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齊軍兵圍大伾山。
山中有老弱婦孺熬不下去,縋下繩索,欲投齊軍。
才至山腰,卻被巡哨發覺。
司馬敏聞報大怒:
“背主之奴,安敢如此!”
當即命人全數拿回。
次日黎明,司馬敏集全族於殘破的祠堂前。
但見他白衣染血,手提利劍,腳下跪着那些逃亡者。
“爾等食我司馬氏之粟,穿我司馬氏之衣,今日危難之際,竟欲叛主求活?”
話音未落,劍光閃處,一名老僕雙腿齊斷,登時昏死過去。
衆族人駭然,有孩童驚啼,卻被父母死死捂住嘴巴。
司馬敏擲劍於地,厲聲道:
“再有逃亡者,似此之狀!”
又指那血泊中的傷者,“將他們擡上牆頭,讓齊軍看看——這就是背主的下場!“
魏延在陣前望見,不由皺眉:
“司馬氏竟狠毒至此耶?”
他性格雖然暴烈,但一向善待底層士兵,實在做不到司馬氏這般手段殘忍。
但司馬氏也並非是個例,他們的行爲只是漢末世族的縮影罷了。
在這些世家豪族看來,族下的奴僕本就是可以隨便虐殺的。
你背主,那就是不忠,就是死有餘辜。
所以別看司馬氏行徑有多殘暴,但還真很難招來世人的批判與譴責。
而山上,也真的再沒有人逃出來向齊軍投降了。
他們當中,或自願也好,或被強迫也好,都在司馬氏的高壓統治下,全力守山。
由於司馬氏家族展現出了頑強的鬥志,與抵抗的決心。
憑藉山勢險要,魏延、陳到只能選擇繼續圍下去。
如此,戰事又持續了一月之久。
……
與此同時,李翊已經基本上撫定了河內諸縣。
這期間,他儘量去淡化司馬氏一族在此地的影響。
雖然其族人躲到了山中去,目前也還在抵抗。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司馬氏只是在負隅頑抗,垂死掙扎罷了。
外無援軍,內生憂患的情況下,敗亡只是時間問題。
基於此,李翊在穩住河內以後,便回到了魏郡的鄴城。
開始着手遷州治的準備工作。
即準備原來的州治南皮,遷到鄴城來。
主要有兩個原因,
第一,鄴城相對來說,人口更加密集,經濟也相對繁榮一些,更適合做州治。
第二則是出於戰略考量了。
河北基本一統,將州治往西南遷,顯然是表明要將戰略中心向黃河一帶拓展。
通過資源的傾斜,方便將來配合劉備南北夾擊,全吞河南之地。
做出這個決定以後,李翊一面通知渤海衆官員,舉家搬遷至鄴城。
一面使徐晃領兵,護送自家的家眷到此。
最後,便是上書劉備,請求制定《齊律》,也就是重新制定統一的法律。
其書略曰:
“臣翊謹奏:”
“竊惟河北新定,而袁氏遺毒未消。”
“豪強兼併,黔首流離。”
“猾吏舞文,冤獄叢生。”
“非雷霆之法,不足革積弊。”
“非日月之明,難照覆盆之暗。”
“”昔蕭何入關,首收秦律。”
“今大王功蓋桓文,宜定非常之制。”
“乞頒《齊律》,使吏知所守,民知所避,豪右知所懼。”
“如此則,王化可昭於燕趙,政基可固於磐石。”
“若待歲月自化,恐生肘腋之患。”
“昔賈誼哭於宣室,晁錯削藩釀禍,皆因因循苟且之故。”
“臣雖不敏,敢請大王。”
“法立則奸消,律明則威重。”
“建安十三年夏六月,丞相臣謹上。”
劉備此時正準備返回徐州,啓程前方得李翊之書。
僅思考了半晌,便批了一個“准奏”二字。
或有人諫道:
“今齊律大備,李相何爲更張?”
“夫法者,國之權衡,數易則民疑。”
“昔蕭規曹隨,漢室以安。”
“秦法朝夕改,二世而亡。”
“願丞相但損益條文,毋廢舊典,則上下相安,政令可久。”
這些人的意思,就是嫌棄李翊太能夠折騰了。
重新頒佈法律,這會極大增加政府的工作量。
人人都有些畏難嫌麻煩。
所以便建議劉備說,既然李丞相覺得原來的法律不好,那就讓他直接增減就可以了。
何必大改,乃至重新頒佈《齊律》呢?
劉備乃解釋說道:
“寡人巡行河北之時,察其吏治,弊竇實多。”
“滌除袁氏餘穢,其小者也。”
“整飭方州綱紀,其大者也。”
“卿等皆股肱之臣,當此之際,豈可苟安畏事?”
“宜各砥礪奮發,共濟時艱。”
“若復懷怠惰之心,非社稷之福也!”
劉備此次來河北,也發現了河北官場問題很嚴重,確實需要整頓一下了。
又批評了這些怕事嫌麻煩的人,勸他們不要想着偷奸耍滑。
羣臣聞諭,肅然屏息,莫敢再復言。
劉備又考慮半晌,乃喚陳羣道:
“長文才器,寡人素知。”
“自汝從徐州隨寡人到此,卿遍歷河北民情吏弊,當察其癥結之所在。”
“今李丞相欲修《齊律》,卿宜留鄴參贊。”
“以卿明法達變之能,必堪此任。”
陳羣乃頓首拜道:
“臣敢不竭股肱之力!”
陳羣內心是十分激動與興奮的。
倒不是說他被留在了河北,而是劉備專門把他留在了河北,輔佐李翊修編《齊律》。
什麼意思呢?
當年陳珪病逝,人人都以爲沛相之位會落到豫州大族陳羣的頭上來。
結果劉備力排衆議,兼之張飛拱言,李翊默許,把沛相給了河北舊吏辛毗。
當時有很多人都替陳羣打抱不平。
唯有陳羣保持了冷靜,他安慰身邊的人說道:
“大王豈薄舊臣者哉?”
“今不授沛相,必有其深慮。”
“諸君且觀之,不日當有殊遇。”
陳羣作爲律學名臣,自帶含蓄,但卻又不乏洞悉上意的敏銳性。
如今,他便揣摩出了劉備的意思。
他一個徐州官員,留在河北編《齊律》幹嘛呢?
那當然是《齊律》頒佈以後,讓他當廷尉了!
這可是權力極大的官職。
是古代最高司法審判機構的長官,可以彙總全國斷獄數。
凡郡國讞疑罪,皆處當以報。
遠遠勝過沛相一職。
等於陳羣他雖沒能當上市長,卻直接成了最高人民法院的院長。
這令他如何不喜?
“事不宜遲,卿宜即刻起行!”
“喏。”
陳羣再次拱手,拜別劉備。
坐着馬車,飛也似的奔鄴城而去。
陳羣對劉備分配的這項工作,予以了高度重視。
即便是在趕路的路上,都在審籍看書。
等到鄴城時,陳羣已經擬定好了一個草案,想直接交給李翊。
李翊正於衙署辦公。
他每天卯時過來工作,午時下班吃午飯,這是雷打不動的。
陳羣早早來到丞相衙署,卻見李翊早已伏案批閱文書,案頭燭火猶明。
陳羣不敢打擾,輕手輕腳地入內行禮。
李翊頭也不擡,只擺了擺手:
“長文且坐。”
這一坐便是兩個時辰。
陳羣端坐如鬆,耳中只聞李翊毛筆沙沙之聲,偶爾夾雜幾聲咳嗽。
窗外日影漸高。
衙署內其他屬官陸續到來,卻都屏息靜氣,連腳步聲都放得極輕。
原來,這些人長期跟在李翊手下做事,太瞭解這位領導的脾氣性格。
主簿三次捧來緊急軍報,皆彎腰碎步上前。
小吏添茶時手腕發抖,生怕杯盞相碰出聲。
陳羣見此,出汗如漿,打溼了中衣。
不禁感慨,這相府上的工作強度與氛圍確實遠勝過其他州郡。
無怪別人都說相府的行政效率極高。
就衆人這個辦事態度,能不高嗎?
忽聽更鼓報時,侍從在門外輕喚:
“丞相,午時已至,該用膳食矣。”
李翊這才擱筆,揉了揉眉心。
陳羣見狀,急忙從懷中掏出竹簡:
“稟丞相,下官已擬好《齊律》草案,請丞相過目!”
李翊淡淡掃了一眼,“放着罷。”
便起身離去。
陳羣捧着竹簡,僵在原地,耳中嗡嗡作響。
卻見主簿悄悄過來低語:
“陳公勿憂,丞相用飯不過兩刻鐘,回來必看。”
又指案頭堆積如山的文書:
“昨日幽州來的急報,丞相也是第三日才批的。”
正說着,忽聽廊下傳來李翊的聲音:
“長文可曾用飯?”
不待回答,又聽他吩咐侍從說道:
“給他加道魚鱠。”
陳羣愣了愣,又看一眼主簿,兩人竟然同時笑了。
這種感覺很奇妙。
相府的工作氛圍很壓抑,但卻又有種激發人努力工作的慾望。
李翊真的是一個很有魅力的領導。
“相爺真命世之英也,佐其幕下,如沐春風而芝蘭自芳也。”
陳羣若是感慨道。
少時,侍從端了盤魚膾過來。
陳羣謝過,方用筷子夾了片魚肉,嚐了不到兩口。
膾尚未來得及嚥下,忽聞廊下靴聲橐橐——李翊竟已食畢歸來!
驚得他喉間一哽,魚刺鯁在嗓中,咳得滿面通紅。
急擲象牙箸於案,拂袖趨迎。
二人敘禮方畢,李翊徑自踞坐,取《齊律》草案細觀。
然後不發一言,便開始提筆批註。
陳羣垂手侍立,眼角餘光瞥見丞相時而蹙眉,時而頷首。
窗外日影漸西,將二人身影拉長投於粉壁,竟如獄吏囚徒之狀。
忽聞更鼓報申時,李翊擲筆而起。
將他批註完的草案交給陳羣,道:
“文長可照我所注之例修改,改好之後,再拿來我看。”
陳羣雙手接過,還未來得及開口。
忽見張郃大步踏入堂中,抱拳稟道:
“丞相,大伾山軍報至!”
李翊接過軍報細看,眉頭漸鎖。
半晌,擲簡於案,冷聲道:
“司馬氏困守孤山,已是甕中之鱉。”
“拖延日久也就罷了,怎會折損這許多錢糧?更兼傷員過重!”
他擡眼直視張郃,“我齊軍撫卹之制優厚,莫非有人藉此漁利?”
因爲此前修改《軍律》時,李翊提高了軍人的待遇,給了傷員很大的補貼。
甚至終身殘廢的,其子女都有優待。
這就導致河北每年的軍費支出非常高。
很多人都勸李翊削減軍費開支,認爲天下沒有哪個諸侯會如此優待士兵。
起初,李翊迫於過高的財政壓力,一度真的想要削減一下軍隊補貼。
但此舉召來了河北諸將的一致反對。
他們每年能夠從政府得到鉅額的錢糧、絹布、還有牛羊補貼。
河北諸將已經這個政策視爲他們的禁臠了。
誰敢去動這項政策,他們就要和誰拼刺刀。
迫於壓力,李翊還是沒有砍河北軍人的福利。
一方面,這調動了河北人蔘軍的積極性。
另一方面,由於待遇好,使得政府可以篩選出更加精壯的士兵出來。
所以,只能咬咬牙,堅持堅持了。
但李翊也絕不允許,有人鑽空子,騙取國家補貼。
張郃目光一閃,順勢說道:
“末將聽聞,魏、陳二將軍近日頻發請餉文書。”
“那大伾山不過彈丸之地,何須如此耗費?”
“恐……恐怕中有貓膩啊。”
話到此處,戛然而止。
堂中燭火“啪”地爆了個燈花。
陳羣低頭摩挲竹簡,額角滲出細汗。
“俊乂。”
李翊忽然輕笑,“我現在命你爲監軍,你即日率三千精兵前往督戰。”
“若真如你所疑——”
他指尖輕敲案上《齊律》草案,“我新法正缺個祭旗的。”
“喏!”
張郃欣然領命而去。
甫一出門,迎面便走來一將。
此人姓郝名昭,字伯道,乃山西太原人。
他少年從軍,是張郃的部曲督,此時資歷尚淺。
見張郃出,乃抱拳低聲問道:
“將軍容稟,末將覈驗過前線軍報。”
“魏、陳二位將軍所列傷員、錢糧損耗皆屬實。”
“爲何您卻要對相爺說……”
話未說完,張郃一把扯住他手腕,拉至僻靜處。
暮色中但見這位五子良將眯眼輕笑:
“伯道啊伯道,你今年才二十有七吧?”
突然壓低嗓音:
“可知爲何滿營將校,獨獨你能當這部曲督?”
部曲督這個官職不同於現代的國家軍隊。
它更接近於私人部隊的指揮官。
如果非要類比的話,可以理解爲警衛主管。
所以郝昭能當上這個官,絕對是被張郃引以爲心腹的。
畢竟張郃可是一個標準的職場人,這種情況哪裡會把說說的明白。
但對心腹後生就不同了。
郝昭一怔,不能答。
張郃指尖輕敲胸前鐵甲,道:
“其實相爺心裡明鏡似的,他知道前線具體是什麼情況。” “可……”郝昭還欲再問。
張郃已翻身上馬,擲下一句:
“這軍中的學問很大,你尚年輕,日後有的是時間去學。”
“如今吾既爲監軍,可即刻點兵,明日寅時隨某出征!”
言罷,猶豫一下。
忽又勒馬回頭,意味深長地說道:
“記住,大伾山的石頭縫裡,能刨出你郝伯道的校尉印來!”
夜風捲起火把的殘煙,三千河北精銳,奔赴大伾山而去。
此時的魏延、陳到還在攻打司馬氏。
聞說河北方面,委派了張郃過來當監軍,二人皆是一驚。
其中,尤以陳到最是不忿:
“吾輩捨生忘死,浴血摧大伾。”
“功在須臾,張郃豎子安敢摘桃!”
陳到是徐州將領,所以對張郃這位河北宿將並未有太多尊重。
尤其此前玉龍臺比武時,兩邊人爲了在劉備面前搶風頭,起了衝突。
而魏延作爲李翊帶出來的新人,對於這個安排,也感到大爲不解:
“丞相既委重任於我,復遣監軍到此,豈疑延有二心耶!?”
魏延一時間自閉了,突然自我懷疑,是不是哪裡沒做對。
惹了丞相不高興了。
而這時,張郃已引三千精兵趕至大伾山。
魏延、陳到雖心中不忿,然監軍虎符高懸,只得整軍相迎。
魏延鐵青着臉遞上地形圖,陳到則抱拳冷聲道:
“請監軍示下。”
張郃不以爲意,笑吟吟拍着二人肩甲:
“文長、叔至辛苦了。”
此時,張郃不論是哪方面段位都遠比魏延與陳到要高。
魏延雖是將才,但畢竟才初出茅廬。
而張郃在河北已經幹了二十多年了,絕非是魏延這種新兵蛋子可以比的。
至於陳到則是一位勇將,論行軍打仗就更遠不及張郃了。
隨即。張郃登高視察。
鷹目掃過斷水澗,猿臂遙指藏兵林。
不夠半日,便召衆將下令:
魏延率輕騎五百,專司截斷山西麓泉眼。
陳到領弩手三百,晝夜輪番襲擾北寨。
自統主力堵住東面官道,卻按兵不動。
一通安排下來,大伾山上的司馬氏一族大叫惱火。
本來魏延與陳到已經十分難對付,如今又來一個張郃,簡直是雪上加霜。
過了幾日,不少人都熬不住了,紛紛建議司馬馗、司馬敏組織人突圍。
他們說道,司馬懿肯定已經放棄他們了。
不然爲什麼這麼久,還不派人來找李翊談判!
可以說,司馬氏一族之所以能夠憑藉意志力苦撐,就是抱着司馬懿回到雒陽會來救他們。
懷着這樣的希望,大家怎麼樣都能咬牙堅持堅持。
可一旦希望破滅,衆人的意志力就會立馬崩潰。
司馬馗深知不能讓衆人相信這一點,乃厲聲叱道:
“休得胡言!仲達絕不棄我等。”
“爾等只宜堅守,專心等待即可!”
軍心雖然能夠暫時穩住,但並不能阻止齊軍日益收縮的包圍圈。
這日,齊軍再次來攻山。
混戰中,魏延拈弓搭箭,正中司馬馗面門。
那箭鏃透骨而入,流血不止,衆親兵拼死搶回寨中。
未及救治,司馬馗已氣絕身亡。
齊軍陣中歡聲雷動,參軍當即遣使勸降。
畢竟他們認爲,首惡就是司馬馗。
司馬馗一死,沒道理繼續抵抗下去。
這對其他族人來說,也是一個投降的契機。
使者方入寨門,便見司馬敏披髮跣足,雙目赤紅如血,一腳踹翻案几:
“狗賊安敢欺我!”
竟親手拔劍斬了來使,血濺三尺!
衆人見此,無不駭然。
感慨司馬敏這是壓抑太久,瘋了魔了!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啊!
“傳令!”
司馬敏劍指蒼天,嘶聲如鬼嘯:
“言降者,割舌!”
“私逃者,腰斬!”
“斬一齊卒,賞粟十斛!”
須臾,寨牆下頓時懸起十顆血淋淋的首級——皆是方纔稍有遲疑的部曲。
殘陽映照下,司馬敏持兄染血戰袍,對衆厲聲喝道:
“大伾山即我司馬氏祖墳!”
對於齊使被斬,而且還要繼續負隅頑抗的消息。
齊軍上下聽說後,都感到無比的震驚。
然而,此時的李翊已經失去了耐心。
當即發佈一道全新的軍令,給前線將士。
令中寫道:
“傳諭張郃等:”
“大伾山賊冥頑不靈,屢辱王師。”
“先戕我使節,復耗我糧秣。”
“天有好生之德,然豺狼不配仁義!”
“着即,停一切招撫。”
“破寨之日,無論主從,盡誅之。”
“生擒者,驗明正身後立斬。”
“昔白起坑趙卒四十萬,項羽埋秦兵二十萬,皆因除惡務盡!”
“今吾不過誅一逆族,何須躊躇?”
李翊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就是讓張郃等人停止一切招降舉動,攻下山後,全部斬盡殺絕!
因爲此前李翊下達的命令,是隻針對司馬氏血脈,其族人並不予過多追究。
可如今,李翊則是下令,不論他姓不姓司馬。
只要是幫着司馬氏抵抗官軍的,一律格殺勿論!
爲此,李翊還專門解釋說道:
“首惡司馬馗、司馬敏,負隅頑抗,罪盈惡稔。”
“幸天誅速至,免遭顯戮。”
“然餘孽復奉敏爲主,怙惡不悛,足見闔寨同惡,斷無良善!”
意思就是,既然司馬馗死了,賊衆羣龍無首。
那你們不願追隨司馬氏的,此時就應該奮起反抗。
但你們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仍然迫於其淫威,繼續對抗天兵。
那你們就是有罪,就是該死!
在接到命令以後,張郃表示從命。
其實,此時的大伾山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三日後,張郃正式發動總攻。
齊軍準備已久,蓄勢殺上山去。
司馬敏披髮執劍,猶作困獸之鬥。
斬三卒,終被亂刀分屍砍死。
張郃急令:“速驗首級!”
軍中醫官以金盆盛其面目,對照畫像再三覈驗,方長舒一氣:
“確是司馬敏無疑。”
待驗明司馬敏正身以後。
張郃乃命人將司馬敏的屍首置入棺槨之中,暫時存好。
然後又命人發掘了司馬馗的墓,將屍體取出,一併置入棺槨之中。
接下來,便是控制戰俘了。
司馬敏既死,再也沒人願意抵抗下去了。
殘存的司馬族人被鐵鏈串縛,如羊羣般被驅至谷底。
魏延、陳到負責去清點俘虜,張郃則率軍去查司馬氏藏匿的財富去了。
經過清點,青壯者還剩下三千一百二十口。
婦孺加在一起,約有九百八十一口。
按照丞相的命令,男子肯定是要全殺的。
但兩人驚奇的發現,成年男子其實也就一千人左右。
剩下的男子,雖不算小孩,但也最多就十三、四歲。
這些人殺不殺呢?
尤其是婦女和小孩兒,這些人又該不該殺?
之所以兩人如此猶豫,
是因爲劉備的軍隊,從來沒有幹過坑殺俘虜的事。
結果魏延、陳到攬下了這場髒活,兩人當然有所顧慮了。
這時,忽有十餘人膝行而出,叩首泣血:
“將軍明鑑!我等本欲早降,奈何司馬敏令人斷我手足,實不得已啊!”
言罷掀起衣衫,果然人人手足俱有猙獰傷疤。
陳到默然,指一老嫗懷中嬰孩:
“此子也能助紂爲虐?”
魏延撫刀沉吟:
“丞相雖令盡誅,然或許只是一時氣話。”
“以某對丞相的瞭解,其斷不會對婦人孩童小刀。”
“不若赦之,如何?”
魏延性格是暴烈,但不是暴虐,他也沒有虐殺俘虜的習慣。
於是兩個人一合計,決定把十三歲以上的男子全部殺掉。
至於剩下的婦女和小孩,則放過。
男的就編爲奴,去種田吧。
至於婦女,就賞給將士們罷。
在兩人看來,這樣做,既能夠完成丞相下的命令。
又能展現丞相仁義的一面,丞相肯定不會怪罪。
而且兩人都覺得,殺伐太重,萬一搞得河內人心惶惶,也不便丞相將來治理。
所以,都認爲他們的決定會得到李翊的表揚。
於是興沖沖地派人將此事上報給李翊。
李翊在鄴城得到兩人的奏報以後,氣得破口大罵:
“魏延、陳到抗令縱敵,蠢若朽木!”
“二豎子全不知羞恥,擅作主張,合該千刀萬剮!”
李翊很少這樣暴怒,兩個人被這樣劈頭蓋臉的一頓痛罵,全都懵了。
這下才反應過來,原來李翊是真的連婦女小孩兒也沒打算放過。
他們拍馬屁拍到馬臀上去了。
爲此,兩人趕緊派人,將釋放的戰俘重新捉回來。
然後挖一大坑,命武士手執大棒,將這些婦孺小孩全部棒殺在坑內。
雖然兩個人將功補過了,但還是對李翊的行爲感到有些無法理解。
這人設有點ooc啊。
他們印象中的丞相,一向是以寬仁爲本,從未乾過這種斬盡殺絕的事。
如若不然,二人也不至於拍錯馬屁。
今日是怎麼了,竟當真如此狠心?
兩個人想不通,最後還是陳到提議說道:
“張俊乂是河北宿將,與相爺共事多年。”
“他必知丞相心意。”
歷史上,張郃能混到魏國武官第一人,成爲國寶級別的存在。
wWW ◆ttκΛ n ◆℃O
可不單單只是靠資歷與實力。
一個政治人物,能在官場上幹到七十多歲,還能屹立不倒。
除了實力之外,肯定是非常懂職場,非常會來事兒的。
陳到雖對張郃不滿,但還是與魏延過去虛心求教了。
“兩位來了。”
張郃坐在凳子上,手裡正捧着賬簿,上面記錄着司馬氏在山中積攢的財富。
“我早知二位會來。”
話落,命侍從給二將看茶。
兩人謝過,便開門見山問:
“監軍,您是軍中宿將,與丞相共事多年,必知其中緣故。”
“丞相向來以寬仁爲本,爲何面對司馬氏一族,卻要我等斬盡殺絕呢?”
呵呵。
張郃微微一笑,開口解釋說道:
“兩位只知丞相寬仁,卻不知丞相亦重法度。”
“公豈不察此輩初時負隅,蓋因妻孥爲司馬氏所脅,故拒抗齊師。”
“今勢蹙乃降,若遽赦之,是教天下曰——”
“抗命者當死戰到底,及至絕境,反得全生!”
“自此人人效尤,王師又何以勘亂啊?”
張郃不愧是老油子,一下子便點明瞭其中緣由。
這些族人因爲老婆和孩子被司馬氏控制,他們怕害死家人,所以纔不敢投降。
現在一切山窮水盡了,他們才終於投降了。
如果我們放他們一馬,豈不是在告訴他們,以後對抗政府時,就應該堅持到最後。
因爲堅持到一半再投降,他們的老婆孩子會死。
可堅持到最後投降,政府反而會赦免他們的全家。
這樣一來,以後人人都要抵抗到最後了,咱們還怎麼打仗?
魏延與陳到似醍醐灌頂,恍然大悟。
“誒呀!”
“居然沒能想到這一茬!該死!該死!”
陳到、魏延十分自責。
“我等亂了丞相法度,無怪丞相罵我等該千刀萬剮。”
“唉!”
兩人齊齊向張郃拜謝:
“多謝張監軍開導,多謝!多謝!”
“兩位不必客氣,日後還望兩位繼續努力,勿負丞相期待。”
張郃望一眼,脣角帶笑。
彷彿在說,他還得謝謝咱呢!
陳到、魏延只顧着拜謝張郃。
將張郃搶了他們的軍功一事,全部忘諸於腦後了。
兩人走後,張郃抿了一口茶水,悠悠說道:
“伯濟啊!”
“汝可知丞相爲何如此生氣否?”
啊?
郝昭一臉懵,適才他也在旁邊,全程聽着。
“……這、這難道不是因爲魏、陳二將亂了丞相的法度麼?”
郝昭撓撓頭,怔怔地說道。
“……哈哈哈。”
張郃擱下茶盞,笑得合不攏嘴。
“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丞相固然氣此二人亂他法度。”
“然究其本,實魏、陳二將自作聰明耳。”
“汝且細想,丞相明令族滅司馬氏,斬盡殺絕,不留活口。”
“彼輩竟擅釋俘以市恩。”
“今百姓但知二將之仁,誰識丞相之法?”
“主辱臣死,此豈人臣之道乎!”
李翊已經下令,把司馬氏殺光了。
結果魏延、陳到二人倒好,把人給放了。
如此一來,他們兩個成了這件事裡的好人。
而他李翊反倒成了最混蛋、最壞的那個人了。
這是張郃不曾對魏延、陳到二人說的。
因爲這涉及到一個職場道理。
張郃是不會傳授給兩個同事的。
但面對郝昭這個後生晚輩,張郃一本正經地說道:
“伯道啊,這便是我要教你的道理。”
“不論何時何地,你都一定要記住——恩出於上!”
“此相爺之於齊王之所以然也。”
千萬不要略過領導,自己收買人心。
從古至今,此理都是通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