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梗坐姿依舊規規矩矩,但還多了些拘謹和緊張,徐健亦是平日粗狂不羈的作風,看着桌子前怕是還沒他腿高的小女孩,一臉不屑,鼻子裡哼哼兩聲轉過頭去。
“你們戰勝紫巫國的消息我早已知曉,諸事纏身讓你們久等了,還請見諒。”
微生溦態度不卑不亢,語氣中滿帶真誠,丁梗搖頭淺笑表示無礙,徐健聲音粗啞的大嗓門已然響起:“算你小丫頭有良心,還知道讓我們久等了。”
說出的話雖不算客氣好聽,面上堅毅冷峻的表情卻已柔和許多,嘴角還微微勾起一個得意的憨厚笑容,粗黑的眉毛衝着丁梗上下挑了一下,帶着炫耀的意味。
似是在說‘你這個膽小鬼,看吧看吧,我多有氣勢,多厲害,看把你緊張的’。
微生溦看着兩人的默契互動,大笑出聲:“徐百人將還真是率真可愛,不拘小節。就是不知道在被都城世家子弟藐視壓迫的時候,是否還有現在這樣的鐵血氣勢。”
微生溦語氣漸變陰沉質問,話音剛落,徐健眼前只覺有什麼一閃而過,還未反應過來,脖頸一涼,一把浸滿冰冷寒意的短刀已橫斜在了突突血管之上。
丁梗率先反應過來,急忙躬下身子趴伏在地,駭然求饒:“閣下息怒,徐健不知分寸冒犯閣下,實乃在下管教不嚴,還請閣下饒他一次。在下保證他只是口無遮攔,絕非有意,還請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與他計較。”
微生溦渾身散發着清冷氣息,強勢氣場壓得兩人喘不過氣來,就在以爲快要憋死的時候,那稚嫩聲音又重新響起:“別緊張,我不會爲難你們的。徐百人將的率真直爽,和丁校尉的高潔正直,都是我欣賞和看中的優點,卻也是你們最致命的缺點。你們兩人親如兄弟,有些話不好說的太直白,那就由我來說。”
微生溦緩緩說着,視線銳利深沉的射向徐健接着開口:“丁梗如今在都城步步維艱,如履薄冰,你作爲他的心腹手下,一舉一動代表的都是他的態度,稍有不慎就會被人逮到把柄,到時不僅會連累你的大哥,還有效忠丁梗的一千餘名寒微營兄弟。率真直爽不代表說話不經大腦,別給你大哥惹麻煩,記住了!”
丁梗此人俠肝義膽,忠義寬厚,對自家兄弟更是和顏悅色,從不曾黑過臉,更不曾揭過短,以至於徐健都不曾知道自己無意間給大哥造成了麻煩,此番長言算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清沫仔細收起短刀插入腹間,重新坐回微生溦身旁。
徐健從鋒利刀鋒襲上頸間的那一瞬,就一臉震驚的渾身僵硬着呆愣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來,此時看向清沫的眼神充滿崇拜和敬仰,這麼年輕的姑娘身手竟如此矯健神速。
又轉念想到,這樣的能人甘願屈尊在一小孩手下,可想而知其定也有舉世無雙,令人心悅誠服的過人之處。
徐健收攏心中思慮,雙腿規規矩矩跪坐在地,拱手向前盈盈一拜:“多謝閣下指教,徐健從前不知自己竟會害了大哥,日後定努力改正自己的魯莽性子,好好輔佐大哥。”
微生溦長嘆口氣,微微啓脣吐出一句:“終究還是太嫩了。”
這句輕言不知是說給丁梗還是說給徐健。
一個幾歲大的小女孩如此語重心長的評論兩個大男人,本該看着很奇怪,卻生生在微生溦的氣場之下變得理所當然,兩人對視一眼,不明就裡的垂下眼眸。
近日氣溫漸漸升高,即使現在已入深夜,大開的窗戶外明月高掛,微風徐徐,吹起樹枝上的朵朵花瓣,芳香夾雜在微生溦的華麗衣裙間,一齊翩翩飛舞,舒爽愉悅,一點也不感覺冷。
桌子上茶水已涼,即便熱的微生溦也沒打算喝一口。
看那昏黃的湯色就知不是好茶,她這人不管是帝國當家人還是微生家小姐,吃穿用度向來都是最頂級最講究的。
小到毛巾手絹,大到臥室馬車,都講求精益求精,更何況是入口的茶水。
徐健難得極有眼力見的想要起身重新端上熱茶,卻被微生溦擡手打斷了:“不必了,客棧裡的茶水我喝不慣,重換來也是一樣。”
丁梗剛想說他去叫掌櫃泡壺好茶來,面前女孩已經率先說起了正事:“上次我說過,若是此仗打得漂亮,我就送你一份大禮,今日我便是來兌現承諾的。”
清沫伸手將東西從胸前衣襟中拿出來放在桌子上,丁梗傾身雙手拿過,解開外面包裹的錦緞,裡面是一個厚厚的賬簿,小心翼翼的翻開紙頁。
越看越心驚,越看越氣憤。
丁梗怒睜雙目,手指緊握咔咔作響,緩了緩心緒沉聲開口:“這個趙強實在是膽大包天,連打仗的糧草都敢貪污,將士們在戰場上浴血奮戰,他卻在發着國難財,這種人真是國家害蟲。”
徐健從丁梗手上搶過賬簿細細看來,也是滿腔怒火破口大罵:“這種敗類就該千刀萬剮,大半月前我們在邡州城外餓着肚子和敵軍苦戰,那傢伙一顆糧食沒收來,聽聞竟然還在富商府裡喝酒暢飲,後來還收了人家的女兒做妾,你們說這種人多可恨。現在他貪污受賄的證據也有了,我們就帶回都城交給皇上,不判他個腰斬車裂怎能泄我的心頭之恨。”
“閣下的這份大禮確實夠重,趙強貪污,收受賄賂,就算他有再大的靠山,這次也一定能治得了他的罪。”
丁梗清朗的嗓音中帶着激動和期待,微生溦卻是不贊同的搖了搖手,
“治不治得了他先不說,現在應該先說說怎麼保你們的命。”
兩人均是一頭霧水,此事與他們性命有何關係?
丁梗思索片刻猶豫着開口:“閣下意思可是說這份證據交上去,趙強身後的人會殺我們滅口?”
“便是不交上去,你們此次回都城,也是前途未卜,困難重重。”
微生溦深諳社會的陰暗兇險,朝堂之上風雲變幻更是如此。
丁梗年紀尚輕,以前還沒有達到攪入戰局的資格,此次出軍大勝,身份功勳早已不同,朝堂風雲與他再也脫不開關係。
“在下愚昧,還請閣下賜教!”
丁梗拱手一拜,虛心求教,絲毫沒有高傲姿態。
微生溦伸展開坐麻的雙腿,尋了個舒服姿勢緩緩開口,“此次攻城略地,大敗敵國的軍功,就如這本賬簿,既是你的輝煌履歷,更是你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