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慧的決絕確在情理之中,言氏與微生溦關係匪淺,侯佳佳幾兄妹與她也算朋友兄妹關係,自己實在沒什麼理由收人重禮,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少夫人還不瞭解十妹,她從來只對想要在乎之人用心,無關緊要之人便是連客套都不會虛僞一下,所以她若送誰禮物,便當做朋友開心的收下便好,無須有負擔。當初遇見這把琴將它買回,也是因爲知曉少夫人愛琴,想着會喜歡,否則便是再珍貴之物,她也不會稀罕。”
侯佳佳抱着自己的禮盒倒是一點不客氣,喜歡的表情毫無遮掩,大大咧咧的跟着開口,“大嫂你就收下吧,這個在你眼裡貴重,在阿溦眼裡不過一把琴而已。重要的是她的心意,不必在意貴重,反正她最不缺的就是錢。”
侯佳佳嘻嘻笑着,言氏瞪了她一眼出聲責備,“沒規沒矩,真是把你慣壞了。”
時慧看着清沫清冷眼眸中的平淡和真誠,猶豫着終於點頭接下,感激的道了謝。
郝田直接被穆誠親自帶領進了偏廳,微生溦從後院而來,一進偏廳門就見到畏畏縮縮靠着火盆團坐的郝田,一身單薄的褶皺中衣,外袍都沒穿,頭髮散亂,整個人就像剛從被窩裡起來一樣,渾身發冷的抖了再抖。
“你,這是什麼造型?”
微生溦驚奇的走了上去,一聽見她的聲音,幾乎想要鑽到熱烘烘的火盆的郝田,頭猛地轉過來,吹散的頭髮跟着一甩,雙眼可憐兮兮的盈着淚,直接‘哇’一聲大哭起來,跪趴着衝過來抱住微生溦的大腿,聲音張揚,好不悽慘。
“我終於見到你了親人,我的親人耶,我好想你啊,你不知道,沒你的日子我過的有多可憐,有多悽慘,簡直猶如人間地獄,我,我太慘了!”
郝田鬼哭狼嚎的大叫着,微生溦無語的翻着白眼,吩咐丫鬟去拿衣服來,再準備些熱乎的飯食,火盆也再送上一個。
郝田聽着微生溦一系列吩咐,哭聲瞬間頓住,笑嘻嘻的仰着頭,諂媚樣十足,“還是你好,知道我又冷又餓,不愧是我朋友。”
“我可不想有你這樣的朋友,一大把年紀抱着人大腿哭,真是難看死了!”
微生溦說着笑話他的話,語氣裡的擔憂和關心卻是真真切切,讓人溫暖。
郝田毫不介意的一抹眼角,剛剛的狼狽瞬間就不見了,舒舒服服的重新坐回火盆邊烘烤身體,丫鬟剛好將東西全部送來,迫不及待的穿上厚厚的外套,烤着暖暖的火盆,看着面前一桌的美食佳餚,狼吞虎嚥,毫無形象。
“你這變臉技術又長進了,就會裝可憐,說吧,怎麼回事!”微生溦嘴角噙着笑,逗趣的問着,一副等着聽好戲的模樣。
郝田這人手藝多,毛病也多,經常惹些讓人啼笑皆非的事,然後就來抱微生溦大腿,經常讓她恨不起來怨不起來,更多的則是覺得好笑,當個樂子聽。
郝田忙着吃東西,嘴裡塞的滿滿的,‘嗯嗯啊啊’了幾句卻是什麼也沒聽懂,不過不需她聽懂,已經有人來給她講明前因後果了。
穆誠這時又從府外過來,見到微生溦行禮回稟:“啓稟家主,府外又有人來,說是來找剛剛躲進府裡的郝田的。”
郝田聽見他的話一下就被噎住了,喝了口水用力嚥下嘴裡的食物,大聲反駁着:“什麼躲進府裡呀,我是正大光明來找朋友的,微生家主就是我的朋友。”
說着看向微生溦,看見她疑惑懷疑的眼神,立時心虛的轉過視線,假咳着低喃一句,“怎麼這麼快就找來了!”
微生溦無奈的嘆了口氣,知曉這個跟傢伙又惹事了,苦笑着開口,“人都追來了,你說你是要自己交代呢?還是我把人請進來問呢?”
“自己交代,立馬交代!”郝田回答的倍快,微生溦話都還沒說完就立馬做出選擇,尷尬的猶豫兩下老實交代。
“我,我就是趕了許久路,剛到都城有些疲乏,就到,就到花柳街喝了個花酒,我本來只想單純的喝個酒睡一晚,休息好了再精神飽滿的來找你,哪兒想一早起來身邊躺了個女的,他媽老鴇要我給五十兩銀子,說那個醜女人是花魁,還是個雛,他媽沒見過那麼醜的花魁,分明是想坑我銀子,這我怎麼肯呢,他們分明就是強買強賣,把我給睡了,我不要銀子就算便宜他們了,還敢坑我,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跑了,銀子沒付,衣服也來不及穿,就躲我這來了。”
微生溦替他接着後面的話,郝田砸吧一聲,拋了個小眉眼,“又用錯詞又用錯詞,怎麼能說躲呢,我可是跋山涉水不遠千里,專程來找你的,你把我不聲不響丟在五楊郡,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要算賬還是先算府外那羣人的吧!你說我是當不認識你把你交給他們,還是幫你把他們打發走呢?”
“當然是幫我打發走。”郝田諂笑着,就連鼻翼上的那顆黑痣都是有了活力,激動不已的雀躍着。
微生溦閒閒的坐着,穆誠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完全沒有吩咐他的意思,等的郝田一陣着急,嬉笑着湊上前去,輕聲催促着:“好家主,你就幫我把人打發了吧,我是真的沒錢才跑的,你家財萬貫,發發善心唄!天生麗質,智美無雙、傾國傾城……”
郝田一堆夸人不重複的討好詞,微生溦玩着自己的指甲,拿着架子不鹹不淡的打斷他的話,“憑什麼呀?你連實話都不和我說。”
說着一臉無可奈何的嘆氣,轉頭似乎就要起身,郝田一把將她拉回來,可憐哀求着:“哪兒哪兒不是實話呀?全是實話,大實話!”
微生溦看眼他的堅定眼神,轉頭看向穆誠問道:“他是什麼時候到都城的?”
郝田閉着嘴鼓着眼睛,穆誠一板一眼回答:“十天前到的都城,這些時日都在各歌舞坊、酒樓、妓院、賭坊等地穿梭。”
微生溦挑了挑眉,“可還有補充?”
郝田挺直的身體突然一下軟下來,垮着肩幽怨抱怨着;“你怎麼什麼都知道。你這小祖宗,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來了,故意看我出洋相,也不出手相救!”
微生溦賭氣的哼了一聲,“來了都城不先來找我,吃喝玩樂賭,沒錢了才躲我這來。不想讓我知道還跑我家地盤去玩,你纔是故意的吧!”
郝田再次頹喪了,“就知道你這個怪胎怎麼可能不知道我的行蹤,纔來都城沒多久,全成你地盤了。真討厭!”
“我討厭別來找我呀,自己給銀子去。”
“別別別呀!”一聽見給銀子郝田瞬間沒了氣焰,玩世不恭的呵呵笑着:“我不找你找誰呀!有話我們慢慢說,先把那些人弄走行不?他們在外面守着,我沒胃口吃飯。”
微生溦看着那桌被他風捲殘雲的飯菜,就像暴風襲過一般,這還叫吃不下?
微生溦朝穆誠示意一下,穆誠心領神會的離開了,郝田這纔沒心沒肺,一臉輕鬆的大笑着,重新坐回位置上繼續解決剩下的美味。
“這些日子你去哪兒了?怎麼現在才找來?”
微生溦問着,郝田沒好氣的邊吃邊回着,“你還好意思說,你離開羣英盟,去哪兒都不和我說一聲,我在五楊郡乾等了一個月,後來才知道你早走了。”
“這能怪我?出去辦事還不忘玩,走的時候連你鬼影子都找不到,怎麼告訴你?”
微生溦瞪了他一眼,郝田理虧,‘嗯嗯啊啊’兩句強詞奪理道:“那你就這麼把我丟了?也不怕我一個人在外,遇到強盜怎麼辦?遇到殺人魔怎麼辦?我還沒給我家傳宗接代呢,要再……”
微生溦被他蹙着眉頭扮柔弱的模樣逗得哈哈大笑,“你可以再誇張一點,就你這副尊榮,遇到女土匪還怕被劫到山上當壓寨夫君?不過這樣倒好,剛好解決了傳宗接代的問題。”
“去你的!”郝田嬌嗔的罵了一句,“我又不知道你去哪兒了,只能回京師去找老寧,老寧也不知道你的行蹤,等了老久纔得到消息你去了都城,我這不就趕着來了嗎?”
“你確定是趕着來的?”微生溦笑着反問,郝田摸摸頭岔開話題,“我沒直接來找你,還不是怕你管着我,這兒不讓我去,那兒不讓我去,還不如干脆先玩夠了再說。”
“那你現在也玩夠了,能辦事了不?”
“辦,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要銀子多,什麼都給你辦!”
“就知道銀子。”微生溦笑着從位置上起來,長長的裙襬拖在地面,搖曳着婀娜多姿。
“走吧,去看看你的住處!”
郝田一下從位置上蹦起來,“你不會讓我住你府裡吧?我可不要時時刻刻被你看着!”
郝田皺着臉萬分的不情願,微生溦瞥了他一眼,“你要住我還不讓你住呢,府裡住着孩子,免得跟你學壞了。知道你愛自由,你的住處在外面。”
郝田聽到這話,這才高興的甩甩衣袖跟上,湊近微生溦說着好話,“還是你瞭解我,你真是人美心善,天女下凡,夠意思。”
微生溦爲郝田準備的住處在平樂街上,一個一進小院,三間正房兩間廂房,面積不大卻夠漂亮,花花草草長得很是茂盛,堂屋臥房等都裝飾的很好,還有兩個丫鬟侍候,很是舒適。
郝田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穿來穿去,臉上的笑就沒收斂過,可見十分喜歡。
兩個丫鬟乖巧的垂首一側,郝田色眯眯的笑着湊近,一個勁的猛瞧,看的兩個丫鬟面紅耳赤。
微生溦站在院子打量着,這是管家穆誠安排的,果然很是周到細心。
“這兩個丫頭雖在這裡侍候你,卻也是我微生府的人,不許打她們的注意。”
“知道了知道了,就看看而已,又不吃了她們。”
微生溦笑着警告郝田,幸得郝田雖沒正行,好女色,卻從來不是欺負良家女子的輕薄人,一般都是調戲妓院女子,這倒讓微生溦很是滿意放心。
郝田參觀完整個房子,這才走到微生溦面前問道:“你要讓我辦什麼事,現在就說吧!”
微生溦擡起手揮了揮,“你先好好住着,熟悉熟悉都城,到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
郝田剛剛還難得嚴肅的臉,瞬間又恢復沒正行的樣子,攤着手掌嘻笑着:“這可是你說的,熟悉都城沒銀子可不行。”
微生溦白了他一眼,事沒辦一件就想着銀子,但還是從袖子裡掏出一張銀票遞給他。
“節約着花,這是要從你工錢里扣的。可別又一天到晚吃喝玩樂,以後我們要長時間待在都城,該知道的該準備的,一樣都不能少。”
“知道了知道了,我你還不放心?從小江湖混大的,明白!”
微生溦離開院子的時候還很是不放心的回頭多看了兩眼。
這個三十歲的男人,聰明、圓滑、講義氣,從小摸爬滾打着長大,本事多,見識多,最是懂得生存之道,活得自由又精彩。
微生溦卻從他身上深深感受到自己曾經的影子,面上笑得開心,心中卻是無邊的孤獨和落寞,明明是那麼頑強的老江湖,卻總是不自覺將他看的弱小、脆弱,希望能夠幫助到他,讓他的笑再真實幸福一些,就像幫助曾經的自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