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微生府不知天高地厚獨攬官營大權之事風聲喧譁之時,左相府舉辦左相大人的生辰宴,邀請了些關係親近地朋友和親戚,以及朝中幾位同僚,並未大肆宣揚,但想要藉此機會討好左相府的人卻是排如長龍,無論如何也低調不起來。
微生溦等的就是今日這個朝中棟樑聚集的機會,餘思與她不避嫌的同乘一輛馬車,跟隨候將軍一同出發。
蕭還帶上了夫人和孫女佳佳,本來他們與左相府無甚來往,沒有得到邀請,還是侯震主動要求前往祝賀,便是爲了順帶着微生溦一同前去。
馬車暢通無阻的駛往左相府,一條岔路時冤家路窄的與安平侯府馬車相遇,兩廂馬車互不相讓的賭在了路口,誰也動不了,一時誰也無法率先前行。
微生溦見着馬車停下來,開口詢問馬車伕出了何事,樹桑前去查看,回來只說了一句,“安平侯府二小姐的馬車和我們堵在了一起。”
微生溦一聽到安平侯府二小姐瞬間來了興趣,擡手掀起車簾往外看,果然瞧見掛着安平侯府名牌的馬車,白珍珠正好也掀開車簾,頓時目怒相對,火花四射。
“許久不見了,白二小姐,頭髮似乎長長了許多嘛!”
白珍珠看見微生溦的一剎那驚愕的說不出話來,首先是突然再次相遇的驚訝、而後便是對她咬牙啓齒的怨恨、再而看見她依舊那頭新奇短髮的屈辱、最後漸變成無底的冷冽。
一切情緒都敵不過白珍珠看見微生溦愉悅神情時的憤恨,明明都是沒了長髮,受人詬病嘲諷的恥辱女人,她搖身一變已然成了獨一無二的傳奇人物,受盡人們的讚美和敬仰,而自己,一年多來日日關在府中躲避閒言碎語,再也不敢隨意拋頭露面參加聚會,害怕面對外人的指指點點和譏笑眼光。
如今頭髮終於長長了許多,鼓足勇氣走出府門,第一個遇見的偏偏又是這個剋星,而且還是這般明媚耀眼的自信模樣,相比自己的戰戰兢兢,謹小慎微,簡直就是莫大的屈辱。
“白二小姐這也是前往左相府參加生辰宴?”
微生溦態度還算親和的笑着詢問,白珍珠眼神冰冷,眸中閃動着灼熱的火光,憤然轉過頭,“據我所知,左相大人可沒邀請低賤的商女參加。”
微生溦抿脣頓了頓,看來這位侯府小姐還記恨着自己呢!
不過也對,她剪了她引以爲尊的頭髮,是一輩子都不會給她好臉色,也懶得繼續和她聊,直接大方的讓了路,“那就讓尊貴的侯府二小姐先行吧,若是遲到了可就是我的罪過了。”
白珍珠一個眼神都沒給她,目視着前方放下車簾,餘思湊着微生溦伸出頭來,隨便瞟了她若隱若現很快掩藏在車簾後的容顏,“那醜女人誰呀?”
微生溦明明確確注意到輕薄車簾後的模糊身影聞言瞬間一繃,僵硬的尤如雕塑。
“安平侯府的嫡出二小姐,上次葉殊閣週年宴不是見過的嗎?”
微生溦笑看了白珍珠的馬車方向一眼,緩緩放下車簾。
“我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哪兒有功夫看其他女人,還是這麼醜的女人!”
微生溦靠着車壁呵呵笑起來,“你這麼直白也不怕傷了別人的心,女孩子都是要自尊的。”
餘思湊近微生溦嗅着她身上的淡淡體香,“別人的自尊管我什麼事,我只要不傷你的心就好。”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嬉笑聲清楚傳入對面的馬車之中,白珍珠緊緊捏着手帕,脊背挺的僵硬,嘴脣都快咬的出血,神情怨恨的怒睜着,視線渙散,一動不動,直到對方馬車退後,自家馬車緩緩前行,漸行漸遠,才終於聽不到那個討厭的聲音。
微生溦的馬車到時,侯震已經在左相府外等了一會。
生辰宴拜訪之人絡繹不絕,馬車不一會就已將左相府前停滿。
微生溦扶着餘思的手下了車,走向侯震,與他們一起進入左相府。
問了身份,衆人就被帶往正廳,端木昊攜夫人在院子裡迎客,身後還有兩個年輕男子,應該就是左相府的嫡子端木瑞和端木虯,看見侯震以及身後的微生溦,帶笑的臉明顯沉吟僵硬了,許久才勉強掛上一絲笑容,沒有上前迎接,而是等着他們近前,這才客套的拱手互相行禮。
“這位是……”端木昊明知故未的看向微生溦詢問道,侯震介紹,“這位是微生府家主微生溦,身旁是中尉大人的侄子餘思公子。”
“有失遠迎,歡迎歡迎。”
微生溦和餘思與左相夫婦幾人客氣行禮,微生溦發現端木昊還算表面客氣,端木大公子端木瑞也彬彬有禮,左相夫人對她的態度卻是明顯的敵對和探究,連帶端木虯也看她不屑。
微生溦一時不免有些好奇,自己與左相夫人似乎不曾見過,不過轉念想到剛纔的白二小姐,好像被她剪了頭髮的女人還有一個端木伶,正是這兩夫婦的嫡出女兒。
微生溦的想法很快被餘思得到了確認,還另外獲知一個不曾預料的信息,餘思旁若無人的湊到微生溦耳邊曖昧耳語,“她還是蕭還的親妹子,蕭家的嫡小姐。”
微生溦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不僅自己剪了他女兒的長髮受辱,想必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孃家親戚更加不滿,心中想想,這位夫人說起來就是她的……姑婆了?
看着面前女子保養得當的無暇容顏,微生溦忍不住‘噗嗤’一笑,瞬間彙集所有人好奇的眼光。
微生溦不慌不忙的調整神情解釋道:“初見小叔的姑姑,一時失態,讓大家見笑了。”
微生溦用了‘小叔的姑姑’這樣的稱呼,完全撇開與她的關係,也表明了她與蕭家的疏遠關係。大家這才反應過來,微生溦的小叔衆所周知是蕭府嫡子,左相夫人是蕭老爺的親妹妹,算起來確實是這麼個關係,原來還是血脈之親。
“你就是微生溦,今年多大了?”
蕭含憐用着一種高高在上的長輩態度語氣嚴肅的問着微生溦,微生溦得體的淺淺一笑,“今日左相大人生辰,左相夫人如何關心起我的生辰了。男人每過一年,都比以前更加成熟有魅力,女孩兒卻是過一年老一歲,年齡是秘密,不好亂問的喔!”
“你這什麼態度!”一直呈依賴狀的端木虯出言呵斥。
微生溦半帶開玩笑的回絕了蕭含憐的問題,瞬間讓她尷尬不已,怒氣上升就要質問出口,被端木昊一把拉住了,侯夫人也和事佬的笑着打圓場摻到兩人中間,“家主果然還是小孩子,就愛開玩笑。”
侯震也跟着從下人手中拿過禮物遞上前去,“今日左相大人生辰,一點薄禮不成敬意,祝您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侯家送了禮,微生溦自然不會沒有準備,就連餘思也禮數周到的備上了壽禮,兩個禮物跟着一股腦送上,下人們忙不迭的接手,壓得有些喘不過氣。
確實是‘壓’的!
微生溦送的禮物規規矩矩,是個名貴的玉器擺件,裝在盒子裡小心保管。
餘思的則令人捧腹大笑,兩個下人居然擡來了一牀厚實的被子,被面精繡着魚水之歡,鮮豔大紅色,也不避諱遮掩的用箱子裝一裝,直辣辣的擡進來送給端木昊。
“左相大人整四十,男人四十猛如虎,祝您生龍活虎,精力健旺。”
端木昊的臉痙攣的抽了好幾番,努力忍耐才抑制住自己憋在嘴邊的罵人話,蕭含憐也是一臉又羞又憤的表情,忍受着尷尬和難堪,僵笑着快速命人將東西拿下去。
幸好當場除了他們並沒什麼人在,心中討厭卻不得不禮節相待,不情不願的客套道謝,收了禮將一衆人請了進去。
男客女客被分開招待着,女客們都由夫人在後花園宴請,男客們則在前院之中喝酒暢聊。
侯夫人帶着侯佳佳入了後院,微生溦卻特立獨行的隨着侯震留在前院,露天席地之下佈下席面,微生溦身姿窈窕立於樹下,等待端木昊招呼客人入座,大大方方忽視外人驚詫眼光,以及端木虯的明顯敵視,直接與侯震並排而坐。
右手邊是餘思,撐着一條腿,轉過頭來相視一笑,邪魅的揚揚手上酒盞,脖子一揚,一飲而盡。
白珍珠在後院花園內兜兜轉轉許久也沒瞧見微生溦的蹤影,獨自一人坐在一個偏僻不起眼的角落位置,看着眼前打扮花哨的鶯鶯燕燕們談笑攀談,雙手緊緊捏着繡帕。
即使坐在角落儘量減少存在感,她依舊感覺有無數奇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打量的,嘲諷的,憐憫的,或明目張膽,或小心翼翼,讓她如坐鍼氈,終於忍受不住站起身逃離那些視線。
白珍珠低垂着頭,甚至不敢直視前方道路,盯着腳下小邁着步胡亂走着,突然幾雙繡花鞋闖入眼簾,擡起頭來是許久不見的端木伶,依舊美麗耀眼,高傲自持,身旁是她的庶妹端木青,兩人似乎正要往聚會上走去。
端木伶看着白珍珠的眼神帶着些怨懟和恥辱,仰着頭以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着她,但很快收斂下神情,冷聲開口,“表妹,許久不見了。”
安平侯府的主母是左相大人的庶妹,端木伶與白珍珠確實是親戚關係,而端木青的生母也是安平侯府的庶女,兩家更是親上加親,關係緊密,誰跟誰都是親戚關係。
“表姐!”白珍珠輕喚了一聲。
自葉殊閣屈辱那夜之後,兩人都不曾見過,端木伶向來居高一截,加上那日與白珍珠互相推卸責任的廝打,對她也帶上了怨恨,白珍珠卻不得不卑躬屈膝,絲毫不敢有不悅甚至臉色。
“既來了,就吃好喝好,恕不多陪了!”
端木伶冷聲說着就要越過她離開,白珍珠低垂的頭卻突然顫巍巍擡起來喚住她,“表姐,你可知……那個人……也來了?”
“那個人?”端木伶側身回頭,很快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誰,頓時眸色深亮,戾氣充盈,“你說她也來了?在哪兒?”
端木伶放眼巡視,白珍珠老老實實搖搖頭,“來的路上碰到了,但找了半天也沒看見。”
端木伶如何怨恨白珍珠的愚蠢無能,和那一場丟盡所有臉面形象的對打,心中最根深蒂固的仇人依舊還是微生溦,聽見她來,瞬間無數惡毒想法縈繞腦海,順手攔住一個端茶丫鬟,厲聲詢問,“微生府可有人來?”
丫鬟端着托盤感受着自家大小姐渾身恐怖的戾氣,膽戰心驚的點點頭,“有,微生家主親自帶着禮物前來,與侯將軍一家同行的。”
“人在何處?”端木伶巡視着侯家夫人的身影,不一會就在八角亭邊看見圍在一起的大羣夫人中侯夫人和侯佳佳的身影,卻沒有微生溦的半片影子。
“微生家主不在後院,在前院與男客同席。”
“前院?”端木伶冷哼一聲,一句話未再說,一甩袖大步走開。
前院席間,在場男客粗略算來竟有二三十人,大多都是不請自來,卻也在意料之中,唯獨侯震正對面席位上的右相大人時寧義的到來,讓所有人震驚不已,就連主位上的端木昊顯然也沒有料想到,看着他的神色深沉懷疑,但同朝官僚帶着禮物前來祝賀也不能驅逐出去,雖不知目的爲何,卻也只有客氣招待,靜觀其變。
所有客人入座,一道道打量驚奇的目光在微生溦和時寧義身上滑過,他們兩人可謂今日這場生辰宴的風頭人物。
一位是最近名聲火熱的微生家主,並且獨自落座於一衆男客之間尤爲醒目。
另一位便是端木昊的敵對頭右相大人,兩廂私下毫無交情,卻突然出席慶賀,究竟目的爲何,讓人好奇。
端木昊作爲主人,也是生辰主角,率先舉杯說了一通隆的客套感謝話,卻幾乎無人在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兩位風采人物身上,一刻不眨注意着他們的舉動。
在場之人面上皆是情緒激昂歡喜若狂的神情,不停暗自感嘆着,今日真是來着了,這幾位大人物湊在一起的機會真是百年難遇,今天顯然有大事發生,激動的都有些手足無措,恨不得即刻拿出紙筆將他們幾人的尊榮畫下來,順便爲稍後的記錄對話言談做準備。
即便無人傾聽,依舊做足了表面客套。
一番虛情假意的敬酒祝賀之後,客人們便各自喝酒閒聊起來,氣氛一時輕鬆,卻能輕易發現,所有人的注意力依然毫不動搖、不被察覺的凝結在微生溦、時寧義、端木昊幾人身上,似乎在緊張期待着什麼,卻儼然極有耐心。
所有人都敬了酒,微生溦已經和餘思喝了好幾杯,重新將杯斟滿,盈盈起身,注視着主座上的端木昊端着杯子上前,步伐優雅擺動兩步,停住腳輕笑着慶賀出聲,“恭祝左相大人身體康健,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酒水一飲而盡。
餘思也跟着走上前來,與微生溦並排而站,單手握着酒杯朝前一舉,“祝左相大人福壽延綿,萬事如意。”
端木昊略微緊張的站起身接受他們的敬酒祝賀,表情僵硬,生怕餘思說出剛剛入府時的那番曖昧賀詞讓他難堪,見兩人規規矩矩沒說什麼出格的話,終於放下了心,笑着道了感謝,正要坐下,卻見兩人依舊一動不動站着,一時也停下動作,兩廂對峙而立,相視不言。
來了來了,精彩大戲開場了!
幾十道視線瞬間凝聚在一個方向,專注而期待,幾乎屏息注意着前面的動向,猜測着他們究竟會說些什麼,一時安靜的有些詭異。
“兩位,可是還要說什麼?”
端木昊率先開口,餘思聳了聳肩,漂亮的一個旋身,華貴紫衣瞬間開出一朵妖豔花朵,一屁股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手指捏着杯沿,邪笑的注視着微生溦的窈窕背影,帶着玩味。
“聽聞左相大人對我似乎有什麼不滿,今日初次相見,雖覺無禮,卻還是忍不住好奇想要知道緣由,還請大人不吝賜教。”微生溦說着露出一個虛心求教的表情朝端木昊禮貌的拱手。
“放肆!”微生溦如此質問,端木虯瞬間站起身大喝,嫡長子端木瑞則一把拉住他的手截斷他的話,“二弟,不得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