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祠堂的這段路,是微生溦在府中最不熟悉的一段路,每年除了春節祭祖時來一回,幾乎從不走這條路,唯有離開那一年是個例外,一年開了四次祠堂。
新年祭祖一次、將哥哥姐姐入籍微生家一次、爹爹去世一次、孃親驟逝一次,唯有那一年發生的事情最多,有喜有憂,卻更多的是傷,讓微生溦對這條路產生一種難言的畏懼和牴觸。
微生溦挽着小叔率先並肩踏進祠堂,身後微生耀帶着微生家衆人依次進來,勿忘推着池宇的輪椅走在最後面。
餘思是外人,只站在祠堂門外沒有進來,遙遙望着刻着蒲惠溫名諱的牌位垂首一拜,神情凝重哀傷,透着溫情和懷念。
祖宗排位整齊排列着,微生溦一眼望着最下邊爹爹孃親的牌位,上面擦拭的一塵不染,離家多年,回來時迎接她的卻不再是他們的溫言惜語,只有這兩個冷冰冰的牌位。
微生挺和微生耀率先獻上三炷香便站到一旁,將位置留給了今日歸來的人。
微生溦站在祖宗牌位前,望着爹孃方向,跪倒在蒲團上,眼淚如斷流的洪水傾淌而下,下巴顫抖着發出‘磕磕’的牙齒碰撞聲,努力壓抑卻終究壓抑不住,伏倒在地面嚎啕大哭。
微生挺盈滿淚花,滿心心疼的蹲在她的身旁輕拍着她的肩膀,無聲安慰着。餘思站在祠堂大門外心疼不已,卻又不得造次,任由她傷傷心心宣泄着。
“大哥大嫂,你們看到了嗎?小溦回來了,她完成了對自己的承諾,替你們報了仇。你們泉下有知也可以安歇了。”
痛哭聲響徹祠堂,站在一旁的微生家人也不由感傷落淚,候在祠堂外的下人們聽着裡面悽悽哀哀的哭聲,氣氛亦是陰鬱凝重,紛紛低埋着頭垂首而立。
微生家的十小姐,微生家的頂樑柱,說到做到,得報大仇,終於平安回來了。
痛哭聲漸止,微生溦抽搭的緩緩直起身來,臉頰上一絲不苟的妝容都被哭花,接過微生挺遞上的三炷香,結結實實的磕了三個響頭。
“爹爹,孃親,微生家的列祖列宗,願你們在天有靈保佑我微生家。從今以後,我會扛起這個家,洗清它的屈辱,奪回它的名譽和尊嚴,拿回本屬於它的一切,讓任何人不敢無視它的存在,讓天下人都牢牢記住我微生一族。”
一字一句烙印在她的心上,也烙印在微生家人的心上。
沒有人會認爲這是自以爲是的大話,一次次的事實擺在面前,只要是她想做的事,即便千辛萬苦百轉千折,都會有實現之日,必定會實現!
微生溦有一種超乎常人的堅定毅力,只要下定決心的事,即便就是微不足道的瑣事小事也會堅持到底,直到達成所願罷休,
她曾與大師父大打賭,保證三個月內配製出逍遙樂的解藥,果真爲此三個月不出藥房門半步,累了就隨便趴着睡,醒來就煉藥,吃喝都在藥房裡,固執的任人如何勸說都不肯罷休,硬是在最後一日大功告成才一臉頹廢的走出藥房門。
這樣的事數不勝數,這也是她能沉住性子韜光養晦多年,終於解決掉那個無惡不赦的匯洋,報得殺親血仇的重要原因,她夠犟夠執着,夠能忍耐,對自己也夠狠。
“十妹!”
微生耀突然站到微生溦面前,定定看着她,神情堅毅鄭重,撩起前袍驟然跪下,施以大禮匍匐在地,正聲開口道:“請十妹接任微生府家主之位。”
他的妻子劉氏也拉着孩子中最年長的那個一齊跪下。此話一出,驟然驚起驚濤駭浪,並非這個決定讓人震驚,而是微生溦纔剛剛到家,事發突然,一時讓人沒回過神來。
“大哥如何行這麼大的禮?”
微生溦伸手想要扶他,剛伸出手卻只聽他道:“當年依十妹、小叔、和衆兄弟姐妹之命,暫領家主之位,今日十妹歸來,我也能卸下這身重擔,將微生家完好無損的交還於你手上。”
微生溦微擰着眉頭,沒想到回家第一天大哥就提起此事,有些猝不及防。
“此事不急,我們改日再說!”
微生耀直起身子卻沒有站起身來,仰頭望着她開口道:“今日十妹歸來之日便是良辰吉日,大哥知道你不甚喜愛來此,無需再下次重開祠堂,直接今日便接領了家主之位,這是在天之靈的父親母親和微生家衆人的期望。”
“小溦,阿耀說的沒錯,擇日不如撞日,便就今日了吧!”
微生挺率先發表意見,微生禹也大嗓門的應和着,清沫站在人羣中肯定的朝她點點頭。
還是勿忘心細體貼,走上前拉着她的手溫柔笑着,“不要有心理負擔,你是最有資格最有能力的人選,根本無須懷疑大家的真心,這是理所應當的。第一日回來就讓你揹負這麼大的重任,我也很是於心不忍……。”
微生溦安慰的握緊她的雙掌,這是早晚的事,她也本沒想過不接任家主之位,只是擔心剛回來便奪了大哥的位,會讓他心有芥蒂,但看着大哥期盼的雙眼,明白還是自己多慮了。
感念着全家人的支持和信任,微生溦終於笑着點了頭。
“好,列祖列宗在上,微生家人全部在此,我微生溦接任家主之位。”
話音一落,衆人排列好位置齊齊朝微生溦跪伏在地,震聲參拜:“見過家主!”
祠堂外下人也無一例外,跪伏着埋首垂頭一動不動,池宇坐在輪椅上拱手行禮,唯有餘思抱着雙臂靠在門柱上,看着她獨立衆人之間,只覺氣勢威儀,很是耀眼。
微生溦回涼溦軒重新梳洗換了衣服,餘思被微生耀邀請着直接去了前廳,清沫跟在她身邊。
涼溦軒的丫鬟還是原來的那些,院子裡的景緻,房屋裡的裝飾擺設,都與離開時一模一樣,就連書房太妃椅上看到一半的書都還那樣攤放着,地上堆積成山的書籍依舊雜亂無章,只是灰塵更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