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上的旨意比想象中來的快得多,如微生溦所言,第二日驍陵軍將士作亂的大新聞就傳遍了都城大街小巷,自然也傳到朝堂早朝之上。
百姓們議論紛紛,皆是不相信鎮守都城,名震天下的驍陵軍會發生這種事,但事實如此,皇上很快也爲此事做出懲戒,讓不相信之人不得不信。
微生溦以爲皇上會顧念侯震顏面,顧及他終身爲國效忠沙場的功績,怎麼着也會拖延拖延,半懲罰半安慰,不想事情剛剛傳出就引出滔天的震怒問責。
早朝之上,皇上絲毫不給顏面的呵斥候將軍,斥責其年邁無能,連管理職責都做不好,甚至說了若心力不濟不如讓賢,乾脆休養在家頤養天年的絕情狠話,這是微生溦一時沒料到的,更是侯震自己也沒料到的。
侯震爲天佑國征戰沙場多年,從十五歲起帶兵打仗,可謂當今天下除紫巫國國尉姜葉外,最聲名遠揚、戰功顯赫的天才將軍。
侯氏一門幾代忠誠,侯震的兩個兒子都死在了保衛天佑國的戰場上,如今也不過是皇上口中年邁無能之人罷了。
侯震入宮上朝的馬車緩緩停在鎮國將軍府的大門口,侯震神情沉重陰鬱的下了馬車,管家迎着稟報,“微生府的家主和挺公子來了。”
這是微生溦第二次進鎮國將軍府,第一次也是陪小叔一起來,主要爲請安,今天卻是因驍陵軍營中作亂之事。
她對候將軍感到深深的愧疚,此外更多的則是憤怒,對皇上的無情,和徐強的不擇手段,以此搭上了侯震將軍幾十年的清譽,決不能簡單了之。
將軍夫人言氏接待了微生溦和微生挺,侯家孫媳時慧也陪坐着。
侯佳佳對微生溦的到來很是開心,卻也知道近日府中出了大事,氣氛沉重,收斂了好些性子,不想就連微生溦也是神情凌冽的樣子,故乖乖坐着不敢玩鬧說話。
侯震回了府與衆人打了照面招呼,就帶着微生溦兩人進了書房,還叫了兩個孫子一起。
其餘女眷自然沒有跟去,目送幾人離開便退下準備午膳去了。
將軍府的書房內,侯震剛剛坐下微生溦便一撩裙襬猛然跪下,歉疚的請罪開口,“小溦行事未能考慮全面,讓世舅爺名譽受損,還請世舅爺責罰。”
“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侯震親自將微生溦從地上扶起,憐惜的笑着安慰,“這不是你的錯,你做的很好,是我沒料到皇上對我侯震這樣絕情。”
侯震瞬間似是老了十歲,長嘆了口氣頹喪的坐下,“不過說來倒也只能怪我自己,疏於整治,真是幾年沒打仗,連將士門的血氣也消弭乾淨了。”
那日軍營之中發現將士中毒,微生溦就知曉是徐強做的手腳,該只是爲了給候將軍添堵,在皇上面前嚼嚼舌根,定還有其他後續招數。
不想後來意外發生作亂一事,這可比那些見不得光的小手腳震動多了,後續招數完全沒必要,只需大肆宣揚做文章,春節祭祀的隨駕軍隊就會是他。
所以作亂事起後微生溦並未儘快處理,以爲即便如此侯震也不會得到重罰,結果卻是讓她完全看透了這個帝王的絕情。
皇上聖旨,侯震管理驍陵軍無方,罰俸祿一年,閉府反思己過。
“事已如此,我們該想想如何挽回皇上聖心?”
侯亮小心扶着侯震坐好,侯明擰着眉頭一臉擔憂的問着。
“皇上的聖心早不在我們將軍府,這次不過正好抓到錯處發作罷了。”
侯亮身在朝中看的透徹,如今的皇上對鎮國將軍府已是恩寵盡失,侯震已漸年邁,家中再無一人從武,即便聲名在外,已是垂垂老矣的無用之人,收回兵權已爲期不遠。
“爺爺一生爲天佑國出生入死,卻要落得如此下場,實在讓人心寒。朝中難道就沒有人爲爺爺求情嗎?右相,我們向來與右相交好,還有威庭公……”
“求過了,沒用。皇上心意已決,怕是閉府反思之後就要收回兵權了。”
侯亮無奈說着,聲音無力而沮喪。他身爲侯家長孫,本應繼承家族榮耀,成爲征戰沙場的將軍,奈何身體柔弱只得棄武從文,弟弟侯明倒身體強壯,卻也因幼時從馬上摔斷手再無法握劍習武。
侯亮的沮喪和自責帶動着侯明,兄弟倆神情陰沉的垂着頭沉默不語,整個書房瀰漫着了無希望,死氣沉沉的氣息。
“將軍今日已經夠心情沉悶了,大公子、二公子又何故再如此?”
微生溦輕笑開口,湊近侯震身邊鄭重說道:“世舅爺,事情纔剛剛開始,您現在就心情鬱悶沒興趣看的話,後面準備的戲豈不可惜了?”
“微生……阿溦此話何意?”
侯亮不解的擡起頭來問道,下意識稱呼她微生家主,一時還有些不習慣叫她阿溦。
這是微生溦提議的,微生家主太過生分,便讓侯亮侯明兩位公子跟佳佳一樣叫她阿溦,這還讓佳佳生了好幾天的氣。
不過小孩的臉說變就變,很快就又自己活蹦亂跳笑嘻嘻的找她來了。
侯震侯明也聞言看向她,微生溦反問侯震道:“世舅爺忘了我讓佳佳給您帶的話了嗎?”
侯震沉吟片刻道:“你說驍陵軍作亂的消息會傳遍都城,還讓我應勢順之,吾心所望。”
“沒錯,徐強會來找你麻煩是我早就知道的,甚至可以說是我挑唆的。”
微生溦淡定自若的道,侯震侯亮一臉震驚,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她的那句話是這個意思,侯明一下站起來心急的大聲開口:“你挑唆他對付我們幹什麼呀?”
侯震擡手打斷侯明的話,神思敏銳的開口,“小溦定是有什麼計劃,不要打斷讓她說。”
微生溦轉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說道:“挑唆他的目的,是想讓他爭奪這次春節祭祀的軍隊隨駕,其實當時發現濃湯有毒我就知道是徐強幹的,只是沒想到出了作亂這件事,皇上還這般的不近人情,不念功德,但事情依舊還在我的計劃之中,一切順利。”
侯震此時哪裡還不明白,她定是準備在祭祀之事做些什麼。
“你是準備先拿徐強下手?”
微生溦明白侯震問的是報仇之事,笑笑沒有回答,一旁一直沉默未語的微生挺倒是開口替她解釋。
“不僅僅是報仇,小溦也是想替世舅爺除去一個禍患,更重要的是前將軍那個位置他不能再做了,應該重新換該換的人了。”
侯震慈祥的笑着,心裡有絲感動,“看來小溦已經有人選了?”
微生溦肯定的點了點頭,從進門起握緊的拳頭終於緩緩鬆開了。
沒想到事情竟有這樣的內情,侯震先前還陰鬱沉悶的心情瞬間開闊了。
既然這是微生溦有意爲之,那麼一切都還沒有結束,勝負得失,也都還未結束。
“我們可要做些什麼?”
侯震近乎激動熱情的問着,微生溦放下心的笑着搖搖頭,“你們要做的就是什麼也不要做,不管發生什麼都與侯家人無關。既然皇上認爲世舅爺已經是個沒用的人,那就讓他知道他以爲的有用之人是多麼的沒用。”
微生溦自那日離開鎮國將軍府後,一直等到皇上祭祀出宮都再未登門。
每年臨近春節的前一個月,皇上都會出宮祭祀,之所以這麼早,是因爲天佑國皇族祖廟建在離都城甚遠的龍旭山上,來回路程需得二十日,加以開壇祭祀、中途修整,少說得在外一月才能返回都城。
這也是除了護衛皇上的禁軍外,還需軍隊隨駕的原因。
天佑國開國皇帝之所以把祖廟修在那麼遠的地方,就是爲了讓後任皇帝祭祀出宮之時,順便能體察民情,接近百姓,不要永遠高高在上坐於皇宮中,要體察百姓的歡樂苦楚。
這樣的目的可謂用心良苦,可傳承到如今,已然只變成皇上難得出宮遊玩的機會,出宮路途上充滿新奇興趣,返回路途上變成折磨疲累,絲毫接近百姓的作用都不曾發揮,依舊高高在上的護衛在大臣、將士、以及嬪妃之間。
皇上出巡祭祀帶走了滿都城的官員,瞬間整個東街都感覺空空蕩蕩,平靜的讓人不適應。
微生溦愜意的躺在太妃椅上曬着太陽,皇上官員一走,感覺天氣都瞬間變好了,連着好幾日都是大太陽,舒服的讓人心情通暢。
清沫坐在她身邊說着影衛傳來的情況,神情輕鬆愜意,看來一切順利。
“丁埂和徐建如你所料果然被徐強安排在最外圍,國尉大人的人馬也已等候許久了。”
微生溦閉着眼睛享受着溫熱陽光的照射,嘴角勾着笑意,輕嗯一聲道:“這樣大好表現的機會徐建怎麼可能放丁埂這個眼中釘在皇上身邊。”
“那萬一丁埂沒能找出問題保護皇上怎麼辦?而且徐強作爲領隊將軍肯定跟在皇上身邊,這表現的機會豈不是被他撿了便宜?”
微生溦聽着冷笑一聲,“便宜?這件事無論他怎麼做都不會有好結果。龍旭山的地形,徐強的兵力部署姜葉早已瞭然於心,憑他幾十年的經驗想要刺殺一個人,徐強那個草包能發現的了?只要對方有拔刀刺殺的機會,徐強護駕不利的重罪已經無可推卸,若再加上一個泄露軍情的罪……性命堪憂啊!”
微生溦邪笑着輕聲道,聲音溫柔卻陰森,帶着陣陣涼意,讓人毛骨悚然。
“而且我有一種直覺,徐強絕對還會給我們製造意外的驚喜,這個繡花枕頭,也不知道見到血雨拼殺的場面,拿不拿的起刀。”
徐強這次帶走了手下所有兵馬,約一萬多點人,想要以此掙表現,從此接過每年祭祀陪駕的差使,將候將軍踩在腳下。
卻不知自己一個井底之蛙,躍上井臺,將要面臨多少來自廣闊天地的可怕兇險。
等待消息的時間總是過得很慢,其中包括侯家的侯震將軍和兩位公子、微生挺、甚至清沫,卻獨獨排除心大如海的微生溦和餘思小兩口。
每日該吃吃、該玩玩、該親暱親暱、一點沒受打擾,照常做事玩樂,爲覓缺的展示會準備着。
展示會定在了春節後的初春二月,展示的服裝圖早已篩選完畢,精選了三十二套春夏裝,皆是獨一無二僅此一件的盛作。
繡娘們焚膏繼晷的忙碌着製作衣裳,覓缺從幾日前就開始了閉門裝潢,從店面的裝飾佈置,到花園的景觀設計,全部重新設計重新修繕,呈現出與以前完全不同的形象。
覓缺緊鑼密鼓整頓之時,皇上祖廟遇紫巫國戰將姜葉刺殺之事匆匆傳入都城,百姓們人心惶惶,猶如開水裡的青蛙,恐懼的蹦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