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賈府與微生府相比樸素簡單,面積和巍峨更是沒法比,卻另有一種小橋流水般的靜謐美感。
沒想到賈老闆這樣的大老粗竟然將府邸佈置成這樣幽秘祥和的風格。
“老爺已在正廳等候,三位請隨老奴來。”
進了府門沒走幾步就已到了正廳位置,樹桑和刈楚,以及其他跟來的下人小廝候在院外。
微生溦只領着微生耀和清沫兩人跨進正廳大門,賈老闆高坐在主位之上,見到他們都不曾起身相迎,只看着微生溦的一頭短髮晃了下神,很快反應過來淡淡擡了擡手,輕道了聲‘請坐’,便再無下文。
丫鬟端上新鮮熱茶,微生溦端詳着手中青瓷茶杯,光滑精緻,是好貨,只是輕聞一縷杯中清茶,卻是淺笑着重新放下。
賈老爺賈故城故意不冷不忍對待幾人,卻是無時無刻不在偷偷注意着他們的一舉一動,見到微生溦端詳茶杯後的肯定與後來勾起的淡諷淺笑,不由轉得意爲不解,想要詢問卻又端着架子不願率先開口,視若罔聞的喝着自己的茶。
“看來賈老闆今年的茶生意也不太好啊!”
微生溦若有所指的看眼手邊冒着熱氣的茶杯,賈故城終於將視線轉向她這邊,手中茶杯用力一放,脆弱瓷器發出叮噹聲音,清脆尖銳,似乎差點摔碎一般。
“聽聞微生家主自剪長髮竟是真的,今日前來,莫非只是來奚落在下的?這可是上好的雲安香片,剛剛採摘下來的新貨,微生家主眼光如距怎會不知道?”
賈故城說着嗤笑一聲,微生溦對他的嘲諷不以爲意,‘噗嗤’笑出聲來滿眼不相信的好奇道:“難道賈老闆不知今年雨水過多,碧珏山的茶樹被澆壞大片,剩餘的少許品質也不如往年,許多客商紛紛退貨,賤價依舊無人問津。”
微生溦此話無疑是在故意戳賈故城傷口,他怎會不知雲安香片今年的處境,他還早早增訂十畝,結果全被雨水泡爛,虧得可不是一星半點。
“此事說來我還要謝謝賈老闆。”
“此話何意?”賈老闆沒好氣的問道。
微生溦規規矩矩朝他拱手施了一禮,滿含真誠的回答道:“要不是賈老闆今年提早全額支付增訂十畝,我怕是也要虧的血本無歸,幸得賈老闆替我擋了這一災,真是感激不盡!”
賈故城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激動的抖了兩下脣才終於找會自己的聲音,幾乎是嘶喊着問她:“碧珏山的主人是你?”
微生溦淺笑着點點頭,“正是在下!”
碧珏山是天佑國有名的茶山,茶樹綿延種植數十里之廣,其中種植面積最大的便是製作雲安香片的茶葉種類,每年都有許多商人到此採購,卻只有十分之三出售於商人,其餘皆由茶山主人自產自銷。
今年年初,賈故城大手筆直接一次性全額支付,要求便是增訂十畝,事情報於微生溦後得到准許,因此此次本該受害最重的卻由微生溦轉向賈故城,倒黴的成了替罪羊。
賈故城望向微生溦的眼神已然從先前的冷淡轉爲憤怒和不甘,捏緊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心中怨氣想要發泄,卻是無可奈何。
這隻能怪他運氣不好偏偏攤上了,反覆調整下凌亂呼吸,默默嚥下這口倒黴氣。
“微生家主真是有眼光,原本的落魄小茶山被你經手一弄,就成了現在淨利潤不可估量的茶山勝地,佔據了天佑國一半以上的茶生意,真是好能耐。”
“多謝誇獎!”
賈故城說的客套虛假,微生溦回答的卻是真誠隨和。
僅僅幾句簡單開頭,賈故城已然保持不住鎮定了,對於微生溦來的目的心知肚明,也沒有心思再拐彎抹角的推辭,直接不耐煩的道,“微生家主今日前來不是專門來氣我看我笑話的吧,想要我背叛楊家轉投你微生家,你想都不用想,根本不可能,楊家對我有造化之恩,我賈故城隨時粗人,卻非忘恩負義唯利是圖之輩,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說着不想再有任何商談交流,擡眼看着賈管家沉聲吩咐,“送客!”
毫不停留的就要起身離開,卻被微生溦輕言叫住了,“賈老闆可是等着雪蓮救命?剛好我有一支天州雪蓮,今天也一併帶來了。”
果然微生溦此話一出,賈故城決絕的腳步瞬間頓住了,赫然將視線射向微生溦,帶着驚喜、懷疑、堅決、和警惕,各種情緒複雜的交匯在一起。
“你想用雪蓮收買我?”
微生溦不疾不徐的揉着手帕盈盈一笑,“隨賈老闆如何想,聽聞令愛已經在牀上躺了數年卻依舊病無好轉,需要雪蓮來醫治,如今珍貴藥材就在眼前,不知賈老闆用,還是不用?”
清沫上前打開手中精心捧着的玉盒,清透雪白的玉質方盒中靜靜躺着一支渾體呈淺青色的高山雪蓮。
碩大嬌嫩的花瓣傾力怒放着,絲絲寒氣繚繞周身,瀰漫着飄散在正廳中,頓覺周邊氣溫下降,不由瑟縮寒冷。
賈故城瞪大眼望着拿株天州雪蓮,呆若木雞的捨不得移開視線。
雪蓮周身的淡潤水霧,飽滿鮮嫩的花梗都表現着似是剛剛從雪山之上摘取下的一樣,生機勃勃,鮮嫩珍貴,這樣的寶物他一輩子走南闖北也不曾見過。
“這支天州雪蓮我家家主精心呵護了數年,日日在冰窖中小心培育,一直保持着剛被摘下時的嬌豔模樣,花了家主無數心血。”
微生耀沉聲說着站起身迎上賈故城,接着開口:“天州雪蓮可是稀世罕有的聖品藥材,只生長在極寒雪山,對入骨寒症的病人有奇效,特別是女子,可遇不可求啊!”
清沫合上玉盒候到一旁,賈故城終於從愣怔中回過神來,眼中肆意顯露着渴求之色,卻也無法忽略最深處的堅韌和固執,那股非一般人的堅強毅力決定了微生溦此行的失敗。
賈故城內心掙扎着,卻是沒有過多猶豫便已做出決定,狠心而決絕的閉上眼睛偏頭一方,不再看那玉盒方向,壓抑着滿心愧疚堅定拒絕了。
“你們把東西拿回去吧,我的女兒我自己會救,無需心懷叵測之人假好心。”
微生溦早已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他能因當年一點小恩,幾十年來甘願被楊家無限制利用,可見心志之堅定,豈是威逼利誘就能拉攏的。
賈故城如此固執決絕,卻不代表所有人都如他一般誓死感恩楊家恩德,逐客令還未出口,微生溦也還未起身,便有一個年輕男人神色焦急的闖了進來,他的到來讓賈故城不敢對望。
“爹,你把雪蓮收下吧,它能救妹妹的病,妹妹已經被痛苦折磨了快十年,你就救救她吧!”
賈故城看見突然衝進來跪在腳邊的兒子,不敢與他渴求的雙眼對視,偏頭怒喝着:“你懂什麼,爲父自有爲父的道理,滾出去。”
賈公子不甘心的跪着向前移動,一把抓住賈故城的腿哀聲請求着:“爹,還有什麼事比救妹妹性命還要重要嗎,兒子求求你了,大夫說妹妹怕是撐不過這個冬天了!”
賈故城依舊偏着頭,拼命忍着傷心的眼淚,壓抑着心中的痛不欲生,斷然大喊着:“管家,把公子拖出去跪祠堂,沒我的允許不許送飯不許放他出來。”
賈管家領命就要帶着小廝上前抓人,賈公子依舊不依不饒的哀聲請求着:“那是你的女兒呀,現在救她的希望擺在眼前,您爲什麼不願意抓住,你想讓她死嗎?”
“閉嘴!”賈故城再也忍不住,轉過頭死死盯着他怒聲呵斥着,“我已經做了決定,再也不許提起,滾下去。”
“愚蠢的老芋頭,難道就爲了楊家那羣不知感恩的東西,他們利用你利用的還不夠嗎?你現在還要搭上妹妹的性命,別忘了妹妹是因爲什麼變成現在這樣的!”
賈公子失控的喊叫着,賈故城氣的渾身顫抖,瞪圓的雙眼沒有光亮,只有一片黑暗和無奈。
兩個小廝一左一右架着賈公子退出了正廳,賈公子還在頑強的哀求叫喊着,最後望向微生溦的眼神帶着請求和無助,不甘心的嘶吼一聲不見了身影。
賈故城虛弱的癱坐在軟墊上,無神雙眼滿是悲傷,兒子的淒厲責怪猶在耳邊久久無法消散。
父母哪兒有不愛孩子的,但他也有爲人的原則,背信棄義絕對不被允許,自己是這樣,他的兒子、女兒也必須是這樣!
“呵呵呵……。”
清麗笑聲響蕩在正廳之中,合着充滿哀傷悲涼的氣氛,顯得尤爲怪異,卻讓人好奇。
賈故城緩緩循着笑聲回過神來,望着微生溦的視線疲憊無力,根本沒有精神理會她的幸災樂禍,或奚落嘲諷,閉上眼睛只想昏睡過去。
“看來你的兒子比你通透的多。”微生溦說着站起了身,俯視着他的狼狽和傷心。
“慢走不送!”賈故城輕言下了逐客令,微生溦沒有繼續逗留,只淡淡說了句‘一定會讓你後悔今天的選擇’,便毫無遊移的跨出正廳門檻。
在門口時頓了一下腳步,補充了一句:“如果改變主意隨時來找我。”
雖然她知道這隻會是句多餘的話,卻還是重新給了他自主選擇的機會。
微生溦一行人被賈管家領着離開了賈府,一個偷偷藏在角落偷聽的丫鬟急急轉身跑走了,沒有人注意到,若是看見,立馬便會認出那是小姐身邊的人。
今日陽光格外絢爛,正是曬太陽的好時間。
微生溦掀開兩邊錦緞垂簾,溫暖陽光投射進來,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清爽微風都帶着陽光的味道,舒服的讓人不由自主揚起笑容,閉眼享受着。
馬車外人來人往,紛紛避讓路邊,擡眼看見車窗內的絕麗女子,面上皆是震驚神色。
那女子……。怎的一頭短髮?
想起今日市井間的新聞流言,右相府大小姐、安平侯府嫡小姐、以及那微生府家主葉殊閣老闆,都剪去了長髮,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聽聞兩位小姐剪去頭髮後都閉門不出,那麼這位可想而知便是微生家主了。
一頭短髮還敢如此招搖過市,真是不知羞!
行人眼中的嘲諷、議論、嫌惡盡數落入清沫眼中,憤憤的想要與他們理論,奈何都是些平頭百姓,只能無奈的壓下心中怨氣,不再去看。
微生溦倒是從始至終閒淡舒適,絲毫沒有被馬車外稀稀拉拉的議論聲所影響,盡情享受着陽光的滋潤。
如今天氣越來越冷,這樣的好天氣也越來越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