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春季,也是隴西開墾田地的季節,一羣羣的西戎人被秦軍的甲士趕下田地去種田。
“教化野蠻的部落不能只用禮義與仁心,還要用鞭子與刑具。”章邯十分嚴肅的對公子高道。
“謝老師教導。”公子高躬身行禮。
“末將當不起公子一聲老師。”
“兄長曾說過,老師不在於拜了哪位先生與哪一門名家,而是在於向誰學習,當初兄長看韓非的書將韓非當作老師,哪怕韓非不在人世了。”
章邯頷首。
李由前來稟報道:“將軍,前方隴西的隊伍準備好了。”
章邯轉身看向公子高與章平,還有婁敬,鄭重道:“隴西就交給公子主持了。”
公子高回道:“大將軍放心。”
章邯大將軍的隊伍一路帶着餘下的三萬西戎人離開了隴西,朝着河西走廊去了。
公子高低聲道:“往後大將軍恐怕會很忙碌吧。”
章平道:“嗯,兄長有做不完的事。”
公子高嘆道:“我的兄長,也有做不完的事。”
回到隴西的住處之後,公子高繼續看着書籍,而隴西的建設也都是以都水長爲主。
因此來隴西之後的公子高,除了管管支教的事,還算是輕鬆的。
當大將軍離開之後,都水長祿帶着一卷書而來,他道:“公子這是咸陽新定的二十四節氣。”
公子高道:“我知道此事。”
“臣想依照這卷二十四節氣來耕種。”
“好。”
對耕種上的事,公子都是聽之任之的,十分信任都水長。
秦人信奉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在渭南郡長大的公子高更是如此。
“公子,公主來信。”
當都水長退下之後,公子高接過書信,妹妹陰嫚住進了咸陽城,就是以前呂不韋的宅邸,如今改名爲書閣。
妹妹陰嫚就住在這個巨大的書閣,她去敬業縣看望了老師與伏生老先生,信中還說了如今咸陽發生的事,讓人送了不少書過來。
公子高看罷,寫了一卷回信,讓人送去給妹妹。
章邯的大軍過了烏鞘嶺,又一次進入了河西走廊,如今的河西走廊還有秦軍駐防,沿途的溼地與草場都是極好的養馬地。
對大秦而言,掌握了北地與河西,眼下倒是不缺戰馬了。
烏氏倮原本以爲離開了咸陽來到了這裡之後,他的處境能好一些,他望着遠處的祁連雪山,那座山幾千年如一日的屹立在那裡。
現在,烏氏倮發現他在這裡除了吃糧食,好似沒有別的用處。
如此一來,秦軍的大將軍一定會殺了他的。
此刻,走在隊伍中的烏氏倮已能感覺到,那些秦軍看他的目光已開始不友善了。
“你!跟我去見將軍!”
一句話落在耳邊,原本焦慮的烏氏倮被這一句話嚇得一個激靈,他道:“我有用,我不會白吃糧食的,我可以幫助將軍。”
“走!”
士伍喝令,還踹了他的一腳。
烏氏倮快步走到大軍的前方,面對章邯將軍,他覺得站着不合適,乾脆拜倒在地,顯得極其真誠。
章邯坐在馬背上,望着遠處的雪山道:“你知道西域什麼地方的奴隸最多嗎?”
烏氏倮不住點頭。
“你知道距離這裡最近,奴隸最多的地方在哪裡?”
烏氏倮還是點頭。
章邯招手叫來了婁敬,吩咐道:“李都尉,你領一支兵馬,帶着這個人去抓奴隸來。”
李由回道:“末將領命。”
陳平慌忙上前道:“大將軍,允許在下與李都尉同去。”
章邯冷哼一聲,似是明白了陳平的意圖,道:“你要是去了,我怕你在外面成了西域國主,不肯回來了,你要是與西域國主的女人睡在了一起,我要在軍報上如何寫?”
“哈哈哈!”婁敬恰到好處的大笑三聲。
陳平無視婁敬的笑聲忙道:“在下不出河西走廊,只是在雪山下搭一間屋子,出策協助李都尉,要讓奴隸知道,秦軍是在拯救奴隸,如此!人心可用。”
婁敬的笑聲與章邯的擔憂是有道理的,這個陳平私下沒少打聽西域美人,聽說西域美人十分的溫順,而且不怎麼喜穿布料,一匹絲絹可以換好幾個西域美人。
大家都是男子,對美人好奇是正常的,可軍紀嚴明,章邯是不會允許西域美人出現在軍中的。
更不想陳平帶頭去找西域美人,帶壞了李由,從而壞了軍紀。
章邯沉聲道:“記住你的話,要是擅自離開……”
陳平朗聲道:“軍法處置。”
儘管陳平這麼說,婁敬面帶狐疑,他總覺得陳平詭計多端,軍法不一定管得住他。
……
當關中已是春天,漠北卻依舊是嚴冬,風雪呼嘯過這片草原,吹得牛皮帳篷也在獵獵作響,好似要被風掀飛。
帳篷內坐着幾個匈奴首領,坐在上首的就是頭曼單于的兒子冒頓。
自從婁煩部與白羊部被蒙恬乾淨殺絕之後,留下來的匈奴部落都北逃,而其中還有幾個匈奴首領沒有前往北海尋找頭曼單于,而是留在了漠北的草原上。
“頭曼單于是個軟弱的人!我們不要這麼軟弱的單于!”又一個匈奴首領怒聲道。
“對!”又有人附和道:“秦軍的仇,我們一定要報!但我們不要頭曼單于指揮我們了,我們不是犛牛,我們要做兇狠的狼。”
“頭曼單于就是犛牛變的,我們應該殺了他。”
“就是因頭曼單于的軟弱,我們纔會輸得這麼慘,我上百個兄弟,都被秦軍殺了!”
……
冒頓看着眼前這些正在發誓要報仇的匈奴人,心中暗想着:我愚蠢的父親逃到了北海卻無匈奴首領跟隨,這樣的單于有何用?現在各部都要秦軍復仇,父親卻只會躲在北海。
“頭曼單于已經被秦軍殺破膽了,他對不起我們死去的兄弟!”有人大聲道。
冒頓把玩着手中的一串用狼王牙齒製成的項鍊,面對衆人帶着怨恨的話語,道:“我們一定要向秦軍復仇!”
“好!”有人當即附和。
“我們需要人,我們需要戰士,戰馬!”還有人道。
冒頓陰沉着臉,看向那帳篷外,道:“可我不是大單于,我的父親纔是草原擁立的大單于。”
聞言,衆人又沉默了。
“若是大單于死了,我們就擁立冒頓爲大單于。”
“好!”
“我要殺回去,拆了秦軍的長城!”
“好!”
在西域混跡多年,在月氏部落殺出來的冒頓看着眼前這些北方的老首領,他忽然覺得這些北方的老首領很好利用。
冒頓也是頭曼單于封的一支匈奴王,平日裡在西域混跡,常常盤踞在阿爾泰山一帶。
當初衆部一起討伐秦軍,冒頓也是老單于的一支,也是討伐秦軍的隊伍中的一位匈奴王。
不過冒頓沒有將自己的騎兵交給老單于,而是帶着私心想要先佔據西戎人的祁連雪山。
誰料秦軍來幫助西戎人了,加上北方的大敗,這讓身在西域的冒頓很失望,他的計謀落空了。
在冒頓原本的想法中,不論父親是成功還是失敗,他都要拿下河西走廊,這是拿下祁連雪山最好的機會,可是秦軍好似知道他的意圖一般,先一步到了祁連雪山腳下。
因此,冒頓知道了秦軍的兩個大將軍,蒙恬與章邯。
而據冒頓所知,蒙恬與章邯不僅僅是秦軍的首領,更是投效公子扶蘇的將軍。
冒頓還知道,公子扶蘇很年輕,他與自己幾乎是同歲。
這讓冒頓更加好奇,遠在咸陽城的公子扶蘇,是怎麼知道他冒頓心裡所想的計劃。
這個公子扶蘇竟然也想要西戎人的河谷,還將那片河谷改稱河西走廊。
冒頓看着河西走廊這塊肥肉……籌謀很多年了,好不容易將西戎人打得就快死絕了,卻被公子扶蘇捷足先登。
冒頓將西域的美酒給衆人喝,當衆人都喝醉之後,他在這裡找到了金冠箭,他帶着單于金冠箭,領着他的騎兵一路北上。
在北地大戰之前,冒頓的騎兵是最少的,現在依舊如此,雖說騎兵少但個個都是忠誠的精銳騎兵。
北海是一座大湖,年邁的頭曼單于正在用一塊鋒利的石頭,給一條大魚颳去魚鱗。
遠方有馬蹄聲傳來,鬚髮花白的頭曼單于將大魚丟入一旁的木桶中,他再擡眼看去,疾馳的騎兵已在眼前停下。
見到冒頓,頭曼單于大笑着道:“哈哈!我的兒子。”
冒頓翻身下馬與自己的父親相擁,笑容有些僵硬,湖邊的女人們只以爲是冒頓的臉凍僵了,笑容纔會這麼僵硬。
頭曼單于擡起那帶着魚腥味與有些髒的手,輕拍自個兒子的側臉道:“哈哈,我的好兒子呀。”
冒頓很想現在就拿出刀,殺了這個愚蠢的父親,但他若能主動將大單于之位交出來,倒也不用殺了。
在北地大戰之前,冒頓一直記得這個懦弱,狹隘且愚蠢的父親。
他將兒子送給月氏人,還要害死他,還廢了他的繼承單于位置的權力。
這些事,冒頓一直記恨在心中。
而這個愚蠢的父親,還以爲是他丟棄的兒子回來了,要來幫助他了?
而他其餘的兒子呢?冒頓沒有看到。
當初頭曼失去了漠南最肥沃的草地,敗給了秦軍之後,他的兒子都已離他遠去了。
現在站在他面前的,反而是他曾經丟棄過且忌憚過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