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頓看着這個年邁的父親,對身後的人道:“把西域美酒帶來。”
見到兒子還帶來了美酒,頭曼更高興了。
父子兩人走入帳篷裡,一邊喝着酒,一邊吃着燉羊肉。
冒頓看着已喝得醉醺醺的父親,詢問道:“那些人呢?”
“人?”頭曼迷迷糊糊回了一句。
“那些部族的族長。”
聞言,已喝得一臉通紅的頭曼,忽然一笑,道:“回去了。”
“他們還會聽你的嗎?”
“會!”頭曼的目光直愣愣盯着前方,道:“他們都要聽大單于的。”
冒頓笑呵呵地又給父親倒上酒。
只是這一口,頭曼沒有喝上,而是醉倒了。
牛糞正在爐子中燒着,帳篷內還算溫暖,冒頓喝着酒看着已醉倒在羊毛墊子上的頭曼。
不知爲何,看着這個曾經想要害死自己的父親,冒頓忽然慘然一笑。
以前冒頓也不知頭曼爲何要將他賣給月氏人,還要害死他。
後來,冒頓才知是頭曼看上了別的女人,想要立他與別的女人所生的孩子當下一任單于。
讓頭曼好好睡了一覺,冒頓一直坐在邊上,想着事。
期間,還有自己的手下過來詢問,冒頓都讓他們出去了。
現在,冒頓一直想着幾十萬的匈奴騎兵怎麼會敗了,秦軍當真無法戰勝嗎?
外面的天慢慢亮了,一夜未眠的冒頓反覆想着這一仗是怎麼敗的,
已是日出,頭曼單于還在睡着,冒頓走到帳篷外,想着北地的戰事,當初的頭曼集結草原衆部共同攻打長城,卻輸了。
其實蒙恬的兵力不多,秦軍只出動了五萬人,而當初的草原各部加起來,少說有二十萬人。
站在北海湖邊的冒頓想明白了一件事,秦軍的所有士兵都是聽蒙恬一個人,而當初的頭曼集結各個部族,那都是一羣只會喝酒吃羊的人。
冒頓又看到了頭曼從帳篷中走了出來,心中暗想,決不能活得像這個父親一樣。
有了兒子在身邊的頭曼又驕傲了不少,拿出一箱子珠寶賜給了這唯一一個願意來看他的兒子。
其實頭曼單于早已威信全無,從他逃到北海開始,老單于早就被各部族拋棄了。
直到入夜,北海又下起了雪,父子正要一起打獵。
見父親還不知從何處叫了一些騎兵,冒頓倒也不在意這些受父親邀請而來的匈奴人。
北海的雪花不斷打在身上,冒頓騎在馬背上,對身側的父親道:“父親,我們一起找秦軍復仇!”
頭曼大聲道:“我們打不過秦軍的。”
聞言,冒頓讓自己的戰馬慢了下來,卻忽然拿起了腰間的長弓,張弓搭箭,朝着遠處放去。
這支箭劃破空氣時響起了一陣尖銳的呼嘯聲。
這是冒頓的響箭。
聽到箭矢聲,早就埋伏在四周的匈奴騎兵紛紛從遠處的高坡上下來。
又有幾支箭矢朝着這裡呼嘯而來,就落在了眼前的地面上,頭曼身邊的一個匈奴戰士被箭矢刺中了咽喉,摔倒在地。
頭曼依舊坐在馬背上,看着後方不緊不慢的兒子冒頓,一想到當初聽說冒頓在西域的殘忍行爲,便越發慌亂。
“這個兒子是來殺我的。”頭曼心頭驚懼萬分。
四周不斷有匈奴騎兵接連倒下,身後忽然又傳來響箭的呼嘯聲,頭曼只覺得後背一陣劇痛,再回頭看去,見到冒頓提着弓,正要發出下一箭。
又是一箭放出,這一箭刺中了戰馬的下腹。
在冒頓冷靜卻無情地目光中,那匹戰馬就像他的父親老邁又肥碩。
終於戰馬倒在了地上,他吃力站起,鬚髮散亂地看向後方地兒子,忍着後背的疼痛想要站起身往回跑,卻見四周的騎兵已圍了上來。
看着狼狽的父親,冒頓翻身下馬,道:“父親,你還記得當初是如何害我的嗎?”
頭曼後退兩步,卻又摔得坐在了地上。
冒頓牽着自己的戰馬,看着這個老人道:“那時,我很怕死在月氏人手裡,我從月氏盜了這匹戰馬,從祁連山騎着它一路逃到了父親的王庭,可父親卻還要將我趕走。”
頭曼看到冒頓身邊的戰馬,它正吐着熱氣,俯視着自己。
“我是你父親……”頭曼緩緩道。
“是啊,我的父親,你的所作所爲教會了我,如何做一個兒子。”冒頓拿着單于金冠箭帶搭弓而起,接着道:“愚蠢的父親,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去奪取大單于位,正因你是我的父親,我才讓你在死前喝了一頓酒。”
言罷,箭矢放出,一箭刺中了頭曼的咽喉。
看着氣息緩緩斷絕的父親,冒頓拿走了父親身上所有的金器,包括他的大單于頭冠,直到這位老單于真的死去。
冒頓將父親的屍體拖了回去了,讓北海邊的匈奴女人將他葬了。
幾天之後,草原上就傳出了頭曼大單于死去的消息,而冒頓帶着他的騎兵穿行在草原上的各個部落,殺了頭曼單于的其他兒子,並且以草場作爲承諾,收買人心。
在半月之後,冒頓身邊就有了一支一萬餘人的驍勇騎兵。
而這個消息也很快送到了賀蘭山下大營的蒙恬面前。
蒙恬遲疑道:“冒頓其人如何?”
才查探歸來的士卒回稟道:“大將軍,冒頓行事與頭曼單于不同,冒頓身邊雖只有一萬騎兵,但卻十分驍勇,都是百裡挑一的騎兵,冒頓去造訪了當初與頭曼單于聯合的部族。”
蒙恬吃着羊肉安靜的聽着。
“冒頓將那些不願歸順的部族全部殺了,前後滅了十餘個部族。”
蒙恬一邊聽着身邊士卒的講述,一邊還看着手中的軍報,這個冒頓是頭曼單于的兒子,可這個人的作風卻與頭曼單于相反,他接連造訪數個部落願意歸順的則歸順,不願意歸順的則殺之。
冒頓不怕草原上的人口銳減,只怕覺得活在草原上的人太多了?
“將軍,傳聞以前冒頓在西域發跡,在西域也有不少兵馬。”
蒙恬看到冒頓這個名字,當即寫了一卷軍報,讓人送去了咸陽。
關中的五月,剛入夏的關中就有了暑意,等到了六月或者是七月一定會更熱。
高泉宮內,王棠兒將一碗石榴汁端給公子。
石榴汁是王婆婆壓出來的,她自己則捧着另一碗喝着。
扶蘇坐在高泉宮門前,喝着石榴汁,看着蒙恬送來的軍報,冒頓終究還是殺死了頭曼單于。
回頭看向正在殿內熟睡的兒子。
田安笑着道:“每年這個季節,孩子長得最快了。”
以前,田安是看着公子扶蘇長大的,現在田安看着小公子,這小公子像極了公子扶蘇小時候,幾乎是一模一樣。
原本父皇應該早回到了咸陽主持國事,可農禮之後父皇一直留在北郊,當丞相與右相馮去疾回來之後。
父皇還在北郊的離宮,現在倒是正好避暑了。
而這半年來的諸多國事都是扶蘇在處置。
中午時分,扶蘇陪着妻小,等到午後,陽光不再這麼酷烈了,扶蘇這才離開。
今年關中新修了一條渠,那條渠位於灃河,其實就是後來的皇帝修建昆明池的地方。
大秦沒有修建昆明池,扶蘇也不將太多的民力用在修建一個大水庫上。
灃河下游常年缺水,他們的水源依仗一條小渠,一年之中因乾旱斷流的天數高達一百八十天。
扶蘇坐着車駕離開了咸陽宮,一路往灃河而去。
駕車的是田安,帶着護衛是程邈。
本來應該是王賁來護送的,只不過王賁作爲守備咸陽的大將軍,不能擅離職守。
王賁就讓程邈帶着兵馬護送公子。
隊伍一直到了灃河,此地的河渠已修好,河水正在流淌着。
關中的工事公子都是親自查問。
扶蘇與程邈沿着河渠走着,灃河的渠接入曹渠,再分流到鎬池。
大秦還沒有修建長安城,鎬池也沒有連接那座未央宮,只是有一條渠一直流向了上林苑。
並且在河渠的中心還挖了一個池子,這是用來蓄水的。
扶蘇見到有老農挑着水澆地,便領着程邈走上前。
“這位老人家,家裡可還好?”
老人家打量了眼前這位穿着顯貴的年輕人,還有他身邊官吏,以及站在後方的官吏,他忙行禮道:“函谷關守軍老苣,見過……”
扶蘇拉住就要行禮的老人家,關中的老秦軍太多了,十個老人家至少有七個人是當年的老秦軍。
“少府令讓你們挖了渠,我就來看看。”
老苣回道:“是啊,這條渠挖得好呀,還以爲他們只會想着渭南,不會想着我們。”
扶蘇道:“你們以前這麼想的?”
“你們是咸陽的吏吧。”老苣問道。
“我們是御史,前來查問的。”程邈回話,便遞上自己的官牌。
老苣道:“這關中的人都知道,公子扶蘇挖了那條敬業渠,這關中上下的幾個縣都聽着渭南的風聲,給渭南去做事,還不是爲了討好公子,可憐關中那些窮困的縣,還是這麼窮困。”
“我們知道公子扶蘇賢明,公子建設了潼關,建設了渭南,那是多大的本領,就算公子不幫我們,我們也沒有怨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