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晚膳很快便結束了,因爲微生溦又醉了!
微生溦喝醉最開心的人便是皓月,因爲她忘了他去小倌館的懲罰。
丁安再三挽留餘思還是帶着微生溦回了自己的府苑,她喝醉酒一睡就要一兩天,住在他處實在不方便。
第二日丁縹緲登門來看看昒昕,不想人還沒醒,和阿姝、侯佳佳聊了許久天,又結伴着出去玩,晚上送她們回來時昒昕還是沒醒,人都沒見着只能回府了。
微生溦又睡了一天兩夜才醒來,一醒來最先入眼的竟是皓月,偷偷摸摸等在牀幔外的角落裡,謹防着有人進來立馬躲起來。
聽見裡面牀上傳來聲響,透過朦朧牀幔看見微生溦緩緩坐起來,突然爆發一聲大哭聲,“小叔叔,你可終於醒了。”
微生溦被皓月突如其來的鬼哭狼嚎嚇了一跳,伸頭往牀幔外一瞧,直接翻了個白眼,“你在我房間幹什麼?滾進來!”
“誒!”伴隨着迅速轉變的歡快聲音,皓月一掀牀幔鑽進來,直接跪趴在微生溦的牀沿邊,不停眨巴着雙眼看着她。
微生溦被瞧的渾身起雞皮疙瘩,伸出手指戳開他的臉,“有事說事,我肚子餓得慌。”
皓月領命立馬開口,“小姑姑要再不醒我就要哭死了,今天是花燈節最後一天了,晚上再不去就看不見漣漪姑娘飛着彈琴了。小姑姑你答應過的再帶我們去一次……”
“我什麼時候答應的,是餘思說的。”微生溦一口打斷他的話。
皓月語結,話頭立馬一轉,“不管誰說的,今晚可是唯一的機會,不然就要再等一年,這兩天我都乖乖的待在府裡哪兒也沒去,小姑姑就準我出去吧。”
“看來餘思和阿宸把你看得很嚴啊!”微生溦淺淺笑着,把他推到一邊下牀,拿着衣架上一件件衣裳往身上套,皓月看她漫不經心的樣子,很是着急,今天可再等不得了。
“餘思叔叔說想去必須等小叔叔醒了大家一起去,我時時刻刻等着你睡醒呢。”
皓月乖巧的站在微生溦身後,笑得單純無害,滿眼期待。
微生溦穿好衣服掀開牀幔出去,坐在梳妝檯前梳妝,皓月也跟着跪坐在她身後,緊張等待着,臉上緊緊帶着笑。
微生溦梳着頭髮透過鏡子看見他滿臉殷勤笑容,無奈一笑終於轉過頭去,“既然你這麼聽話這麼乖,那就……去吧,我也去見識見識那個琴技超然的漣漪姑娘究竟是何方人物。”
得了肯定的回答,皓月高興的直接躥起來,乖乖告了退便迫不及待跑了。
最後一天的花燈節依舊熱鬧非凡,絲毫沒有因爲舉行了七天而有鬆弛厭倦之像,反而因爲最後一天,各處更加熱鬧,抓着今晚最後的時間欣賞狂歡。
漣漪姑娘所在的樂坊就在嫋煙茶居的後方,整整隔着一條寬闊的河道,依稀能看見河岸對面飄旋在空中的幾個白衣身影,琴聲已然響起,應當就是那幾個白衣身影傳來的。
“這什麼也看不清呀!”阿姝也很是好奇的仰頭看着空中,丁縹緲作爲本地人招待他們爲他們領路,笑着指指前面的河岸,“岸邊有樂坊專門等着的小船,我們可以直接坐船過去,不必繞路那麼遠。”
“這倒方便,我們就坐船吧。”阿姝興奮的拉拉微生溦的袖子,得到准許立馬朝着河岸跑去,皓月不落後的緊跟着,現在他終於可以不用像殘廢一樣讓大壯背,可以雙腳下地了。
“這個船小,最多坐四個人。”
等候在岸邊的小船看見有客人很是積極,四人一輛漂浮在河面上,滿河的花燈燈火閃閃,小船就如龐大的闖入者,蕩起大波瀾,穿過花燈包圍圈之通對岸。
一上岸招待客人的小二就熱情的迎上來,微生溦站着腳仰頭觀看,一個個的白衣女子偏偏若仙,身上緊緊綁着綢帶,漫天飛舞着,伸展着柔軟的肢體展現出漂亮的舞姿,年輕柔嫩的臉上是精美的妝容和俏麗的微笑,而這美好的一切,卻與中間那名膝放古琴的彈奏女子不同。
這個女子與身邊伴舞者不是一類人,這是最直觀的感受。
她的清冷、她的屈辱、她的鄙夷,與那些獻媚妖嬈的樂坊女子不一樣。
確實,她也本就不是樂坊女子!
“那就是漣漪姑娘?”微生溦低聲喃喃,小二聰慧的笑着回答,“中間彈琴的正是漣漪姑娘。”
“也是坐着彈的嘛!”皓月有些失望的語氣清晰落入小二耳中,尷尬的當做沒聽見沒有回答。
漣漪姑娘確實是坐着、也是飛着。她坐在長稠掛着的鞦韆上,飛在空中,皆沒有錯。
坐在窄窄的木板上,雙腿懸空,從腰到肩到背由一根漂亮的粉色綢緞固定在拴着鞦韆的兩側白稠上,看上去就如衣服上的裝飾一般,保證隨着鞦韆晃動人不會掉下去。
雙膝上放着一張梧桐古琴,隱隱瞧着琴底也有玄機,固定着兩個木圈套在大腿上,保證任何晃動之下琴不會掉下去,也不會隨着晃動劃來劃去難以彈奏操作。
小二看着幾位客人就站在河岸邊,笑着小聲催促,“爲了客人舒服的賞樂觀舞,樂坊裡準備了視線最佳的位置,可以將漣漪姑娘看的清楚。幾位客人,這邊請。”
這家樂坊的裝潢微生溦還是很滿意的,沒有特別的花哨豔麗,比起大多樂坊沉穩大氣的多。小二帶着衆人直上三樓雅間,微生溦卻在二樓樓道邊的座位前停下來,右邊是敞亮窗戶外的樂舞,左邊是樂坊內人流熱鬧的聚集,可以將內外歌舞皆看的清楚,最是好位置。
小二看着幾位就在走道邊的位置坐下,不由有些爲難,“幾位公子服飾華貴,這走道邊的位置實在太不符合各位的身份……。”
餘思懶得聽小二說,直接丟給他大錠銀子,瞬間樂得他閉嘴笑開了花。
“上壺茶,要今年的雲安香片,糕點來幾樣你們這最拿手的。”
小二記着連連應是,得了銀子動作比兔子還快,殷勤的一會便將東西送上來,懂事的退開了。
“這漣漪姑娘真的看不見嗎?”皓月撐着腦袋看着窗外的漣漪,一直微垂着頭,眼瞼收斂,動都沒動一下,甚至以爲她不眨眼。
“我聽哥哥說,以爲多了不得的表演呢。”顯然阿姝也有些失望,本以爲飛着彈琴多厲害多稀奇,原來只是坐着鞦韆而已。
“這可一點不像你們看着的那麼簡單。”餘思和微生溦並肩坐在一起,手繞在她身後環着他的腰,不時捏一捏,另一隻手杵在案上撐着頭,巴巴的盯着她看。
“不簡單?有什麼不簡單的?”阿姝好奇的問着,丁縹緲也細細瞧着沒有瞧出多少究竟,不由有些好奇。
四五雙好奇的目光直射想餘思,餘思沉迷在微生溦的一顰一笑,終於還是被喚醒神來。
微生溦沉浸其中的欣賞着漣漪的琴聲,她的琴聲帶着幽怨、悲傷、哀思,可以說充滿了不好的情緒,一點不像樂坊這種尋歡作樂的地方表演有的曲調,那麼的真實,那麼的殘酷,卻又那麼的觸人心底。
“漣漪的琴聲確實勾人心魂。”微生溦評價一句,幾個孩子倒沒多大感受,他們本就還是天真活潑的年齡,聽不出裡面的憂傷和無奈,大約只有阿宸還稍能體會些。
皓月再次催促着餘思解釋,得到對方一個白眼,終於還是端正起歪扭的身子看向窗外。
“邊彈琴邊坐鞦韆,雙手放在琴面上,身體完全無法保持平衡,需要渾身固定綢帶不至於掉下去,古琴放在膝間防止落下,也做了暗處固定,在如此高的高空中盪鞦韆,可不是好玩的。”
餘思說着收回視線,卻見幾人還是一臉茫然的神情,仰頭吐了口氣,無奈的再次直白的解釋,“你們坐鞦韆的時候是什麼動作,雙手抓着兩邊對不對?這樣才能保持平衡不掉下去,若是讓你們放手敢不敢,晃來晃去肯定身體不穩要摔倒。漣漪也是一樣,她要彈琴所以無法用手來保持平衡,只能用綢帶。還有古琴,不說前後晃盪造成身體不穩難以控制手指和琴絃,單在那麼高的空中晃來晃去就讓人恐懼,更何況她是瞎子,恐懼只會數倍增大,如此還能穩定下心緒彈奏琴樂,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這份沉穩心性怕是極少人能有。”
“瞎子不是應該更不害怕嗎,反正又看不見!”
微生溦用力敲了下皓月的腦殼,“你笨啊!就算站在平坦馬路上讓你閉眼走路,看你能不能大方的邁着步子。瞎子就算適應了黑暗,突然雙腳離地懸在高空遠離自己的控制,只會更害怕。就是因爲瞧不見,心裡沒底,纔會恐懼加劇。”
“那,那她是挺了不起的。”皓月小心的觀察微生溦的表情,提防着她再突然給他一下。
丁縹緲好笑的看着皓月的表情,阿姝幾個倒是習以爲常。
“這個招式是今年纔有的,沒有表演幾天,漣漪姑娘一定還是很害怕,所以表情都那麼不自然。”丁縹緲有些同情的說着。
若非需要銀錢治病,漣漪姑娘又怎麼會屈身到這樂坊表演,說是沒有賣身樂坊,但傳在外面人耳中,說起漣漪也只會道安城樂坊的琴師,名聲終究還是受了污染。
“除了花燈節,這漣漪姑娘其餘時間都生活在何處?做什麼?”
微生溦對漣漪突然產生好奇,丁縹緲作爲唯一安城人自然由她解惑,奈何她也不是很清楚,想了想道,“我只聽說她並不生活在安城,只有花燈節這七日纔會趕來,其餘便不知道,不如找個樂坊的小二問問,他們應該比較清楚。”
微生溦嘴一張瞬間三四個小二殷勤的跑過來,其中開頭帶他們進來的小二動作最快,簡直就像專門在等他們吩咐人一般,一見微生溦偏過頭張嘴,步子就邁了起來。
其餘小二見自己慢了兩步,只得悻悻的甩着帕子離開了,唯有剩下的那個笑得滿面春風。
“公子有什麼吩咐?”
微生溦看着那張熱情的笑臉,直接朝清沫伸手,清沫瞭然的掏了把碎銀子扔給他,立馬笑得越加喜氣洋洋了。
“我就是好奇,這漣漪姑娘除了花燈節這幾日,平日靠什麼生活?聽說她很需要錢。”
見是好奇漣漪,小二立馬笑嘻嘻的回答,來樂坊的客人沒幾個不打聽漣漪的,顯然習以爲常。
“這漣漪姑娘性子冷,不怎麼愛說話,除了花燈節這幾天,大多數時間居無定所,給有錢人家彈琴,從來不固定在哪戶大戶人家,我們樂坊算是例外了。”
“四處漂流?她一個女子,又看不見,不危險嗎?”丁縹緲驚訝的問道,小二接着解釋,“漣漪姑娘會寫武藝,雖不是高手,但一般倒少有人能欺負她。別看她四處流浪賺錢治病,其實在我看來……。”
小二說着悄悄打量一下週圍,確定沒人瞧着,降低聲音道,“我卻覺着不過是個藉口,老闆給的銀子和因着花燈節名聲給大戶人家彈奏賺的銀子,哪兒還不夠治眼睛的,穿的用的一點都不差,要我說……定是四處物色,瞧着時機飛上枝頭做鳳凰呢。”
小二說着兀自呵呵笑起來,見丁縹緲神色有些尷尬,知道自己在小姐面前一時忘形說錯了話,立馬識趣的噤聲。
“聽說這樣彈琴招攬客人的方法是今年纔有的,不知道是誰這般有心思想的主意?”
小二規規矩矩的微躬躬身,“是我們老闆想的。”
小二很快退下,阿宸喃喃一句,“怪不得,晃的那麼高還能面不改色,悠然彈琴。”
微生溦有些發呆,皓月連喊了兩聲纔將她喚醒。
“你是覺得漣漪姑娘身份不簡單?”餘思悠閒的喝着茶,也就他最能猜她的心思。
微生溦微不可見的笑笑,“既會武功,又能輕鬆在各種大戶人家往來,是挺不簡單的。”
“憑你的直覺,她會是什麼人?”
微生溦挑了挑眉頭,“直覺這種話你個大男人也相信?”
“相不相信說說看嘛!”
微生溦調皮的哼一聲轉開眼,“有什麼好說的,就是你猜的那樣,我的想法一樣。”
餘思誇張的哈哈笑着,“哎呀,還是我們最心有靈犀。”
皓月看着他們打半天啞謎,勾起的好奇心得不到解答,心裡一陣難受,剛開口問就被微生溦嚴厲呵斥一句,“自己思考,不要凡事詢問答案,先自己想了再說”。
然後,他就開始抓耳撓腮的潛心思考。
“六姐,你去查一下,看是誰的人。”
清沫清冷的沒有多說一句,只淡淡的點了點頭,阿宸詢問的道,“小叔叔猜她是不是和樹桑一樣?”
樹桑成爲微生溦侍衛前是丹心玥暗探,專門負責打探消息。阿宸的想法無疑與微生溦和餘思都是一致,那個漣漪說不定就是暗探。
“小叔叔爲何對她如此在意?”
阿宸問的沒錯,不過一個暗探,沒什麼稀奇的,丹心玥和寰宇城這樣的人多的是,是什麼讓她好奇,或者在意?
微生溦沒有回答,餘思幽幽道,“她每年只有花燈節這幾日會趕來安城,但今年卻不一樣,爲了這個新奇的招攬客人方式,至少需要提前到來練上些日子,憑她高傲的性格,怎可能這麼輕易委曲求全聽從樂坊老闆要求,還是這麼危險的動作,定然是有其他的目的。”
微生溦幾人的交談丁縹緲聽得雲裡霧裡,實在不明白,只覺得似乎很危險很複雜,深深佩服這些人腦子能想這麼多事,自己便是一樣都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