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契卡想的有些區別,東非國防安全局在敖德薩的活動實際上並不活躍,至少在當前這個時間段裡,東非政府沒有在俄國搞事的想法。
至於沙俄流亡政府,雖然設置在東非,但是在東非看來,這個所謂政府的可利用價值很低,東非壓根不指望這個所謂的流亡政府能夠有多少作爲,再怎麼說蘇聯人勢必也不會選擇重新回到帝制時代。
當然,留着沙俄流亡政府,能用來噁心蘇聯政府,這其實也算一個不錯的籌碼。
……
1925年3月14日。
聖彼得堡。
這座被蘇聯人稱之爲列寧格勒的城市,作爲曾經帝俄時代的首都,同時也是沙俄幾百年歷史下來,文化遺產最爲集中的區域。
從1703年,彼得大帝建立聖彼得堡以來,聖彼得堡這座城市的歷史已經超過了兩百年。
而這兩百年時間裡,它都以帝俄的首都而成爲整個俄國的中心,大量資源從俄國各地集中到這裡。
其中,也包括帝俄時代從世界各地掠奪過來的世界各國文物。
而自從工黨上臺以來,俄國的文物市場也經歷了一輪價格上的大跳水,原本被帝俄時期,沙皇,貴族或者商人視若珍寶的文物和收藏品,現在卻變成了蘇聯政府用來換取大量外匯的重要資源。
在聖彼得堡,各國商人因此涌入這個新興的文物市場,從而試圖以一個符合心理預期的價格撿漏。
“這是遠東的文物陳列區,收集着來自遠東帝國,朝鮮,蒙古等國家的各種藝術品,現在只要三十萊茵盾,就可以隨意挑選兩件帶走,我們只收現金,且不要盧布。”一名蘇聯的導購向着東非文物商人舍赫曼熱情的介紹道。
舍赫曼看着眼前的猶如菜市場上雜物一樣,隨意擺放堆積的各種器具,書畫,雙眼猶如黑夜裡的餓狼,放射着貪婪的光芒。
不過,他還是故意裝作嚴肅的討價還價道:“價格還是虛高了,遠東的文物,在國際市場上向來價值不高。”
“你們居然敢把他們按照件數來賣,在我看來,這些東西按斤稱才符合市場的行情,畢竟,這些東西的存世量和獲取難度都算不上太大。”
聽到舍赫曼的話,蘇聯導購彼得羅夫眉頭一皺說道:“舍赫曼先生,你不要認爲我們蘇聯人沒有什麼見識,據我個人瞭解的情況,不管是哪個國家的文物,既然它稱得上藝術品,就應該得到重視。”
“十五萊茵盾一件,已經是一個相當便宜的價格,要知道在過去,沙俄的貴族和有錢人們,可是把這些東西視爲珍寶收藏起來。”
舍赫曼搖搖頭反駁道:“彼得羅夫先生,你這其實是混淆概念,如果你去過遠東的話,就可以明白我之前所言非虛。”
“在遠東,我單單是用十五萊茵盾就能從那裡換取十幾件文物商品,畢竟你也知道,遠東從古代就一直世界上人口最稠密的地區。”
“而這也就意味着,即便在古代,他們也擁有十分龐大的消費市場,在古羅馬時代,被西方人視若珍寶的瓷器,在遠東也僅僅是普通人日常使用的器具。”
“而遠東各國的文明都比較久遠,尤其是遠東帝國,在古代,他們的人口長期維持在數千萬規模以上。”
“你試想一下,一個幾千年的文明古國,且人口長期保持在數千萬規模以上的國家,他們歷朝歷代積累下來的瓷器,就只能用天文數字來形容。”
“俗話說,物以稀爲貴,很顯然,遠東帝國的文物因爲數量太多,且獲取難度太低,根本就賣不上什麼好價錢,我想這也是你們這裡積壓如此多遠東物品的原因。”
“而且,我還要考慮風險問題,畢竟文物的不確定性太大,誰知道這裡面有多少僅僅是普通商品,我不可能一件件甄別和篩選。”
舍赫曼的話當然是用來忽悠彼得羅夫的,不過他的話,也未必全是假話。
就比如遠東帝國的文物確實比較容易獲取,就比如遠東帝國曆朝歷代生產的大量古錢幣,因爲存世量太大,大部分都賣不上價。
而且,因爲這個時代,遠東帝國積貧積弱,所以很多列強國家,從遠東帝國獲取文物,甚至不需要掏錢,而是直接大膽偷竊,甚至明搶。
而沙皇俄國就是這些強盜中的一員,就彼得羅夫給舍赫曼介紹的這些東西,舍赫曼可不相信是原本沙俄公平交易過來的。
所以,舍赫曼直接對彼得羅夫挑明道:“就比如眼前的這些東西,他們是如何流入俄國的,我想彼得羅夫先生你心裡也應該有數。”
“這些商品,絕對不可能是原沙俄從遠東帝國公平公正交易所得,而是帝俄政府在向周邊擴張的過程中獲得的賊贓。”
“所以,我說這些東西的價格虛高,絕對是十分客觀的敘述,你們把這些東西積壓在倉庫裡,也不過是吃灰,還不如給我們一個痛快的價格,打包賣給我們。”
如果是帝俄時代,舍赫曼這麼直白的說法,恐怕早就引起彼得羅夫的暴怒了,畢竟舍赫曼的話簡單翻譯過來,那就是說沙俄政府是一夥強盜和侵略者。
但是,彼得羅夫不是帝俄時代的俄國人,而是新的蘇聯人,蘇聯政府對沙皇俄國罵起來可比東非人狠的多。
所以,彼得羅夫不但不對舍赫曼的話感到氣憤,反而頗爲認同的說道:“沙皇和他的走狗們,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犯下的罪行確實不少,包括我們原本俄國的老百姓。”
舍赫曼趁熱打鐵的說道:“你看,彼得羅夫先生,我們其實在對沙皇俄國政府的看法上是一致的。”
“而你們本身對於沙皇時代的壓迫感同身受,而沙皇對於周邊那些弱國其實也是一個道理,所以在帝俄時代,俄國獲取這些東西,幾乎沒有多少成本。”
“所以,我們的交易,自然也需要按照市場公正的價格來,你們肯定吃虧不了。”
在舍赫曼這個狡猾商人的不斷洗腦下,彼得羅夫的想法也確實出現了動搖,他也開始認爲眼前這批文物,其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值錢。
但是,他又感覺舍赫曼給出的價格太低,畢竟,其他歐洲人購買文物那都是按照件算的,有些甚至能給出一個天價。
而反觀舍赫曼,他居然大言不慚的說眼前這批東西,只能按斤稱,這讓彼得羅夫感覺他推銷的不是文物,而是市場攤上的水果。
所以,這種反差,讓彼得羅夫依舊能夠維持一定的清醒,他就說道:“舍赫曼先生,我總感覺你在忽悠我,要知道那些歐美商人購買文物,可是很大氣,付起錢來也很豪爽。”
“怎麼到了你這裡,就使勁壓價,而且還把東西貶的一文不值。”
舍赫曼眼看彼得羅夫這個心大的斯拉夫人,智商想要重新佔領高地,急忙打斷道:“彼得羅夫先生,這你就冤枉我了,我說的可都是實話,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可能分辨不出來呢?”
“要知道,你們俄羅斯人的智慧不低,在帝俄教育如此落後的時代,就出了那麼多的世界聞名的文豪,藝術家,科學家,數學家,由此可見,俄羅斯人的智商普遍很高,所以,我不可能欺騙你這樣的聰明人。”
“光是從你的言談舉止和衣着,說句實話,如果放在英國,那也絕對算得上是彬彬有禮且英俊的紳士。”
“不像我,沒有什麼文化,也就只能靠着做些小買賣,混口飯吃。”
“不瞞你說,我們東非的貴族和有錢人,他們雖然富得流油,但是遠遠沒有歐洲,尤其是俄國這種深厚的文化底蘊,所以才迫切需要一些身外之物,讓自己看起來好像有些文化,而不是暴發戶,進而來改變自己的形象。”
“這也是我到俄國來採買大量文化商品的原因,實際上也就賺個跑腿費,實際上東非的有錢人都十分吝嗇,我將這些東西運回國,他們也會斤斤計較,給不出太好的價錢。”
舍赫曼一個勁的鼓吹彼得羅夫依舊蘇聯,從而滿足他的虛榮心,同時對東非和自己的工作大大的貶低,以此來博取同情,將自己這個“資本家”包裝成弱者,來謀求兩人商業談判中的優勢。
而彼得羅夫不過一個剛剛踏入工作沒有幾年的小青年,哪裡經受過舍赫曼這種精明老辣商人的吹捧,僅僅是過了一會,他就被舍赫曼吹噓的有些飄飄然。
同時,在舍赫曼的心理暗示下,不自覺的將舍赫曼歸納爲不得不爲生計奔波的“可憐人”。
畢竟,彼得羅夫印象裡東非大概屬於和帝俄一樣落後國家,東非民衆就和過去廣大的蘇聯民衆一樣,受到貴族,官僚和資本家的層層剝削。
所以,到了這個時候,彼得羅夫實際上心思已經並不放在一堆文物上來,而是被舍赫曼這個老狐狸引入到其他方面。
這也是正常情況,畢竟這些文物並不屬於彼得羅夫個人,而是蘇聯的國家財產,即便銷售,也不能使得彼得羅夫獲利。
更重要的地方,則在於彼得羅夫對於眼前的文物價值,完全沒有具體的概念。
這其實也很好理解,就比如前世五,六十年代的遠東帝國,那個時候,許多人也就勉強維持一個溫飽都十分艱難,哪裡有功夫關心吃飯以外的事情。
這也和當前的蘇聯政府性質有關,按照蘇聯很多人的理解,文物只不過是過去沙俄貴族,有錢人用來炒作,以及享受的玩物,相比較這些毫無價值的東西,還不如多增加一些工業設備有用。
而舍赫曼接着說道:“至於歐美商人,他們之所以願意出高價,那是針對歐洲的文物產品,但是歐洲以外的東西,那就完全不值錢了。”
“如果不是這樣,我想你們這裡也不會積累如此多的遠東貨,這不正說明這些商品無法引得歐美國家的興趣麼?”
“所以,還不如將這些商品打包賣給我,你們也可以清理庫存,換取更多的外匯,畢竟真的沒人購買的話,這些東西大概率也只能堆積在角落裡吃灰。”
於是,在舍赫曼的一通忽悠下,他最終僅僅以七百多盧布,也就是不到三千萊茵盾的價格,將這批足足有一卡車量的遠東文物吃下。
交易達成後,舍赫曼簡直笑得合不攏嘴,實在是太暴利了,根據他的推算,這批文物運回國,在價格上至少能翻幾十倍,甚至上百倍。
這些文物,根據舍赫曼的估計,其中絕大部分應該都是真品,而且蘇聯人還很不識貨,其中一些文物,舍赫曼一眼就看出,並非完全是遠東帝國特色,可能夾雜着不少朝鮮和日本的東西。
而彼得羅夫和蘇聯政府對這筆買賣也很滿意,雖然他們也很清楚,舍赫曼肯定能從中大賺一筆,但是這對於蘇聯政府來說並不重要。
他們急於將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拿去變現,從而獲得國家發展的資金,畢竟,如果沒有強大工業和軍事支撐的話,手裡擁有再多財富,也不過是爲他人做嫁衣。
就比如遠東帝國,任憑遠東帝國文明再古老,財富積累的再多,最終這些東西還是隨着西方的崛起,而成爲列強海盜的食糧。
於是1925年,這一年間,大量蘇聯文物,收藏品和其他有價值的物品,流入到東非,極大充實了東非民間和博物館的藏品。
甚至東非從蘇聯政府手中,獲得了不少西夏文物,這使得後世東非變成了西夏文研究的一個重要國際中心。
而此時的蘇聯政府也不感覺吃虧,畢竟這些東西大多是他們靠着抄家貴族,資本家,或者直接從民間徵集上來的“無用物品”,根本不需要成本。
很多蘇聯老百姓,爲了支持國家發展,就把一些“祖傳”的好東西上交給蘇聯政府,畢竟,這些東西留在他們手裡確實沒有什麼價值。
蘇聯和其他國家不同,因爲特殊經濟制度的原因,大富大貴對蘇聯百姓沒有意義,反而過多的財富可能成爲催命符,被打上一些標籤。
當然,也正是因爲蘇聯政府的一系列舉措,蘇聯平民的生活質量比沙俄時代提高了不少,所以對於目前蘇聯經濟的看法,就見仁見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