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微生溦被打落地,感覺胸口堵着一陣腥甜,大口大口的鮮血吐出來,終於感覺舒服了許多。
“我沒事,還沒死呢,哭什麼!”
微生溦好笑的彎起了嘴角,潔白的牙齒都被鮮血染紅,躺在清沫懷裡咳嗽了兩聲,又吐了兩口血,終於緩了力氣稍稍坐起來。
刈楚和樹桑也爬着到她的身邊,清沫不停替她擦拭着嘴角,眼中的淚水還未消散,怕是覆水難收大有洶涌決堤之勢。
微生溦擡着手背抹着清沫的眼角,給了個無比燦爛的笑容,“放心,我從來沒有食言,這次也一樣,絕對不會離開你,和你們。”
緩緩重新站起來,身體剛剛穩住,餘思也被對方擊中甩在地上。
艱難的上前扶起他,兩人費勁的依靠着,身體都受了重傷,滿臉的血,衣服更是滿是泥,這還是他們倆第一次被打的這麼狼狽,這種感覺還真有些新鮮。
這種情況兩人還有興致笑,嗜血門門主看的眼花,站在陰影處頓住了身影,“你們笑什麼?”
餘思用力咳嗽了兩聲,“第一次被打敗,挺有意思的!”
不知這話如何得罪了他,藏在陰影中的人突然衝過來掐住餘思的脖子,將他撞在堅硬牆壁上,用力收緊手上的力量,失控大吼,“被打敗有什麼可高興的,那是武者的恥辱,你們這兩個一輸就認慫的慫貨。”
門主失控的加緊手上力量,餘思完全無法反抗。
微生溦被突如其來的情況嚇了一跳,即刻衝上去攻向他的背面,被他警醒還擊,終於鬆開了掐着餘思的手臂,將她兩招重新打倒在地。
微生溦劇烈咳嗽着趴在地上,視線都有些模糊,緩了好久才隱去腦中的那抹眩暈,喘着粗氣擡起頭,神情卻突然頓住了,連呼吸都徹底忘記。
“二……。師父?”微生溦不敢相信的驚喚出聲,看向身旁的清沫,也是驚楞說不出話的表情。
門主從陰影中出來,清晰展露出面容,與公孫綿長着一模一樣的五官,身高、體型完全一樣,唯有寒冷刺骨的神情與溫潤可愛的二師父大相徑庭。
餘思聽着微生溦的驚訝稱呼,從她身後踉蹌着走過來扶她,咳嗽着緩緩開口,“你剛剛叫他什麼?”
微生溦深陷在震驚中沒有回答,餘思自然不是沒聽清才問,微生溦的兩位師父他自然知道,大師父天憐,二師父公孫綿。
既然她叫面前這個人二師父,那他一定就是……
“公孫綿,紫巫國公孫世家的公子,因厭惡朝堂貴族而遁隱江湖,被喚天下第一天才武者。公孫綿還有一位雙生兄弟公孫羣,想必閣下就是公孫羣老前輩了吧。”
被說破身份公孫羣絲毫不惱,反而是微生溦剛纔喊她的那聲‘二師父’讓他尚還沉浸其中,不敢相信的抖了抖嘴脣,“你是……公孫綿的徒弟?”
微生溦緩緩從驚楞中回過神來,看了餘思一眼,沒有回答他的話,“二師父竟然還有個雙生兄弟,我都不曾聽說過。”
餘思望着前方的公孫羣,繼續道,“公孫兩兄弟一同出生一同長大,一同練武,天賦卻是截然不同。哥哥公孫綿天賦異稟,人稱天才武者,弟弟卻是再平凡不過,再如何努力也及不上哥哥的分毫,永遠是個隱藏在哥哥光環下的可憐人。”
公孫羣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冰冷,越來越失控,他一生最恨的人就是公孫綿,憑什麼一個父親一個母親,卻有這麼大的差別,不管自己如何努力也及不上哥哥,所有的讚美誇讚都屬於哥哥,父母的希望和器重也全給了哥哥,自己永遠都是被遺忘的那一個。
微生溦這下了悟的‘喔’了一聲,“怪不得剛纔他那麼失控。”
“但憑他的普通資質,武功能夠達到現在這個地步,還真算得上奇蹟。”餘思不由自主感嘆着,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常人無法想象的努力才成就了現在的武藝,但有了現在不比任何差的高超武藝卻用來殺人,足見武者的初衷早被自己的心魔消弭殆盡了。
“你既然是公孫綿的徒弟,那我今日更要殺你。這世界上有關公孫綿的一切我都要摧毀掉。”
公孫羣失控的大吼着,完全沒有了理智,不想微生溦毫不畏懼,反而嗤笑了,“既然如此你最該毀的豈不是你自己,你們可是比任何親兄弟還親的雙生兄弟,身上流着一模一樣的血,另一個自己。”
“他纔不是另一個我!”公孫羣激動地大喊着,“他永遠都是受人追捧,受人喜愛,享受盡了一切美好的東西,而我呢?完全沒有!我寧願沒有他那個雙生兄弟,這樣就不會一輩子活在他的陰影裡。”
“可是事實就是有。你只看到了二師父光彩的一面,他總也有不爲人知的苦楚。否則若真如你說的那麼幸福,怎麼會年紀輕輕離開家遁隱江湖呢?遠離親人,遠離家鄉,孤獨的獨自生活。”微生溦帶着些許激動。
二師父向來笑笑呵呵,被她欺負,但他隱晦的過去總讓他偶爾流露出淒涼的神情,那種神情看的她心疼,想要安慰,卻從不知如何安慰。
“那是他驕傲自大。最後,令全家驕傲的大兒子還不是拋棄了整個公孫家,不得不靠我這個不受重視的小兒子扛起家族重任。”
“但這重任你不是抗砸了嗎,怎麼還好意思說!”餘思突然嗤笑,引得公孫羣大怒,衝過來就要掐他脖子,被微生溦擋在前面直直瞪着他,凌厲的眼神令他一頓,不自覺鬆了手。
“你真的和公孫綿那傢伙一模一樣,驕傲自大,以爲全天下就他最厲害,最了不得,最後還不是敗在了我的手上?”
說到這公孫羣洋洋得意,望着微生溦像是在看那個他恨極了的公孫綿一樣,高傲的仰着下巴。
“既然贏了怎麼還糾纏不放,大可以昭告天下你比天才公孫綿更厲害,二師父纔不在意這些名聲,但看來你比較在意。”
微生溦話一出,餘思就替她解釋起來,“他打沒打敗公孫綿我不知道,公孫綿的蕭桑劍他反正是參悟不透。公孫家敗落後,他就隱藏起來誓要找到蕭桑劍的破解之法,後有人傳他死了,但消息一直沒有得到確認,如今看來建立了嗜血門成了殺人頭頭,真是了不得,長了公孫家的臉。”
餘思的譏諷公孫羣完全聽不進去,一個勁囈語般喃喃着‘蕭桑劍’,神情失落慌亂。
微生溦想起練功洞裡的蕭桑劍劍譜,沒想到對此竟有這麼深的執着。
“這都多少年過去了,不知道蕭桑劍的破解之法你可想到了?上次抓着段涯時,他說照着劍譜偷練了兩年也完全沒得要領,不知蕭桑劍你練得怎麼樣?”
餘思的話完全戳中公孫羣的傷口,猛然衝過來再不受微生溦的阻止,直直掐上他的脖子,瘋狂的如同野獸般不停嘶吼,嚎叫,如同受到挑釁的猛獸。
餘思被阻斷喉嚨呼吸依舊用力笑着,“看來,照着學……也學不會,你……確實……比不上……你的哥哥。”
公孫羣徹底失控了,咬着牙什麼也沒說,雙目冒着火光,渾身散發着瀕臨死亡的戾氣。
微生溦掏出腰間長鞭直甩而去,纏繞上公孫羣的身體,奈何自己受傷太重,手上無力,公孫羣完全失控爆發出比先前更加強勁的力量,抓着鞭子輕輕一扯便將微生溦扯到面前,另一隻手輕鬆掐上她的纖細脖頸。
公孫羣一手掐着一人,雙手同時用勁。
清沫驚呼大喊着就要衝上來,身體傷重的步伐顫顫,到了近前直接被公安羣一腳踢飛,刈楚和樹桑接二連三跟着衝上前,但都不是他的對手,完全無對抗之力。
微生溦虛睜着眼睛望着清沫,臉色脹紫的慘淡一笑,伸出左手,與餘思的右手相握。
雖然沒能相守到白頭,但至少沒有後悔浪費過活着的每一天,能夠一起死,也心滿意足了。
緩緩閉上眼睛,嘴大張着說不出話,等待着死亡,卻在最後一絲遊移理智即將飛出軀殼時,突然脖子上的力量驟然鬆開,整個身體虛脫的滑到在地上,驚訝的睜開眼,瞧着眼前的公孫羣驚呼一聲雙手無力的垂在身側,身後陰暗處突然站着一個人。
微生溦努力去看,卻看不清那人是誰,站在暗處,只朦朧描繪出一個男人身影。
“誰!”公孫羣轉過身衝着那人大吼,那人也沒有藏着掖着,緩緩走上前些,漸漸露出面容,伴隨着聲音響起,“弟弟,好久不見了!”
公孫羣瞪大了眼睛,渾身都在顫抖,僵站在原地動彈不得,嘴巴大張着完全說不出話。
微生溦眼睛冒着驚喜的光亮,沙啞着嗓音艱難的發出點點聲音,輕喚着,“二師父!”
公孫綿從暗處完全走出來,還是一身月牙白衣袍,背手而立,風姿挺拔。垂眼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微生溦幾人,輕輕勾了脣角,“小丫頭,沒事吧?”
微生溦激動地竟然流下淚來,面對無力迴天的死亡時都不曾害怕不曾哭泣,此時二師父突然出現,重獲了生機,卻劫後餘生的不自覺流下淚來。
“二師父,小溦好想你。”
刈楚、樹桑已經暈了過去,清沫爬着到微生溦身邊,瀝也從昏迷着緩緩清醒過來,朝着周圍四瞧着,沒有理會任何人,向着微生溦的方向,眼中只有她,不斷朝她而來。
餘思將淚流滿面的微生溦抱在懷裡,靠在牆壁上大喘着粗氣,卻還努力安慰她,手掌一下下輕柔的拍在脊背上輕哄着。
公孫綿和公孫羣面面相對,靜默無言。
“這該是我離開蕭桑山後我們兄弟倆第一次相見吧,你……怎麼成了這幅樣子?”
幾十年沒見,自從蕭桑山上創造蕭桑劍後,公孫綿就徹底隱退,再無人能找到他的蹤跡,也是那之後幾年,公孫家敗落,公孫羣消失無蹤,曾經紫巫國輝煌一時的公孫家再無人提起。
如今再見,一切皆已物是人非,兄弟成爲心底最執着的敵人,血脈親情,早已忘記乾淨。
“我不是你兄弟,我沒有你這樣的兄弟!”公孫羣終於緩過神來發出了聲音,第一句話卻是憤怒的大吼,充滿積壓多年的怨恨,與根深蒂固在心底的畏懼。
“我以爲你死了,爲什麼沒來找我,只要你找我,我就會知道你還活着。”
公孫綿滿臉的傷痛,如今世上這是他唯一的親人,還是血脈最爲親近的親人,卻變成了江湖人人怨恨的殺人魔頭,再不復曾經。
“我說過,一定要找出蕭桑劍的破解之法,徹底打敗你。這次不要你虛僞的相讓,我要讓你輸的心服口服,讓爹孃看看,他們驕傲的大兒子是怎麼輸在我的手上的。”
公孫羣大瞪着眼,整個人陷入瘋狂,眼睛血脈暴動,鮮豔血絲流動,看的很是駭人。
“就爲了贏我?”
“是,我一輩子的目標就是爲了贏你,爲了徹底的打敗你。”
公孫羣抹把臉上不知名的水漬,伸出手直指着他,“既然如今見着了,不如就現在。蕭桑劍破解之法雖未想出,但我的武藝已不是當年可比,誰勝誰負,今日就一決高下吧!”
公孫羣沉着下情緒,閉眼深呼吸,擺出對戰的架勢,面上全是認真之色。
“我不會和你動手的,你是我的弟弟,我唯一的親人。”
公孫綿靜靜站立着,一動不動。
“少他媽說這些,我從不當你是親人,快點動手,不許手下留情,我要讓你輸的心服口服。”
公孫羣猛然衝上去,公孫綿依舊一動不動,看着親弟弟將手掐上自己的脖頸,閉上眼,完全不抵抗。
“出手啊,爲什麼不出手,快出手!”公孫羣瘋狂了,手握在他的脖子上,卻始終不用力,梗着脖子怒聲大吼,滿臉青筋爆發。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近距離靠在一起,明明長得一模一樣,給人的感絕卻截然不同,一個溫暖一個恐怖。一個從容帶笑,一個瘋狂帶怒。
公孫羣望着眼前這張一模一樣的臉,眼中帶着憐憫的神情,和自己完全不同的氣場,完全不同的感覺,那麼逍遙,那麼隨意,淡然到全無所謂。
“不許這樣看着我,出手啊!”
公孫綿握上那隻顫抖的手,抓在手裡緩緩放下來,“母親說過,兄弟間要互相扶持,絕對不能自相殘殺,我是哥哥,怎麼會和你動手。”
“不要提母親,不許提她,她那個偏心眼,從來沒有真正愛過我,只喜歡你這個讓她驕傲的兒子,她從來沒有愛過我。”
公孫羣崩潰的捂住自己的耳朵,什麼話也不敢聽,自己捆綁在自己打造的枷鎖裡。
公孫羣失控的大喊,突然猛地睜開眼,一瞬閃到微生溦身邊,將躺倒地上的微生溦抓着脖子提起來,輕鬆地如同抓着一隻孱弱的小雞,不費吹灰之力。
衆人驚呼着微生溦的名字,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被抓走,無能爲力。
“你要不出手,我就殺了她。她可是你的徒弟,不會見死不救吧!”
公孫羣提着微生溦稍稍靠近,手上力道越來越大,微生溦剛剛緩解些的脖子再次被脆弱抓着,臉漲得更紫,翻着白眼下一瞬就要徹底死過去。
公孫綿心痛的蹙着眉頭,“把人放了,她和你我的事無關。”
“可是她是你的徒弟,而且我們積怨很深。若是你和我交手,我就大發慈悲放了她,否則,在場的人一個都活不了。”公孫羣咬牙切齒,大吼一聲,“到底答不答應?”
微生溦已經徹底沒了掙扎的動作。
公孫綿焦急大喊,“好,我答應!”
手即刻松下,微生溦摔落在地,沒了氣息。
餘思心慌意亂的踉蹌着爬過來,一個勁搖晃呼喚着,卻沒有得到任何迴應,心急的眼淚直流,卻無能爲力。
“二師父,救救她,救救小溦兒。”餘思無力的請求着,第一次感到渾身冰冷的害怕,害怕會徹底失去她,害怕從此沒有她的人生。
若小溦兒死了,他也不願再活。
公孫綿即刻上前替微生溦診脈,掏出一顆藥丸送進她的嘴裡,讓她吃下,死過去的人終於在最後一刻高仰着頭長長的倒吸口氣,緩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