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春深似海。
宮牆內的梨花開得正盛,如雪般覆蓋了飛檐翹角。
微風過處,花瓣紛揚,落在太極殿前的青石板上。
幾隻黃鸝在枝頭跳躍,啼聲清脆,爲這莊嚴的宮闕添了幾分生氣。
劉備此時已從河南巡縣回來了,歷時將近三月。
他心情大好,不僅僅是因爲河南民生恢復的很好。
更重要的是,他樂見着自己的兩個兒子把封地治理的井井有條。
尤其是樑王劉理,年紀輕輕,表現得十分出色。
這令身爲父親的劉備,感到十分地欣慰。
此刻,他正在後花園的涼亭中,面前擺着一張紫檀木案几。
几上陳列着幾樣西域進貢的珍饈——
一盤晶瑩剔透的葡萄,一碟蜜餞無花果,還有一壺葡萄酒。
身後兩名宮女執扇輕搖,送來陣陣涼風。
“陛下,李相求見。”
內侍輕步上前,躬身稟報。
劉備正拈起一顆葡萄放入口中,聞言微微頷首:
“宣。”
不多時,李翊身着紫色官袍,步履穩健地穿過花徑而來。
行至亭前,整肅衣冠,深深一揖:
“臣翊參見陛下。”
劉備擡眼望去,臉上露出笑意:
“子玉來了,不必多禮。”
“來,陪朕坐坐。”
他指了指對面的席位,“嚐嚐這西國的葡萄,甚是甘甜。”
李翊再拜謝恩,方入席而坐。
他見劉備神色愉悅,心下稍安,卻也不敢貿然提及政事。
只順着劉備的話道:
“臣聞西域葡萄自張騫通西域後傳入中原,然品質終不及原產地。”
“陛下今日所享,想必是龜茲國新貢?”
“正是。”
劉備點頭,將琉璃盤向李翊推了推。
“子玉也嚐嚐。”
“朕記得你曾言,治國如品葡萄,不可急功近利,需待其自然成熟。”
“此言甚美。”
李翊恭敬地取了一顆,細細品味,道:
“甘而不膩,汁多核小,確是上品。”
他轉念一想,曹丕就很喜歡吃西域進貢過來的葡萄。
葡萄串幾乎不離手的。
但西域諸國,一般都是向中原政權朝貢。
曹丕這輩子怕是沒這口服了。
劉備聞言大笑:
“子玉此言,倒令朕想起當年在徐州最艱難時,連尋常瓜果都難得一嘗。”
“如今坐擁天下,反倒懷念起那段清貧歲月來。”
他目光悠遠,似在回憶往昔。
李翊察言觀色,見劉備心情甚佳,便斟酌着開口道:
“陛下仁德,天下歸心。”
“今年年初,臣奉詔隨駕巡視河南諸縣。”
“見百姓安居,市井繁榮。”
“較之章武初年,已是大不相同。”
劉備心念一動,當下已猜到李翊來此的目的了。
“是啊,河南諸縣已復舊觀。”
“洛陽城外,阡陌交通,雞犬相聞。”
“城內商賈雲集,百工競巧。”
“尤其潁川、汝南等地,學堂復興,士子誦經之聲不絕於耳。”
“百姓皆言,朝廷仁政,方有今日太平。”
“朕每聞此語,亦是感慨萬千。”
說着,面露欣慰地看向李翊,表揚道此:
“此乃衆卿之功也。”
“朕只是順應天命,不敢獨貪這參天之功。”
言罷,舉杯輕啜一口葡萄酒。
李翊見話題已近正事,便順勢言道:
“陛下聖明,臣今日覲見,正爲商討伐吳事宜。”
他從袖中取出一卷奏章,雙手呈上。
“益州密報,曹魏境內南蠻復叛,攻佔鍵爲、朱提數郡。”
“曹丕調兵遣將,疲於應付,短期內無力北望。”
劉備接過奏章,卻未立即展開,而是放在案几一角,淡淡道:
“南蠻反叛之時,朝中早有計較,南中叛得倒也快。”
“子玉之意是?”
李翊深吸一口氣,直言道:
“臣以爲,此乃天賜良機。”
“魏國既困於南蠻,吳國孤立無援。”
“我大漢正當興兵伐吳,一舉平定東南!”
亭中一時寂靜,唯有風吹花瓣落地的細微聲響。
劉備凝視着杯中酒液,良久方道:
“子玉啊,朕知你心繫天下,然河南初定,民生尚需休養。”
“此時興兵,恐非良策。”
“陛下此前巡行河南之時,也看到了那裡的民生。”
李翊拱手道,“雖仍不及當年之盛,但已基本復了舊觀。”
“國家的軍糧儲備還算充足。”
“且我軍養精蓄銳多年,將士求戰心切。”
“若錯失此機,待魏國平定南蠻,吳魏再結盟好,則我大漢又將陷入兩面受敵之境。”
“豈不聞古人云,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劉備聞言,站起身來。
走到一株盛開的梨花前,輕撫花瓣。
“花開花落,人生幾何?”
“朕若能在有生之年見天下歸一,倒不失在人間走一遭。”
“只是有些事,即便是子玉你也不會明白的。”
李翊亦起身,深深一揖:
“陛下,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
“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
“今曹魏內亂,吳國勢孤,乃天賜良機。”
“今日失之,悔之無窮矣。”
劉備轉過身來,凝視李翊良久,忽然笑道:
“子玉啊子玉,世人皆道朕固執倔強。”
“現在看來,你比朕固執的多。”
他走回案几前,拿起那杯未飲盡的葡萄酒,一飲而盡。
“好!子玉今日三番五次來諫朕,朕若再不允。”
“倒顯得朕不納忠言了。”
“明日早朝,便與衆卿商議伐吳之事吧。”
李翊長舒一口氣,道:
“既如此,臣這便下去準備相關事宜。”
劉備扶起李翊,溫言道:
“不急。”
“今日春光正好,陪朕再飲幾杯。”
李翊從之,坐下陪劉備簡單喝了幾杯。
……
次日,早朝。
文武百官分列兩側。劉
“衆卿可有本奏?”
劉備聲音平靜,目光掃過羣臣。
李翊手持玉笏,穩步出列:
“臣有本奏。”
劉備微微頷首,“講。”
李翊深吸一口氣,聲音洪亮:
“昨日臣與陛下議及伐吳之事。”
“今曹魏困於南蠻,吳國孤立無援,實乃天賜良機。”
“臣請陛下決斷,興王師,伐東吳,爭取早日一統天下!”
此言一出,殿中頓時騷動。
劉備不動聲色,只是輕輕敲擊案椅,目光掃過羣臣問:
“衆卿以爲如何?”
話音剛落,
一位年約五旬,面容清瘦的官員便急步出列:
“臣以爲不可!”
衆視之,乃京兆尹杜畿也。
杜畿,字伯侯。
出身於京兆大姓的杜氏。
此人頗有才幹,爲政有道。
既寬惠愛民,又清靜無爲。
地方政績極爲出色。
沒過幾年便被升任到了洛陽當京兆尹了。
杜畿持笏正色諫道:
“我朝新立不過六載,河南、關中初定,民生尚需休養。”
“此時興兵,恐非良策。”
宗正劉琰緊隨其後:
“杜公所言極是。”
“吳據長江天險,水軍強盛。”
“我朝雖據淮南、荊州,然水軍實力尚不足以滅吳。”
“若強行徵調民夫建造戰船,必致民怨沸騰。”
太常羊衜也出列附和:
“陛下,臣觀天象,今歲不宜兵事。”
“且孫氏據江東已歷三世,百姓歸心。”
“強行征伐,恐違天和。”
一時間,朝堂上反對伐吳的聲音愈來愈多。
好像此時出兵,便是有傷天和、人和似的。
按理來說,滅吳之後,手下人也能跟着得到封賞。
這應該是一件皆大歡喜之事,爲何會有這麼多人反對呢?
其實,對於如今的齊漢政權而言,
不論是滅吳也好,滅魏也好,從來都不是軍事問題。
而是政治問題。
確切地說,是權力分配問題。
參考一下,歷史上的西晉滅吳。
蜀漢滅亡以後,司馬昭曾定下三年之內滅吳的計劃。
可現實卻是,吳國足足挺了十七年才被滅掉。
這是爲何呢?
難道是因爲吳國很強嗎?
可當時的吳國,除了陸抗以外,已經沒一個像人的了。
甚至還出了赫赫有名的暴君孫皓,使勁折騰百姓。
當時的吳國已經是日薄西山了。
再看後來晉朝出兵滅吳時,深陷黨爭內鬥,管理一塌糊塗。
結果就這樣,還是把吳國給滅掉了。
而且基本上是一路平推。
沒錯,問題出就出在當時的黨爭。
司馬炎是開國君主裡面,威望倒數的存在。
所以他迫不及待地希望滅吳,以此來提升自己的威信。
但朝中以賈充、荀勖、裴秀爲首的一衆大臣全部反對伐吳。
這其實大大出乎司馬炎的預料。
因爲他也認爲,開疆拓土的事對大家都有利。
應該沒幾個人反對。
結果朝堂半數的大臣都反對,而且還是他老爹一朝的功勳名臣。
司馬炎這個剛剛登基的新君,根本就鎮不住他們。
有人反對,就有人支持。
除了司馬炎這個渴望建立威信的新君之外,以羊祜、杜預、王濬爲首的主戰派都支持伐吳。
其實你仔細一對比主戰派與主和派的人員名單,就不難發現其中的端倪了。
沒錯,
反對伐吳的人,全部是司馬昭一朝的開國元勳。
朝中話語權極重,有權有勢。
而支持伐吳的人,在當時的朝堂上根本沒有話語權。
難以撼動賈充這幫主和派在朝內的影響力。
那麼,爲什麼反對伐吳的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那就是賈充這幫人要捍衛自己的既得利益。
如果當真滅了吳國,那麼司馬炎的威信必然上漲,其皇權必然會進一步鞏固。
這對這幫功勳老臣而言,是非常不利的。
而且在滅吳過程中,肯定會有一些新人憑藉軍功上位,獲得封賞。
繼而從他們這些老油條手裡分割利益蛋糕。
甚至搞不好,他們這些老臣還得在新貴面前靠邊站。
故而,出於對自己利益的維護。
朝堂上老牌功勳,便要集體反對滅吳。
這種情況其實並不是西晉纔有的。
在人心利益面前,賈充這種人反倒很常見。
他在司馬昭面前是一條忠犬,讓幹啥幹啥。
把司馬昭熬走了以後,仗着資歷,變向欺負一下新登基威望小的小皇帝。
而像李翊這種既得利益者,仍然願意爲了國家民族大義,把格局打開的人其實反而是極少數。
當然,李翊的眼界確實遠比朝中許多人要長遠的多。
他看得多,想得多,所以也能捨棄很多東西。
但一人之力並非是無窮盡的。
任憑李翊如何努力,也是不可能改變本時代人的歷史侷限性的。你不能站在後世者的角度,去批評本時代的人三觀。
且換位思考,
又有哪個既得利益者,真正願意爲了大局着想,主動割讓自己的利益蛋糕呢?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劉備是純白手起家,而且打得太快了。
在白馬過隙的軍旅生涯中,將一路諸侯又一路諸侯一一干碎。
期間,便出現了一大幫功勳大臣。
並且,劉備早已具備滅吳、滅魏的實力。
可他現在,卻不得不放慢腳步。
因爲他不像劉邦那樣,可有沒有心理負擔的,
將韓信、陳豨、英布、彭越等一幫開國功臣全部宰了。
你先甭管這幫人死的冤不冤,反正是宰了。
所以他們也就威脅不到皇權與中央集權。
但劉備性格仁厚,莫說手下兄弟沒有造反。
即便他們真的有一些囂張跋扈的行爲,劉備也不見得就會殺他們。
正因爲如此,劉備手下的軍功階層其實已經嚴重飽和了。
伐吳,就意味着現有的權力結構會被打破。
站在頂點的元勳,不想讓下面人上來分蛋糕。
下面的新人卻嫌老東西站在頂點太久,搶佔了他們的發展空間。
說到底,權力的盤子總共就那麼大。
你不管怎麼封,職位的名稱怎麼改。
都永遠只能在那個職權範圍裡去定,去分。
這就是劉備目前所面臨的困局。
他不想成爲劉邦,也不想讓劉禪像漢文帝那樣上位那麼艱難。
難道二代君主上位,就非要流自己人的血嗎?
劉備不信這個邪。
他一定要在自己的餘生裡,想出一個好辦法。
既能讓跟隨自己創業的老兄弟能夠安享晚年,也要讓劉禪平穩的從自己手中接過皇位。
君臣之間,上下和睦。
就像劉備跟李翊那樣。
但望一眼朝堂上已經按捺不住的年輕一輩將領,劉備便知道事情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簡單。
只見關興大步出列,聲如洪鐘:
“諸位大人此言差矣!”
“吳狗背信棄義,襲取荊州,害慘了江陵百姓。”
“此仇不共戴天!今既有機可乘,正當興兵雪恨!”
張苞也上前一步:
“關兄所言極是。”
“我等年輕將領,日夜操練,就爲有朝一日能爲國效力。”
“今既有良機,豈可坐失?”
趙廣、太史亨等年輕將領紛紛出列請戰,殿中一時喧譁。
劉琰冷笑一聲:
“黃口小兒,不知兵兇戰危!”
“滅國之戰,豈是兒戲?”
“琰公此言差矣。”
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衆人望去,正是因戰功升任徵東將軍的張遼。
他雖已年過五旬,卻仍精神矍鑠。
“末將曾也曾與吳軍交鋒過幾次,深知其虛實。”
“今我朝兵精糧足,將士用命,確有勝算。”
徐晃也出列道:
“張將軍所言不虛。”
“且吳軍水師雖強,然陸戰非其所長。”
“若我軍能出奇兵,未必不能取勝。”
張郃亦連來呢撫須點頭:
“正是正是,陛下若欲興兵伐吳,老臣願爲先鋒!”
軍功階層中除了年輕一輩渴望上升之外。
還有一派人也渴望伐吳。
自然便是以張遼、徐晃、張郃爲首的軍功中高階層的將領。
他們的軍功遠遠達不到李翊、關羽、陳登、張飛的高度。
也就是說,他們依然有上升的空間。
而且如果當真興兵伐吳,那他們極大概率是要被委以重用的。
畢竟資歷擺在那裡,不可能給年輕人打下手。
一時間,武將行列中請戰之聲此起彼伏。
劉備目光掃過衆人,在關羽身上略作停留。
這位開國四公之一,已是位極人臣。
此刻雖沉默不語,但輕撫着長鬚,眼中戰意熊熊。
顯然,關羽到老也是一個直率的人。
他可不在乎什麼既得利益。
如果有年輕人想要上位,他很樂意讓賢,前提是你能證明自己。
杜畿見狀,急忙向光祿大夫荀諶使了個眼色。
荀諶會意,出列奏道:
“陛下,老臣以爲,即便要伐吳,也當時機成熟再議。”
“如今國庫雖充盈,然若大興兵戈,恐難以爲繼。”
“不若再養精蓄銳數年,待國力更盛,再圖東吳不遲。”
李翊聞言,冷笑一聲:
“荀公此言,看似持重,實則誤國!”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今曹魏內亂,正是伐吳良機。”
“若待其平定南蠻,吳魏再結盟好,我大漢又將腹背受敵!”
他轉向劉備,拱手道:
“陛下,臣已命內閣覈算,現有存糧可供十萬大軍一年之用。”
“若節制用度,再徵調部分民間存糧,足支兩年。”
“至於戰船,荊州現有樓船三百餘艘,若加緊建造,半年內可再添二百艘。”
“足以與吳軍水師一戰。”
劉琰急忙反駁:
“李相此言差矣!強徵民糧,必致民變!”
“且造船需大量木材、工匠,勢必影響農事。”
“今春耕在即,豈可因戰廢農?”
“琰公多慮了。”
李翊從容不迫,轉向劉備,作揖到:
“臣已規劃妥當:徵糧只取大戶存糧,不動小民口糧。”
“造船工匠專從河北調遣,不誤中原農事。”
河北畢竟是李翊的老巢,在那裡深耕多年。
根基、人脈、門生故吏全都在那裡。
想要調人,那真就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兒。
劉琰見李翊準備充分,語塞片刻,忽而話鋒一轉:
“即便糧草、戰船充足,然滅吳之後,如何安置降臣?”
“如何治理新土?吳地風俗與我中原大異,恐難馴服。”
“屆時叛亂四起,又將如何?”
李翊早有準備:
“此事易爾。”
“可效秦王滅六國後,遷吳地豪強入關中,同時徙中原大姓填吳地。”
“如此互相牽制,十年之內,必能融合。”
朝堂上爭論愈烈,兩派各執一詞。
反戰派以荀諶、羊衜爲首,多是文官顯貴,擔心伐吳成功後新貴崛起,威脅自身地位。
主戰派以李翊爲帥,既有渴望建功的年輕將領,也有希冀更進一步的張郃等中層將領。
甚至包括已位極人臣卻仍懷壯志的關羽、張飛等老將。
“夠了。”
劉備終於開口,聲音不大卻令殿中立刻安靜下來。
“衆卿所言,皆有道理。”
“伐吳與否,關乎國運,不可輕決。”
“容朕再思三日,屆時再議。”
李翊深深一揖:
“……陛下聖明。”
“然戰機稍縱即逝,望陛下早作決斷。”
劉備起身,一揮手:
“退朝。”
說罷轉身離去,留下滿朝文武面面相覷。
退朝後,反戰派們聚在府中密議。
“看陛下之意,似已被李翊說動。”
“若真伐吳,我等處境危矣。”
“無妨,陛下年事已高,未必有精力操持滅國之戰。”
“而當今太子闇弱,耳根子軟,只要咱們撐到太子登大位。”
“好日子才真正到來。”
“到時候,咱們只要團結一致,李翊縱有通天之能,也難撼動朝局。”
“……不錯,不錯,陛下不止一次說過,不會像高祖皇帝對待淮陰侯那般,對待手下功臣。”
“即便將來太子登位,仍是李翊把持朝政,又豈敢違背先帝之言,濫殺功臣呢?”
衆人計較已定,各自彈冠相慶。
另一邊,李翊回到相府時,天色已暗。
府中燈火通明,僕役們見他歸來,紛紛行禮。
他剛踏入內院,便見甄宓立於廊下,一雙明眸透着關切。
“夫君回來了。”
甄宓迎上前,輕聲道,“今日朝議如何?陛下可曾決斷伐吳之事?”
李翊眉頭微皺,搖了搖頭:
“……不好說。”
“朝中反對者甚多,杜畿、劉琰等人極力勸阻,陛下似乎興致不高。”
甄宓輕嘆一聲:
“這些人,無非是怕新人上位,分了他們的權柄。”
李翊尚未答話,麋貞與袁瑩已從內室走出。
麋貞溫婉一笑:
“夫君操勞一日,先用膳吧,國事再急,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袁瑩嬌俏地挽住李翊的手臂,嗔道:
“就是,下了朝還談政事,夫君也不嫌累?”
李翊失笑,拍了拍她的手:
“好,先用膳。”
一家人剛入席,還未動筷,府中管事匆匆來報:
“相爺,張郃、徐晃、張遼、陳到等諸位將軍求見!”
李翊聞言,脣角微揚:
“果然來了。”
袁瑩撇了撇嘴:
“都這個時辰了,還談政事?”
李翊卻已經起身,安撫衆女道:
“你們先用膳,我去見見他們。”
李翊步入書房時,張郃、徐晃、張遼、陳到等人早已等候多時。
見他進來,衆人紛紛起身行禮:
“參見相爺!”
李翊笑着擺手:
“諸位將軍不必多禮,坐。”
衆人落座,李翊見他們神色凝重,便道:
“想必諸位還未用膳,來人,備些酒食上來。”
侍從很快端上酒菜,可衆將卻無人動筷。
陳到性子最直,忍不住先開口:
“相爺,今日朝堂之上,那些文臣分明是怕我們這些武將再立功勳,搶了他們的位置!”
“我反正是自徐州起就跟隨陛下打天下的,中間不知受過多少傷。”
“今日與這幫酸腐文人一朝共事,深感恥辱!”
“哼!文臣誤國!文臣誤國!”
張郃輕咳一聲,提醒道:
“叔至,慎言。”
他衝陳到使了一個眼色,提醒他,咱們的李相爺也是文臣。
你說話注意點兒分寸。
陳到卻哼了一聲:
“我說錯了嗎?他們反對伐吳,無非是怕關興、張苞這些年輕一輩崛起。”
“怕俺們這些老將再進一步!”
張遼沉聲道:
“叔至所言雖直,卻也不無道理。”
徐晃亦嘆道:
“相爺,我等跟隨陛下征戰多年,所求不過天下歸一。”
“如今魏國內亂,吳國孤立,正是伐吳良機。”
“可朝中那些文臣卻百般阻撓,實在可恨!”
呵呵……
李翊微微一笑,看破並不說破。
徐晃、張郃這幫人都是標準的職場人。
混跡職場多年,他們這根油條可一點兒不比朝堂上那幫人老多少。
朝堂上那幫元勳,怕新人上位搶佔他們的利益蛋糕。
但不敢明說,所以只能以國庫虧損,百姓受罪等理由來反對。
張郃這幫還想往上升的中高層將領也是同理。
他們肯定不能明說,自己渴望更進一步。
只能以盼天下早日一統,這樣民族大義,道德制高點的理由來主戰。
都是各懷心思,爲了各自的利益罷了。
“諸位全都主戰嗎?”
李翊揹着手,微微笑道。
衆將紛紛起身,齊齊拱手,大聲道:
“我等皆主戰!”
“誓要誅滅吳狗,盼神州早日一統!”
嗯……
李翊輕輕頷首,見衆人決心已定,便道:
“好,不瞞諸位,我亦欲主戰。”
“請諸位先回去吧,回頭我自有計較勸陛下伐吳。”
張郃等人大喜,連連向李翊作揖。
稱讚他深明大義,盛德巍巍,簡直是周公伊尹在世。
隨後,李翊請衆人喝了酒杯薄酒,然後親自送他們出了府門。
送出去沒多久。
又有下人來報——
“稟相爺,杜畿、荀諶幾位大臣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