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接待男客的正廳在覓缺店面後的一處偏僻院落內,侍女們守着不讓女客進入,以免擾了皇子殿下的安靜,而且男女大防終究不妥,還是要儘量避免纔可。
微生溦帶着幾人走出偏院便是覓缺店面的後門,兩邊望不見頭的長長走廊遮蔽風雨,中間便是迎接女眷遊玩的後院,面積極大,風格新奇。
此次裝潢完全依照微生溦的要求,‘耳目一新’。
偌大的地盤既沒有小橋流水,也沒有植被茂密的花鳥魚蟲,就只似平平淡淡的普通院子,寬闊地面鋪着草被,小小鵝卵石鋪成的羊腸小道,簡單而普通。
‘新’就新在院子正中修建的高臺之上。
這個高臺佔了院子一半大小,雖爲高臺,卻也只超出地面一米左右高度,六級踏步。
圓形高臺由一圈六級踏步圍成,最下方皆是翠綠草地,間隔數米種着一棵四季常開的黃槐樹,唯院子正前方最大的兩棵黃槐之間鋪有一條通上踏步的小石路,頂端景色迷人。
頂端的景色不是源自於登高望遠,也非有什麼稀奇之處,只因裡面擺放着的東西。
站於高臺之上,仰頭遙望,非無雲藍天,而是雕刻精美的彩繪圖案,一幅幅有趣生動的民間故事改編而成的彩繪畫,溫暖明亮的跳躍於冰冷堅硬的石頂之上,不是清一色的清冷灰白,而是不盡豔麗的色彩,趣味橫生,供人賞樂。
除了那精美絕倫的彩繪,真正的主角則是擺放在正中,透明硬質琉璃中的一襲大紅婚服。
這是小鈴鐺的最新傑作,並非今日會被拿出拍賣之物,而僅是用來展示的美麗婚服。
鮮花鋪地,清風相伴,這一件絕世無雙的精美婚服,可謂今日所有女眷的動心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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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一生最美時,不過嫁於心上人成親之日,穿上新娘禮服的那一瞬間,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唯那一瞬間的女人超越了一生中的任何時候。
萬花皆失顏色,唯她一人獨美。
輕薄紗幔收攏着四面敞開,華麗的婚服長延幾米,佔據龐大位置於高臺之中,透明琉璃罩格擋開女眷們躁動內心的觸摸,阻擋開風雨濁塵的襲擾,清高而華美的屹立閃耀着。
微生溦一行緩步踏着窄小的石子路走向高臺,擡頭仰望着,讚歎聲毫不間斷的從瑞王殿下口中傳來,喜形於色的面容上滿是驚豔的心喜。
踏着踏步率先衝上去,高挑的身子垂直仰着頭,顯得人更高了一截,微張着嘴,一幅幅興致勃勃的欣賞着。
“這些彩繪實在太漂亮了,這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瑞王頭都沒低一下,兀自開口問着,微生溦作爲主人,自然由她來回答最妥,只嘴還沒張開,就有人搶先道出了自己的猜想。
“這些彩繪想必都是出自微生家主之手吧?”
燕王殿下的準確猜測讓微生溦很是有興趣,邪魅的偏頭一笑反問道:“燕王殿下爲何會覺得是我畫的?我可不記得在殿下面前……”
微生溦正說着突然住了嘴,瞬間心領神會的不再開口。
榮王在一旁悄悄打量着他們兩人間無可言說的默契,特別是相視一笑,千言萬語無需開口便心照不宣的眼神,清亮的眸子不由自主閃了閃。
見微生溦沒有否認燕王的猜測,侯震都很是震驚的開了口,“這些果真都是微生家主的傑作?”
微生溦親切淺笑着望向侯震點了點頭,接着視線又轉向燕王殿下,“沒想到殿下如此心細,竟還記得在下擅長作畫。”
燕王閒適的靠在一根臺柱上,仰着頭看那上面內容豐富的一個個小故事,不以爲然的開口回答,“上次葉殊閣週年宴發生的趣事本王可很難忘記。畫作能得當朝戚畫師收藏,這等高超技藝,作這些彩繪圖不過小事一樁吧!”
燕王殿下猜測的沒錯,這些彩繪畫確實都是出自微生溦之手,對於擅長作畫之人來說,並非難於上青天之事,重點在內容複雜,面積較大,而且在幾米高的頂部,很是難以操作。
聽着燕王輕鬆的口吻,微生溦不由出口反駁,“燕王殿下說得倒容易,這些彩繪可是花了我一個多月的時間才完工,哪兒是小事一樁呀!”
燕王聽她突然發出的反駁,語氣帶着些抱怨,不由哈哈大笑,裝模作樣的朝她作了個揖。
丁埂和徐建皆是舞刀弄劍的粗人,相比之下丁埂要心細沉穩的多,但對畫作服飾這些東西也不是很懂,只當看個有趣熱鬧,來回欣賞了兩圈。
“那日在下也在,燕王殿下不說在下都記不得,不知家主還有這等本事,讓人佩服。”
“家主所繪的可都是民間故事?”
侯震對那些彩繪很是感興趣的樣子,一直仰頭挨個看着,微生溦笑容滿面的肯定回答。
“榮王殿下可喜歡這些彩繪?在下手藝粗陋,讓殿下見笑了。”
從踏上高臺,榮王殿下就一直面無表情不鹹不淡的站在那個罩着一襲婚服的琉璃前,狀似兀自欣賞婚服的精美,卻不時來回打量微生溦幾人,眸色深沉不知在想着什麼。
微生溦將他的神色完全看在眼裡,卻視若罔聞假裝不知,依舊和燕王殿下幾人隨意談笑,完全沒有避諱遮掩的意思。
突然向他提問,讓榮王殿下一時沒反應過來。
“啊……你說彩繪呀,本王很喜歡。家主的技藝在母后宮中時可是親耳聽戚圖畫師提起過,說家主年紀輕輕技藝了得,比他當年還要出色。”
“戚畫師真是過獎了,不過無事時擺弄擺弄筆墨顏料罷了。這些民間故事,殿下可曾聽過?”
榮王這才擡頭好好研究這些彩繪,沉默許久才緩緩出聲,“有的聽過,有的卻不知。”
說着指着東南角一幅圖中啜泣的老人問道,“這幅圖講了什麼故事?”
微生溦順着他手指所指看去,其餘人也全都將視線彙集到一起,侯震面容舒展似乎知道,其餘人則全都是一副茫然不知的表情。
小小的圖畫中畫着一雙無奈啜泣的老人,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以及兩個男人,一個富貴軒昂,滿帶貴氣,一個溫柔體貼,面帶柔情。
“這個故事呀,這個故事很老套。”微生溦說着就細細講解起來。
說的是幾百年前有戶人家,家裡還算衣食無憂,獨有一女,女兒長到十五歲說給一個同鎮上門當戶對的男人,這個男人與女子自幼相識,對她溫柔體貼,很是令人豔羨的一對。
但是突然有一日,鎮上來了另一位男子,這個男人冠玉華服,器宇不凡,看着很是有些來頭。華貴男子一眼便相中那女子,許諾娶她爲妻,海誓山盟,愛護她終身。
女子被他的甜言蜜語所打動,百般請求退了青梅竹馬的婚事,她的父母卻堅持覺得那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不可靠,還是希望她嫁給知根知底,溫柔體貼的未婚夫。
女子一哭二鬧三上吊,打死不願,父母無奈只有垂淚答應,讓她嫁給了她心愛的男人,卻不想海誓山盟許諾爲妻不過是騙局,男人早有正妻,她不過是地位低賤的姨娘而已。
本以爲這已是全部真相,至少男人是真心喜愛她,不想日久後才知,他娶她,他突然路過自家所在的小鎮,不過是他的計謀,他早早安排好的局罷了。
原來男人家中父親曾受過女子爺爺的救命之恩,爺爺因此去世,爲了報恩一直在尋找老人家的子孫,想要彌補心中愧疚。
男人本是不受重視看好的庶子,提前找到了女孩家中,爲了得到自己父親的喜愛和重視,故意娶了她,從此在家中地位扶搖直上,甚至漸漸取代嫡兄,成爲真正的一家之主。
“然後呢然後呢,那女子後來怎麼樣了?”徐建聽得津津有味,迫不及待的問着尋求結局。
微生溦故作神秘的笑了笑,嘆息道:“女子本就是極盡性情之人,一生從未得到過丈夫的真心,最後鬱鬱寡歡,英年早逝了,連一兒半女都不曾留下。”
“真是讓人悵惋啊!一朝錯眼,盡毀終身,若是當初嫁給那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或許會平平淡淡相親相愛的幸福一生,也不會有現在這樣的結局。”丁埂嘆了口氣走開了。
榮王殿下一眨不眨望着面前的大紅婚服,突然語帶深意的開口道:“要我說,這個女子就是太笨了,三兩句好聽話就被哄騙住,心甘情願跟他走,這般愚笨會被負心漢所傷也不足爲奇。”
說着勾起一絲邪邪的笑意指向微生溦,接着道:“若是那女子能有微生家主十分之一的聰慧,想必也能輕易看出男人的虛情假意,不至毀了自己一生。若是世間女子都如微生家主這般自立自強,也就沒那麼多負心漢癡心女的糾葛哀怨了。”
榮王突然的意有所指讓微生溦‘噗嗤’一笑,半開玩笑的接話道:“若世間女子都如在下一般鐵石心腸,計較利益得失,又何來那些蕩氣迴腸心馳神往的愛情史歌?豈不可惜了?”
微生溦兀自呵呵笑着,丁埂則是淡淡望着她巧笑嫣然,神情深邃。
“情這個字最傷人,卻也最動人。若沒有了情,人生不就只剩冷冰冰的利益,那活着還有什麼樂趣?倒不如勇敢的愛,痛快的傷,將世間千萬滋味一盡品嚐個遍,那才叫有趣。”
“微生家主果非平常女子,想法如此淋漓暢快。”
燕王讚歎的輕笑着,偏頭看了榮王一眼,神情平淡帶笑,卻得意味濃烈。
榮王藉由彩繪故事意指微生溦,不過以爲她與燕王殿下有男女愛慕的關係,隱喻燕王殿下對她並非真心,不過與彩繪中的女子一樣有利可圖罷了,將來定也會落得那般淒涼下場,卻不想微生溦全不在意,回答的如此痛快。
怕是這番回答後,榮王殿下更加肯定她對燕王殿下情意之深,即便知曉或猜到是被利用,也會義無反顧飛蛾撲火,只爲她所說的一個‘情’字,爲情而傷也心甘情願。
即便猜到榮王會誤會,微生溦依舊說出了這樣曖昧不清的想法,並非故意讓他誤會,而是表明自己的一種性格和態度。
她從來都是任性而爲,不受拘束,不受威脅,自己的想法便是一切。
她的心是自由的,即便真的義無反顧愛上燕王殿下,也休想有人能阻擋和改變,她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無拘無束,無人能左右。
顯而易見,微生溦的話讓榮王殿下感覺緊張。
他今日突然到此便是想要探查看看微生溦與燕王殿下的關係,究竟有多親近,又會對他產生多大的阻力和威脅。
如今的微生溦在都城,甚至天佑國的地位已不可忽視。
她有錢,燕王有權。
若他們二人聯合,無論是結成姻親,還是利益聯盟的合作,都將是對燕王的巨大實力提升,而這恰恰是他最不願看到,甚至是擔憂畏懼的。
朝堂爭儲戰爭中,榮王殿下這邊皇后孃家左相府,及人盡皆知正大光明依靠左相府的安平侯府、太卜蕭府,都是明言站在他這邊的,而燕王殿下那邊無一清明勢力。
燕王殿下完全憑自己的無數軍功、功績就爭得如今與嫡皇子相抗衡的地位,這是令所有人畏懼欽佩的能力。
除了最爲位高權重的左相府,便數右相府勢力龐大,而右相府一邊所包括的鎮國將軍府、太尉府、威庭公府,雖明面上不支持任何人,處於中立觀望,但與左相府卻是明確的勢不兩立,最後極有可能會偏向燕王殿下——這個實力無話可說的軍功皇子。
燕王殿下如今已經足夠令他擔憂,萬不可再讓他得到微生溦這個香餑餑。
本來不過是來打探他們的交清深淺,卻讓他得到一個意料外的天大發現,這個發現讓他更爲震驚不已,並且深感害怕。
鎮國將軍和新任前將軍似乎和這位微生家主關係很是不一般,這個驚人發現與燕王殿下如出一轍。
“這也看差不多了,繼續往前逛逛吧,九哥應該就在前面不遠。”
微生溦說着邀請幾人一同離開,徐建戀戀不捨的邊走邊望着頭頂彩繪畫,“曲聲斷斷續續,也聽不出在哪兒,等找着說不定都散了。”
“這可不像統領幾千將士的校尉說的話啊!您一介武將,該是耳力靈敏纔對,怎會聽不出聲音在那兒?在下看您是還想看彩繪,走不動路了吧!”
微生溦笑着打趣,徐建倒是誠誠懇懇不反駁,“我就是喜歡看這些圖畫,雖然不懂得什麼藝術啊、技藝好壞之類的,但看着挺有意思,挺漂亮。”
“那在下就要多謝徐校尉誇獎了,日後有空隨時來看看就是,不用買東西。”
“日後來不用買,今日可是一定要買些什麼才放我走呀?”徐建大大咧咧開着玩笑,臉上揚起憨厚的惶恐表情摸摸自己胸口,“那可如何是好,覓缺隨便樣東西都要抵在下一年俸祿,今天這是要被拘在這兒了!”
徐建可愛的模樣的模樣逗得微生溦哈哈大笑,丁埂也露出溫煦親切的笑容,就連一直神情古板的侯震都勾起嘴角,露出點點笑意,魁梧的邁着步子默默走在最後。
在場幾人都是習武之人,對於聲音來源很是準確的辨別着方向,一步冤枉路都沒走錯,很快便順順利利的找到了源頭,微生籥。
微生籥盤腿坐在大開的推門邊吹奏着竹管樂器,美妙清揚的曲聲飄散在偏僻的後院一隅,正對的窗戶從內推開,皎月優美彎嬈的身姿淋漓展現,盡情舒展身體舞動着。
原本極少的觀舞隊伍現在已經迅速增長,房間內坐着的女眷們已從先前的幾個,增加到如今的十幾二十個,滿滿當當坐了一屋,配合的欣賞讚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