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事實證明,餘思的推測與蕭段所述幾乎無所差別。
幾日前蕭段無意碰見一夥人追殺一個逃跑之人,追至山林中被抓住,身上還受了傷,完全無從抵抗。
追殺之人共有三人,兩人持劍,另一人則站在一旁觀看指揮。
被追殺者求了幾句饒,還交談了幾句,就被抱手一邊的人不耐煩的扔出一枚飛刀殺死了,然後便身形迅速的消失不見了。
蕭段看那些人武功奇高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被發現滅口便一直藏着,直到那些人走了才膽戰心驚的逃跑,第二日緩過神來再跑回現場,撿了那枚精美的三銳飛刀。
“那他們說了些什麼呀?都是什麼人?”微生溦好奇的迫不及待的問着。
蕭段盤腿坐在大石塊上偏過頭不去看微生溦,卻也不忘回答她的問題,“他們是什麼人我怎麼知道,大半夜的天那麼黑,是男是女都看不清,光那被殺的男人說了兩句話,其餘三個一個都沒張口。”
“那男人說了什麼?是不是別殺我,我錯了之類的?”微生溦裝着一副什麼都不懂的單純小公子詢問,蕭段嗤鼻一笑,顯然是在嘲笑,但也耐心的回答,“差不多吧,但那男人說了一個奇怪的詞,‘陛下’,雖然話沒說出口就被殺了,但顯然不是一般人物。幸好我當時聰明一動不動沒有立馬逃跑,否則肯定會被發現,我現在就沒命活着了。”
蕭段萬幸的說着,還閉上眼端端正正做了個‘上天垂簾祖宗保佑’的姿勢,不悅的看了面前兩人一眼,“故事也說完了,好奇心也解了,可以別再纏着我了吧。”
微生溦還意猶未盡的沉浸在故事中,無心的朝他擺擺手,趕蒼蠅樣趕走了。
蕭段不悅的哼了一聲,院子裡巡夜的男人提着燭火走過來,看見他們幾個在這說話,跟着蕭段離開了。
微生溦和餘思兩人相視無言,默契的直接回了房間,並肩坐在牀上一角沉眸思索着。
孩子們都已經睡了,寂靜的夜,只有他們兩人低沉的說話聲,以及手邊一盞昏黃的燭火還燃燒繚繞着。
“這件事……有點奇怪。”微生溦率先道出自己的想法。
據蕭段所言可以肯定,追殺者就是皇上,可按當時的情況,被追殺的人已經完全被控制住,根本輪不到一個皇上親自下手,而且還是使用獨一無二的專屬武器,這實在有些奇怪。
再者蕭段說幸虧他聰明保持不動纔沒有被發現,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想要看清人影準確識別出人數,必然距離不會太遠,而那些人武功奇高,又怎麼可能真的發現不了?
真正武功高強之人,就算只是一個淺短呼吸都能輕易捕捉到,所以要麼是蕭段太過誇大那些人的武功,要麼就是那些人發現了他卻故意置之不理。
後一種可能性在微生溦和餘思兩人看來更有可能。
發現有人卻假裝沒看到,明明可以乾淨利索不留痕跡卻偏偏故意親自出手留下武器,單這兩點看來,顯然是有其他的打算或者目的。
“我們一出都城就被強盜盯上,下手時也因爲看到蕭段身上那枚飛刀主動被綁,現在又引出這樁怪事,實在太巧合了!”
餘思的想法與微生溦一樣,太多巧合相加註定是有人操控,看來那位尊貴之人故意引他們上鉤,那麼當前那個被殺人的身份便是解開謎團的關鍵。
一聲清脆口哨聲在房間響起,突然兩個人影出現在對面窗外,幽暗的月光投射出兩人的身影,一男一女,挺身而立。
微生溦看着那兩個身影淺淺一笑,“你這是要讓我見識你的影衛了?”
餘思側過頭將她身上被子往上拉了拉,“反正下一站目的地就是寰宇城,老窩都要讓你見了,現在先評審評審影衛質量。”
餘思身爲寰宇城城主,身邊最不缺的便是善於隱藏僞裝的影衛暗探,微生溦的丹心玥都還是新起組織,寰宇城卻是擁有歷史的古老存在,人才更多,手段更高,這是毋庸置疑的。
能夠一睹追趕目標訓練出的實力,自然歡欣雀躍。
“從我一直都不曾察覺到你身邊人的絲毫行蹤這一點看來,比瀝強出幾分。”
這並非客氣,瀝的行蹤微生溦時時刻刻都能感受到,也許因爲並未在她面前刻意隱藏,只要察覺着他在暗處,在自己身邊,無時無刻不是安心的,而跟隨在餘思身邊的人她從來沒有察覺過,這是第一次見到,還是朦朧的身影。
餘思聽着她的話有些小小得意,他總是不自覺間嫉妒那個時時刻刻在她身邊的瀝,雖然喜歡她的男人很多,他也經常正大光明的吃醋,但對於瀝卻有些不敢,怕自己會發現瀝在微生溦心裡的重量比他想象的深得多,怕會引得她的反感和不悅。
唯有這個人,才讓他最是戒備和無可奈何,同時又小心翼翼。
“他們現在是比瀝強些,不過這兩個都三十好幾了,要論天賦和潛力,是萬及不上瀝的。”
瀝最強大也最讓人心動畏懼的在於他的天賦,如今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就已到了這般武學境界,未來只會不可限量,不可超越,假以時日,便真正的再無人可匹敵,成爲下一個天下第一的公孫綿也是指日可待。
“先不說這些。你應該和我想的一樣吧,那個被殺的人。”
兩人默契的對視一眼,流光燦爛的眼眸在淺淺燭火下熠熠生輝,這般的默契讓兩人不得不說是命中註定,算起來他們真正相處的時日加起來也才兩年多點,但已經擁有了像是相處一輩子那麼久的默契。
就像她是天選之人,他是她最愛最默契之人,一切都是上天註定。
兩個人影很快領命離開,等了一個時辰不到就重新回來,帶回他們想要的準確消息。
“死者身穿平民布衣,沒有在身上搜出任何表示身份之物,在離屍體不遠處卻撿到一枚胸章,所屬驍陵軍之物。”
“驍陵軍?”
事情瞬間大白了,一個皇上不可能無緣無故追殺一個驍陵軍官兵,結合先前兩次出手都在保護安插在天佑國的奸細,這次很可能也是一樣目的,死的那人可能知曉了奸細爲何人,或者……根本那人就是紫巫國奸細!
這個想法在腦中放大,越來越感覺很有可能,侯震丁埂最近對於奸細一事一直在挨個細細盤查,工作量巨大但最是有效果,很可能有了懷疑對象或已經查出了些眉目,所以纔會延發出這樣殺人滅口。
奸細這類人按規矩一經被發現就要自盡,保證不能留下任何把柄,但看當時的情景,很可能那個奸細並不想死,所以直接變裝逃跑,慕容淵可不會放過他,見他沒了利用價值,而且一個背叛信譽的奸細斷斷留不得,便直接動手讓他死在了自己人手上。
雖是猜測,但已完全說得通。
背後有隻手操控着他們。
慕容淵下手時發現周圍有人,順勢直接親自出手扔出飛刀留下證據,後調查蕭段身份直接利用他發現微生溦一行有錢公子哥,接着便是搶劫,微生溦看見那枚飛刀,主動被綁上山,然後挖出這件事,告訴別人奸細已被自己人殺死。
可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麼呢?而且爲什麼選定微生溦和餘思?
軍營之中有人逃跑,很快便會被察覺,自然而然也能更深的查探出奸細的身份,根本沒有必要大費周章安排這一出,難道只是想讓人知道奸細已經死了,而且死在的自己人手裡?
雖然這種理由有些牽強,但到此爲止也只能做出這樣的猜測。
微生溦警覺到,這個慕容淵對她好像很是感興趣,難道是在翠煙橋那一晚太過張揚,太過引人注目?還特意派了探子房樑偷聽,加上這次精心安排讓他們親自發現奸細屍體,這可已經不僅僅爲了自己的目的,好像還帶了些挑釁和探究的意味。
微生溦蹙眉思索着,她可不想這麼快就和紫巫國皇上打照面,雖然大力發揚微生家,受到全天下人矚目是她的目標,但現如今她剛剛在天佑國朝堂上獨攬官營大權,與天佑國大大加深了牽絆,對於其他國家而言可以算得上是敵對關係,可不會是什麼好事等着她。
“別擔心,有我呢!”餘思扶着她的肩膀靠在自己懷裡,身上柔軟被子向上提着牢牢包裹着她,只露出一個小小的頭,舒服的依靠着。
“我纔不怕,只是覺得有些麻煩。”
“覺得麻煩就不去想不去管,有些事時間就是最好的答案,等他現身,萬事都可迎刃而解。”
微生溦呆呆的想着他的話,突然一下就明白了,臉上露出輕鬆的笑容,擡起頭看着他,感謝的在他頰邊落下一吻,“謝謝,有你在身邊真好。”
按幾次通過飛刀的相識看來,這個慕容淵對她並沒有敵意,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夠了,那麼就只需要靜靜等待他主動現身即可,越是沉默不動越是會按耐不住,雖然對方在暗他們在明,但顯然對方比他們更加迫不及待。
微生溦脫離開餘思的懷抱掀開被子下牀,在唯一一盞昏暗燭火下拿過案几上的粗糙紙筆,簡短寫下一封信交給瀝,叮囑着他送出去,然後又快速窩回被子裡,餘思的懷抱。
“明日便能得到最後的確認。”
“嗯。”餘思梳理着微生溦滑到臉上的頭髮,將她舒舒服服躺放在牀上,自己在她身後躺下,小心翼翼拉扯好被子,這才慢慢閉上眼。
房外的公雞剛剛開始打鳴,餘思就已醒過來,並非被雞鳴聲叫醒,也不是睡飽了,而是警覺地感覺到房門外突然走來幾個人,從倉促厚重的腳步聲可以看出來人的憤怒和急切,但到了門前時顯然有所顧忌的猶豫了片刻,踹門的腳直接換成敲門的手,還伴隨着禮貌卻僵硬的叫喊聲,“餘思公子,餘思公子……”
聲音是蕭段,雖然沒有像昨日早晨那樣衝進來,但聲音依舊很大,第一聲就直接吵醒了睡夢中的孩子,嚶嚀着慢慢醒過來,趴在牀上詢問的看着餘思,眼睛睏倦的虛眯着,話都不想說。
“你們繼續睡,阿宸和我們一起出去。”微生溦坐起身吩咐,阿宸點頭動作麻利的起牀,三人很快整理好儀容,打開門走出去,又重新關上門。
“一大早你又想幹什麼?”餘思有些沒好氣,昨夜好不容易摟着微生溦睡,這麼早又被他打擾好事,心裡能不舒暢嗎。
蕭段顯然有很重要的事,臉色緊繃陰沉着,但昨日的教訓也很有成效,沒有讓他兇狠發作,而是努力耐着性子直接開口,“有一個人不知道你們認不認識。”
蕭段說着一揮手,身後房子內被帶出一個女孩,渾身上下綁着繩子,被兩個女人壓着走過來,不停掙扎叫喚着,“放開我,你們想幹什麼,你們弄疼我了,放手!”
聽見這個聲音微生溦三人瞬間識別出來了對方身份,侯佳佳,她怎麼也被綁來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微生溦臉色不太好看。
蕭段握着拳頭忍耐着一字一句道:“這位小姐在流花村裡打聽一夥出來遊玩的公子小姐,聽着時間和描述與你們很是相近,就特意綁來問問。你猜我知道了什麼?”
緘口沉默,侯佳佳已然被帶到幾人面前,見到微生溦瞬間激動的睜大眼睛,呆愣片刻後便是喜笑顏開,掙脫開押着她的女人,一蹦一跳的跳往微生溦身邊。
“阿溦,阿溦,我終於找到你們了,你不知道,這夥人昨晚把我綁架……”頓了頓,“你們也被他們綁架了?”
微生溦手腳麻利的替她解開身上的繩子,從容自若的笑問着,“你怎麼出城了?”
侯佳佳看見她就是看見親人,雙手得了自由立馬用力抱着她,癟嘴嗚嗚小聲哭起來,“還不是來追你們,你帶大家出來玩也不帶上我,是不是嫌我麻煩呀?”
微生溦輕拍着她的背,“沒有,只是怕候將軍會捨不得你。多大人了,還和阿甫阿芩一般大嗎,喜歡哭鼻子?”
侯佳佳比起一般大家閨秀極少哭的,受傷受罰都不哭,在微生溦面前卻是展現的最爲柔弱,不好意思的紅紅臉抹了把眼淚,“只是太想你了嘛,那你答應我不許把我甩了,我也要跟你們一起出去玩。”
“好,你想跟着就跟着吧。”微生溦點頭同意了。
蕭段一行人看着他們聊的開心,不由滿心怒火,伸手指着餘思大喝,“你們果然認識!”
侯佳佳氣憤的轉過頭來朝蕭段揮了揮拳頭,可看着他高大的身材和魁梧的肌肉又怯怯的退了退,站在微生溦身邊瞬間有了底氣,朝着他大聲發火,“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居然敢搶劫,看我們回去不派兵來抓你們坐大牢。”
蕭段陰沉着臉上前一步,侯佳佳嚇了一跳,在都城裡無論多麼無法無天,惹是生非,都是些講究臉面的斯文人,最多也就嘴上厲害,少有粗野動手的,而面前的這些人是強盜,傳聞裡殺人搶劫無惡不作的壞人,先前的硬氣在此時瞬間煙消雲散,都沒了什麼作用。
侯佳佳被嚇得不自覺後退一步,蕭段卻並未有進一步威懾,只是張嘴開口道:“這位小姐剛剛自稱叫什麼來着?”
侯佳佳拉着微生溦的袖子,梗着脖子回答,“我叫侯佳佳,鎮國將軍的孫女。”
這一回答並未讓微生溦和餘思有絲毫動容,蕭段卻是面色越加陰沉。
“那不知道這幾位與你是什麼關係?”
“關係?”侯佳佳毫不遊移的回答,“朋友啊,我們是最好的朋友,還不快放了我們,要是讓爺爺知道你們綁架我,一定會帶兵前來抓你們,到時候一個都跑不掉。”
“是嗎?”蕭段不在意的哈哈笑起來,視線兇狠的轉向微生溦和餘思兩人,見他們依舊氣定神閒毫不着急,憤怒的同時都有些感覺欽佩,“我就說派去送信的人還沒回來,原來真是你們搞的鬼,他們是不是已經被你們殺了?”
聽着這聲怒吼,身後跟着的一衆人個個眼冒火光,凶神惡煞,再心存良知的人,生死攸關之際也會顯現出最爲自私兇狠的一面,知曉一切都是騙局,一切都是謊話,先前剛剛建立起的點點友好,瞬間分崩離析。
“你們究竟是誰,爲什麼要騙我?”
最後一句話無疑是多問的,綁票爲了保護自己善用計謀,還真沒有原因道理可講,但微生溦和餘思卻是有理由的,不過這個理由怕是比沒有理由更可怕,更讓人無法原諒。
“我是誰不是你敢知道的,不必裝的如此凶神惡煞,雖然我們的身份是假,承諾的七萬兩銀子是假,但至少沒有向官府舉報你們,並且也不打算要你們的命。”
微生溦此時恢復了往日從容高傲的姿態,再也不是那個裝成柔弱纖巧的小公子,而是強勢上位者的微生溦。
蕭段被微生溦的語氣和眼神所震懾,這絕對不是她先前表現的樣子,也不是自己所能想象的樣子,這般嬌小的人,卻有着這般強勢的威壓,讓人畏懼,讓他心顫。
“你……你究竟有何目的?”
先前想要說的話全部被壓在心口,輾轉良久直接問出最爲好奇之處。現在細細回想這幾日的點滴細節,終於發現初見那一面的怪異情況,腦子瞬間一頓,他們難道……是故意裝暈的?
蕭段沉浸在自己的猜測之中久久回不過神,看着面前這兩個鎮定自若的人卻是越來越深信這個猜測是正確的,他從始至終都是被耍的那一個。
“我且問你,你爲何會盯上我們?”微生溦突然發問,蕭段滿心怒火無法發泄,按着平日的個性早就直接上手,可看着這兩人的深邃眼神似乎產生一種深深的畏懼和恐慌,他不是下不了手,而是不敢下手。
“強盜盯上單獨出行的有錢人還需要原因嗎?”蕭段想要展現自己的憤怒,說出的語氣卻不自覺軟和許多,甚至帶着退縮和猶豫。
微生溦嗤笑一聲,“一個連都城都不敢進的人你以爲我會相信你們是在都城蹲點?”
一語戳破心底的隱秘,蕭段伸手直指她的鼻尖,“你胡說什麼?”
“我是不是胡說你最清楚。蕭家庶子不知何緣由被趕出蕭家,躲在這不過一日路程的偏僻小村外當強盜,卻連蕭家發生了那般人盡皆知的大變故都不知道,這還不能指明問題?”
微生溦邪笑着頓了頓繼續道:“讓我猜一猜被趕出來的原因。蕭家子孫一大羣,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要麼……覺得你太難看丟了蕭家的人,要麼……母親得罪了苗一姿?”
微生溦邊說邊觀察着蕭段的神情,在她說到自己長得丑時不過不悅的皺了下眉,聽見提起母親眼眸中的怨恨卻是一閃而過,雖然極力隱藏很快消失,但還是被她敏銳察覺。
“我覺得後面一種可能性更大。蕭還如今年老身體發福,但年輕時也是美男子,但看你這幅長相,想來令尊容貌並不出衆。長得不出衆自然也不會是妾室,那是什麼呢……”
蕭段捏着拳頭惡狠狠的盯着她久久不說話,看着面前這個小公子感覺到深深的可怕,僅僅認識兩三天,僅僅沒幾句交談,卻能將他那說出來都沒幾個人會信的身世如此猜透,看着她說故事樣的打趣模樣,感受到了一陣強烈的羞辱,再也忍不住,張着大嘴嘶吼一聲,打斷她的話,聲音粗厚憤恨,難聽而震動人心。
“是,我是被蕭家趕出來的,那又怎麼樣!他們一個嫌我醜,一個怨恨折磨母親,可母親也是受害者,要不是那個禽獸喝醉酒神志不清,也不會發生那場意外,母親也不會生下我,最後落到母子分離,活活被虐待致死的下場。那個地方就是個地獄,毫無人性的地獄,我發誓生生世世都不會到那裡去。”
蕭段身後的夥伴們看着他的失控震驚萬分,餘思聽着他的怒吼則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滿是嘲諷,無視他此刻的暴怒上前兩步,“分明是因爲你膽小。既不敢給你母親報仇,也害怕他們發現你,最後落個和你母親一樣的下場。”
“你胡說!”蕭段嘶吼着就要衝上來抓他的衣領,被餘思輕而易舉閃躲開。
“難道不是嗎,你說那是個可怕的地獄,那你待在離都城這麼近的地方幹什麼,而且對蕭家的事情一點都不知道,難道不是因爲你的懦弱和膽怯嗎,還找這麼多莫名其妙的藉口。”
“不是的,是我發誓再也不會與蕭家有任何關係!”
蕭段顯然已經情緒不穩,思緒也混亂,餘思懶得和他討論他與蕭家的關係,直接詢問着自己的問題,“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我們的行蹤的?”
蕭段沒有在都城蹲點,那麼自然是有人告知他微生溦一行的行蹤,提前派人在都城城門外打探真僞,然後跟着到了流花村下手。
蕭段胸口上下起伏的劇烈呼吸着,緩和許久漸漸尋回理智,終於發現這兩個人都問了同一個問題,顯然這就是他們的目的,想了想就是不願道出答案,而是故作不曾發現的轉移了話題。
“你們自願被我們綁來,再做戲留在山上,現在又說不會舉報我們,究竟想要幹什麼?”
“先回答我們的問題,而後才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餘思輕聲回着話,嗓音悅耳輕柔,語氣卻帶着滿滿的威脅。
蕭段緊蹙着眉頭,本就粗狂的臉顯得越加猙獰難看,掙扎着反問,“要是我不答應呢?”
“不答應就算了,我們自有辦法知道。”
微生溦溫柔淺笑着回答,突然張口喚了兩個字,像是在叫誰的名字,卻是從來沒有聽見過得,正不解,突然與微生溦幾人房間相聚最遠的一間房門被迫打開,本該躺在牀上的女人腳步沉穩的迅速朝他們走了過來,神色清明,完全沒有被下了幾日迷藥的暈頭轉向。
“東西拿來了嗎?”微生溦輕問,清沫穿過蕭段幾人來到微生溦面前,清冷的淺應一聲,“拿來了。”而後從袖口抽出一張信紙,紙張是昂貴精細的上等貨,不是村裡昨日所用的那般粗糙之物。
微生溦打開信紙簡單瀏覽,滿意的勾起笑容,而後遞給身邊的餘思。
果然與他們猜測的一樣,死去那人就是侯震軍中的奸細,都已找出證據,但突然跑了,找了幾日還未找到,不想竟是被自己人殺了。
“如今已經不需要你的答案了,怎麼樣,有什麼想問的,現在請問!”
蕭段以及身後衆人早已在清沫突然完好無事的出現後驚楞原地,此時呆呆的直視着她退到微生溦身後,不經大腦思考就已問出最迫不及待的問題,“她是怎麼醒過來的?”
微生溦看着他們一個個驚訝的眼神,剛剛還同仇敵愾的凶神惡煞模樣,一下就轉變的有些呆萌,不由心下一鬆,柔軟一笑。
“你們那些劣質迷藥怎麼可能迷得住她,不過一直在裝暈罷了。”
“可,可是離得這麼遠,她怎麼聽見你叫她的?”一個小個子男人在蕭段身後冒聲。
微生溦粲然一笑,“她的武功不是你們可以比擬的,所以你們要知道,我們若想走早就走了,若想對你們不利也早就下手了,並不需要太害怕,我們沒有太深的惡意。”
微生溦的話讓衆人又是鬆了口氣又是感覺奇怪,什麼叫‘沒有太深的惡意’?
“那你們的惡意有多深?”那個小個子男人再次開口,縮在蕭段身後只伸出一個頭,膽小的開口,問出的話讓人忍俊不禁,掩嘴一笑。
微生溦站得有些累了,正要找個地方坐下再說,身後關着的房門小心翼翼的打開一點,伸出皓月的腦袋小心打量着外面的情況,看着他緊張擔憂的眼神,笑着直接伸手將門打開,把跟在他身後的阿姝阿甫阿芩也拉出來,整齊一排站在自己面前。
“也就讓孩子們見識一下你們貧窮的生活。”
這話說的很難聽,但是很真誠,讓人心情不悅卻也真心相信。
“我們沒事,皓月,帶着弟弟妹妹去一邊玩,我們大人有事說。”
蕭段此時也好像突然想起,一直看微生溦和阿宸差不多大,直接把他歸類在孩子的範圍,忽略了幾個孩子對她的稱呼,‘小叔叔’,她是他們幾個的長輩,而且看起來還是很尊敬的長輩。
“我想留下來聽,讓阿姝帶着他們就好了。”
微生溦同意了,蕭段也遣散了大串沒有用的人,留下確實沒什麼用,發表不了什麼建設性意見,最多打架的時候多個人,不過看看那個名叫清沫的,怕是也只有他們輸的份。
幾個主要人物還算友好,氣氛還算融洽的聚集在房間裡,事情揭穿,微生溦也無需隱藏本性,直接大佬派的吩咐人倒水,本想說喝茶,突然想到這窮鄉僻壤的也沒茶可喝,便直接要了水潤嗓子。
“想知道什麼,問吧!”微生溦端着粗糙大碗抿了口熱水,剛剛口渴的喉嚨終於稍稍緩解,一大早起來就應付這些情況,連臉都沒洗,真是不舒服。
“目的,我只想知道你們自願被綁的目的。”
微生溦與餘思對視一眼,交換神色‘你說還是我說,你說吧,我嘴巴有些幹。’然後眼神達成默契,餘思回答蕭段的問題。
“目的有兩個,第一個就是我先前說的,帶孩子們來體驗生活,見識見識他們從來不曾接觸過的別人的人生。另一個目的也是讓我們自願跟着你們上山的原因,你胸口的那枚飛刀,我們對它很好奇。”
蕭段驚訝的垂首瞧瞧被自己像寶貝一樣別在胸口的飛刀,伸手拿下來放在掌心,想起昨日微生溦死活追着他想要聽故事,原來這纔是主要原因。
“這個飛刀很了不得嗎?”
這無疑是廢話,單就做工來看就不是一般人能用的東西,而且還有那場殺人現場,如何都能猜測到後面會是怎樣他無法觸及的世界。
“關於這把飛刀,你最好把它交給我,然後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徹底忘記。”
蕭段產生了戒備,“我知道這件事不簡單,但我又如何知道交給你就是給對了人?”
餘思哈哈笑着甩給他一個譏諷的眼神,“不然你想將這東西給誰?我就直接告訴你一點,這個飛刀是紫巫國人的,而且與紫巫國奸細有關,你還敢留嗎?”
果不其然,這一句話就已嚇得蕭段不自覺脫手,飛刀掉落在地發出‘鏗鏘’聲響,轉了一圈歸於平靜。
紫巫國最近在都城連續發起兩件大事,雖然都沒成功,但已然是震驚全國,一切關於紫巫國的人、物都避而不及,生怕被扣上奸細之名丟了性命。
蕭段尷尬的將飛刀撿起來,還是強硬着沒有把飛刀交出去,“即便如此,我可以直接將它交給中尉署,自有官府處理,你們連真實身份都不願暴露,如何能讓人相信?”
“喲,現在又可以進都城了?”
餘思無疑是在嘲笑他,蕭段卻也不好發作,怒視了他一眼不再開口。
“飛刀你愛怎麼樣怎麼樣,還是繼續你的問題吧,問完了我們好去洗臉。”
不洗臉這種事對於女孩子來說簡直是可恥的,更何況微生溦這樣講究的人,還有愛美的餘思。
微生溦有些不耐煩了,蕭段也沒有再猶豫,“現在情況如此,你們究竟想怎麼樣?”
蕭段這個語氣顯然已經和軟下來,看來他也只想保護大家平安無事,既然沒勒索到錢,至少保住了性命。
微生溦最想說的就是這個,“也沒想怎麼樣,我們說了,不會向官府舉報,就當一切都沒發生,你們過你們的,我們走我們的,萬事大吉不是嗎?”
蕭段不歡喜也不悲傷,即便心有不甘,也滿是被利用被欺騙的怨氣,卻也無可奈何,他算是清楚發現自己有多麼的老眼昏花,會覺得這是幫好對付的公子小姐,簡直是看走了眼,如今只能明哲保身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只能說這場肉票是白乾了,那頭豬也白殺了。
蕭段正心中憋悶,突然想到一個問題,焦急地立時緊繃了身體,“我派去送信的人到現在都還沒回來,你們耍的什麼手段?”
微生溦調皮的聳聳肩,“就是絆住他沒讓他送信而已,馬上就回來了。”
微生溦看着蕭段聽見人沒事時鬆了一口氣的模樣,猶豫片刻,突然道:“蕭家發生了大事,你不想知道嗎?”
又突然提起這個,蕭段有些手足無措,直接站起身就要奪門而出,被微生溦沉穩的一字一句講述勾住了腳步。
“蕭家曾經的主母微生氏的後代突然出現,苗一姿被貶爲妾,嫡子蕭堯蕭立皆貶爲庶出,蕭還被貶官職閒置在家,嫡子微生挺重新回到蕭家,掌握蕭府。”
蕭段果然停下身,轉過來,眸中是震驚之色,還有喜悅和惆悵,“微生挺?”
“微生府家主微生溦的親叔叔,微生府不會也沒聽說過吧?”
蕭段這回終於否認了,“聽說過,來到都城短短一年多時間,勢力龐大人脈寬廣,更是已經獨掌朝廷官營,現在無人敢得罪。就算這個偏僻小村,也時時議論傳言着微生家主。”
微生溦暗暗聽着不覺有些自豪,看來自己比蕭府的影響力大多了,蕭段連蕭家一絲半點的消息都不知道,卻知曉她的,瞬間不由滿足感爆棚。
“真是風水輪流轉,當年那麼囂張跋扈的苗一姿,驕傲飛揚的蕭堯,和無情冷漠的蕭還,現在居然也是這般淒涼下場,真是報應,天大的報應。哈哈……”
蕭段笑得滿臉都是淚,這個粗糙的男人心中罵着蕭府,臉上的悵然和熱淚何嘗又不是因對血脈親人擁有期待和幻想而心生怨恨?和她的經歷一模一樣。
“那你,現在還想回去嗎?”微生溦小心的詢問。
“回去?”蕭段自嘲的嗤笑一聲,“回哪兒去?蕭家嗎?那兒從來就沒有我的位置,從來就不存在我這個人。”
微生溦站起身來也只到他胸口位置,依舊仰着頭和他說話,“只要你想就可以回去,那兒原本也是你的家,你還想回去嗎?”
蕭段流着淚看着面前這個小公子的認真眼神,從來沒人這樣認真問他,你的家在何方,你想不想回去?這一刻,他有些動搖,真的可以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