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刈楚站在流雲閣院子裡等微生溦,身後樹梢上積雪漸消,冒起幾枝小巧脆嫩的枝丫,從厚厚白雪中破寒而出,堅韌挺拔的點綴在一片蒼茫間,倔強而充滿希望和活力。
刈楚一張不苟言笑的面容剛正堅硬,身材高大挺拔,一身墨綠色貼身長袍襯着枝梢的嫩綠,顯得精神威武,獨樹一幟。
微生溦抱着雙臂懶懶靠在院門石山上細細打量着,嘴角勾着玩味笑容。
以前不曾發覺,原來刈楚也長得十分好看,不是餘思那般精美細緻的妖嬈,亦非小叔那般清秀溫和的儒雅,而是極富男人味的剛硬形象,濃眉大眼,挺鼻厚脣,眼神堅定沉穩,看着安全感十足。
“主人!”刈楚垂首行禮,見微生溦依舊站在院門口不動,眼底閃過一絲不解,躊躇着就要主動走上前,靜靠着的身影卻又直起身子向他走了過來。
微生溦的視線一直盯在刈楚身上,眼底是靈動的戲虐,看的刈楚很是不自在,不明白自家主子突然這是怎麼了,心緒不由複雜起來,自己可是做錯了什麼事,出了什麼差錯?
正暗自胡亂揣測,微生溦已走到他兩步前位置,沒頭沒尾地笑說了一句:“以後少靠近小叔。”
微生溦落下這句話就從刈楚身旁走過,刈楚卻是楞在原地,主人這句話……什麼意思?
他都不曾見過主人的小叔,現在爲何這般警告他少靠近?刈楚雖想不通,但主人之言定有其道理,直接遵守便可,自此便將這句話記在了心頭。
微生溦兩步走到曲水流觴旁,靜靜看着清澈見底的娟娟細水婉轉回旋,吩咐跟着的兩個丫鬟在此備下茶几和點心,悠閒隨意的盤腿坐下,刈楚則規規矩矩跪坐在其對面位置。
冬日吹着涼風,曬着太陽,倒是極享受的一件事。
微生溦閉着眼睛,任奪目陽光肆意映射着身體的角角落落,嘴角勾着的束縛笑容,睜開眼後即刻收斂不見,唯剩看不見底的幽深和沉吟。
“說吧,去了這麼久,都打探到什麼?”
丫鬟已經退下,整個院子除了她倆空無一人,刈楚沉聲回稟道:“昨夜晚膳後,張丏確實去了老夫人院子……”
羣英盟的本部後宅從來只有盟主家人可以居住,張丏因是老夫人弟弟,盟主舅舅,所以沒有和其他羣英盟分舵主樣另闢宅院,而是在後宅劃了一個院子,爲了避嫌專門選了離主院最遠的位置,離老夫人寢院卻很近。
月上中梢,晚膳結束後張丏送老夫人回院,跟着進去喝了一杯茶,將下人一打發走,面上和煦尊敬的笑臉立馬斂了下來,隨意坐着沉聲開口。
“這個昒昕身份不簡單,今日故意以我之手進到羣英盟,到底有何目的?現在正是重要時期,一定要小心些。”
老夫人對他的無禮似乎習以爲常,只淡淡嘆了口氣,兀自尋了位置坐下道:“他不是阿泠的朋友嗎,今日已探望過想必明日就會走了,不必太緊張。”
張丏譏諷的看了她一眼急急開口:“不行!你沒聽到他自臨安國來,開了家平價糧店嗎?臨安國除了疊玉商會哪兒還有其他平價糧店,堅決不能讓他走。”
“你要留下他?此人身份不明,不知是敵是友,爲何要留下,萬一被他知道阿泠中毒……”
“那就別讓他知道,馮倫和周凱我們不都瞞得好好的嗎?”
張丏毫不客氣的呵斷她的話,老夫人面上一怔,接着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疲累身體無力的軟下來,支着頭閉了閉眼。
“當初爲了保護羣英盟才撒下這個謊,我真是累了,隱瞞掩蓋這種事可能從一開始就是錯的,若有一日被揭穿反而會成爲罪人,還不如正大光明的將事實揭開。”
張丏聽見這話,從位置上一下躥起來,雙掌用力拍在老夫人面前案几上,雙眼帶着一種看傻子般的嘲諷嗤笑道:“你這是後悔了?你要不隱瞞,盟主中失魂散的消息一被傳出去,你敬愛的丈夫幾代人建立起的羣英盟就會瞬間坍塌,沒人再敢與我們做生意,朝中交好的官員也會對我們避如蛇蠍。這就是你想要的,抱着你的兒子一起死?”
“丏兒……”老夫人很是無力的輕喚面前男人一聲,眼中滿含悲情與歉疚。
淚水止不住從密佈皺紋的滄桑雙目中傾流而下,哀婉欲絕的痛心模樣,一手撐着幾面,一手捂住胸口,聲音沙啞無助。
“他是你弟弟,現在就奄奄一息躺在牀上,沒有多少日子了,嗚嗚嗚……。”
老夫人邊哭邊說着,呼吸沉重急促,緩了片刻才接上話:“我不是已經答應幫你奪得盟主之位了嗎,你又何苦說這樣的話?”
張丏清雋的臉上揚起令人畏寒的邪笑:“這是你欠我的不是嗎,母親?”
老夫人扶着案几小聲啜泣着,張丏仿若未聞,自言自語般凝眸道:“周凱那個老傢伙自恃跟隨前任盟主多年,資歷老,人脈廣,一把年紀還貪得無厭。如若那昒昕真是疊玉商會的人,便要想辦法將他一舉拿下,這樣看他還有什麼理由說我沒資格。”
張丏說完不打一聲招呼,沉着臉一甩長袖大步走出房間,最後還不忘毫不留情的丟下一句警告:“這件事不許給我搞砸了,記得,這是你欠我的!”
老夫人痛苦的抱着腦袋,整個頭像要炸開一般,疼得她幾乎不能呼吸。
張丏最後那句‘你欠我的’一遍遍不停在腦海裡迴盪,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刺耳。
雙手捂住耳朵想努力隔絕,溢滿胸腔的壓抑想要宣泄,大張着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只能無盡的流着眼淚,懊悔、自責、歉疚在眼底來回遊蕩,久久不能散去。
刈楚隱在暗處,將兩人的對話和表情清清楚楚看在眼裡,老夫人複雜的神情也未放過,認真細緻的向微生溦一一講述。
微生溦漂亮的手指間捏着一個菊紋陶杯,嫋嫋熱氣飄忽而上,一片脆嫩青葉浮在茶麪,襯着淺黃茶水清香雅緻。
微生溦一身白袍恣意隨性,嘴角勾着玩味笑意,俊朗迷人,實有冬雪消融,春意拂面之感,此時若有女子在旁,怕是已被他迷得神魂顛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