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微生溦站在廊檐下的石柱邊,餘思緊挨着她擺弄她的短髮,一撥一撥撩着玩,眼睛如明亮的星星璀璨邪魅,深情的只要與之對視就會被吸走靈魂一般。
“事情都辦好了嗎,這都三天了怎麼還沒動靜?”
餘思閉着眼睛彎下身體,鼻尖湊近她的發頂,輕聞着她發間令人沉醉的迷迭香,嘴角上彎輕啓紅脣,“彆着急呀,馬上就來!”
“最好是這樣,否則別來蹭飯了!”
微生溦嬌笑着逃離他的身體籠罩,邁着端莊小步走向樹桑。
阿姝遠遠瞧見小姑姑走來,立馬收住拳頭小跑着過去,親暱的挽着她的手臂哀怨着:“小姑姑,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去學宮呀,如倩還約我去她家玩呢。”
看見阿姝跑了,皓月也跟着跑過去,附和着詢問什麼時候去學宮,日日在府裡都呆煩了。
“小姑姑,阿芩的事,您和餘叔叔想好怎麼解決了嗎?”
阿宸憂心的詢問着,不愧是大哥教出來的長子,就是成熟穩重,不像皓月和阿姝兩個鬼靈精,只比他小兩歲,卻還是魯莽調皮的小孩子。
“這件事……”
微生溦正要說話,餘思看見匆匆從府外朝他們跑來的守門侍衛,打斷她的話得意洋洋的笑着接話:“這件事,現在就解決。喏,人來了!”
順着餘思嘴指的方向,幾人都將視線轉向匆匆跑進來的管家穆誠,恭敬行禮後開口道:“啓稟家主,文海學宮的老師帶着一羣學生嬤嬤來請公子小姐們回去上課,此時正候在府外。”
微生溦看眼餘思滿意一笑,沒想到說來就來,看來他這個遊手好閒的紅狼幫主還挺好用的。
“小姑姑,這,這是怎麼回事?”
阿宸驚訝的瞠目結舌,老師同學竟然請他們請到府上來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皓月和阿姝聽見有同學來,連忙想要跑去看有沒有自己的朋友,卻被微生溦輕言喊住了。
“你們先不要出去,等我吩咐。”
對比阿宸的驚訝,皓月阿姝的開心,阿甫阿芩卻是並不開心,甚至有些忐忑害怕,躲避着幾人注意力想要跑回自己院子,卻被樹桑手疾眼快抓住了。
“阿芩阿甫不要怕,他們是來請你們回去上課的,你們跟着小姑姑,小姑姑會保護你們。”
微生溦溫柔安慰着淺笑,移開視線看向穆誠吩咐道:“你將三姐請去,不要放他們入府,想說什麼都不必含蓄諱言。”
“唯!”穆誠領命退下了。
微生溦彎下身子一左一右將兩個孩子抱在懷裡,安慰的拍着他們弱小的肩膀。
“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因爲害怕就退縮,否則壞人只會越來越囂張的欺負你,要學會勇敢知道嗎,小姑姑和哥哥姐姐會保護你們的,別怕!”
阿芩可憐的將頭靠在微生溦的肩頭,阿甫脫開她的懷抱,用力的點了下頭,用稚嫩柔弱的童聲,大義凜然道:“阿甫是男孩子,他們是壞人,阿甫纔不會怕他們呢。”
“很好,阿甫真勇敢!”
微生溦憐愛的親了親他紅撲撲的小臉蛋,抱緊懷裡的阿芩,無聲傳達着溫暖和力量。
微生溦帶着孩子們出來府門口時,勿忘和池宇都在,正帶着怒氣沉着臉與對面一位書生模樣的老師爭吵着。
都城東街居住的都是都城權貴富戶,來往人少,大多都是各府中的出府辦事的下人。
這家微生府向來神秘,今日突然來了這麼多孩子被攔在府外,弄出這麼大陣仗,紛紛好奇的駐足觀看,回去也好講給別人聽。
即便是在爭吵,勿忘依舊是端莊得體的大家模樣,腰背挺直站立着,沒有一句髒話,沒有一聲怒吼尖叫,卻能讓人深深感受到她的怒氣,氣勢十足。
“沒想到堂堂都城官辦學府文海學宮,竟連下人都管束不住,以下犯上打我家孩兒,這樣的人也能被選進學宮,難道不怕帶壞學生們嗎?”
池宇質問的望着對面書生老師,等不到他的回答,卻是聽見他身後的一個男孩嗤笑一聲,指着池宇的雙腿哈哈大笑起來諷刺道:“那小子的爹是個癱子。”
一語驚起千層浪。
書生老師連忙捂住男孩的嘴,但是笑聲如此大,聲音如此響,街上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捂嘴也來不及收回他的話。
“這便是文海學宮教出的學生?”
微生溦從勿忘身後走出來,身材嬌小,說出的話卻是氣勢駭人,威嚴十足,讓對面的書生老師不由一怔,回過神來拱手施禮連連道歉。
“白洛年小不懂事,還請各位原諒,不要和孩子一般見識。”
“孩子?老師確定他還是孩子?!指示下人欺負弱小同學,若他真還是孩子,小小年紀便已如此囂張無畏,恃強凌弱,長大了豈不更加可怕?”微生溦面無表情冷聲道。
白洛站在書生老師身後一下跳出來,滿臉怒氣指着微生溦就破口大罵;“你他媽是個什麼東西,膽敢這樣和我說話,不知羞恥的女人,那麼副醜樣子也敢拋頭露面,真是不知丟人現眼。”
微生溦面色平靜,毫不動容的譏笑一聲冷言道:“罵人的本事不錯,只是……我連你姐姐的頭髮都敢剪,你說你又算得了什麼東西?”
接着望向書生老師,毫不客氣的出言諷刺,“今天貴學宮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想必罵人課的老師很是欣慰,有這樣優秀成才的學生。”
微生溦很擅長冷嘲熱諷,平靜淡語中將人諷刺的人一無是處,這是她的特長,但不經常使用,因爲這比直接破口大罵的威力更傷人,今天卻是毫無顧忌的超常發揮。
“文海學宮的教育能力實在讓我刮目相看,但我家孩子笨嘴拙舌,日後若是也這般的伶牙俐齒,怕是對不起祖宗,日日不得心安,你們還是請回吧!”
微生溦說着就要轉身進府,書生老師連忙急急上前兩步喚住她,“微生家主稍等,白洛口無遮攔沒大沒小,我這就讓他給您和微生芩的父親道歉。”
書生老師說着轉頭看向白洛,沉聲斥責教育着:“平日老師教你的禮儀都學到哪兒去了,對長輩如此口出惡言,還不快道歉認錯,請求原諒。”
白洛聽着他的教訓,毫不理會的抱着手臂,高傲的仰着頭,不屑的看他一眼悠然道:“你讓我給他們道歉,你沒說錯吧?別以爲你是學宮老師就有資格教訓我,我可是安平侯府的公子,得罪我,小心自己這老師還當不當的了。”
“原來文海學宮根本沒有尊師重道之說,竟是誰家勢力大誰說了算,連老師也是可以隨意責罵驅退的。”池宇輕言諷刺道。
書生老師尷尬一笑,沉着臉斷然怒斥着白洛,“別忘了祭酒給你的警告,帶不回微生家的學生,不等你讓我當不成老師,你就先等着被學宮驅逐吧。快道歉!”
書生老師的提醒讓白洛瞬間蒼白了臉,不甘心的瞪着眼卻再沒有頂嘴反駁,兀自沉吟許久,偏開頭不甘不願,口氣惡劣的說了句‘對不起’。
文海學宮設立初始,皇上曾發佈過明文旨意,凡是被學宮驅逐出的學生永生不得入朝爲官,這條旨意下達了近百年,可謂最讓學生忌憚的學規。
讓文海學宮的學生終身不得爲官,無疑同沒收農民賴以生存的土地一般絕望。
祭酒開出這樣的要求和懲罰,根本是不給白洛退路,若真被驅逐,將會成爲天佑國文海學宮史上第四例讓後人議論的恥辱。
僅僅三個字,既沒指名道姓,也毫無真誠可言,僵硬的如同被人刀逼脖子般怨恨和無奈。
“你說的什麼呀,我怎麼沒聽見?”
皓月站在微生溦後露出頭來譏笑道,白洛咬牙切齒的就想上前打他,步子還沒邁出就被書生老師一把抓住,警告的眼神示意着他重新說一遍。
白洛大喘着氣握緊拳頭,站在他身後的端木峰出頭道:“白洛已經道歉了,你們還是不要欺人太甚的好。”
“我們怎麼欺人太甚了?他當街辱罵我們大姑父和小姑姑,腦袋望着天也叫道歉了,道給誰的呀?我們心胸寬廣纔沒和他多計較,否則早讓人一拳打爆他的頭了。”
阿姝跟着皓月露出頭來,端木峰看見他們兩個也是氣的咬牙切齒。
這兩個兄妹在學宮裡就天不怕地不怕,從來不把他們當回事,還老是和他們作對,現在竟然還想明目張膽的趁火打劫,真是他們的剋星。
“道歉就要有點道歉的樣,幾個大男人,一點都不痛快!”
阿姝調皮的衝着白洛幾人輕蔑的吐吐舌頭,微生溦看着皓月和阿姝你一言我一語,把白洛和端木峰說的灰頭土臉,瞬間放心了他們在學宮的生活。
“白洛,再重新道歉,要真誠,大點聲,快點!”
書生老師催促着,白洛怨恨的瞪了他一眼,無可奈何的轉過頭望着府門臺階上的衆人,狠厲的視線一一掃過,最後定格在微生溦臉上,艱難的張張嘴,不甘心的吐出那句受辱之言。
“對不起,我錯了,我口無遮攔說錯話,請兩位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吧。”
白洛恥辱的幾乎想要找個老鼠洞鑽進去,垂着頭手指握的咔咔作響,感覺下一秒就要被自己捏的骨折斷裂。
“知錯能改便好,老師日後記得要好好教導纔是。”
微生溦開了口,便算白洛的道歉過關了。
書生老師鬆了口氣的點頭笑着,試探性的開口道:“那麼微生家幾位學生明天是否……”
“是否什麼?老師莫非是要問是否回學宮上課吧,我家阿芩被一個下人打腫臉跑回家,你覺得我們還會讓孩子繼續在學宮讀書嗎?!他們明天就會去清羽學院報道,今日辛苦老師跑這一趟了,請回吧。”
微生溦話頭一轉下了逐客令,書生老師真正的回不過神來,結巴着連連開口,“白洛已經向您道歉了,不知道家主還有哪兒不滿意?”
書生老師的話帶着一絲急迫和不滿,在他看來,祭酒派老師帶着孩子們來親自上門賠罪邀請已經是給足面子,發泄兩句不滿就該順着臺階下了,不想微生家主卻這般不知好歹。
“哪兒不滿意?老師這話實在可笑。白洛公子道歉是爲剛纔出言不遜,我家阿芩的事你可與我提到半句?打他的人在何處,如何處置,背後指使下令之人又有誰,又該如何懲罰,這些可都交代了?如此簡單就想矇混過關,當我微生溦好欺負不成?”
微生溦臉上頓然升起的駭人冷意,讓書生老師渾身一顫,下意識雙腿發抖,不敢直視。
“這,不過幾個孩子鬧着,玩的,並非有意。打人的嬤嬤我也帶來了,交給你們隨意處置。”
書生老師顫聲說着,不自覺吞了兩口唾沫,身後小廝押着一個滿臉褶子的胖嬤嬤進來,直接扔跪在地上,顫抖着身體嚶嚶請饒哭泣着。
“老師解決的倒是簡單,嬤嬤以下犯上自要處置,背後的罪魁禍首卻也不能輕易放過,否則我家孩子受到的委屈和欺壓不就白受了嗎,這樣也太可憐太無辜不是?況且縱容錯誤等同幫兇,文海學宮身爲朝堂置辦官學,想必最是教化育人,寓褒貶,別善惡之所在吧。”
書生老師終於算是明白了微生溦的居心,她是想要自己身後的學生。
書生老師回頭看了眼白洛、端木峰,以及其他幾個家中有權有勢的公子哥,若是交出去出了什麼差錯,他一個小小的老師該如何向他們父母交代?
可是若不交出去,微生家主不願鬆口,祭酒的要求完成不了,自己也別想繼續在學宮教書了,兩邊爲難,到底該如何是好?
真正的罪魁禍首是誰大家心知肚明,但微生溦卻要書生老師親自把他們交出來,她要讓他代表學宮交出兇手,於公於理纔算完美無缺。
這也是餘思要想盡辦法讓祭酒出手下命令,替她承受今日之事所會產生的權勢壓力。
書生老師糾結的做着心理活動,細細想來,微生府不過一屆商戶,而對方卻是安平侯府嫡子,左相的親侄子,還有蕭家楊家胡家,都是都城鼎鼎有名的大家族,即便交出去,想必忌憚背後勢利也不至於太爲難,做的太難看。
書生老師如此想着,提着的心瞬間落了地,卻還是猶豫着久久沒有開口,倒是身後白洛看着他的複雜神情很是不耐煩,直接大義凜然的走出來自己承認。
“微生芩就是我讓嬤嬤打的,誰讓他是微生府的人呢!以後不僅是他,微生甫、微生宸、微生皓月、微生姝,只要姓微生的,我見一次打一次,你們能怎麼着?”
“是嗎?倒沒看出來白家姐弟感情這麼好,看來白珍珠在家裡沒少哭吧!”
微生溦不以爲意的輕聲回道,白洛瞬間氣白了臉,死死怒瞪着她高傲憤恨。
“應該不止一個白家公子吧,怎麼,其他的慫了?”
餘思吊兒郎當靠在府門口的大柱子上,視線諷刺調笑的在端木峰及後面幾個男孩身上掃過。
端木峰適時擡腿站了出來,其餘三個自然不敢藏着,也紛紛上前一步,卻不像白洛和端木峰兩人一般臨危不懼,有傲氣,低埋着頭肩膀微縮,很是畏懼不情願的神情。
“你打算怎麼做?”餘思好奇的湊近微生溦耳邊小聲問道,微生溦鬼魅一笑沒有回答。
“阿芩,可是這些人?”
阿芩站在微生溦右側手邊,乖乖點點頭輕‘嗯’一聲,卻是不太敢看白洛幾人的犀利眼神。
“既然你如此怨恨我微生家,爲何不親自動手,偏偏讓個下人代勞?親自動手豈不更解氣?”
微生溦的問題讓白洛和端木峰相視大笑,眼神帶着不屑和嘲諷的開口道:“我怕髒了我的手,下人和他才更配一些。”
“是嗎?”微生溦冷笑一聲,嘴角向上勾着淺淺的彎度,卻是冰冷的讓人生寒,右手握住阿芩的小手,安慰的捏了捏繼續道:“那我今天就讓你親自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