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處啊?好處……”
昒昕公子喃喃自語的低笑着,花園外暗沉夜色中依稀走來一個纖瘦身影,腳步輕盈穩健,直到走近廊檐前的臺階處才透過昏黃燭火看清面容。
來人一身雪白長袍,眉目精緻秀麗,神情清冷,拱手朝昒昕公子行了一禮,便轉頭看向一旁孫老大。
孫老大自看清來人面容後便是一怔,這不是初次相遇時,站在昒昕公子背後,瞬間擊倒他所有兄弟的高個少年嗎?
與公子認識也有大半年了,卻從未再見過他,一時遇到倒有些驚訝,即使是在瑟瑟夜風中依舊如初遇時般衣衫單薄,輕盈瀟灑,面容紅潤氣色絕佳,從他身上一點感覺不到天已入冬的跡象,反倒似還在清涼初秋一般。
“有何事?”
高個少年猶豫的看了孫老大一眼,卻未有半句質疑,利落接話道:“老寧請見公子,說有要事稟報,是……關於入冬後糧店的存貨問題。”
孫老大低垂着頭假裝自己什麼都沒有聽見,知道的越多不見得就越好,聰明人就是要懂得什麼時候該裝聾作啞,這纔是保全自己的長久之法。
“你也聽見了,我沒事的時候也愛做些小生意,你說的好處,便是日後在這臨安國裡,沒有土匪打我昒昕的主意,這個要求你可能滿足?”
此話一出,孫老大哪兒有不滿足的道理,連忙回着:“自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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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昒昕公子再有何隱瞞,孫老大也不敢再質疑,垂首不語,算是識趣的接受了這個說法。
“如今你我交易已然完成,日後也無需再見面了。最後好心給你提個醒,中尉署已經得到了李家寨敗落的消息,飛霄山雖有讓人退避三舍的瘴氣林,但其下卻與其他山脈並無不同,遠不及離安山特殊地勢難以攻破,此次中尉署打定了主意要一舉殲滅所有土匪窩,派出了京師近一半戍守兵力,我可不想剛幫你打下地盤,這麼快就被一鍋端了,豈不有損我的名聲!”
孫老大毫無表情的臉上生生擠出一個‘川’字,勉強彎了彎嘴角,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可眼角眉梢卻都帶着滿滿的擔憂,和無盡的憔悴。
“多謝公子提醒,官兵剿滅土匪乃天經地義,想必全臨安國的人都盼望着此次中尉署能一舉獲勝吧!”
“世上任何身份都無絕對的正義好壞之分,專司強國安民的官員也不見得都是好官,殺人縱火犯也非沒有苦衷和理由,一切皆從吾心。”
孫老大有些氣餒的嘆了口氣,其實當初昒昕公子提議答應他們一件事作爲回報之時,他思忖着公子這麼有錢,乾脆直接要筆銀子,夠弟兄們安家娶媳婦,再也不當這缺德土匪了,可不想被孫老二搶先提了要求,這才被推着走到現在這一步。
“若有其他選擇,誰願做人人喊打,見不得光的土匪啊,還不都是被逼無奈纔出此下策。”
昒昕不以爲然的嗤笑一聲反問他:“難道你以爲你的弟兄們還和當初一樣認爲這是下策的選擇嗎?”
孫老大沉默不語,自嘲的勾起一個苦笑表情,他心中何嘗不知公子所言非虛。
“當初我們村子遭遇百年不遇的澇災,莊稼全部絕收,實在活不下去才逃難到了都城,走投無路做了土匪,原本大夥想的都是怎麼活下去,最大願望就是搶夠銀子買兩畝地重新開始,但蹲在山上七八年都還沒個頭。現在我們拿下了李家寨,掌控了整片山林,大夥卻又不想過種田的日子了,整天計劃着多招人上山,擴大規模,我的想法儼然成了老迂腐。”
孫老大很是無奈的長嘆了口氣,如今手下一下多了這麼多兄弟還真不知道該如何管,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私心,除了一同艱苦多年的同村兄弟,又有幾人是真的服他?
“你帶着兄弟走到現在,儼然已經沒了退路,只有隨着大家的期望繼續往前走。一個大的組織或團體,想要長久的生存下去,就必須建立起不可撼動的原則和規矩,隨心所欲、任意妄爲都只會讓所有人不堪一擊。要明白,散沙易得也易散。”
孫老大細細咀嚼着昒昕公子的話,現在正是內憂外患之際,既然已經被逼到了刀口上,那就只有閉着眼睛奮力一跳,下面迎接他的究竟是叢生荊棘,還是廣闊草原,猶未可知。
“說了這麼多,我也累了。萬事順其自然,回去吧!”
昒昕背對孫老大,順着走廊回了後院,廊檐兩側燭臺上的昏黃亮光照着他的背影,纖瘦柔弱,卻又那麼的堅韌不屈,充滿力量,小小身軀如有魔力般讓人感到安心和依賴。
“多謝公子,小人告辭!”
孫老大望着昒昕漸行漸遠的背影彎腰低喃着,他對公子說的最多的便是‘謝謝’,可這一聲卻是比任何一次都要真誠。
這一年所經歷的種種,遠遠超越,或震撼了他平淡渺小的人生所可能經歷的一切,這番見識和體驗,足夠成爲他人生中的輝煌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