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去文書時,我寫過這個想法,我還說如果有了海上的船隊運送甲士,從琅琊縣甚至可以挾制楚地,一旦楚地有變,我們琅琊的船隊就可以南下,從海上殺進楚地,上個月時公子扶蘇讓人送來的文書,叮囑我此事不能着急。”
稂喝着此地特有的酒水,琅琊的酒水與楚地的酒水有些類似,不像關中的酒水那麼烈。
但這種米酒就是容易醉人,喝了一小碗,稂就不願意多喝了,而是吃着烤好的魚,這種刀鱭依舊是徐福最喜的下酒菜。
用過酒之後,徐福問道:“這一次來打算多久回去?”
稂拍了拍隨身帶着的包袱,道:“我想在這裡住幾年,我帶了不少書,繼續在這裡教書。”
聞言,徐福笑道:“那太好了,治理琅琊縣的事,你可要多幫我。”
稂對此沒有拒絕。
第二天,徐福與稂去看了建設在黃河出海口的船塢,秦人行事有一個特點,不論造什麼,都要造得足夠大,因此這裡的船隻也是如此,尖底的船隻十分能吃水,在海上很穩。
徐福解釋道:“我們造了二十艘這樣的大船,能夠裝上千人的甲士。”
這些甲士運到楚地去打仗嗎?
只要楚地不起兵,琅琊的海船也不會南下的。
可楚地一旦敢起兵,琅琊的船隊肯定會第一時間去攻打反軍的後方。
前往越人的海灘時,他才聽徐福說了一件事,越人的老族長過世了,早在一年前就離開了人世,那位老族長對他的族人說,要相信公子扶蘇,他們這些越人沒什麼好指望,唯有相信信守承諾的公子扶蘇。
這大秦有這樣一位言出必行,說到做到的公子,確實會引得很多人效忠。
其實,不論換作誰,都願意投效這麼一位人,這樣的公子一旦成爲下一個皇帝一定會有更多的人效忠。
稂獨自一人走到海邊,在海邊的斷崖邊,他見到了一個等在這裡的姑娘。
那姑娘見到了稂之後,臉上帶着明媚的笑容道:“你真的回來了!”
稂道:“嗯,我是公子扶蘇的弟子,我一定會履行承諾的。”
她臉上的笑容越發明媚,道:“你現在是秦軍的百長了,不再是以前那樣的教書夫子了。”
“我是來與你成婚的,我還要帶着你去見我的家人,這與我是不是百長沒有關係。”
這個姑娘忍着笑意,她背過身不再看這個男人,而是面朝大海,站在陽光下,她的臉上卻怎麼都藏不住笑容了。
半月後,稂在此地與這個姑娘成婚,並且繼續在這裡教書。
徐福站在琅琊臺上,看着從咸陽送來的文書,這一卷文書是寫在一張薄薄的絹上,看文書上所寫的介紹,原來是這東西是紙,此物便於攜帶,將來會有寫在紙上的書,傳遍天下。
對秦來說書很重要,只有書同文政令才能得以通行,只有書傳播的越多,這個國家才能更穩固。
在文書中,徐福看到了一件事,公子扶蘇要開始擴大的支教的規模,並且今年的齊地要開始一場大規模的遷民。
這應該是一場數十萬人規模的遷民,所有被遷去關中的居民都必須是貧民,遷民入關中之後能夠分得田地。
看到了這卷文書之後,徐福就去了齊郡,見齊郡的郡守。
本來這種事與他徐福無關,也不會遷琅琊縣之民。
這一次遷民的範圍主要在齊魯兩地,徐福覺得他有必要看看齊地的郡守如何施行。
遷民是大事,而且這一次規模很大。
周青臣來了齊地,看着秦軍將一隊隊的人拉去關中,他又與幾個秦軍交談着。
孔隨上前道:“先生。”
孔隨是孔鮒的兒子,亦是魯地與齊地名仕中較有名望的人。
“秦人將這些人口拉去關中,是爲了建設宮殿嗎?”
周青臣回道:“修渠墾田。”
孔隨問道:“上一次挖渠二十萬人入關中,如今又要多少人?”
周青臣又道:“當初遷入關中的二十萬人如今依舊居住在渭南,沒有人想要離開,他們都過得很好。”
“先生爲何幫秦軍行事?”
孔隨蹙眉,他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以及不解。
始皇帝在封禪泰山之後,命人拆了齊地的神祠,用秦法強行替代神祠,那位公子扶蘇還行二十四節氣曆法。
不論是始皇帝還是公子扶蘇,他們都要扼殺齊魯兩地原有的風俗,將這裡的一切都按照秦法施爲。
在孔隨認爲中,嬴政封禪泰山之後,齊魯兩地的名仕包括楚地那些舊貴族,他們對秦更加敵視了,再者淳于先生死後,各地的人要反秦的人越多。周青臣是當年與淳于先生一同受始皇帝詔命入秦的博士。
現在淳于先生過世了,他不幫着齊魯兩地的人們,反倒是幫着秦軍辦事。
這纔是讓孔隨不解的,他神色警惕地看着那些秦軍,低聲問道:“先生?”
周青臣道:“我不是在爲秦辦事,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有個孩子告訴我,如果秦是爲了天下人行事,我亦是爲了天下人,那麼我助秦軍行事也是一樣的。”
孔隨一時啞然,周青臣從秦回來之後,怎麼像是換了一個人。
周青臣看向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孔隨,道:“你們孔門如今只有這麼幾個孩子了,好好活着吧,離那些人遠一些吧。”
聽到對方的忠告,孔隨反問道:“先生難道要拋棄當年與淳于先生,與齊魯兩地名仕之間的盟約了嗎?”
原本是想給對方一個忠告,卻聽對方還反問自己。
“什麼盟約,是要反秦嗎?”
“先生何須多問。”
周青臣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了一個讓對方好自珍重的神情,就走向齊地的郡守府。
孔隨連忙跟上腳步,跟着一起前往郡守府。
在郡守府,周青臣見到了徐福,徐福是認識周青臣的,便笑着問好。
回到齊地時,周青臣聽說了徐福的事,兩人就攀談了起來,無視了跟在後方的孔隨。
徐福道:“當初入秦的齊魯博士中,只有先生在北方的長城戍守了數年。”
周青臣笑着頷首,他也知道徐福此人經歷過的事,這些事不難打聽,這些事在關中不怎麼起眼,卻在齊地有不少人知道。
衆人進入郡守府,見到了神色頗爲爲難的齊地郡守,以及在此地的數個縣令也都是面露難色。
“當初修長城徵發了多少徭役,徵發了多少人入軍,這纔過去幾年,又要遷民這麼多人。”
也不知是誰,先抱怨了一句。
“當初公子扶蘇爲了開鑿敬業渠,幾乎是遷光了崤函道上與韓魏舊地的諸多貧民,聽說這一次韓魏舊地被遷去了兩萬戶貧民入秦,那一個個縣的人口都要遷空了,這是拖家帶口的遷民,十萬人幾天之間就被遷走。”
徐福聽着這些人的言語,這的確是一個大工程,而這一次齊地與魯地的貧民也都要遷走,按照這一次的遷民規矩,一戶耕田不足兩畝以及只有兩畝的貧民先被遷走,而後是不足三畝,不足五畝,依次往上數田。
郡守看着衆人道:“原本,按照丞相的意思……”
聽到是丞相的意思,在場的二十六個縣令紛紛提起精神。
郡守語重心長地對衆人道:“丞相想要按人數遷民,之後聽聞丞相又改了說法,要按照田畝劃分貧民,原本的五萬戶,如今看來十萬戶都不夠。”
又有縣令道:“聽聞此事是因公子扶蘇又要修渠了。”
“他們秦地怎麼年年修渠,哪有這麼多的渠給他們修。”
“我們齊地與魏地也有這麼多旱地,怎麼不來我們這裡修渠。”
“說不定,再過幾年,公子扶蘇就把渠修道你家門口了。”
關中的治水修渠好像沒完沒了,這一次郡守是來通知衆縣令的,不是來與衆縣令商量的,年邁的郡守吩咐道:“你們都按照丞相吩咐辦事,若讓老夫查到你們在其中做了手腳,別怪老夫不客氣。”
當衆人都應聲退下了之後,徐福與周青臣要離開時,郡守特意留下了這兩人。
齊地的郡守也姓田,但與田榮他們那些齊地舊貴族不是一路人。
郡守笑着道:“兩位,聽說從咸陽又有文書送來了?”
徐福回道:“確實有文書送來,琅琊縣不參與遷民。”
老郡守道:“那是自然,琅琊縣是公子扶蘇建設的重地,徐縣令有什麼需要自可以與老夫說。”
隨後他又看向周青臣,道:“先生依舊是秦博士,此番遷民,還望先生從中指點。”
這位郡守面對徐福與周青臣十分客氣,這也沒辦法,這兩人是能直接向公子扶蘇遞話的人,值得拉攏。
徐福知道這位郡守是愛民的,他討好公子扶蘇與丞相李斯,也是爲了保住齊地的人們,爲了抓捕當初反秦的田榮三兄弟,這位郡守至今讓各縣的官吏都看得很緊。
入秋之後的中原,各地都結束了秋收,在泰山通往韓舊地一路向西,抵達崤函古道一路入函谷關的要道上,每天都有成羣的人入關,進入了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