賈小姐找到了微生府,跪在府外請見。
微生溦適時正好不在,微生府規矩不得令者不得放入,所以足足跪了兩個時辰,等到微生溦從外面回來才得以從地上起來被請入。
賈小姐被請入了小偏廳,微生溦盤着腿坐在主位上,身邊燃着熱乎的炭盆,腿上還搭了塊毛毯,看着很是舒服悠閒。
賈小姐侷促規矩的坐在下首,雙手疊放在膝上,重病使她面色蒼白,加上在大冬天跪了許久,更是有些上氣不接下氣,身體不自覺顫抖着,似乎下一瞬就要倒下一般。
貼身丫鬟不停在她身後替她順氣,將身上披風再拉攏圍牢些,蹙着眉,神情擔憂沉重。
“去端火盆給賈小姐,再拿一條毛毯,厚實些的,熱茶也快些備上。”
賈小姐張嘴喘着粗氣,口中飄着屢屢白霧,感激的虛弱一笑,“多謝微生家主。”
丫鬟領命退下了,不一會就將東西送上來,燒得正旺的火盆放在手邊,瞬間溫暖了她顫抖的身體,厚厚的毛毯搭在腿上,喝了口熱茶,緩了緩氣,這才找回絲絲氣力。
“賈小姐身子弱,不必太拘禮,坐舒服些,免得身體難受。”
微生溦體貼的出聲建議,賈小姐睜着眼愣了一下,微生溦將膝上毛毯一掀,露出自己盤着的雙腿,怡然自得的笑着又重新蓋上。
賈小姐看眼她盤着的腿,也沒猶豫,跟着與她一樣盤坐下來,身體瞬間鬆快許多,望着主坐上比自己小很多的小家主,笑得親切溫煦。
沒想到那統領龐大微生府的家主性子竟這般隨意好相處,雖早已聽聞她的厲害,也從父親口中聽出對她的不悅和忌憚,卻不曾有所聯想,今日一見,倒讓她刮目相看。
果真是個特別的小女子。
“家主!”安坐着的賈小姐,緩過氣來突然從位置上起來一下跪到微生溦面前,用力將頭磕在地上,哀聲請求着:“今日突然登門造訪,主要是……是因爲家父和家兄,他們不知爲何突然被人陷害私藏私鹽下了大獄。家父和家兄一直都是恪盡職守的普通商人,絕對不會做違法亂紀之事,此事定有蹊蹺。我求了許多人都無能爲力,微生家主神通廣大,懇請您救救我父親和哥哥,賈夢願一輩子爲您當牛做馬,還報恩情。”
“有話好好說嘛,你身子弱,何必跪來跪去。”
微生溦說着連忙吩咐丫鬟,“快將賈小姐扶回去坐着,替她揉揉膝蓋,肯定都腫了。”
賈夢被自己的貼身丫鬟和微生府丫鬟一左一右扶着坐了回去,重新蓋好毛毯,小心的替她揉着膝蓋,心裡卻是七上八下。
微生溦如此轉移話題讓賈夢很是不安,捏緊拳頭不知該如何開口,這已經是她能求的最後一個人了,雖知與父親有不愉快,但還是抱着試一試的態度厚臉上門,期盼着她能不計前嫌,大發慈悲救救家人。
“微生家主,家父和家兄……”
既然對方裝沒聽見,賈夢一咬牙準備再說一遍,卻被微生溦突然笑着打斷了,“賈老爺和賈公子被下大獄我已聽說,廷尉獄可不是隨便什麼地方,你爲何會來求我?”
賈夢一時語結,沉默片刻輕聲道:“我知道父親與您關係緊張,但我現在能求的也只有家主您了,我實在是走投無路……”
賈夢小聲哽咽着,楊家在都城做生意這麼多年,自然有些自己的關係,卻也算不得牢固的大關係,比起交好之人,得罪之人更多。
一則是因爲賈故城耿直不作假的性子,二則因爲楊家,被楊家利用替他們得罪了許多人,如今遇到事,而且是這般重大之事,確實已無人可求了。
微生溦沒有看她,手裡抱着暖手的湯婆子繼續問道:“那你可知道我和你父親爲何關係緊張?”
賈夢微垂着頭點了點頭表示知道,微生溦擡眼看着她,“既然這樣,那你也應該知道我想要什麼,你能替我達成所願嗎?”
賈夢猶豫了,垂着頭一語不發,過了許久才猶猶豫豫的點了下頭,絲毫沒有自信可言。
微生溦不相信的搖搖頭,語氣肯定的反問,“我怎麼覺得你辦不到呢?”
賈夢聞言立馬緊張的擡起頭來,咬着下脣,下定決心般堅決道:“只要家主能救父親和哥哥,我一定會讓父親點頭,就算豁出我這條命。”
“你父親和哥哥千方百計想救你的命,你卻要豁出你的命,傻不傻?”
微生溦將身體靠在面前茶案上,雙肘撐着案面,視線望着她認真的開口,“那我問你一個問題,對於我所求的,你怎麼看?”
“怎麼看?”賈夢輕聲重複一遍,望着她等待的眼神,認真開了口,“合情合理,求之不得。”
微生溦聽着這個答案不由失笑,“這話怎麼解釋?”
“微生府的能力和實力衆所周知,楊家的實力早已不適合坐商會之首的位置,想要取而代之,合情合理。我與哥哥,則是求之不得。”
微生溦哈哈大笑着讚賞,“說得好,賈小姐聰慧,今日領教了。”
賈夢見她滿意,心情大好,順勢就想再開口請求,沒想到微生溦已然給出了承諾,“賈小姐放心回去,賈老爺和賈公子之事,交由我解決便好。”
突如其來的保證讓賈夢顧不得驚喜,只覺疑惑和不可思議,不會只是嘴上說得好聽的安慰話吧,一時難以接受。
微生溦輕而易舉看出她的不信任,直接下了逐客令開口道:“我微生溦從不輕易承諾,承諾過就必定實現。時間不早,便不留賈小姐了,請慢走。”
微生溦率先出了偏廳,丫鬟領着主僕二人出了微生府,站在微生府巍峨的府門前依舊感覺有些不真實,這麼輕鬆……就同意了?
賈夢在微生府門口站了至少一炷香時間才坐着馬車離開。
微生溦回了涼溦軒,清沫正在向她稟報影衛傳回的消息。
“事情都安排好了?”
“你放心,燕王殿下親自到場,楊貴肯定會到。只是有件事我很好奇!”
“喔?”微生溦一挑眉頭極有興趣的望着她,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說她對什麼好奇,不由問道:“好奇什麼?”
清沫不好意思的含蓄一笑,開口道:“楊貴那人最是貪得無厭,賈家這麼大塊肉擺在他面前,肯定會毫不猶豫一口吞下,但這件事就算不出意外,完全順利,怕也只會讓他吃次大虧,損傷不到根基,會不會大費周章了?”
微生溦擺擺手解釋道:“這次事情最大的目的就是讓賈老爺看清楊家的真面目,至於置於死地的事,還在後面呢,不着急!”
“十妹後面還有準備嗎?”清沫不免有些不解,她對微生溦所有的事向來最是清楚,竟不知道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安排。
“算不上準備,是早就答應了別人的事,剛好與我目標一致。”
微生溦說到這裡清沫已然明白她說的是誰,笑了笑不再好奇,相信憑那人的美貌,加上微生溦的安排,楊家,定然不會有好下場。
“記得讓郝田做好準備,玩了這麼久,發揮他特長的時候到了。”
“知道,早就告訴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