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周王朝建立以來,已過去八百年了,之後就是列國紛爭,戰爭起起落落,又是數百年。
歷代周天子中,第二代周天子周成王,封禪泰山。
至今八百多年,多少代人過去了,人們真的還能記起當初周天子行泰山封禪之禮是什麼樣的?
對此,扶蘇依舊抱有懷疑的態度。
田安將浸泡着紅豆的水盆放在邊上。
翌日,高泉宮做了紅豆沙,今天扶蘇打算做甑糕吃,因在雪後,頻陽公讓人送來了一些江米。
扶蘇用這些江米做了甑糕。
剛出來的甑糕還熱乎,王棠兒吃着甑糕,好吃得都眯起了眼。
扶蘇將甑糕放入食盒中,便出了高泉宮,一路朝着章臺宮而去。
關中的大雪剛結束,天氣終於晴朗了三兩天,雖說寒風依舊,但總能讓人們安心不少。
當扶蘇走上臺階,來到章臺宮的殿前,就見到丞相李斯正在殿內,他向始皇帝似乎在解釋着。
殿前的侍衛道:“公子入殿吧,不用通稟的。”
扶蘇頷首走入殿內,便聽到了丞相李斯正朗聲說着有關泰山封禪的事。
這件事終究還是被放在了始皇帝的案前議論。
現在正是休朝的時節,父皇與丞相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將這件事大張旗鼓地放在廷議上討論。
見是公子扶蘇來了,李斯這才停下了話語。
扶蘇將食盒中的甑糕放在父皇的案前。
嬴政道:“今日,怎麼做這吃食了?”
扶蘇回道:“雪災剛過,各縣子民安好,才做了甑糕,以求往後也能平安。”
聞言,嬴政已將甑糕分爲三塊。
殿內的君臣父子三人各一塊。
隨後李斯又說起了封禪之事。
扶蘇道:“周天子上一次登泰山,到現在也有八百年了,這八百年間可還有人再登泰山?”
距離上一次周天子登泰山封禪的天子是那位周成王。
時隔八百年終於又重提泰山封禪的事,並且始皇帝或許是這八百年間,最有資格的一位。
八百年的歲月極爲漫長,是整個周王朝到春秋戰國,至今一統天下的全部歲月。
換言之,也算是接近一千年了。
對於一個農耕文明來說,一千年的歲月太容易讓人們忘記一些事,好就好在人們口耳相傳的故事中,還是留下了一些歷史的,而這些歷史,就是這個農耕文明之所以是文明的證明。
李斯回道:“當年,傳聞周穆王西巡見西王母,未奔赴泰山。”
扶蘇頷首。
“當年天子周宣王,忙於平定北方與西方的邊患,因定戎患,而無法東巡。”
扶蘇聽得認真。
李斯接着道:“周平王東遷之後,諸侯已對周天子漠視,之後再無周天子重登泰山。”
見父皇還在吃着甑糕,扶蘇又問道:“那麼當年列國諸公可有登泰山封禪之事?”
李斯又回道:“當年齊桓公想要登臨泰山,卻被當初的管仲勸住,而當時各地諸侯皆還在,又會因對周天子不敬,擔憂各地諸侯討伐,便作罷。”
李斯吃下一口甑糕,再道:“之後也有各地諸侯對封禪之事有過念想,但無一人成功。”
嬴政道:“這泰山風光如何?”
聞言,李斯神色一變,道:“臣請皇帝泰山封禪,告知天下,天命更替。”
可能是父皇真的只是好奇泰山上的風光,隨口一說,但在李斯的眼中這是一個無比重大的決定。李斯忽然站起來,他的神色激動,甚至行了一個大禮。
扶蘇站起身道:“父皇,兒臣也願陪着父皇登泰山。”
嬴政吃着甑糕,沒有發言,只是擺了擺手道:“你們兩人退下吧。”
李斯還站在原地,頗有一種始皇帝不答應就不離開的架勢。
“朕會考慮的。”
聽到這話,李斯與扶蘇這才退出章臺宮。
扶蘇正要走下臺階,看向丞相,問道:“若要登泰山,那些齊魯博士恐怕是要以周禮來要求。”
李斯停下腳步,眼神中多了幾分堅定,道:“當年周天子被囿於洛邑已是無力改變正在紛爭的諸侯,當年齊桓公望着泰山之巔興嘆,那些齊魯博士既會要求始皇帝行周禮,還想讓始皇帝成爲那個只能望着泰山興嘆的齊桓公。”
扶蘇反問道:“難道登泰山就一定要依照周禮嗎?”
現在的始皇帝是不會聽那些齊魯博士所謂周禮的,正如李斯所言,那些齊魯博士多半是希望始皇帝成爲第二個齊桓公,讓始皇帝也只能站在泰山下,望峰興嘆。
而扶蘇從李斯眼中看到的,則是堅定。
“憑什麼要聽他們的?”這大概是扶蘇從李斯眼中看到的情緒。
扶蘇跟着李斯來到了丞相府,正值休朝時節,只有張蒼與程邈。
丞相府內很安靜,李斯一回到了這裡,就開始主持丞相府的國事。
自秦召那些齊魯博士入秦,齊魯博士就與秦制度的不和睦,並且日復一日的加劇,扶蘇能夠感受到,父皇與丞相李斯對齊魯博士的耐心也在消減。
扶蘇在丞相府坐了兩個時辰,覺得無事可做就離開了。
回到高泉宮時,這裡依舊寧靜,尤其是這裡的鹿羣,讓高泉宮增添了幾分生氣。
扶蘇見到田安正在擦拭着華陽太后靈位前的桌案,見到王棠兒正在給尚未出生的孩子準備襁褓與衣裳。
晴朗了三五天之後,關中再一次迎來了大雪。
田安時常看到公子扶蘇坐在殿前,望着漫天的雪不語。
每每見到公子那凝重的神色,田安就會覺得今年這雪沒完沒了,很是煩人。
當身在隴西郡的都水長送來文書時,距離上一次與父皇,老師在章臺宮吃甑糕,已過去了半個月。
這漫長的冬季依舊沒有結束。
扶蘇的身邊放着一摞竹簡,這都是御史府關於節氣的記錄,秦有四立,但列國也有他們自己對節氣的理解。
最近,扶蘇在往來的齊魯博士中看到了一個名字,有個博士叫徐市,是去年才入博士府的,齊地琅琊人。
此人向丞相府遞交了一卷天文書,扶蘇纔想起這個人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名字,他叫徐福。
說起天文與節氣,扶蘇覺得關中的冬季與夏季極爲漫長,但從春秋戰國以來,各國的風土習俗不同,人們對時節的理解也是不同的。
很少有一個統一的說法,而秦的歷法又不夠細緻。
扶蘇思來想去,並不信任徐福。
將這個想法寫了下來,想問問張蒼,有關節氣與曆法是否可以再完整一些,甚至扶蘇還用了相關的天文與氣象學知識來推論節氣的劃分,並且送信問詢張蒼。
信是送出去了,但是接連幾天,張蒼都沒有給回信。
改曆法與節氣應該是一件極其漫長的事,早在去年的時候,扶蘇住在潼關的黃河邊時,就有這種想法了。
那時就給張蒼送去信,他則一直沒有給回覆。
這位老師並不會回答所有問題,也總有一些是他回答不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