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公子扶蘇的建設
華陰依仗華山而立,寧秦縣在後世的稱呼中就叫作華陰。
扶蘇坐在田地邊看着人們正在開墾着田地,必須要趕着墾田,穀雨時節都要來了。
眼前的一間間屋子正在被建設起來,這裡將會是一片新的面貌,現在已有了雛形,形勢很是喜人。
下過幾次雨之後,天氣好似也沒有這麼涼了。
扶蘇感受着迎面吹來的風,又問道:“臨晉縣願意改縣名嗎?”
田安回道:“臨晉縣的縣吏自然是願聽從公子號令,可東西兩岸一直有爭執,好似不願併入渭南。”
扶蘇低聲道:“知道了。”
見公子沒有其他吩咐,田安就安靜地站在一側。
咸陽,此時咸陽城的人們說得最多的就是那條剛修好的渠,還有公子扶蘇。
也不知道是哪個好事之徒,向始皇帝進諫,說是公子扶蘇在商顏山率領二十萬臣民,這二十萬人一旦成軍,那就是關中大患。
後來,這個好事之徒,也不知道怎麼了,忽然間不在咸陽了。
再之後,又有傳言,說是其人被丞相李斯丟去上郡修長城了。
咸陽依舊是一片平靜,公子扶蘇依舊是賢名遠播,朝野依舊平靜,文武羣臣各司其職。
今天,李斯手捧着一卷竹簡,正快步走在章臺宮的臺階上,一步一步往章臺宮走去。
在殿前的侍衛注意到,這位丞相的心情應該很不錯,就連上臺階的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李斯一手端着一卷竹簡,一手提着朝服的下襬,三步兩步走上了臺階,面帶笑容地在章臺宮大殿前站定。
侍衛看着丞相李斯整了整衣着,而後脫了鞋履走入大殿。
嬴政正在吃着一碗麪條,面前放着的是一摞摞的竹簡。
“陛下,丞相來了。”
嬴政嘴裡還嚼着面,擡頭看着眼前的人,神色依舊冷酷且威嚴,詢問道:“何事?”
李斯將手中的竹簡遞上又道:“陛下,這是馮劫送來的。”
馮劫既是廷尉,又是朝中的御史大夫。
平日裡,馮劫這個御史大夫在朝中的地位雖說不顯,可就算是李斯也要對馮劫客客氣氣。
正因爲馮劫是御史大夫,能夠監察丞相。
現在就連馮劫都對公子扶蘇讚譽有加,這如何不令李斯高興?
嬴政用筷子撥動着碗,將碗中的麪湯也喝完,再將餘下的青菜吃下。
殿內響起了筷子撥動碗底的聲音。
李斯將文書遞給一旁的內侍,心中想着公子這一次又離開咸陽宮半年,就連始皇帝也有半年沒有見到公子了。
現在,李斯都有些想念高泉宮的吃食了。
如今公子不在高泉宮,守在那裡的是公子高。
嬴政擱下碗筷,接過文書,打開仔細看着,書中的內容其實也簡單,多數都是在陳述公子扶蘇如何治民。
看罷,嬴政道:“臨晉縣也要改稱?”
李斯又道:“公子是要將寧秦改稱華陰縣,臨晉改稱大荔,再設潼關,臨渭兩鎮,重設鄭縣,下邽,櫟陽,白水。”
嬴政道:“這不止渭南了。”
李斯回道:“從渭河兩岸,過洛水,直到崤山以西,公子重新劃定了渭南地界。”
“你覺得扶蘇此策如何?”
“公子此策看似既要建設渭南,又要加強崤山防禦,尤其是潼關此地,雖位於函谷關後方,但若在此地建設一個關城,可讓關中更加穩固。”
一張巨大地圖在地上鋪開,李斯腳踩在地圖上,向始皇帝解釋着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以及建設潼關此地是如何地高瞻遠矚。
嬴政接着道:“這些都是你教給扶蘇的?”
聞言,李斯正要解釋,卻見始皇帝又開口了。
“你與張蒼教導扶蘇辛勞了,事關幾十萬人口的大事,不得懈怠。”
李斯朗聲道:“臣領命。”
本意上,李斯剛是想解釋,關於建設臨渭,華陰這些事其實他李斯沒教過,真的沒教過,但始皇帝又沒給自己解釋的機會。
李斯只好任由始皇帝的看着地圖,欣賞將來的關中以東的新格局。
不過,李斯細想之下,這些該也不是張蒼教的,張蒼雖說博學,其人對兵事地理該沒有這樣的目光。
只因公子建設潼關,潼關又連接華陰,將渭水與洛水河沿岸連接在一起,後方還有臨渭各縣。
這幾個縣都是沿着渭河建設的,將整片渭南連接起來,還能向潼關輸送糧草與兵力。
未來的潼關就是函谷關內第一重鎮,甚至還能馳援函谷關。
李斯自認自己也是個博學的人,地理的運用明明就是兵家學問,而且還是經驗十分了得的兵家,纔有這等獨到眼光。
當年商君建設咸陽,是何等的眼光。
現在李斯理解了,難怪當年公子常看商鞅的書。
嬴政道:“朕聽聞你將不少人都派去上郡修長城了?”
李斯忙解釋道:“陛下,他們都是去督建長城的,這些事與公子扶蘇絕無干系。”
嬴政擡眼看了他一眼。
李斯的神色一凜,感受到了始皇帝的目光,這目光似乎在說……最好與扶蘇沒有干係。
見陛下又要處置今天的文書,李斯行禮退出了章臺宮。
走出大殿,李斯踩着臺階一路往下走。
腳步忽然一停,李斯回頭看向章臺宮的屋檐,而後收回目光,想起了以前。
那是李斯入秦以來,第一次在秦廷爲官並且與羣臣站在章臺宮面見秦王。
嗯,那時的始皇帝還是秦王。
只是一次尋常廷議結束,李斯在章臺宮直抒胸臆之後,與衆人一起離開章臺宮。
李斯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大雪天,一個少年推着一個裝着輪子的木椅,木椅上坐着一個老人家,老人家面帶笑容,穿着華貴。
後來李斯才知道,那位老人家是華陽太后,推着帶有輪子的木椅的少年人正是公子扶蘇。
再之後,聽說公子扶蘇時常在華陽太后身側,李斯雖零星有幾次見過公子扶蘇。
直到那次華陽太后的葬禮上,李斯聽了公子扶蘇的那番話。
咸陽宮的人們都只說公子扶蘇是一個很孝順的孩子。
李斯都不敢想,公子扶蘇僅僅只是看了商鞅或者是韓非的書就能有如此眼光嗎?
還是說公子自小就聰慧得不可思議,一直被華陽太后保護着。
……
洛水河邊,扶蘇眼前站着幾個縣官,臨晉縣要改稱大荔縣,並且整個縣要擴大數倍,而且還要增加人口,吞併周邊的亭鄉。
這麼大的動作,自然不會一蹴而就。
而眼前官吏,都在一個個講述着他們的苦衷,講述着他們身爲此地的縣吏在行使權力時的種種身不由己,還有老秦人的各個族老,親眷的利益都需要兼顧。 他們抱怨得越來越多,聽着這些話的扶蘇依舊是滿臉的笑容。
雖說是笑容,在田安眼中,公子的笑容帶着一些寒意。
扶蘇一言不發,倒是想起了一個老師,上輩子的自己是在山中長大的孩子,來山裡支教的徐老師是自己的啓蒙老師,他還送了我一把傘。
後來,自己去縣城讀高中。
那時候,扶蘇記得自己的高中老班,老班的年紀很大,他是所有年級的老班中年紀最大的一個,也是一個臨近退休的老師。
老班說他教了一輩子的書,教了一輩子還只是一個老班,沒有高升,而是一直紮根在這個小縣城教着一年又一年的書。
老班姓陳,喊他爺爺顯老,老人家聽了不高興,所以就有了一個外號叫做陳哥,見到他老人家親切的時候同學們也會喊一聲陳哥,老人家很受用。
扶蘇會想起陳老師,是因爲陳老師是一個脾氣十分暴躁的老人家,陳老師有着極其嚴格的規矩,誰要是壞了他的規矩,他就追究到底。
扶蘇想到當年,陳老師指着一個新來的年輕老師罵了四十分鐘,要知道那四十分鐘幾乎是就是一整堂課呀。
真是活得越老,脾氣就越大。
陳老師的生活態度很簡單,他從不會改變自己,他只會想着改變別人,讓別人來適應他。
回到眼前,扶蘇看着各有各的苦衷的各個縣官,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話,“搬桌案來,讓他們把各自的難處都寫下來,寫完就可以回去了。”
隨後,田安招了招手,就有人搬着一張張桌案,都擱在了這些縣官面前。
扶蘇起身就離開了這裡,根本不想聽他們說着工作時的難處,也不想聽他們的理由,自己是來建設這個地方的,不是來給這些縣官排憂解難的。
所以他們的苦衷,根本就沒必要聽。
陳老師教了一輩子的書,因他老人家那種處世態度,所以他沒有朋友。
這種處世態度還是很受用的,不僅受用,扶蘇還覺得受益匪淺,老人家就沒想過改變自己。
所以,再遇到這種事,扶蘇感覺能夠說服寧秦縣上下的人改稱華陰縣,相比眼前這些縣吏,兩個縣比較一番,司馬欣其人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當公子扶蘇離開之後,洛水河邊依舊很安靜。
田安看着眼前這十餘個官吏,低聲道:“快寫吧,早點寫完早點回去。”
此刻,這些縣官坐在這裡,竟然不敢動筆寫了,這當然不敢寫了,總不能說是誰家族老阻撓了臨晉縣合併之事,而且也不能說就是因他們的阻撓,導致公子扶蘇不能建設渭南,這不是把人送到刀下,等着被砍了?
幾個縣吏面面相覷,大家都是一樣的爲難,一樣的滿頭大汗。
這當然可以寫,寫了之後公子扶蘇肯定會處置阻撓建設的那些人。
可之後呢……是他們這些縣吏將別人的族老供出來的,往後他們這些縣吏還如何在此地立足,多半會被鄉里記恨的。
衆人在此地掙扎了很久,四周都是圍着的官兵。
兩個時辰後,天色眼看就要入夜了,扶蘇得到了咸陽送來政令,將寧秦縣改稱華陰縣的事,父皇准許了。
扶蘇走在剛修出來的小道邊,小道邊是一畝畝連成片的田地,都是近日纔開墾出來的。
再向遠處望去,縣衙正在建設。
這是程邈安排的,建設新的縣就要先建設縣衙,而後那些房屋也都圍着縣衙而建。
這裡是二十萬遷民的新家,將來的此地,會是一片富饒。
扶蘇又覺得其實不用自己這個大秦公子多加建設,古往今來的人們,他們的聚居地就是人們自己的雙手建設出來的,人們將家園建設起來,並且在這裡養育孩子,而後他們就會保護自己的家園。
因此,就算是自己不說,這二十萬民夫都會自主地建設房屋。
現在放眼看去,已有一間間簡陋的屋子,這些屋子有的是用泥巴堆砌起來的,還有的是用石頭堆起來,還有的人也會裝點自己的新家,在邊上搭一個籬笆,養幾隻家禽。
眼看天色就要入夜了,一個孩子捧着幾卷竹簡,他走到近前道:“公子,他們開始寫了。”
扶蘇從這個少年人手中拿過竹簡,這個孩子看起來十二三歲的模樣,是敬業縣教出來的孩子,現在能夠幫着處置一些事了。
田安也十分喜歡這些孩子,因這些孩子都是看着長大的,是十分忠心的。
“他們都寫完了?”
“回公子,還有五個人正在寫。”
扶蘇有瞧了眼這個孩子,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烏桑。”
“烏桑?”
“我娘說,我家本是在西戎養馬的,後來匈奴人來了,我爹被匈奴人殺了,母親帶着我來到了秦國,我娘是烏氏族人,我爹死後,我也姓了烏。”
這孩子講話時,帶着男孩變聲期時特有的嘶啞聲。
他來到秦國時應該還是十年前。
不過,在秦國的諸多記錄中,當年秦國吞併了義渠之後,其中確實就有烏氏,烏氏一直都是以牧馬致富。
烏桑所言的家鄉,應該就是河西走廊一帶了。
扶蘇再回到洛水河邊,看向那些縣吏,已經寫完的人都面色死灰,還未開始寫的也是面如死灰。
其實他們也不用都寫,可能大家寫得都是那麼幾件事,那麼幾個難辦的人。
老秦人中有開明的人,也有不開明的人。
但一個縣,只有這麼三兩個。
扶蘇吩咐道:“老將軍。”
辛勝快步上前,道:“末將在。”
扶蘇道:“按照這些人所寫的文書前去拿人。”
“末將領命。”
翌日,天剛亮的時候,辛勝帶着人前來回稟,“公子,都辦好了,現在沒人反對更改縣名,他們同意遷居。”
扶蘇頷首道:“就是將縣擴大,也不用大動干戈,沒想到辦起來,卻這麼費事。”
辛勝尷尬一笑,這很費事?
若換作別人,此事多半會被拖累很久,公子只是又一天就將這件事擺平了,倒也沒這麼費事。
扶蘇道:“我要去潼關看看,先讓章邯來看管渭南。”
“末將領命。”
沿着美麗的黃河一路往東走就是潼關了,距離敬業渠也就二十里地,其實也不是很遠。
潼關是新的渭南郡的終點,也是從函谷關入關的起點。
且不說函谷關天險易守難攻,就算是函谷關失守了,還有一個潼關這個重鎮。
因在三百五十年後,有一個人極其看重黃河邊的這個地方,這個人活在三百五十年後,其人名叫曹操。
曹操看重了此地的地理位置在戰爭中的戰略意義,將此地取名爲潼關。
從那以後的數百年間,潼關一度取代了函谷關,從此成爲了關中重鎮。
扶蘇騎在馬背上,沿着渭河一路往東走,回憶着那些圍繞潼關而起的一場場戰爭,以及因潼關而興亡的朝代。
隊伍來到一處黃土塬上,眼前就是將來的潼關所在地,現在這裡就是一個簡陋的小縣,沒多少人口,也並不富裕。
扶蘇道:“將石碑搬來。”
辛勝一揮手,幾個士卒扛着一塊巨大的石碑而來。
在此地一衆鄉民的好奇目光下,扶蘇讓人將石碑埋了下去,再用木錘將石碑敲打,讓它深深固定在泥土中,從此這裡就叫潼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