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是兩個看着文文弱弱書生模樣的男人,相對而坐,中間食案上只擺了一葷一素兩個簡單小菜,已經吃了大半,卻顯然都還沒吃飽,不停的喝着茶水,手握着筷子捨不得夾那剩下的幾口菜,唯剩的一張肉片攤在盤中,雙方你看眼我看眼,久久難以下決定。
“聽說什麼?”對面灰袍男人問道。
“都城的微生家主不見了!”
青衫男人像是在說皇上死了一樣,表情鄭重其事。
微生溦正小口抿着茶,期待着聽見個什麼有趣的市井趣聞,或者香豔八卦等等,卻不想他們是要說自己,一時驚訝不小心嗆了口茶,拍着胸脯低頭咳嗽起來。
另外兩桌說說笑笑的孩子們和佳佳、刈楚兄妹都循聲望過來,餘思擡手撫了撫她的背,好笑的偷偷湊近她耳語,“喝水都能嗆到,定力大減呀!”
餘思擺明是在調笑她,回給他一個嬌嗔的白眼,轉過頭看看那兩個書生模樣的人,繼續聽着。
聽見同伴是在說微生家主,灰袍男人也瞬間興趣旺盛,連忙詢問,“不見了?這什麼意思?”
見灰袍男人什麼都不知道,青衫男子有些小小的得意,抿脣一笑解釋道,“那微生家主一個多月前突然離開都城不知所蹤,燕王殿下、榮王殿下,好多貴人大官都在找她,就是找不着。”
“還有這種事?那微生家的人怎麼說?”灰袍男人語氣驚訝,握着手中筷子將那盤中唯一的一片肉夾起放到青衫男子碗中,青衫男子也沒有客氣,道了聲‘多謝’直接夾了肉片送進口中,細細咀嚼吞下肚,心滿意足的放鬆了身體,接着緩緩道來。
“說是家主帶着府裡幾個侄子出去玩了,去哪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去也不知道,反正都城裡都鬧翻天了,許多大人物日日派人在微生府守着,那陣仗……”
青衫男子嘖嘖不已,微生溦沒想到燕王殿下會那麼緊張,不過轉念一想,有六年時間消失無影無蹤的前車之鑑,此次一語不言突然離開,確實夠讓他抓心撓肝的。
燕王之所以着急自然怕微生溦又像上次一樣一下消失幾年不出現,任誰也找不到蹤跡,這對於他而言可是大大的不妙,畢竟微生溦的能力勢力有目共睹,對他的用處更是無可限量,如今正是爭儲重要時期,一年半載都是珍貴的。
而榮王殿下的尋找則是憂心戒備,畢竟在外人眼裡,微生溦突然離開顯得有些意圖不明,或許在榮王看來微生溦是替燕王辦大事去了,無蹤無忌不明目的,這對於他而言無疑在他身上紮了根刺,坐立不安,時時懷疑猜測着微生溦的目的。
所有尋找她的人各有各的目的,各有各的憂慮,唯有當事人莫名的冤枉,兀自的悠哉。
不過不想被打擾的遊玩一趟才誰也沒告訴,卻衍生出一堆莫名其妙的猜想,但這樣的情況離開之前自然全都想到了,但比起讓他人安心,微生溦更熱衷於讓自己舒心。
“要微生家主能到我們貢芸郡來就好了,若能一睹家主尊榮,便是此生無憾了!”灰袍男人感嘆的說着,頭不自覺微仰,提起微生溦眸中全是崇拜敬仰之色,這樣的神色微生溦早已看慣,並不如何稀奇。
“那話你也相信?”青衫男子突然開口,灰袍男人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向他,不解這話何意。
“你當真以爲微生家主只是出去遊玩?有傳言說她是替燕王殿下辦事去了,所以才一聲不響的離開,否則爲何要那般神秘。”
“可是……。你不說燕王殿下也在找她嗎?”
青衫男子不屑的瞥了他一眼,“那自然是障眼法,輪得到微生家主親自出馬定然極爲隱秘重大,怎可能大張旗鼓讓人知曉。”
灰袍男人一面莫名的長長‘喔’了一聲,“原來如此,這麼說微生家主是站在燕王殿下這一邊的。不過說起來比起榮王,我也更喜歡燕王,若他能成爲皇上……”
灰袍男人口不擇言的發表着自己的意見,青衫男子聽着他的話突然神情緊張的傾過身來捂住他的嘴,小心的打量四周,發現無人注意他們,這才鬆了口氣的鬆開手小聲斥責,“這種話你也敢在外亂說,不怕被人聽到砍你的頭。”
灰袍男人這時也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膽大話,後怕的跟着做出青衫男子剛剛一模一樣的動作,小心的偷偷打量客棧大廳四周,確定無人注意暗自鬆了口氣,卻再不敢待下去。
反正飯已吃完,兩人小聲交談兩句,放下銅板便直接起身離開了。
微生溦直到兩人走出客棧才轉頭將視線投到他們剛剛坐的那桌位置,兩盤小菜吃的乾乾淨淨,茶盅已是空空蕩蕩,兩個茶碗中點點剩餘還冒着絲絲熱氣,很快被小二一股腦收走,食案瞬間恢復乾淨整潔的模樣。
“你在想什麼?”餘思連喊了兩聲她都沒有聽見,直接在她白皙的額角彈了個腦崩纔將她喚醒,再次重複一遍,“你在想什麼?”
微生溦輕搖了搖頭,“我覺得有些對不起大哥,一聲不響的出來,給他留了一堆麻煩。”
餘思夾了兩口菜便放下了筷子,僅僅吃了個半飽,保證不餓便停了手,這些菜的味道可絕對不夠美味讓他塞滿肚子,搖了搖手指否認微生溦的想法。
“這個情況我們離開前不就已經想到了嗎,根本不用擔心,大哥可不是能夠被輕易困擾的,七年的家主加上這兩年急速擴張的忙碌磨鍊,這點可大可小的事能夠處理好的。”
“我沒有擔心大哥處理不了,只是覺得……有點對不起。”
微生溦自己說着都覺得不好意思,她這家主可算世上最清閒的活,事有人幹,活有人做,自己只管吃喝玩樂加上發號施令,好不氣派逍遙。
微生溦話剛落,餘思滿臉深以爲然的表情,贊同的高舉雙手,“你這話真真是說的沒錯,算你還有自知之明。”
微生溦白了他一眼,假意擡手打他一拳,被他偏着身子輕輕躲過。
“既然如此,那我們也別繼續玩了,吃完飯立馬返程回都城,日後兢兢業業幫着大哥料理事物,再也不偷奸耍滑,你也別沒事來找我,耽誤我時間。”
話一出,剛剛還逗笑的餘思瞬間繳械投降,一把握着微生溦放在案上的手諂媚求饒,“別呀別呀!是我說錯話,別就這麼打道回府呀,寰宇城都還沒去呢,婆家都不準備去看了?”
餘思姿態低的不能再低,討好的就想去抓微生溦的胳膊,被她稍稍一閃躲開了,雙手抓了個空,可憐兮兮的癟癟嘴眨巴着眼睛。
“大庭廣衆的,注意一點。”
微生溦好笑的兀自撫玩着袖口的花紋,清沫坐在旁邊看着餘思的小媳婦樣,低笑一聲,“你們兩個打情罵俏的方式還真是特別。”
“誰跟他打情罵俏啊,我是真準備奮發努力了,不是開玩笑的。”微生溦一臉認真的正色着。
“對對對,真的真的,那我們也等玩夠了回都城再說好吧?剛剛有人說哪兒有招親擂臺,不如我們去看看熱鬧。”
餘思一個輕巧動作瀟灑起身,體貼的拉着微生溦從位置上站起,同時招呼着其他兩桌的人準備離席了。
“你們不相信?”微生溦扶着餘思的手起身,臉上表情笑眯眯的,一身純白男裝瀟灑俊逸,手中跟着微生琪一般拿了把扇子搖來搖去,很有番儒雅學者的風範。
清沫站到微生溦身邊拍了拍她肩膀,語重心長的嘆了口氣,“你可別再說這麼可怕的話了,若你還要奮發向上,你的對手們豈不徹底沒了活路!”
清沫嘴上如此客氣的說,心裡卻是在一同否定,即便是不奮發的現在,只要她不讓人有活路,任誰都別想逃出她的手掌。
出了客棧大家就邊逛街邊聊天的朝着路人所指的招親擂臺位置而去,今日大家個個看上去精神飽滿,完全沒有坐馬車的疲勞,只因昨日他們在城外極近的一個小村客棧裡歇了歇腳,舒舒服服休息了一天,睡了個暢快的大覺,早晨纔不疾不徐進了城,
阿姝幾個活潑好動的到處跑來跑去,刈楚和樹桑就像兩個老媽子,小心翼翼的跟在幾個孩子身後,生怕他們一個不小心就跑不見了,而真正被當做老媽子帶上路的端木伶卻悠哉閒適的跟在隊伍最後,沒有行李要拿,甩着雙手也一臉好奇的四處觀賞着。
端木伶這次被要求的跟着前來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和想象,本以爲會是苦差事,鞍前馬後,吃苦受累,實際上卻是完全沒什麼活要幹,每天只需喂喂馬匹,駕駕馬車就好,反而跟着到了很多地方,見到了很多以前沒見過的風景和人物,狠狠漲了回見識。
這樣的見識可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所會見到的,微生溦折辱她當作下人帶在身邊,卻沒有特意爲難,反而給了她開闊眼界的機會。
端木伶在一個小糖人攤子前站定了腳,看着商販活靈活現的吹出一個個小動物,覺得很是有趣好玩,不覺被吸引了視線,回過神來時卻發現微生溦幾人不見了身影,早不知道已經走哪兒去了。
端木伶加快步子尋了許久,卻還是一個人也沒看到,心漸漸開始慌亂,不知所措。
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滿街滿道的人,卻沒有一個認識熟悉的身影,房屋街道陌生交錯,僅僅一個轉瞬間,剛剛還覺得新奇有趣的地方,此時儼然只是讓人緊張侷促的陌生之地。
心中慌亂急切的不斷念着微生溦的名字,腦海期盼着那個討厭卻熟悉的嬌小身影,天地間似乎僅她一人而已。
端木伶這時才發現,不知何時起,自己對微生溦竟然產生了如此大的依賴,或許是從離開熟悉的都城開始,或許甚至還要之前,即便曾經那般的敵對,即便那般的討厭憎恨那個侮辱她戰勝她的女子,此時卻神奇的成爲心底唯一的安心依靠。
反反覆覆在相同的街道上繞來繞去,腳都走痛了,卻依然沒有找到熟悉的人影,心底的慌亂漸漸超越了理智,甚至沒有想到他們要去的招親擂臺,頹喪的坐在路邊一階臺階上,哀然垂淚。
突然路過的兩個行人說起招親擂臺,瞬間驚醒,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
所謂的招親擂臺並沒有真的擺了一個擂臺,不過在街道空地上圍出一片地方,一男一女父女兩被圍在空地中。
年輕女子一身簡樸的大紅婚服站在一邊,臉上畫着清素淡雅的妝容,清秀五官低沉落寞,微垂着頭,緊張又不安的不停攪着手中繡帕。
身爲父親的男人挨個迎戰挑戰之人,只要誰能打敗他,那個清秀女兒便即刻許配下嫁。
微生溦和餘思在靠近比武現場的茶樓二樓坐下,尋得靠窗的絕佳位置,一眼將樓下比武戰況看的清清楚楚,一目瞭然。
清沫隨着他們坐在茶樓裡,其餘人卻是全部擠進人羣最中間,近距離的觀看比武。
那位父親已經打過了兩個人,此時站出來的是第三個,個頭高大肌肉雄壯,比之前兩個看起來難對付得多。前面已經花費了好心力氣,此時坐在一邊休息片刻,面前站着那個高大男人,等待着他開始第三場比試。
“你覺得誰勝誰負?”餘思嗑着瓜子悠閒問道,微生溦沒有給出答案,“我們纔剛剛來好不好,那人武功怎樣都還沒看到,哪兒那麼快下結論?”
“不好下嗎,我怎麼覺得他一定贏?”
清沫坐在微生溦身邊,隨意的偏頭朝窗外樓下看了一眼,也立馬得出自己的想法,“我也覺得他一定會贏。”
這個結論是出自男人的輕靈身形和標準的武人身材,那挑戰者看着高壯,卻滿是蠻力,腳步踏在地面沉重如鐵。
微生禹與他一樣同是魁梧身材,卻是腳步靈敏,落地無聲,完全不是一個武功層次的人。
這位招親父親的武功比對手高,但微生溦不確定的是他對這個對手的滿意度。
要知道這是場招親擂臺,最主要的目的是選婿,也就是某種程度上輸贏之說完全取決於這個挑戰者是否能夠讓這個父親看上眼,只要看上了,武功再高也自會主動認輸。
此時的父親正是用審視的目光來回打量着面前那個高大的第三場挑戰者。
父親的視線在對手身上打量兩圈,眼神沒有太大起伏,波瀾不驚,看不太出到底是否滿意,很快便垂下眼拿着帕子擦着額頭汗水。女兒體貼的小步上前遞給他一碗水,單手接過仰頭灌下,一抹嘴擡起了視線,眼神瞬間發亮。
樹桑小心走在前面推擋開擁擠人羣,身後跟着阿宸皓月幾個好奇心旺盛的孩子,歡欣鼓舞的進到空地中央,清清楚楚看見正在休息的父親,以及這場擂臺真正的主角新娘子。
這樣的招親擂臺只在他們有限經歷的話本子上聽到過,譬如擂臺招親、拋繡球招親等等,親眼所見還是第一次,不由好奇究竟會是怎樣的好漢會有這樣的好運娶回這位漂亮的新娘子。
樹桑、刈楚一前一後將五個孩子和侯佳佳護在中間,生怕他們被擁擠的圍觀人羣擠不見,更小心防患着魚龍混雜的街道集市上的不法人物。直到擠進最中間,侯佳佳幾人挨着站成一排,這才退在他們身後,看向熱鬧的主角。
刈楚是個冷漠死板的人,對於熱鬧之類向來不太熱心,僅僅隨便掃了一眼,注意力並未太集中,奈何他那高大寬闊的完美身材,以及一臉的嚴肅沉穩,瞬間吸引了招親父親的視線,看見他的一瞬間就如找到了夢中的完美女婿一般,再也挪不開視線。
會被如此吸引,也是情理之中的。
和餘思、甚至微生家的公子們相比,刈楚自然不是長得好看的,但卻是最有男人味的。
高大、強壯、沉穩、不苟言笑,每一點都是完美夫君的表現,且雖只是侍衛,衣着、身份、甚至地位卻都鮮有人及,至少對於普通百姓來說簡直是完美無缺,心神嚮往。
那位父親的視線越漸熾熱,身爲女兒的新娘子自然也感受到,悄悄偷眼去瞧,見着他堅毅沉穩的神情,講究華麗的服侍,瞬間就紅了臉,嬌羞的偏過頭去不敢再看。
父親打量的視線滿意的從刈楚身上轉移,而後鎖定在他身旁同色衣裳的樹桑身上,眸色深了深,似在思索他們倆的關係,再然後就是前面幾個孩子,特別是最小的阿甫阿芩,越加懷疑他們是一家人。
但即便是一家人,招親父親的神色也沒有任何失望之色,並無甚大礙。
畢竟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且看他的打扮,定非一般人家,自然也不敢奢求正妻夫人位置,便是爲妾也算大好歸宿,如今唯一的問題,便是該如何讓他出手挑戰呢?
招親父親看向刈楚的視線很是滿意,算是認準了今天他便是自己的女婿目標,但看他的冷漠神色似乎並不準備出手,該想想辦法纔好,幸好遇到這樣不錯的,可不能白白錯過。
“你的護衛好像被看上了!”餘思伸長脖子湊近微生溦幸災樂禍的呵呵笑道。
招親父親的所有表情他們可都清清楚楚看在眼裡,這裡坐着的三個人又都是心有九九八十一道彎的聰明人,看兩眼便能明白他腦子裡的打算。
能夠一眼看上刈楚,還是挺有眼光的。
“我的護衛百裡挑一,個個都是英雄男兒,自然討人喜歡。”微生溦得意的挑釁一眼,繼續看着下面,她很期待這位父親要怎麼讓刈楚出手。
答案出來的很簡單,第三場開始前,父親對女兒悄悄說了兩句什麼,看似隨意的無關緊要之話,卻從新娘子緊張的偷瞧了刈楚一眼的表情中看出了端倪。
第三場比預料中花了更長的時間,兩方似乎不相上下,但真正精通武藝之人就能看出,招親父親明顯是在故意拖延時間,不時分心尋找着時機,終於在看準對方一個猛拳襲來之際,將臉主動迎了上去。
滄桑的黝黑老臉上生生被砸了一拳,身體承受着暴擊偏軟倒向一旁,卻在倒下前悄無聲息從背後用力推了男人一把,致使對方剛剛揮動拳頭不太穩當的身體猛然慌張的撲向前方,正對着一身大紅喜服的新娘方向。
新娘子看着面前突然揮舞雙手撲過來的高壯男人嚇得連連後退,嬌弱的身體害怕的微縮着不停移動腳步,神情慌張,手腳慌亂,低聲尖叫着直接退向人羣之中,曳地的婚服被自己腳下一踩,瞬間身形不穩的向後倒去,臉色慘白的驚叫着閉上眼。
圍觀的人羣也在男人意外撲來時齊齊退開兩步,女孩算準了方向和距離,直接倒向刈楚懷中,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唯美意外,只要稍有憐香惜玉之情的人都會出手相助,穩穩扶助正巧倒在自己懷裡的嬌柔女孩,奈何這對父女的良苦用心卻算露了這個初見男子的冷漠。
刈楚根本沒有好心出手,甚至直接身形靈敏的迅速閃開,一身長袍整潔無暇的完全沒有沾惹到婚服絲毫,硬生生看着一個嬌弱女孩狼狽的一屁股倒在上,漠然的轉過頭不看一眼。
在場的人都震驚了,看向刈楚的神情滿是指責,個個義憤填膺的指着他大聲議論,卻也沒有一個人上前去扶那跌坐在地上痛的五官皺起的新娘子。
招親父親坐在地上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當前狀況,他們的計劃失敗了,那個男人根本無動於衷,不僅沒看上自己女兒,甚至……很是嫌惡!
父親連忙從地上站起來,就要去扶女兒,同樣撲倒在地的挑戰男人比他快一步,高大強壯的身形半蹲着,籠罩着新娘子的一身大紅,投下碩大陰影,兩隻手握着她的肩膀,輕而易舉將她擡離地面放在地上,一臉憨厚燦爛的呵呵笑着。
兩人侷促的面對面站着,新娘子死死低着頭攪弄雙手,男人從上到下將她好好欣賞兩遍,看着她畏怯柔順的粉嫩臉頰,越看越喜歡,越笑越開懷。
“從今以後,你就是我媳婦了!”男人高興的一把抱起女孩原地轉圈,引得她眩暈的驚聲尖叫,直到父親上前拉住他才被解救下來。
“我還沒輸呢,再來!”
原本計劃憑着英雄救美,以身相許的戲碼將女兒許給那個講究公子,卻不想那人絲毫俠義之心都沒有,失敗的如此乾淨徹底,不容置疑,可讓他看着女兒嫁給這個五大三粗的傻愣子,無論如何也不甘心。
若非時間緊迫情況危急,他也不會出此下策,如此草率的決定了女兒的下半生,但無論如何也不該是這個莽漢,更何況還是在遇到一個富貴公子的情況下。
招親父親想要與他再來一戰,將女兒解救下來拉到一旁,蹲下馬步擺出對戰的姿勢,視線牢牢鎖定對面那個肌肉勃發的男人。
全身凝聚起所有力量,大喝一聲正要一擊即中。步子還未邁出,人羣之中突然躁動,看着如幽靈一般猛然出現在面前的人,臉色慘白如死灰。
招親父親突然被人羣之中飛出的兩個遮面男人提着後頸消失不見,面色慘白卻沒有絲毫驚訝之色,反而如釋重負般的鎮定。
被帶走前尋着自己女兒的身影,一身大紅在人羣之中很是醒目,輕而易舉就看見,滄桑的眼角邊留下眼淚,無聲說了句什麼,沒人聽見,卻能看見。
他說的,“別怕,好好活下去。”
“那是……”微生溦看着下面突然冒出的兩個身形詭異的男人,看向餘思。
“執銳!”餘思念出一個名字,眸色沉定下來,看向微生溦狡黠一笑,“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去會一會?”
“那是當然,來這的目的不就爲了這個嗎?”
兩個聰明人相視一笑,率先尋着剛剛兩人蹤跡而去。
招親父親被帶走,圍觀人羣瞬間炸裂開來,嘰嘰喳喳仰頭看着剛剛幾人飛躍消失的頭頂,議論紛紛。
清沫下樓先去叫了還在街道上仰頭驚奇的幾個孩子,熱鬧散去,這才慢吞吞的跟着微生溦的蹤跡離去。
追着三人的行跡很快找到城中角落的一個破敗小廟,廟裡已然沒了香火,一個僧人也沒有,破破爛爛的孤孤單單供着一尊佛像,神色慈祥安然,面帶溫柔笑意,即便遭受如此慘淡境況也給人以安心溫暖的感覺,讓人身處廟中不由軟下心扉,不敢造次。
雖是廢棄的小廟,還算空曠的院子倒是個好聚集說話的地方,微生溦兩人到時,那三人也纔剛剛抵達,幾乎前後腳跨進廟門門檻。
“屬下參見城主!”
佈滿灰層雜物的小院正中背手而立着三位長者,兩旁站着十來個與剛纔擄走招親父親的男人一樣裝扮的遮面人,而那追蹤而來的招親父親被丟在一邊牆柱邊,側躺在地上昏迷過去。
三位長者聽着進門而來的餘思,回過身齊齊甩袖跪下,恭敬行禮。
“起來吧,你們怎麼在這?”餘思隨意的一擡手看了眼招親父親的方向。
“回城主,屬下在此出任務。”
回話的是遮面隊伍中唯一一個沒遮面的高壯男人,長着張嚴肅粗礦的方臉,上前兩步垂首回答,看着該是那羣遮面人的頭。
他所說的任務自然是被截來的招親父親,寰宇城一直做着賣人消息暗處的生意,也時常兼顧找人找物這種活,今日這招親父親便是有人花錢要找的人,卻是用這般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膽擄人的方式,自然是做給餘思和微生溦看,引他們前來,真正的目標也不言而喻,
說話這個人微生溦見過,很多年以前,陪着孃親去嫋嫋樂坊觀賞歌舞那日,樂坊後花園檜柏樹蔭後,稍稍一瞥看見了他的臉,並且記住了,當時與他一道的還有一個黑帽遮頭之人,偶一眼飄出帽檐一縷白髮,此刻對照着在場人也不難猜出身份。
“餘思,你不介紹一下嗎?”微生溦淺淺輕笑,視線大方的在面前三位長者身上打量,毫無顧忌遮攔。
餘思側過身來一一介紹,“這是寰宇城的三位長老,智籌長老、虛餘長老、度淳長老。至於這個,你叫他執銳就行了。”
微生溦一一禮貌行禮,看眼面前頭髮斑駁的智籌長老,不卑不亢對上他的視線,得體微笑。
三位長老數智籌長老年紀最長,身爲長老之首,已然滿頭花白,其餘兩位雖也已花甲之年,但頭髮依舊烏黑,看着比平常人年輕精神許多,絲毫不見老人的滄桑之態。
寰宇城共有四位長老,最年輕的遍隱長老葉志軍常年在都城之中,這三位則一直在寰宇城內管理事物,聽聞從不出城一步,今日卻爲了她在貢芸郡齊齊現身。
“這位便是微生家主?”雖是詢問,顯然已經肯定了微生溦的身份。
“在下正是微生溦,有勞三位長老親自相迎,實在讓小女子受寵若驚。”
手中摺扇瀟灑展開,優雅的一下一下晃動着,配着一身儒雅精細的月牙白長袍,加之一張精美絕倫的面容,此時若有女子在場,定要被迷得神魂顛倒不辨方向。
三位長老毫不掩飾的用以犀利的審判眼神打量她,此次城主回城會帶來他認定的未來夫人,這個信息無疑是現如今城中的一等一大事,連從不出城的三大長老都親自前來,趕在她們進寰宇城之前,看看究竟是個怎樣的女子。
“久仰微生家主大名,多年未見,家主變了不少。”
微生溦一搖摺扇悠然開口,“這是自然,畢竟都過去八九年了,如今也已成了大姑娘,若不變才真的奇怪不是。”
智籌長老今日之前還曾離開過寰宇城,那時段涯叛變剛剛平息,還是少主的餘思負傷逃離,雖得到平安消息,卻還是焦急前去查看,暗處看見了那個驚才絕豔的女子,比之自家命爲神童的少主還要特別、睿智,藏在檜柏樹後還是被她瞧見了,但卻不動聲色,沒有追問。
聰明人交流時常不是靠嘴,有時一個眼神便能得到所有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們今早剛剛進城,想要逛兩日再回寰宇城,你們今日先回去吧。”
寰宇城離貢芸郡不過兩個時辰路程,但因處在百年來恐怖流言的陰屍界中,從無人敢靠近那裡,即便相鄰這麼近,卻猶如兩個完全不同的極端世界,一個人聲鼎沸熱鬧至極,一個則陰森幽漆的暗無天日,兩處相通的那段路,被百姓們生動稱呼爲黃泉路。
並沒有什麼正事要說,僅僅先過來認識一下見個面,等回了寰宇城再隆重正式的舉辦歡迎宴會,餘思轉身就想走,他知道這場見面三位長老真正的目的,不過想看看這個未來城主夫人有沒有資格做寰宇城的女主人,甚至當下有沒有資格知曉他們的秘密,進入寰宇城。
他認定的女人便永遠不會改變,曾經他們定下七年之約,要求等到擁有絕對自由之身之時再相見,如今的他絕對擁有了這樣的能力和實力,即便這些長老有什麼不滿意,即便他們有任何的挑剔,都無法阻止他的決定,給了面子前來便已足夠了,便再不做停留。
餘思又囑咐一遍讓他們先回去便拉着微生溦的手轉身離開,剛轉過身便聽見身後智籌長老急切的聲音,適時關閉的廟門正好從外面打開打斷他的話。
清沫帶着幾個孩子站在廟門口,看着小院裡站着的一大幫陌生人,臉上皆是好奇之色,小跳着高興的跑進來。
這些進來之人是誰根本不必向在場三位陌生長老解釋,相信對於微生溦身邊的人事,他們已然瞭如指掌,況且身爲全天下最爲龐大的消息集合機構,最是耳聰目明,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即便沒有與微生溦同行,各自的身份也清清楚楚。
阿甫阿芩跑進來一人拉着餘思的手,阿姝則站在微生溦身邊挽着她,看着三位目光爍然的長者,禮貌乖巧的好奇問着,“小叔叔,這三位爺爺是誰呀?還有這些遮面的人。”
微生溦還沒來得及回答,話被打斷的智籌長老上前一步,看向餘思再次焦急開口,“城主,寰宇城,我們暫時回不去了。”
空氣瞬間凝結,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衆人沉默無聲,餘思搖曳的面容漸漸板起,眉頭緊促氣場冷冽,“出了什麼事,什麼叫回不去了?”
智籌長老看了看院子中的幾個孩子和不相干的清沫幾人,視線轉而在微生溦身上停留兩瞬,最後微垂下眼瞼,意思再明顯不過。
清沫自主請聲帶着孩子們進廟裡拜拜佛像,話還沒說完就被微生溦搶言打斷了,“刈楚,樹桑,帶着孩子進廟裡去,佳佳也進去,六姐留下。”
智籌長老依舊不言語的意有所指看向微生溦,面色沉靜端重,不慌不忙,似有微生溦和清沫不離開便死不開口的氣勢。
“有話快說,我從不瞞着小溦兒。”餘思語氣不太友善,帶着警告和呵斥,微生溦並沒有太過在意,穩若泰山的悠哉悠哉搖着摺扇。
她心知肚明三位長老的把戲,不過故作神秘的裝模作樣罷了,並非真的要說不能讓她聽見的機密,相反正是專門說給她聽得。
果不其然,餘思稍一警告,智籌長老立馬誠惶誠恐老老實實將事情道來。
“回城主,我們已經查知,段涯確實還未死,並且最近就會對寰宇城發起秘密進攻,他本是寰宇城公子,對於城中地形、佈置都瞭若指掌,怕是已經不安全,爲防萬一,我們已經暫時將城中人員安排撤離,佈下陷阱,但能不能成功卻猶未可知。”
智籌長老清晰明瞭的解說着寰宇城情況,餘思越聽眉頭越皺,最後視線已如獵鷹般犀利尖銳,直刺智籌長老,而後轉向另兩位長老,陰森着嗓音開口。
“也就是說,爲了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的偷襲,你們直接棄城逃跑,等着段涯自投羅網嗎?”
聽着餘思陰冷質問的言語,智籌長老瞬間帶頭齊齊跪倒在地,三位長老、執銳、及數十名遮面手下動作整齊劃一的匍匐在地,頭抵着堅硬地面,腰背繃直傾倒,靜默着一語不發。
“你以爲段涯是傻子嗎,空城計是這麼用的?別說什麼甕中捉鱉,你們這是將寰宇城雙手奉到他的手裡,傳承上百年的寰宇城就這麼被你們輕鬆丟棄,還在這裡沾沾自喜!”
餘思怒不可遏,俯視着面前垂首跪趴的三位長老,手指捏的咔咔作響,想要發泄卻忍耐住,轉而一腳踢到身旁執銳身上。
執銳高壯堅穩的身軀承受不住餘思的腳力,像風中落葉般輕飄飄的飛出兩米,伴隨着重落聲砸在地上,癱軟着身子吐出大口鮮血,卻又瞬間直起身端正跪趴着。
“這麼大的事沒有我的命令就敢擅作主張,寰宇城長老什麼時候有了這項特權?長老無權指派人馬,告訴我,還有多少人不經我同意私自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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