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認識這麼久,他從來沒有發現紀南衡也有這樣的一面,至少以前認識的紀南衡高傲,冷峻,內心炙熱,他有城府,也會心機,但從來沒有將這些在他們面前暴露出來,而方纔一襲話,他並不是真的想要邀請他們雪中飲酒,而且說給慕長安聽的,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力。
一時錯愕,他突然有些看不懂他了,他原來便是如此,還是後來才變成這個樣子。
窗外呼嘯起了寒冷的風,透過門簾,一下一下撞擊着牆壁上的掛畫,湯婆子裡火星點點,有些隨着風飄灑,飛到高空,又在一瞬間落下來,絢爛了一會兒便消失匿跡,再也尋不到蹤跡。
慕長安不由自主的望向窗外,發現下雪了。
今年的雪下的甚多,飄飄搖搖已經下了許多場,似乎在無聲的控訴着什麼。
這場雪來的毫無預兆,也將三人的情緒醞釀的情緒凍的散去。
雪花紛飛,寒風蕭瑟,雲初卻更加擔心出來,這裡離紀南衡所住的屋子要經過一個園子,又要穿過一條迴廊,風雪若停,紀南衡的身子又怎麼出的去。
此時門外又傳來敲門聲,雲初連忙回神,前去開門,瞧見衾王,採月,元琪一併出現在門外。
雲初看了一眼屋內,才道:“今日是什麼好日子,怎的你們都來了?”
衾王卻徑直掠過雲初的身子,一把拍在桌子上,慕長安嚇了一跳,不明白衾王一身的怒氣從何而來。
“凌之,你是要將自己身子消耗成什麼樣子才甘心,大夫明明叮囑過,你怎麼就是不聽,你看看窗外,這般寒冷的天氣,你出來作什麼,你身子怎麼受的住,元琪,快給他斷斷脈。”
元琪“哦”了一聲,便要撩開他的袖子,紀南衡卻不動聲色的避開了。
慕長安並不知道大夫給紀南衡下的斷言,此時聽衾王這般話,自然起了疑心。
轉而看向面前的衾王,問道:“王爺,大夫,說了什麼。”
衾王這纔看到一旁的慕長安,再看紀南衡的神色,明顯就是不想讓她知道,他一時情急,也沒顧的上屋子裡有哪些人,竟這樣口無遮攔的說了出來,還元琪帶過來。
“沒什麼,只是小傷而已。”紀南衡淡淡開口。
慕長安卻不相信,小傷,她只道他活了下來,雖然受了重創,但是不至於這般嚴重,而看此時房間的情形,又聯想到雲初之前的擔憂,她便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穩穩的扣住紀南衡的手臂,紀南衡剛欲掙開,卻來不及了。
慕長安難過的閉了眼,遂又睜開,他竟然連掙脫自己的力氣都沒有了嗎?她只用了三成,才三成力量,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元琪,你過來替他診斷,慢慢的診,細細的診!”
“我不需要診治,放開。”語氣淡淡,卻有不容置疑的力量。
慕長安卻也固執。
元琪有些爲難,看了看慕長安,又看了一眼紀南衡,摸不準到底要不要診斷,最後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衾王。
衾王一時間卻也不知道該如何,紀南衡的脾氣他可是深有領會,他可不想在這個時候撞在槍口上,雖然這局面是因爲他失言引起來的。
“元琪,你方纔不是說累了嗎?本王帶你回去吧。”說着拉了元琪便要走。
慕長安又怎麼會放過這個知道真相的機會,“元琪,過來診治。”
“哦!”元琪答應一聲,目光再次投降衾王。
衾王摸了摸鼻子,自己早就後悔不已,慕長安堅持,那就讓她知道,索性他總歸是要知道的。
只是紀南衡卻也堅持不讓元琪診治,一時間,衆人面面相覷,看着他們要如何處置。
“這雪景真好啊?”雲初適時插上一句,衆人的目光齊齊落在他身上。
此時雲初這句話雖然說的有些不合時宜,但也卻緩和了屋子裡面的氣氛。
採月卻看不下去了,遮遮攔攔之間說到底還不是爲了慕長安,索性她便一股腦全部說了出來,全然不管對面雲初對她百般對她使眼色。
慕長安臉色越來越白,她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若好不了,他的性命便真的所剩無幾了嗎?
“爲何瞞着我?”
“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告訴了又有什麼用?”
“你的意思是,我是不相干的人嗎?”冷冷一句,卻讓她感覺置身在冰天雪地中。
話音剛落,外頭便吹進來一股風,直直打在慕長安身上,慕長安只感覺從身體冷到心中,突然間,她笑了,“不管你如何說,我都會陪着你,哪一天,你病好了,到時候在趕我走不遲,現在,你沒這個能力。”
情況轉變的太快,衆人措手不及。
採月卻冷笑一聲,“長安姑娘,我和紀公子兩個月後就要成親了,恐怕姑娘說這話有些不合適吧,要照顧,也是我這個未婚妻照顧,就不勞煩長安姑娘了。”
語畢,兩人皆互相冷冷對視,採月眸子裡皆是對慕長安的恨意,而慕長安,更多的則是難過。
電光火石之間,兩人早已大戰了幾百回合。
衆人只覺得臉上一陣冷風,瑟瑟然,兩人早已經飛了出去,門窗炸炸作響,窗紙鼓動了幾回,終於不堪兩人掠過的力量,破了一大個口子。
“長安姐姐!”元琪率先追了出去。
紀南衡掙扎着起身,卻被雲初按下了,“你身子弱,還是在這裡等着吧,有我們在,她們不會有事的。”
紀南衡卻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扶來他的手,快步子出去了。
兩人早已經飛身在在,慕長安輕功更甚一籌,早就穩穩的踩在院子裡面的一株桃花樹上,身姿凌然。雪還在下着,但卻沒有了方纔那般大,只是狂風卻還在呼嘯。慕長安長髮飄散在天空中,一身雪白狐裘更襯的她風姿綽約。
只不過她手上的傷口卻還沒好,一瞬間,採月便抽出腰間的軟鏈子拋了過去,慕長安輕輕一閃,軟鏈子打在桃枝上,驀然散落許多雪花,緊接着,被軟鏈子打中的樹枝卻飄飄然落了下去。
“長安姑娘武功不錯。”
“採月姑娘的武功也不弱。”
話音剛落,採月又是一記猛鏈抽過來,慕長安騰空翻了幾個圈,輕巧的避開了鏈子的力量。
江湖上使用軟兵器的人不再少數,只是能夠使的像採月這般好的卻是少數,只可惜,她招式狠毒,對的不是敵人,而且慕長安。
“王爺,長安姐姐怎麼不還手啊。”元琪擔心着扯着衾王的衣袖,一次比一次重。
“她們實力相當,況且我們都在,不會有事的。”衾王話音剛落,引月和如玉兩個丫頭聽到聲音卻也趕來。
一來便是看到慕長安和採月大打出手,大吃一驚,忙呵斥,“你們怎麼不阻止?”
“阻止有用嗎,倒不如讓她們痛痛快快的打一場,也好過她們私下鬥。”
兩姐妹沒有出聲,只是眼皮裡盡是關切。
慕長安和採月皆在半空中的雪花瑟瑟,竟然有些大氣磅礴的意味。
這麼一會兒,兩人已經拆數十招了,只是慕長安一直只守不攻,倒讓採月打的憋屈。
“長安姑娘莫非是看我武功低弱,不肯出手,還是怕輸。”
慕長安輕笑,她又怎麼聽不說她話中的嘲諷意味,回擊道:“聽香水謝也不過如此,採月姑娘,既然你如此說了,那我也不客氣了。”
說完兩人皆出掌,這麼多年,慕長安武功長進不少,加上有血玉日日滋養,更有那碗鹿血,今日出手,她才發現不只是輕功,就連內力也渾厚許多,之前她疏於練習,現在竟也沒有落下。
白練輕舞,從她衣袖中,身後,幾乎包裹了她的全身,數根白練飛出,騰騰的飛向採月,一時間,倒將來採月包圍,鐵鏈子的威力無法展開,採月便運了內力距離在手上,生生將周圍的白練擊碎,白練碎片在雪花中飛舞,悠然落地,沒想到慕長安功夫這般好,再不敢輕地,白練落地的瞬間,直直的持鐵鏈子飛過去,慕長安早就料到她有這麼一手,只見袖間又飛出來一條白練,白練與鐵鏈子纏繞,兩人從空中落地,一方揮動的白練,一方揮動着鐵鏈子,一時間打的難捨難分。
“你這女子,怎麼欺負長安,長安赤手空拳和你打,好生不要臉。”宋靳突然出現,“長安,接劍。”
慕長安適時收了長劍,宋靳和清素兩人的突然到來,讓她有一瞬間的溫暖。
採月卻因爲宋靳的話更加氣惱,“你胡說什麼。”說着便朝着清素所在的地方招呼過去,宋靳沒有顧及採月會突然對清素出手,就在衆人心裡暗暗擔心,以爲清素會被打中的時候,宋靳便撲了過來,眼看鐵鏈就要落下,卻見白練送着劍狠狠的將鐵鏈子打落。
緊接着,衆人便見慕長安招式凌厲了起來,招招都沒了方纔的手下留情,只想快些打敗採月。
“清素是我嫂嫂,況且又懷着孩子,你怎可以下此狠手。”
採月並非有些要傷害清素,她只是聽到宋靳出口無禮,想要教訓教訓他,誰曾想清素便站在他旁邊,她鏈子落下的時候才發現,只是若收回,鏈子發出去的力量只會比去時百倍的打到她身上。
“長安姑娘,我不是有意的,我並非要傷害清素姑娘。”
“若不是無心的,結束後你便向清素賠罪。和我說作甚。”
兩人又打了起來,明眼人都看的出來,無論在輕功上還是內力上,慕長安都略勝採月一籌,只是她並未盡全力,所以兩人一直沒有分勝負而已。
只是後來的情況卻是衆人始料未及的,不知爲何,採月的鏈子突然猛烈了起來,只有她們兩人知道。她們之間有一個賭約,若是誰輸了,那麼便退出這場三人的角逐。
慕長安不知道的是,自採月知道她武功上不能取勝之後,便暗暗藏了心機,她掌管聽香水謝多年,這麼點小手段根本不再話下,更何況,眼前就有一個絕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