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餘思聽見她的話稍稍一愣,卻是沒有絲毫驚訝,依舊笑得開懷淡淡道:“我是風華絕代的城主,誰能讓我丟人?誰敢覺得我丟人,我就把誰丟到茅廁裡頭。全天下也只有你知道欺負我,想我餘思一世英名,全都栽在你這個小丫頭手裡,真是顏面盡失啊!”
寰宇城,天下第一情報組織,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朝堂江湖、高官平民、上至千年前之事,只要你想知道,都能讓你知道,只要付得起價錢。
天下無人知道寰宇城究竟所在何處,只聽聞城中之人皆是探子,遍佈廣袤大地的角角落落,猶如一個生活在地下的城市,神秘而令人嚮往、畏懼。
餘思沒有震驚微生溦知曉他的真實身份,準確講來,該是更深層次的身份。
紅狼幫只是餘思極其父親在明面上找的一個光明身份,不是假的,卻也不完全。
前任紅狼幫幫主去世之後,餘思自然而然接任紅狼幫幫主之位,這個位置當然還包括外人所不知的寰宇城城主之位,比之幫主更爲黑暗艱辛,且勢力龐大,讓人嚮往的高位。
“你就不想問問我怎麼知道的?”
微生溦笑眯眯的打趣道,餘思不在意的聳聳肩,顯然一副不太感興趣的模樣,卻還是乖乖回答她的話,順帶着恭維一番。
“你的丹心玥如今可是強有力的後生力量,搶了我們寰宇城不少生意,拼着摧枯拉朽之勢趕超我們,過不了幾年我這個城主怕是就要被你拍死在沙灘上了。”
“喲,瞭解的還挺清楚。我以爲你這城主整日無所事事,啥都不知道呢,要想問消息,還要找你那副幫主葉藺承!”
微生溦語帶揶揄的笑道,餘思神秘兮兮的搖搖手指反駁她的話,“你的消息還不到家呀!葉藺承表面是紅狼幫副幫主,實際上還真只是副幫主。我寰宇城城主的身份他只是知曉,卻從未與寰宇城的人有過任何接觸,對寰宇城自然也是一無所知。他是父親專門送給我的,完全暴露在陽光下,身份簡單,沒有任何秘密和隱藏的幫手,更該說是朋友。”
微生溦挨着餘思靠近些,頭偏在他的肩膀上,輕聲開口:“就是說,你的兩個身份都是完全分離開的,一明一暗,除了一個你,沒有任何其他的相交點。”
餘思沉斂着神情,望着窗外方向回想着什麼,臉上漸漸露出溫暖的笑顏。
“父親想讓我體驗不一樣的人生,不只是永遠存在於黑暗之中,也能在陽光下找到另一種平淡真實的生活。”
“你的父親……很溫柔,他很愛你。”微生溦輕聲在他耳邊呢喃着。
餘思聽着她的評價突然呵呵笑起來,“他纔不溫柔,長的五大三粗,說話大嗓門,從着我習武,學習寰宇城的事務,偶爾偷懶還會當着一羣手下的面打我屁股,粗暴得很!”
餘思邊說邊笑得開心,眼底全是溫暖的回憶和懷念。
“溫柔有時候不是表現在說話上,而是存在心裡,心溫暖的人,實際都很溫柔。就像你一樣,你的心是暖的,即便外在表現的如何不羈、荒誕,心底深處都是個溫柔善良的人。”
“那你呢?”餘思嘴角含笑的望着她,手指撥弄着她偏飛到臉頰的兩縷短髮,輕柔問道。
微生溦淡笑着陷入沉思,房間內一片安靜祥和,只有兩人輕微了無的呼吸聲。
院子裡不時有下人經過,腳步放得很輕,像是怕打擾他二人一般,很快便離開不聞。
“我以前從來不是溫柔的人,雖然說話溫聲細語,十足十禮節儀態完美無缺的大家女子,心卻從來沒有暖過,所以也從來不是真的溫柔。但後來遇到了一些人,發生了一些事,這些事讓我痛苦,卻也讓我從心而外真正變得溫柔。”
微生溦臉頰帶笑的輕聲回憶着,笑容溫暖迷人,聲音輕靈悅耳,沒有微生家主的威嚴和氣勢,只是一個十幾歲小女孩該有的嬌媚和可愛,讓人憐愛。
“你說的人是我吧!”餘思調皮的自戀道,微生溦不置可否的大笑着。
“自從認識了我,你這朵孤獨凋零的小花,終於找到了春天。在我的悉心呵護下,一天天嬌豔成長,看見了陽光,懂得了溫柔,同時無法自拔的愛上了我。但後來卻又不得不分離,雖遠隔天涯海角,卻是對我日思夜想,愛意與日俱增,以至難以入眠……”
“停……。”微生溦哈哈大笑着打斷餘思的臆想和自戀。
再編下去她都該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了,可看她這副氣色上佳的好面容,豈不有違他的意境?還是適時打住的好!
“誰對你日思夜想了,你少自戀了,最多,最多……偶爾想想。”
餘思呆愣的瞪大眼睛,猛然湊近她的臉,兩張出色容顏面面相對,鼻息對着鼻息,清晰感受着對方的呼吸,及身上散發出的清香。
餘思驚喜的訝道:“你果然……愛我愛的無法自拔!”
微生溦幾乎想要飛給他一個白眼,卻還是保持着自己美麗的儀態形象,輕‘哼’一聲轉過身去,背對着他朝着空氣笑得燦爛無邪,喊了一聲‘瀝’。
瀝從暗處突然現身,對着微生溦拱手一拜,“主人,有何事吩咐?”
“餘思公子最近吃多了,你幫他消消食,以免他落了武藝,讓他爹爹丟臉。”
“哎哎哎,不帶你這樣的,謀殺夫君啊!”
餘思苦着臉連連擺手拒絕,瀝已經一個健步衝了上來,下意識出手防守,兩人瞬間交起手來。
微生溦聽見他最後一句挪掖,臉微微有些紅,看着面前一黑一紫兩個身影交打着,悠悠閒閒剝着葡萄,還不忘吩咐瀝,“千萬別手下留情,拿出你的實力來和他比試比試,我也好順便檢驗檢驗你,要是輸了,我就把你帽子摘了,永遠別想遮着臉和我說話。”
最後一句威脅對瀝最是有用,原本的平和交手瞬間激烈起來,招招帶上了兇狠之色,誓有不把餘思打敗不罷休的架勢。
餘思一臉可憐兮兮的被動出招,不時投射一個求饒眼神給微生溦,奈何皆被無視在空氣中,反而很是享受這場才貌雙絕的打鬥比試。
“我錯了還不行嗎,饒了我吧小姑奶奶,剛剛阿芩纔打了一架,您也看累了不是,要不改天再給你表演吧,我今天……不方便。”
微生溦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口中的葡萄籽準確無誤的噴射到餘思袍子上,穩穩沾黏着,即便激烈擺動都沒能讓它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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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男人也有……不、方、便、的時候?”
餘思滿臉黑線的無奈苦笑,一邊應對着瀝的瘋狂進攻,一遍還要分心求饒解釋。
“爲了你交代的事我兩晚上沒睡,精力不足招架不住行不行?!我的姑奶奶耶!”
微生溦悠閒的坐着吃水果,一臉大方的擺了下手,瀝立馬停住進攻。
“好吧,看在你辛苦兩晚沒睡的份上,饒了你了。”
“多謝姑奶奶不殺之恩!”餘思裝模作樣拱手一禮,微生溦調皮的回了一句:“不用謝!”
微生府今日上午在府門前讓兩個孩子打架之事很快便傳遍了東街各府之中。
鎮國將軍侯震站在佳寧苑中緊蹙眉頭,威武身軀挺拔而立,頭髮已染絲絲白霜,佈滿褶皺的面容記錄着他在鋒刀劍雨中的功績,此時眼中卻只有溫情而脆弱的擔憂和無奈。
將軍夫人言氏溫柔心疼的勸慰聲不停朝面前大開的房門傳出,伴隨着委屈的嚶嚶哭聲,讓這個經歷風霜洗滌的老將軍手足無措,無可奈何。
言氏在丫鬟攙扶下緩緩從房間出來,帶上房門,嬌弱哭聲透過阻隔還未停歇,抽抽搭搭的斷斷續續傳出,讓人心疼。
這還是侯佳佳第一次如此這般。
侯震揹着雙手一言未發,言氏知道他心底沒有表達出的心疼和關切,嘆了口氣軟聲開口,“還在哭呢,已經這樣無精打采一個多月了,日日悶在房間裡一步不出,也不和丫鬟小廝玩鬧,飯也吃的少,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呀?”
言氏無奈的又嘆了口氣,侯震沉着臉沒有接話,邁着步子朝院外出去,腳步急促迅速,妻子跟在身後急急詢問,“將軍,這是去哪兒呀?”
侯震頓下步子,背對着身子沉吟片刻,才斷然吐出三個字,“微生府!”
侯震大半夜的突然駕臨在微生溦的意料之中。
鎮國將軍乘着低調小嬌而來,簡單通報便被放進府內,微生溦正在臥房裡準備休息,聽見守門傳話,閉着眼長呼口氣,帶着燦爛的笑容鬆開解衣帶的手,大步出了涼溦軒。
微生溦在滕雲閣接待鎮國將軍侯震。
一般有客來訪,她都是將人請入的正廳或花廳,還從未有過外人被請入滕雲閣,只因這裡是她商量事情辦公之處,處處展現着她的習慣和爲人,從不爲外人知。
侯震進入滕雲閣時微生溦還未到,坐在客位上打量着這個書房模樣的處所。
整個滕雲閣面積極大,坐於其中卻感覺促狹不已,除了正中一個極大書案,和幾個簡單客座外,其餘地方全是高大書架,如同皇宮藏書閣一般壯觀,卻毫無距離可言。
書架一個挨一個的緊靠在一起,幾乎沒有刻意留出爲尋找東西進出的餘地,只有一條最多算的上隙縫的寬度,僅能容納瘦弱女孩半個身子的大小,完全無法暢通進出。
書案兩側獨有的兩棵綠色盆栽,算是佈局促狹的空間內唯一的輕鬆亮點,不至於讓坐於其中之人壓抑致死,實在不明白這樣侷促讓人不痛快的地方,如何能安心處理公事。
就連經歷無數風餐露宿,對環境之類早已無感的侯震都不得不說,這個房間實在太憋屈!
緊密排佈讓人以爲書架上密密麻麻擺滿的書本資料皆是被置之不理的閒書,可兩本翻開不及合上,隨意擺放的賬簿又彰示着剛剛纔被翻閱使用,並非無用雜書。
侯震擡頭望着左側牆上掛着的書法家黃秀的真跡,視線轉向前方右排書架上堆滿的卷軸字畫,其中一幅已被打開,露出少許尾端,卻已能讓他清楚辨識出乃戚圖的《醉迷盛樂》。
那是戚圖初任皇家御用畫師之時,第一次參加宮宴,被皇宮中的奢靡輝煌景象所震撼,即興做的一幅畫。
皇上當場大加讚賞,賜了戚圖二十壇御酒,他當場驚喜的大笑不止,跪在昭德殿上連連謝恩,不可抑制,自此成了提起戚圖必說的一件有趣往事。
聽說後來戚圖沒錢買酒,就將那副《醉迷盛樂》賣了,不想今日還能再見,且是在微生府中,實在有趣的很。
“歡迎鎮國將軍大駕光臨,在下久仰多時,終於等到一睹尊榮。”
微生溦跨進滕雲閣,盈盈一禮客套問好,侯震這才從思緒中回過神來,看着面前容顏絕麗的嬌小女孩,神色先是一怔,而後很快面色如常,客套開口,聲音粗狂而渾厚。
“深夜造訪,失禮了。微生家主知道我要來?”
微生溦禮貌笑着在主位書案前坐下,清沫候在她身旁。房門緊閉,丫鬟們備上茶水躬身退下,留下一室燭火通明。
“佳佳自從葉殊閣回府便再未現身,算着已有一個多月,將軍府也該派人來了。而且今早之事想必也已傳到您的耳朵,最遲明日也該來探探我的底細目的了吧。”
鎮國將軍聽着她的話面色不佳,僵硬的握着雙拳,冷聲開口,“我的決斷果然是對的!”
“將軍什麼決斷?”微生溦禮貌淺笑着問道。
“微生家主結交孫女,不過是對我鎮國將軍府有所圖謀,並非真心實意。”
侯震並未與微生溦繞彎子,直入主題道出自己想法,微生溦神色平靜,淡然處之的接着詢問:“將軍何出此意?爲什麼覺得我與佳佳交朋友並非真心?”
侯震作爲從軍一生的將軍隨時隨刻籠罩着一股殺伐之氣,雖然已經數年沒有上戰場,待在都城之中磨滅了些許殺氣,那股威壓和凌厲卻是揮之不去。
平常人見到侯震都會被他的鐵血氣勢所震懾,極少有人能在他面前面不改色心不跳,更何況是在此時毫無隱藏的怒氣之下,即便跟隨多年的親兵也是畏懼難當。
她,卻不爲所動!
侯震略感驚訝,卻還是心緒鎮定,冷臉回答道:“若家主真心,明知佳佳是被我軟禁府中,不許與你相交,卻不曾見你有絲毫登門拜訪的意思,而是專門等我親自前來,想以佳佳之事要挾我談條件,好達成你的某種目的!”
侯震這番話很是不客氣,初次相見就如此直言對方心懷叵測,是極不禮貌不給面子的行爲,微生溦哈哈笑着絲毫沒有惱怒,反而帶着打趣意味的開口。
“將軍果然已經熟悉了都城的權貴生活,悠閒、奢華、謹慎、還有防備。將軍可是感覺憋屈,老當益壯的錚錚鐵血不能護國沙場,卻要被鎖在這溫柔富貴鄉,埋沒一顆爲國忠心?!”
微生溦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反問,侯震驚詫的愣愣盯着她,從她帶笑的眼神中清晰讀出欽佩、敬仰、欣賞、以及那份知己般的明瞭。
他如何也想象不到一個與他孫女一般年紀大小的女孩,竟能這般瞭解他,讀出他心中的寂寞和願望,看來是他小看她了。
“你……”不及侯震說些什麼,微生溦神情真誠認真的斷然開口,“我對佳佳是真心的,想見您也是真的,你們爺孫倆……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