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平日展示着琳琅滿目華衣錦服的店面裡,此時歸整的空無一物,一個個格擋屏風精美樹立着,分出一片片的小天地,留出大片展示的舞臺。
燕王夫婦靠在距離舞臺最近,視野最清晰的位置,侯震將軍則是與孫媳孫女一起,無甚興致的隨意嗑着瓜子,看着新奇。
微生溦從後門進來,踏着院中斑駁月光,蓮步輕移徐徐而來,微生熙緊跟在她的左側身後,落着準確的一步距離,亦趨亦步,最終在舞臺前停了下來。
整個舞臺被小小燭光所籠罩,無數小燭盡情燃燒着,將那一方天地照得猶如白晝,完美映照着微生溦完美無瑕的精美面容,以及身上華光流彩的耀眼百花裙,小小的花葉,微不可見的露珠,尋香而來的黃紋蜜蜂,活靈活現的映照在通明燭火下。
“感謝各位今日大駕光臨覓缺展示會,在下微生溦,在此有禮了!”
微生溦說着朝賓客席上衆人微微俯身,巧笑嫣然,絲毫沒了方纔的陰鬱和憤怒。
“女子生來嬌媚柔弱,爲疼愛而生,爲裝扮而樂。全天下的女孩,即使首飾滿盒,華服滿箱,都會覺得似乎還缺少一件。覓缺,便會填補你缺少的那一件。”
視線親切注視着下面一衆男女賓客,微生溦突然看見一個意料之外的人,話頭不由微微一頓,很快便恢復過來,神情自若的接着開口。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公子少爺也可在此尋到鍾愛服飾,祝大家挑的眼花,買的開心。”
掌聲響起,微微鞠躬,微生溦,緩步下臺。
接下來的重頭活動,她從頭至尾沒有參與。
展示會總共分爲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是由妙齡女子身穿服飾精心打扮,爲大家展示覓缺設計最新的服飾花樣,以及服裝款式,若有喜歡的,便可立即預訂下,即日起量身製作。
除此外展示女子身上的配飾、釵環首飾、妝容胭脂等等也都可買到。
第二部分則是精心完成的成衣,整齊掛於衣架之上完整展示,無論款式和圖案用盡心意,所用無論絲線,點綴皆爲珍貴之物,精美絕倫,天佑國僅此一件,絕無僅有。
第三部分則是最後的壓軸作品,全天下僅此一件的絮綾梅飄廣袖裙,鑲嵌了七顆貢品東珠,五十六色彩線紋繡交織,曳地裙襬垂順飄繞,精美繡案新奇絕妙,獨樹一幟,既價值昂貴,又美得讓人炫目,起賣價便是十萬兩黃金。
這是微生溦拿來頂替藍蝶浮縷衣的壓軸,本來是小鈴鐺爲她生辰時精心所制,樣式、設計、珍貴比之藍蝶浮縷衣有過之而無不及,精美程度可見一斑,瞬間閃了所有女人們的眼。
這個價格一出來,人羣也瞬間沸騰起來,讚歎聲有之,驚喜聲有之,唏噓聲有之,暗罵聲也有之。
女人們看見這件衣服瞬間眼眶都直了,就連皇家兒媳燕王妃都是滿心向往的目不轉睛鎖定着臺上正中間的華美衣裳,比之自己所見識過的,都要來的美輪美奐。
男人除開讚歎一句外,便全部轉爲唏噓聲,一件衣服就要十萬兩黃金,女人可真是花錢如流水,微生家主也實在是會做生意。
在場大多數人對於這個價格都是無可奈何的,只有幾位家中富庶的大官夫人有意爭上一爭,只是看着在場最爲尊貴的燕王妃,一時反而不敢叫價。
“絮綾梅飄廣袖裙,十萬兩黃金,可有人心喜?”
主持侍女站在臺上輕聲詢問着,女人們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大多目光都是集結在燕王妃身上,等待她的動作。
燕王妃看見這件衣服的第一眼就心悅不已,勢在必得,小心看眼身旁的夫君,觀察他的表情,發現他只是淡淡的嗑着瓜子不言不語,便足了底氣想要搶一搶。
十萬兩黃金一出,燕王妃沉澱着激動心情,端正自持了許久,才儀態莊重的輕擡了擡手,“十一萬兩黃金。”
“十二萬兩黃金。”
燕王妃話纔出口便立馬有人大聲加價,更讓衆人驚奇的是聲音居然是個男人。
所有人順着聲音看去,發現是個年輕男子,在場大多深閨女眷,對於都城中的公子少爺自然不怎麼都認識,倒是燕王殿下認了出來。
“蕭立公子!”
蕭立也順着聲音看過來行了一禮,“見過燕王殿下,燕王妃。”
“蕭立公子什麼時候來的,一個人嗎,怎麼沒有陪着家中姐妹或夫人?”
“關門之前剛剛纔來,想要給母親送件禮物,不想和燕王妃對上了,實在抱歉。”
說着禮貌的垂首請罪。
“這本就是互相加價買東西,誰出的多誰便可以得到,蕭公子不必介懷。”
燕王殿下親切勸解着,蕭立感激的又是一禮,“母親近日心情不佳,她最是喜愛好看華麗的衣裳,爲博母親一笑得罪了,多謝燕王殿下寬懷。”
接下來又加了幾輪價,都是其他有意想要買的夫人們,卻是縮手縮腳一人喊了一嗓子,便無可奈何老老實實不再接話了,最後爭奪便在燕王妃和蕭立兩人之間。
燕王妃對於這樣華美喜愛的衣裳自然勢在必得,卻不想最後和她爭的居然不是與她心意相通的哪家夫人,而是一位翩翩公子,這實在有些詭異。
對方都說了是爲博母親一笑,自己若再不依不饒加價,豈不顯得有些鐵石心腸,但若輸給了一個男人,日後還不知怎麼被那些後宅婦人們笑話呢,正兩難間,微生溦重新緩步踏上了臺。
“王妃娘娘,蕭立公子,兩位可是誠心想要買下這件絮綾梅飄廣袖裙?”
“這是自然。”
蕭立望着重重燭火照耀下耀眼奪目的微生溦,愣了愣神,在燕王妃肯定回答聲中回過神來,跟着回答:“正是!”
“既然兩位都真心想要,如此相持確實有些尷尬,不如在下來替兩位快刀決策如何?”
“微生家主有何想法?”燕王淡淡開了口。
“如此相持爭到明日怕也沒有結果,不如效仿擊鼓傳花,讓一人閉塞聽覺背對擊鼓,鼓聲停,最後加價之人便爲這件衣服主人如何?”
燕王妃猶豫的沉默着看向燕王殿下,尋求他的意見,蕭立則是爽快的一口答應,“好,就按家主方法。”
燕王殿下望着臺上風姿卓卓的女子勾脣一笑,沒有過多猶豫,肯定的朝燕王妃點了下頭。
準備就緒,擊鼓之人背對衆人,聽覺被封,手起,鼓聲響……
東西全部售罄,微生熙帶着手下站在覓缺門口恭送着一個個尊貴賓客,大門兩側密密站着七八個黑衣侍衛,除了微生熙點頭允許送出的客人,其餘任何人一步不得踏出。
月如鉤,清輝灑枝頭。
微生溦仰頭站在後院廊檐,夜風徐徐,吹起高臺薄紗垂幔,跳動的燭火擺滿階前,頑強抵抗着風的侵襲,飄忽旋轉,時明時暗。
“怎麼站在風口處,小心感冒!”一個渾厚親切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微生溦轉過身甜甜一笑,“沒事,我身體好。今天謝謝世舅爺幫忙捧場,替我們拉來了不少客人呢!”軟糯嗓音調皮清悅,很是好聽。
“和世舅爺還這麼客氣,倒是世舅爺府中清貧沒啥銀子,空手來空手走還真是不好意思。”
侯震憨憨的笑了笑,知曉微生溦此時有心事,眼中不由帶着些心疼,輕言勸慰着。
“別累壞了自己,忙完了早些回去休息。”
“謝謝世舅爺,路上小心。”
微生溦盈盈拜伏着身子,侯震應了聲便走了,抓着張牙舞爪還想和她說些什麼的侯佳佳,一行人出了覓缺大門便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恭喜微生家主,展示會辦的如此熱鬧順利,展出的服飾也搶售一空。”
微生溦回過身去看都沒看來人一眼,光聽聲音就知道是誰,雖然今日只是第二次相見,也未曾與他說話幾句話,聲音卻是神奇而熟悉的烙印在腦中。
見她不說話,蕭立直接上前兩步,與她並肩而立,肩膀與肩膀間僅有一個拳頭的距離,看在外人眼裡很是曖昧親近,定會以爲兩人很是相熟。
“夜深了,蕭立公子怎麼還不走,賓客都已走的差不多了,我們也要關門了。”
微生溦直接下了逐客令。
蕭立聽着一動未動,反而笑道:“今日在下可是被微生家主狠坑了一筆。”
久久沒有聽見對方的迴應,就在以爲她不會接話的時候,突然輕聲開了口,“覓缺開門做生意,買賣雙方你情我願,何來坑字一說!”
聽見她回話蕭立似乎很開心,臉上笑容漸深,側頭看着她平淡如月的側臉,長出了口氣,聲音輕鬆愉悅的道:“要不是微生家主突然提議擊鼓喊價,也不會一眨眼間就漲到二十萬兩黃金。在下本來信心十足,最多十五萬兩就能拿下,家主好手段。”
“多謝誇獎!”聲音不鹹不淡。
“其實……”看着微生溦的滿臉不召見,蕭立微垂下頭,很是猶豫的擰起眉,似是下了很重的決心才終於開口,“那絮綾梅飄廣袖裙本就是爲妙齡少女做的衣裳,母親年紀大了根本不適合。在下買來,不過是私心裡想,拉近些與你的關係,畢竟……我們是親人。”
‘親人’兩個字說出口,蕭立緊張的觀望着微生溦的表情,卻見她眉毛都沒擡一下,一直盯着天上的彎月,似是根本沒聽見一般,他卻知道她聽見了,只是不作回答。
“我知道當年母親,確實對你祖母做了很,過分的事,但是都這麼多年過去了,上一輩的恩怨不應該由下一輩來承擔不是嗎,你們能好好活着,我很高興,我不求你能原諒,只求你……別把我們當成仇人行嗎?”
蕭立幾近哀求着,眼中的殷切請求對方連看都沒看一眼,只勾起一個淺薄的冷笑,“世上人最根深蒂固的思想就是自私,最明顯的表現就在永遠把自己犯的過錯輕描淡畫,再以善良慈悲爲你好的口氣教育你該如何做,爲此還專有一個更貼切的詞,叫虛僞。”
“小溦……”蕭立急切的脫口喚道,一臉痛心疾首的傷心表情。
微生溦蹙眉回頭,眉鋒凌厲,“小溦是你亂叫的嗎,再讓我聽到,我不介意親自動手撕爛你的嘴。要相信,我有這個膽子!”
袖擺一甩,腳步輕移,浮生百花的精美繡圖躍然曳地裙襬,映着月光左右飄蕩,染上一層生命氣息。
“微生家主!”蕭立識趣的改了稱呼,急忙要追,修長有力的手臂橫埂眼前,不容抗拒。
“蕭公子還是請回吧,以後也最好不要來!”話落,隨着走遠的綺麗背影快步跟上。
客人全部散盡,覓缺店面熄滅燭火,穿過後院月亮門,繡坊之中卻是燭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