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蘿順勢接過,淺淺的飲了一口,心裡卻跳個不停,他剛纔的話,很明顯是對自己說的,雖然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很多,可是這麼多年,一直陪伴他的就只有她一個人。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約摸一盞茶的時間,小丫頭送進來飯,紅蘿這才張羅着,在桌子旁邊忙來忙去。
落坐居中,慕長安一直守在雲初身邊,寸步不離,吃睡都和他一起,雲初在她的照顧下,也漸漸的好了起來。
此時已經是薄暮,一彎淡淡的明月懸在窗外,冷冷的風吹過院子中的樹木,到處都是簌簌的枝葉聲響,如同細密的海潮。
不過其中好像還夾着細碎的腳步聲,慕長安望着雲初,他也聽到了,兩人同時望向窗外,這麼晚了,會是誰。
過了一會兒,腳步聲越來越響,人沒到,聲音卻傳進來,“慕長安,你給我出來!”
兩人一怔,蘇櫻?話音剛落雲蘇櫻便拿着一秉劍氣沖沖的進來了。慕長安還沒有開口,蘇櫻便一劍刺了過來,抓起桌子上的茶杯,輕輕甩了出去,茶杯撞上蘇櫻的長劍,刺耳的一陣聲響之後,茶杯落地,巨大的聲音驚醒了旁邊睡着的寒翠。
“公子,夫人。”寒翠剛到門口,便看到一臉怒氣的蘇櫻,提着劍指着兩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
“寒翠,回你的屋子。”慕長安冷冷吩咐。寒翠雖然擔心,但是知道蘇櫻雖然持劍,慕長安的武功也不低,自己在反而幫不上什麼忙。
雲初眸子一冷,對蘇櫻更加沒有好感,“蘇小姐,蘇兄和令尊大人就這樣教你?在我的地方,拿劍指着主人,怎麼說也不合適吧。”
蘇櫻被雲初冷冷批評,臉上一紅,手指微微顫抖,劍身偏移,慕長安趁機奪過她手中的劍,“咣噹”一聲,長劍落地。
“蘇小姐,還是將你劍法練好在來找我吧,你這樣子,遇上別人,恐怕還沒有出手,便命喪他手,蘇家就你一個女兒,你想讓你哥和你父親難過不成。”
“你……你……”蘇櫻面色漲的通紅,沒了劍,她只能用手指着她,指了一會兒,她卻笑了,慕長安有些不知所以,不明白她要做什麼。
蘇櫻慢慢的踱進來,也不管房間裡的兩個願不願意,徑直做下來倒了一杯水,“咕嚕咕嚕”的喝下去。
兩人不禁感覺有些好笑,這蘇家大小姐大半夜跑來,連水也來不及喝一口嗎?這般驢飲不顧姿態,若是被讓人看了,還不驚世駭俗。
雲初慢慢直起身子,靠在枕頭上,見蘇櫻放下了水杯,不由得嘆了一口氣,“蘇櫻,風寒露中,我派人送了你回去。”
蘇櫻又倒了一杯水,急忙喝下,搖了搖頭,“不,我不回去。我是來找她的。”說完指着雲初身邊的慕長安。
雲初目光移向慕長安見她一臉錯愕,據他所知,蘇家大小姐的長安並無交集,若說相識,也只有姻緣祠的那一面,在者,就是紀南衡的原因,如果非要說她們有什麼關係的話,那就是她們都愛着一個人。
紀南衡?
想到這裡,雲初隱隱有些猜出來蘇櫻來的目的,心裡暗道不好,紀南衡的死,對於慕長安來說是個打擊,這幾天因爲自己重傷,她盡力照顧自己,暫時忘了傷痛,但是也不代表她不傷心,她好不容易忘記一會兒,此時若被蘇櫻挑起,後果不堪設想。
“蘇大小姐,出去!”
蘇櫻一愣,不知道雲初這麼大的火氣從何而來,看了看他身旁的慕長安,突然有些明白了。
偏着頭,她就不出去,他能拿她怎麼樣,大不了回去受一頓罰,她好不容易出來,可不能就這樣回去。
雲初以爲她會懼怕,會離開,但是她的懼怕只是一時,看着固執的女子,他有些惱怒,蘇鈺那般謙遜的一個人,怎麼他妹妹這般驕縱。
況且他不擅長對付女人,眼前的女子又是蘇鈺的妹妹,她不走,他總不能將她打出去吧。
“怎麼,三公子,怕某人想起什麼不該想的事嗎?或者是不該想的人嗎?”蘇櫻意味深長地笑。
“蘇櫻!”
慕長安一愣,瞬間知道她說的是誰,果然,她並不是來無理取鬧的,只是沒想到她卻找上門來了,想起紀南衡的話,心裡一陣酸楚,儘管知道紀南衡是騙她的,可是她的心裡卻很介意,不管是真是假,她不希望他們中間多出一個她。
蘇櫻看着慕長安臉色慘白,笑了笑,自己的目的達到了,也不着急開口,正好桌子上有筆墨,緩緩落坐,一手抓起墨方,一手扶着袖子,慢慢的研磨着。
突然間,她語氣中止,看了一眼慕長安,提了筆,手指下的宣紙上赫然有一個人影,寥寥數筆便勾勒出一個俊郎的男子,雖然畫筆值得商榷,但是卻可以辨的清人影。
紀南衡,慕長安只是在心裡過了一遍這個名字,便遠遠看到蘇櫻筆下畫的竟然是他,一陣驚顫,慢慢的走過去,想要確認,雲初也看到了,心裡一驚,連忙抓住她的袖子。
慕長安回過頭,對他一笑,笑中帶着苦澀。
不顧自己身體沒好,連忙下榻跟在她的身後。
還沒有走過去,慕長安眼中的淚水便不可抑制的流了下來,心裡默唸那個名字,那名字像魔咒一般,將她傷的遍體凌傷。
慕長安伸出手,剛想摸上去,卻被蘇櫻撤去,撲了個空,撞在桌子上,碰倒了茶水,茶水順着桌子慢慢的浸透了慕長安的衣袖。
慕長安卻不自知,只是愣愣的看着紀南衡的畫像,蘇櫻似乎很享受慕長安受傷的樣子,臉上一幕勝利的表情。
雲初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想要將慕長安扶起來,可是慕長安卻自己起身,雲初撲了個空,轉身看着她。
慕長安卻沒了下一個動作,袖子上滴答滴答的滴着水,可她卻仍愣愣的盯着蘇櫻手中的畫像。
“怎麼,慕長安,想要嗎?那就跪下來,我就給你。”
兩人皆是一愣,雲初心裡更加擔心,眼前的紀南衡,雖然只是畫像上的,但是足夠讓慕長安六神無主,只是慕長安接下來的動作卻讓雲初錯愕了。
只見慕長安癡癡的笑了,半響之後,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下了蘇櫻手中的畫像,擡起榻邊的蠟燭,在兩人的注視下慢慢燒燬。
蘇櫻見慕長安並沒有朝着自己計劃的路線走,又見她燒燬了自己的畫,心裡一急,“慕長安,你瘋了不成,畫上的人是紀南衡,你最愛的紀南衡,你怎麼把他燒了!”急的跺腳,但是自認武功不及她,也沒有辦法,眼看火苗竄高,印紅了她的臉。
“你以爲,就一張畫,就想讓我情緒失控,讓我向你下跪嗎?你還不配。”
雲初看着慕長安,第一次感受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高貴氣質,心裡不由得暗暗讚歎,本來還擔心慕長安會受制於她,看來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雖然紀南衡的死對她打擊很大,但是她也絕對不會讓別人拿紀南衡要挾她,她比自己想像中的堅強多了。
“你該走了吧。”雲初下了逐客令。
雲初在趕自己,這點蘇櫻還是聽出來的,可是她既然來了,目的沒達到,又怎麼能這麼容易走呢,至少走之前,她要讓慕長安感覺到自己的罪行。
一計不成,又換一計,沒了先前的趾高氣昂,蘇櫻揉了揉眼睛,眼淚頓時落了下來,雲初錯愕,他還是第一次見一個女子說哭就哭。
“慕長安,你好狠的心,紀南衡生死不明的時候你不去救他,你只顧着和三公子成親,現在好了,他死了,我永遠也見不到他了,他的死都是你一手造成的,若沒有你,他怎麼會屍骨無存,都是你的錯。”
“是啊,都是我的錯。”慕長安喃喃自語,只是臉上沒有了之前的悽悽慘慘之色,沒有理會蘇櫻的歇斯底里,慕長安徑直將她推了出去。
蘇櫻見她出手,極力掙扎,可是自小嬌生慣養的她又怎麼是慕長安的對手,到了門口,蘇櫻死死的把住門,一隻腳在內,一隻腳在外。
寒翠正好過來,一把將她拉了出來,“你一個千金大小姐,怎麼也學的我們丫頭似的死皮賴臉。”將她拽出去之後,得意的看了她一眼,這才端起地上的東西走進屋子。蘇櫻再想進去,門卻重重的關上了,慕長安依靠着門,不說話。
寒翠擔心的看了她一眼,又將目光投向雲初,雲初搖了搖頭,這件事情他勸不得,也不知道該如何勸。
“公子,夫人,我端了一些飯菜,鬧騰了這麼久了,想來你們二人也餓了,你們吃點東西再歇息吧。”寒翠見氣氛詭異,不由得從中調劑,連忙將桌子上的筆墨收了,一邊擺着筷子,一邊說道。
慕長安回過頭,臉上並無表情,坐在桌子旁邊。菜色簡單,只是一盤蝦餃,自然香菇炒肉,山藥骨頭湯而之類的。
慕長安擡了碗,喝了一口,雲初見她吃了,心裡才稍微放心了一點,自己也嚐了一口,入口鮮香爽翠,只是慕長安卻彷彿沒有品出來一般,雖然在吃着,但是眼前的菜點好像是任務一般,雲初默默的看着她,他們給她夾什麼她就吃什麼,平日裡,見到蝦餃,不用他們幫她夾,她自己也會主動去搶着,可是這一次,她卻像沒看見一般,只是喝着山藥骨頭湯。
想着往後的日子,再想想慕長安的情況。不由得嘆了口氣。
雲初知道她心裡難受,沒有開口,見她吃的差不多了,想要將她手裡的碗拿下來,可是接碗的時候卻發現碗被她死命的拽着,雲初加重了力量,卻仍舊拽不出來。
輕輕提醒一聲,“長安!”
慕長安卻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雲初手上再次用力,一瞬間,碗在慕長安手中碎裂,滾燙的湯只順着她的手慢慢滴下。
寒翠“哎呀”一聲,跑出去找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