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馬孟起威震幷州,曹阿瞞割須棄袍
公元204年,七月。
炎夏,草原馬匹正肥。
一大隊匈奴騎兵,緩緩靠近趙郡邊關。
暮色四合,沙塵漸息。
匈奴單于呼廚泉遣使至趙郡城下,邀太守出來答話。
時趙郡太守乃程昱也。
趙郡本爲趙國,曹操與劉備瓜分完冀州後,便將趙國除國治郡了。
由於趙郡位於治所魏郡之上,有着極爲重要的戰略地位。
所以曹操遣了心腹助手程昱守趙郡。
程昱見趙郡之外,出現了大量的匈奴騎兵,自己也感到十分詫怪。
要知道冀州與幷州之間,是隔着黑山的。
中間還有經過幷州牧馬超的地盤太原。
也就是說,呼廚泉帶着這麼多人,堂而皇之的一連穿過了馬超、張燕的地盤。
可疑,實在是可疑!
程昱乃命守將加強防備,又親至城關問話。
“汝部不在河套畜牧,來吾趙地作甚?”
使者高聲呼道:
“我部商隊八十人,驅牛羊千頭,自陰山南行,至今未歸!”
“恐遭賊人劫掠,請開城門,容我入內搜尋!”
時城上守將,乃蔡陽也。
蔡陽按劍叱道:
“汝商隊未歸,幹我趙郡何事?”
“還帶這麼多兵馬過來,意欲何爲?”
言未畢,太守程昱已經登城,捋着頷下鬍鬚,厲聲說道:
“趙郡自有法度,豈容胡騎擅入?”
“汝部若果真走失人馬,可具狀報官,自有差役代爲搜尋。”
程昱的做法就比蔡陽要穩妥許多。
不卑不亢,按規矩辦事。
蔡陽忍不住在旁冷笑:
“胡兒多詐,豈可輕信?”
“若當真是有商隊走失,就該白日來尋。”
“如今趁夜前來叩關,其欲何爲?”
“可速退,否則亂箭射之!”
使者佯作悲憤之狀,哀聲大喊:
“漢官無情!我部傷者或流血待斃,豈能久候文書?”
蔡陽大怒,“胡兒安敢如此多言!”
於是,拈弓搭箭,便射向那使者。
使者躲避不及,被一箭射落於馬下。
匈奴衆使團皆驚,慌忙四散奔走。
恰逢此時,忽見北方煙塵大起。
呼廚泉親提五千匈奴騎兵壓境,馬上高呼:
“魏官殺我使者!”
“可速速攻城!”
城上蔡陽急令放箭,胡騎乃退至射程之外。
呼廚泉復使人喊話:
“但開北門兩個時辰,小王搜畢即退。”
“如若不許,恐傷兩邊和氣。”
程昱眉頭皺起,謂一旁蔡陽道:
“胡兒來者不善,可速報魏公。”
遂一面遣使,星夜趕回魏郡通知曹操。
一面加強趙郡守備,堅決不肯放呼廚泉入城。
呼廚泉乃整頓軍馬,決定以武力奪取趙郡。
只見匈奴鐵騎如黑雲壓境,漫野而來。
旌旗獵獵,刀戟森然。
程昱這下完全確定呼廚泉就是不懷好意了,但卻不清楚。
以南匈奴目前的實力,是誰給他的膽子,敢來招惹魏國?
眼下大敵當前,程昱也不去細究,只撫劍謂守將說道:
“胡虜猖獗,然吾城堅糧足。”
“但堅守旬日,魏公援兵必至!”
遂領軍士閉門據守,弓弩手列於城垛,滾木礌石堆積如山。
呼廚泉遣左賢王劉豹率一隊輕騎,繞城馳射。
一時間,箭如飛蝗。
魏軍皆伏身女牆之下,未敢輕動。
程昱見狀,冷笑道:
“胡兒技止此耳!”
乃令強弩手於城角暗發弓弩,矢如雨下。
匈奴騎中箭落馬者百餘,餘衆潰退。
呼廚泉大怒,乃親率鐵騎衝城。
又架雲梯數十具,令悍卒攀附而上。
程昱瞪大眼睛,暗忖,“胡兒哪裡來的漢家攻城械備?”
呼廚泉拿出來的攻城器械,還相當先進。
基本上相當於本時代的最高水準了,程昱大是疑惑。
一面又催督魏軍速速登城,守備強敵。
匈奴人攀附雲梯,蟻附式攻城。
城上魏軍以長矛刺之,滾油澆灌。
匈奴兵慘嚎墜地,屍骸堆積如丘。
匈奴人連攻三日不下,直殺得城下屍骸遍野,血流成渠。
匈奴兵死傷頗衆,而程昱守禦有方,援兵又漸近。
呼廚泉乃召將商議:
“程昱老謀深算,趙郡實難攻克。”
左賢王劉豹則有些擔憂地說道:
“若就此罷兵而去,只恐無法向李丞相交代。”
“況戰前,李丞相資我軍大量糧秣器械。”
“今連半寸土地不得,豈非顯得吾輩無能乎?”
呼廚泉微作沉吟,想出一個辦法,謂衆人道:
“程昱堅守不出,或可放棄攻城。”
“不若以己之長,攻敵之短。”
衆人忙問這何謂以己之長,攻敵之短?
呼廚泉咧嘴一笑,解釋道:
“我騎射之衆,本不善攻城。”
“今頓兵堅壁之下,徒耗兵力,不如棄此孤城,轉掠鄉野。”
“焚其田廬,虜其丁口。”
“趙郡若失民失糧,縱有高牆深池,亦成廢土!”
劉豹聞言,撫掌大笑:
“善!程昱老兒縱能守城,豈能守盡四野之民?”
遂撤去包圍圈,分兵數路,抄掠趙郡諸縣。
匈奴輕騎如狂風掃境,所過之處,烽煙四起。
郡府中,程昱得報,拍案怒起:
“胡虜不敢攻城,竟行此絕戶之計!”
正好曹操派過來的援兵也到了,程昱即刻點齊軍馬,主動出城進攻呼廚泉部。
早有探馬報知呼廚泉,呼廚泉立刻下令撤退。
退回幷州去。
程昱大軍出城,未能捉到呼廚泉主力。
唯見餓殍載道,鴉羣盤旋。
於是,程昱謂衆人道:
“吾等若就此罷兵而去,胡人必然復來。”
“可率軍去追,盡斬其首。”
衆將從其言,跟隨程昱的大軍,一路狂追。
一面又遣使,知會幷州牧馬超,教他封鎖住呼廚泉去路。
大軍一路循着匈奴焚掠的痕跡,直追至太原,誓要擒殺胡酋。
忽見前方煙塵大作,一彪軍馬攔住去路。
但見鐵甲如墨,旌旗獵獵,上書“徵西將軍”四個大字。
當先一將,白袍銀鎧,目若朗星。
正是幷州牧馬超。
程昱只得勒馬,揚鞭喝問:
“馬將軍!”
“吾奉魏公之命追剿胡虜,汝何故阻我?”
馬超橫槍冷笑:
“呼廚泉早已歸順天朝,今在幷州,乃我治下之民。”
“程府君欲越境拿人,可曾問過某手中這杆虎頭湛金槍否?”
馬超說的是實話,南匈奴早已被大漢認定爲了內屬國。
呼廚泉還真就受到幷州官員的庇護,當然這是名義上。
程昱叱道:
“呼廚泉縱容屬下,侵我佔地,擄我民衆。”
“田間禾稼、官府屯糧,盡付一炬。”
“馬將軍口口聲聲說這胡酋是汝治下之民,那程某是否該問汝一個御下不嚴之過?”
哦?
馬超眉梢一揚,冷聲笑道:
“倘真有此事,某確實有過。”
“可若真要論及罪過,也該由天子問罪。”
“汝不過一郡太守,何得治我一州官之罪?”
“回頭,某自會上書天子請罪。”
“就不勞程府君多費心思了。”
程昱知道這是馬超的敷衍之詞,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交人。
乃按劍叱道:
“馬孟起,汝休要恃勇攔路!”
“呼廚泉劫掠趙郡,罪不容誅。”
“汝若執意包庇,便是與魏公爲敵!”
顯然,程昱是不想跟馬超直接爆發衝突的。
要不然早就率兵打過去了。
一是因爲馬超部衆實力強勁,程昱心中忌憚。
二是因爲馬超名義上屬於一方諸侯。
眼下曹公的大敵是劉備,程昱作爲一郡太守,不敢冒然得罪一方諸侯。
這會損害魏國的對外戰略方針。
所以,程昱只是搬出魏國,搬出曹操來向馬超施壓。
希望馬超能夠讓步。
誰料馬超聞言大笑,手中虎頭湛金槍一振,聲若雷霆:
“程仲德!某家這杆槍久未飲血,今日倒要看看,爾等誰敢越界半步!”
話音未落,忽見馬超引數名驍騎,如一道白色閃電般。
馳突過來,直衝魏軍。
程昱大驚,萬沒想到馬超會突然動手,急令放箭。
馬超舞槍成輪,箭矢紛紛墜地。
轉瞬間已至魏軍陣前,長槍橫掃,三名魏將應聲落馬。
復又縱馬踏破魏軍前陣,所過之處人仰馬翻。
程昱大驚失色,急令變陣。
忽聽“咔嚓“一聲巨響,馬超一槍劈斷魏軍大纛。
旗杆轟然倒地,激起漫天塵土。
程昱還待組織軍隊過來合圍包抄。
卻見馬超等數騎,已經斬首而還,回到陣前。
馬超勒馬按轡,槍尖直指程昱:
“如何?”
“程老兒!可還要戰!”
“如若要戰,馬孟起奉陪到底!”
唔……
程昱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瞪着馬超。
其實,兩軍對峙到這個份兒上,程昱都搬出曹操來了。
無非就是想要一個臺階下,好給手下人一個交代。
畢竟大夥兒興師動衆的出來一趟,不討個說法,何以服衆?
倒不是非要馬超交人不可。
可程昱萬沒想到,這馬兒竟如此雄烈,把最後一層窗戶紙給捅破了。
直接就動手開打了。
雖然馬超已經及時收手,沒有使兩軍衝突升級。
但馬超卻甩了個難題給程昱。
到底是硬剛到底,還是就此認慫?
若要硬剛,適才馬超的勇武,大夥兒都見識到了。
實在是不好對付。
況且魏郡新遭胡患,士氣未復。
若強行交戰,勝負難料。
左右人紛紛上前,勸程昱道:
“趙郡新遭劫掠,元氣大傷。”
“此刻與馬超廝殺,縱使勝之,亦無力進取幷州.”
“不如權且賣馬超一個面子,將他穩住。”
“然後上報魏公,由他來決斷此事。”
程昱只得強壓怒火,沉聲對馬超說道:
“馬將軍果然神勇。”
“今日之事,昱記下了!”
馬超收槍冷笑,“程府君慢走,不送!”
待大軍回撤之時,程昱又回頭看向馬超,丟下一句狠話。
“今日是賣你馬超一個面子,但請轉告呼廚泉——”
“他日若再敢來犯魏土,雖遠必誅!”
垃圾話還是要噴的,不然面子上掛不住。
程昱引兵退去,馬超望其背影,對左右笑道:
“程昱果然是隻老狐狸,真能沉住氣。”
微微一頓,又道:
“可速速稟報丞相,幷州門戶,超已守穩矣!”
程昱在馬超那裡吃了個暗虧,自己也是怏怏不樂。
回到趙郡後,將此事上書報給了曹操。
其書略曰:
“匈奴呼廚泉,本受魏公教化,今歲卻無故興兵,肆虐趙郡。”
“臣率部追擊,竟遭幷州牧馬超持兵相脅,縱虎歸山。”
“細察其弊,此中大有蹊蹺。”
“去歲匈奴尚遣使朝貢,今夏忽發兵犯境。”
“其行軍路線,恰避我軍重鎮,專攻趙郡薄弱之處。”
“若非有人大開方便之門,彼焉能如此?”
“故臣又遣人至常山探查,回報說黑山賊張燕部竟開放隘口,供其輜重通行。”
“張燕素與李翊暗通,去歲更受劉備僞職。”
“三賊勾連,昭然若揭!”
“故臣敢斷言,此皆齊相李翊之謀也。”
“其計有三毒:”
“驅胡虜壞我邊疆,使魏疲於應對。”
“借馬超之勢,試探我軍虛實。” “若我軍與匈奴死戰,彼可坐收漁利!”
“伏惟魏公英明,早誅此獠!”
——程昱,頓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