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綠竹敲了半天的門,卻無人理會,以爲慕長安沒聽到,便放下手中的水,徑直推開了房門,開門的一瞬間,她睜大了雙眼,一副錯愕的樣子。
元琪正好路過,也過來趕熱鬧,卻也愣愣的站在門口。
塌上的兩人卻絲毫沒有發現門被開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想要起身伸伸懶腰,卻感覺到自己身上的重物,連忙一推。
“你想謀殺親夫啊!”語氣中有些不滿。
門外兩人更是錯愕,元琪未經人事,臉上早就染上了一層紅暈。
“你……你們……”綠竹咬哦咬嘴脣。
兩人這才齊齊將頭轉過去,慕長安臉上飛上一層紅暈,連忙起身,反管紀南衡,卻像無事人一般。
頭也不擡,淡淡的道:“綠竹,還愣着幹什麼,還不進來服侍!”
“哦!”連忙收回目光,擡了水端了進去。
兩人也不客氣,但是他們卻忽略了一個問題,綠竹只端了一盆水進來。兩人手與手碰撞的時候,皆是一愣,慕長安面上更紅,鮮豔欲滴,以前比這親密的動作都有過,如今只是碰到手而已,怎地心跳的這般快。
“我出去走走。”丟下這一句,便飛快的跑了,紀南衡看着她的背影,笑了。
時間很快過去,早上還晴朗的天空,此時早已經烏雲密佈,雖然屋子裡可以看見天空,但是周圍都是樹木包圍,此時天又陰沉,黑壓壓一片,林子裡已經和黑夜無異了。
四個人吃了些蜂蜜,卻還是覺得飢腸轆轆,這幾天,他們吃的只有此物,饒是體力好的紀南衡都有些受不住了,不知謝蘭心這麼久,是怎麼堅持下來的。
帶着寒氣,風從外面吹進來,門吱嘎一聲開了。四個人齊齊擡頭,看見謝蘭心手裡提了幾隻兔子,綠竹心裡一動,連忙跑過去接過來,只是手在碰到她身體的一瞬間縮了回來。
“夫人,你手怎麼這麼冰啊,哎呀,你身上都溼透了。”
聞言,元琪雙手一動,卻沒有動作,還是綠竹和慕長安拉着謝蘭心,將衣服換了這才坐在他們中間。
因爲她的加入,原本有說有笑的氣氛一下子沉寂下來,謝蘭心也知道原因,退了幾步,遠遠的坐在他們後面。
火光跳躍,一閃一閃的,將他們的臉都印紅了。
見她坐遠了,元琪這纔開口說話,只是,說話聲音卻加大了,像是有意無意的說給後面的人聽的,她的心中,還是有解不開的心結。
攏了攏火堆,將兔子烤在上面,火勢漸大,兔子上滋滋的冒着油光,滴到火裡,開出了一朵朵美麗的花朵。
綠竹烤好兔子,分給每個人,只是轉身看到離他們不遠處的謝蘭心的時候,卻頓住了,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給她遞過去。
瞟了一眼元琪,若無其事的吃着兔子,好像房間里根本就沒有謝蘭心的存在一樣,她悻悻然,打量着讓她送過去是不可能了,只好自己起身,走過去,謝蘭心面紗下微微一笑,剛要接過去,卻聽到一陣嘲諷。
“有些人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綠竹,你可別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說完仍自吃她的。
慕長安拉了拉她的袖子,暗暗讓她不要說話。
果然,元琪話音剛落,謝蘭心臉色一暗,縮回了手,仍舊呆呆的坐着,也不接綠竹手裡的肉。
不管謝蘭心做了多少錯事,但是她始終是元琪的生母親,她不希望看到元琪這樣對待她,一碼歸一碼,她還是希望元琪能將親情與仇恨分開,畢竟失散了這麼多年,再相見,就是一種緣分。
紀南衡看了看元琪,又看了看謝蘭心,掰開一隻腿,起身遞過去,“多年沒有吃這些東西,隨便吃點吧,吃多了身體一時間受不了,還有,我們想知道的事,你是否可以告知了。”
謝蘭心擡起明亮的眸子,摘下臉上的面紗,一時間,倒叫人睜不開眼睛,即便現在歲月不再,可是風姿卻不減當年,明媚如初。
綠竹愣愣的看着她,又看看身邊的元琪,嘴巴里可以塞下一個雞蛋了,她們兩個人的眉眼之間,簡直是一模一樣,饒是她早就得知了事情真相,還是忍不住的暗暗吃驚。
“我……”
“等一下。”
衆人齊刷刷的看着元琪,她起身,卻是背對着謝蘭心,“我對這些事不敢興趣,我去另一間屋子裡,你們慢慢聊吧。”說完,便逃也似的出去了。
謝蘭心追逐她出去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她才念念不捨的回過頭,說着自己的往事。
門外卻立着一個身影,袖子裡緊緊握着的拳頭,暗示着她內心的緊張,元琪並沒有走,她心裡隱隱有了猜疑,只是,這樣一個殺人如麻的大魔頭,會是她的親生母親,她卻怎麼也接受不了。
往事一幕幕被揭開,過去的甜蜜,幸福,還有痛苦,絕望,都一一展現在他們面前。慕長安不由得唏噓不已,人生也才短短數十載,可是她卻嚐遍人間悲歡離合,雖然感情上同情她,但是那麼多人因她而死,卻是怎麼也不能夠原諒。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的快樂,還真的是快樂嗎?
謝蘭心早就過了待嫁年齡,卻因爲生的美貌,也不乏求親者,後來的事情,他們也聽謝爺爺說過了,只是,他們沒有想到,她失蹤後,居然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
原來那日,生下元琪之後,她兩鈴鐺一分爲二,一個戴在自己身上,一個掛在元琪脖子上,心裡痛苦萬分,只能以此物作個念想。
離開之後,她一路順着元琪父親離開的那條路走,希望可以尋到他的一絲氣息,愛就是這麼奇怪的東西,明明知道結果,卻還是因爲心中的一點執念,一直堅持不懈,只是太過強烈的愛和太過強烈的恨,都讓人無法解脫,這一場愛的糾隔,註定要痛苦下去。
遍尋不到的她,心灰意冷,不知道自己將要何去何從,在這場感情中,她付出了自己所有的愛,沒了他,她就像一具行屍走肉一般,也許此時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到底那個時候,自己對他是愛還是恨,她心心念唸的,就是要找到他,問個明白,何以拋妻棄女,他何忍。
她心灰意冷,路過鴛鴦林的時候,突然間,她感覺到一陣頭暈,接着便什麼都不知道,等她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屋子裡,下了牀,看了看四周,卻什麼人都沒有看到。
一直等到傍晚時分,才聽到外面的腳步聲,她連忙起身,卻看到門口站着的人,那是怎麼的一個人啊,臉上滿臉的傷疤,活像從地獄裡面爬出來的,身上着一身黑衣,更襯托了她的陰深可怖。
不自覺的退了幾步,顯些叫出聲,她以爲雖然此人長的嚇人,但是卻救了自己,會是個好人,可是,接下來的日子,她卻感覺日日生活在地獄中。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自己並不是被她所救,而是在林子外面將她迷暈,帶了進來,她教她武功,將她內心的仇恨放大到最大,慢慢的,對於元琪父親,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愛多一點還是恨多一點。
沒過多久,那人便去世了,留下謝蘭心一個人,終於,她煎熬了這麼多的日子,終於解脫了,可是此時,她突然不想離開此地了,撩起袖子,看着自己手臂上深深淺淺的傷疤,這些都是當日,她學不會武功被她毒打的。
也就是那個時候,她學會了殺人,那一日,她將一個奄奄一息的人帶來的時候,她認出了是鎮子上的村民,他流着血,就這樣在地上爬着,爬着,想要逃出去,可是每一次他就要逃出去的時候,又被抓了回來,一遍一遍的折磨,她終於看不下去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但是狠毒如她,又怎麼會放了她。終於,她摸向了自己衣袖中的刀子,手起刀落,熱騰騰的血濺到她的臉上,一時間,她忘記了自己的反應。
如今,傷疤還在,只是那些往事卻早就過去了,只是自己早就回不去了,曾經天真爛漫的女子,不復存在。
紀南衡眉毛微皺蹙起:“那麼,你爲何要殺那麼多人,難道,就只是因爲你心懷怨恨嗎?”
謝蘭心沉默片刻,搖頭,“不,我從來不怨恨我的師傅,相反,我是感激她的,若不是她,我不會有今天。”
到了此時,見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衆人不知道該不該爲她悲哀。
後來,憑藉自己一身的武功,她找到了元琪父親,原來,他並不是失蹤,而是偷偷帶了自己的妻子,躲到一個僻靜的地方,過起閒雲野鶴般的日子。
房屋三兩,雞鴨成羣,院中圍了一個菜園,鬱鬱蔥蔥的菜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好看,站在院子外面,她終於看到了她心心念唸的人,只是,他的懷裡,卻抱了另外一個女子,相依相偎,這一幕,多麼熟悉,桃花樹下,他們也是如此,可是今日,他的懷中,卻抱了另外一個人。如果不愛自己,爲何要給她承諾,既然給了承諾,爲何又不履行?
她恨到了極點,她恨不得衝進去,將他們都殺了,可是,她知道,折磨一個人,並不是將她殺了,而是在精神上百般折磨。
她忍住了,以另外一個身份,裝作路過,來到了他們的家。她改換了面容,以另外一副絕子的模樣出現在他們中間。
幾次三番,她趁着那女子不在,幾次做出輕浮的動作,意欲勾引他,可是他卻絲毫不爲所動。這個時候,她才真正的恨了,爲什麼對於那個女子,他一心一意,可是對自己,他卻可以三心二意。
就算是眼前有這般美麗的女子,他都無動於衷,他的心,全部放在了那個女子身上,還有,他們的孩子,這叫她怎麼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