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進則亢龍有悔,退則蒺藜生庭
卻說陳登正焦慮洛陽方面的消息時,便收到了來自李翊的親筆書信。
陳登慌忙打開,只見其書略曰: “元龍兄足下:”
“久疏問候,小弟甚念。”
“前承惠江鱸,鮮腴絕倫,舉家共饗,齒頰留香。”
“感君厚誼,特以洛鯉數尾奉答。”
“然此物性烈,慎勿膾生而食,切記。”
“前議陳李聯姻之事,愚弟輾轉反側,終覺未妥。”
“兄本江南望族,又掌淮南勁旅,朝堂側目久矣。”
“而弟忝居首輔,謬領河北之衆。”
“若再結秦晉之好,恐樹大招風,徒惹羣僚構陷。”
“陳、李兩家各退一步,則三家皆安,願兄察之。”
“另,兄欲爲伐吳主帥之請,陛下已授弟五軍都督之職。”
“然弟坐鎮中軍,不親鋒鏑。”
“兄率淮南銳師爲前驅,行間號令,實賴元龍。”
“唯兄素性豪宕,麾下亦多縱逸之士。”
“此番四軍協攻,皆百戰之雄,恐桀驁難馴。”
“願兄稍斂英鋒,以和爲貴,共戮吳賊。”
“秋露侵衣,伏惟珍重。”
“首相翊再拜。”
陳登覽畢李翊書信,擲於案上,長嘆道: “子玉果拒聯姻之請也!”
從事倉慈趨前拱手:
“相爺既不願結親,將軍將作何計?”
陳登目視江圖,徐徐道:
“事已至此,唯有步步爲營。”
“當務之急,莫過於伐吳一役。”
“爾等也不必空論廟堂得失,且專注眼前戰事罷。”
他指尖劃過長江沿線,沉聲道: “老夫已經探得,孫權拜陸遜爲大將軍,沿江佈防。”
“據探馬所報,江東調兵不下十萬。”
“彼據天險,又得陸遜爲帥,我漢軍若無二十萬衆,難破其防。”
一旁的主簿連忙插話道: “聽京城裡的人說,朝廷似乎就是打算動用二十萬人來滅吳。”
嗯……
陳登捋着頷下鬍鬚,點了點頭: “子玉確實是深謀遠慮,我常年在淮南。”
“故知滅吳少說需用二十萬人。”
“子玉身在京城,久不用兵,其所斷所謀竟與我相同。”
倉慈卻蹙眉說道: “二十萬大軍,少說需徵民夫四十萬人。”
“此乃傷國本之舉也!”
要打贏吳國,確實用不了二十萬大軍那麼多。
但這是滅國之戰。
光是佔領、推進、撫定、治安等一系列事務,都需要用到大量的生力軍。
所以滅國之戰,通常需要醞釀很久。
它並非是小打小鬧。
陳登拍案而起,朗聲道:
“兵者,兇器也。”
“然若不滅吳,則戰禍連綿,死者更衆!”
“長痛不如短痛,早定江南,方爲萬民之福。”
言罷,他一揮袖令道:
“汝即刻依漢制徵發徭役,不得濫徵,亦不得延誤!”
倉慈肅然領命:
“喏!在下必循律而行。”
江風穿帳,陳登獨立燈下,凝視躍動之火,喃喃自語: “陸伯言,且看鹿死誰手!”
……
建業城中,吳王孫權負手立於殿前,眉頭深鎖。
忽有密探疾步入內,跪地稟報: “大王,洛陽朝廷已定伐吳之計,欲發兵二十萬,水陸並進!”
孫權聞言,面色驟變。
一連退後數步,喃喃道: “二、二十萬……”
他猛然想起陸遜昔日之言——
“吳軍據江而守,敵若十萬、十五萬,尚可週旋。”
“若二十萬傾國而來,則勝負難料矣!”
思及此,孫權心中更是焦灼萬分,當即揮袖道:
“快!快!!”
“速遣快馬至江防,問陸伯言如何應對!”
使者星夜馳騁,到長江前線,至陸遜營中,傳孫權之問。
陸遜聽罷,沉吟片刻,遂提筆修書,令使者帶回。
並囑道: “請稟大王,遜必竭力佈防,然齊軍勢大,非獨吳國可擋。”
“魏吳同盟,脣齒相依。”
“今大敵當前,魏王曹丕豈能坐視?”
“當速遣使赴成都求援,共抗強敵!”
使者歸報,孫權覽信。
看罷,乃頷首道: “伯言之言,正合孤意!”
遂命左右備牛酒犒軍,並遣心腹大臣顧雍持國書入蜀,求援於魏。
翌日,孫權親臨江畔,犒賞三軍。
見士卒日夜修築壁壘、操練水戰。
他執酒至陸遜等將的面前,慨然道:
“將軍勞苦,孤心甚慰。”
“今齊軍壓境,江東存亡,盡託於卿等!”
陸遜肅然拱手: “遜受國恩,敢不盡心?”
“然此戰非獨吳國之事,魏若能出兵牽制齊軍側翼。”
“則敵勢可分,我方可乘隙破之!”
孫權深以爲然,催促顧雍即刻啓程。
顧雍乃是江東大族,吳國重臣。
按理說這種級別的官員,是不應該作爲出使用的。
可孫權這次卻把他給派了出去,足見孫權這一次是真的急了。
同時,他也正是想把自己這份“焦急”之情傳達給曹丕。
盼他能夠念在吳魏同盟的份兒上,明白脣亡齒寒的道理。
發兵救一救吳國老鐵。
……
顧雍風塵僕僕趕至成都,求見魏王曹丕。
殿上,顧雍長揖到地,聲音中帶着幾分急切:
“魏王明鑑,劉備傾國之兵欲犯我江東。”
“吳王特遣臣前來,懇請魏王念在同盟之誼,出兵相援。”
曹丕高坐於王位上,手中把玩着一塊晶瑩的蜜糖,聞言微微擡眼:
“哦?聽使君的意思,劉備竟動用二十萬大軍?”
如果漢軍真的出動了至少二十萬人,那說明劉備這廝是真的追求畢其功於一役。
打算一發解決江南問題,而不是打拉鋸戰。
今日割一城,明日割五城那種。
再看孫權把顧雍這種級別的大臣都派出來了。
可見是真的急了。
“正是!”
顧雍頓首再拜,“齊人水陸並進,戰艦千艘,來年將順流而下。”
“吳國雖據長江之險,可面對如此龐大數目的軍隊,仍然是獨力難支啊!”
曹丕將蜜糖放入口中,甜味在舌尖化開,他眯起眼睛。
“太尉剛從南征歸來,不知對此事有何高見?”
司馬懿自班列中出,拱手道:
“大王,此事非同小可。”
“吳若亡,則魏獨木難支。”
“劉備素有雄才,若得江東之地,其勢將不可制。”
“臣以爲,必須救吳!”
他言辭激烈,目光如炬。
曹丕又取一塊蜜糖,慢條斯理地咀嚼着:
“太尉以爲,當發兵幾何?”
司馬懿略一沉吟:
“漢中屯兵已久,可發精兵五萬,襲擾關中,以制齊人側翼。”
“如此,便可使其首尾不能相顧,緩解南線軍事壓力。”
殿中羣臣聞言,竊竊私語。
曹丕卻似未聞,又伸手去取盤中蜜餞。
司馬懿目光敏銳,注意到曹丕手指微微顫抖,額角有細密汗珠,心中一動。
“大王。”
司馬懿上前一步,聲音壓低。
“蜜糖雖甘,多食恐傷身體。”
“臣觀大王近日多飲多食,卻日漸消瘦,此乃消渴之症的前兆啊。”
曹丕聞言大笑,笑聲中卻帶着幾分嘶啞:
“太尉多慮了!孤身體康健,何來消渴之說?”
他又取一塊蜜糖放入口中,“自蜀地糖業興盛以來,國庫充盈。”
“孤食糖,一爲品嚐美味,二爲蜀地百姓表率。”
“糖業興,則蜀民富。”
“蜀民富,則天下安。”
司馬懿眉頭緊鎖,卻不敢再勸。
他深知曹丕性情剛愎,若再多言,恐招禍端。
曹丕揮袖道: “孤以爲,太尉所獻之策甚善。”
“即日起,卿便前往漢中,整飭軍備。”
“準備出兵襲擾劉備側翼,幫吳軍分擔江南戰線的壓力。”
“臣領命。”
司馬懿深深一揖,目光卻忍不住再次掃過曹丕泛黃的面色和乾裂的嘴脣。
退朝後,司馬懿獨行於宮道之上,秋風捲起他的袍角。
侍從輕聲問道:
“太尉,大王似乎不以爲意,對自己的身體甚不在意啊。”
司馬懿搖頭嘆息: “大王沉痾已深而不自知。”
“然國事爲重,明日我們便啓程前往漢中。”
“那大王的病……”
“天命難違。”
司馬懿仰望蒼穹,發出一聲嘆息。
“我等臣子,唯有盡人事以待天命。”
“行了,速去準備吧,五萬大軍不日便發。”
與此同時,曹丕獨坐內殿,案几上蜜餞堆積如山。
他伸手取食,卻忽覺指尖刺痛,細看之下,
一道小傷口滲出血珠,竟久久不凝。
“奇怪……”
曹丕喃喃自語,卻仍將沾血的蜜糖送入口中。
“孤這是怎麼了?”
曹丕只覺腦袋有些渾然。
但也沒有太在意,只搖了搖頭。
“定是近日政務繁忙所致。”
他對外喊道,“來人,再取些交州新貢的蜜糖來!”
……
就在魏吳兩國畏懼漢朝的兵鋒時,
漢朝大地上,地方各級官員已經收到了朝廷的通知。
着手準備徵發徭役的工作了。
其中,最爲順利的是河北。
河北之地,沃野千里,倉廩充實。
朝廷徵發徭役的詔令一到,各郡縣官吏即刻張榜,徵調民夫。
百姓雖有不捨,但因近年賦稅稍輕,且官府許以錢糧補償,故應徵者甚衆。
涿郡作爲龍興之地,
其太守府前,更是青壯列隊,官吏唱名。
一老農拍其子肩,道:
“兒啊,此番隨軍,當謹慎行事。”
“天子仁德,必不使爾等白白受苦。”
其子拱手應諾:
“父親放心,兒必不負朝廷徵召。”
太守見此,捋須微笑,謂左右曰:
“河北之民,果然忠順。”
“不愧是李相爺經營出來的風水福地。”
“若天下皆如此,何愁大業不成?”
青州、徐州之地,雖未如河北富庶,卻也尚可溫飽。
然近年戰事頻繁,徭役不斷,百姓漸生不滿。
琅琊郡內,一老者拄杖立於村口,見差役又來徵丁。
怒而頓地,罵道:
“天子口口聲聲愛民如子,爲何年年徵發,使我等不得耕種?”
“家中田畝荒蕪,妻兒何以爲食?”
旁有鄉鄰大驚,急掩其口,低聲道:
“老丈慎言!”
“此乃大逆不道之言,若被官府聽聞,恐有滅門之禍!”
老者憤然甩袖: “橫豎是餓死,何懼一死?”
然終究不敢再言,只得眼睜睜看着自家獨子被徵調而去。
青徐地區百姓雖小有怨言,但大多百姓還是認真配合了朝廷的工作。
這也得益於當年李翊佈政徐州,多施恩降惠於此。
至於河南地區,由於此地遭受的戰爭破壞最爲嚴重。
所以劉備特地下旨,減河南三成丁役。
河南地方官員在接到詔書後,或有人道: “朝廷要的是四十萬總數。”
“河南減了,別處就要多徵。”
“屆時他州郡守完成使命,獨我河南不足,豈非顯得吾輩無能麼?”
於是衆官員爲了自己的前程,
乃私下裡決定,明面上遵旨減役。
實則在戶籍上稍作調整。
將逃亡者仍計入丁口,老弱者不除名冊。
但此舉,也遭到了河南其他官員的反對。
他們認爲這種行爲是欺君之罪。
何況朝廷既然已經下旨減役,說明其他州郡肯定做了相對應的安排。
咱們又何必自作聰明呢?
經過一番爭執,高層最終還是決定先按朝廷頒佈的七成徵發。
至於不足之數……
令各縣自行籌措。
這道模糊的指令經郡縣層層傳遞,到鄉亭時已面目全非。
潁川郡守接到文書後,立即召集屬吏:
“朝廷徵役期限緊迫,每戶必出一丁!”
“郡守,陛下不是減役三成嗎?”
戶曹掾小聲提醒。
郡守冷笑道: “減役?淮南前線等着糧草呢!”
他拍案而起,“告訴各縣,完不成數的,縣令免官!”
秋雨連綿中,差役們持着蓋有朱印的公文奔走鄉里。
汝南縣郊,督郵張郗帶着十餘名衙役闖入村落,驚得雞飛狗跳。
“奉朝廷令,徵發民夫伐吳!”
張郗一腳踹開茅屋柴門,屋內老嫗嚇得打翻了紡車。
村裡的里正趕忙近前,顫巍巍遞上名冊:
“張……張督郵,本村適齡男子皆已登記在此。”
張郗掃了眼名冊,突然指着個名字: “這陳大爲何不來應徵?”
“回張督郵,陳大上月採藥墜崖,腿骨未愈……”
“所以、所以老夫未曾將他列入名冊裡去。”
“擡也要擡去!”
張郗厲聲喝道。
“朝廷就要伐吳了,耽誤了國家的征程,爾等吃罪的起嗎!”
話落,即轉頭對衙役道。
“去陳家拿人!若敢抗命,以謀反論處!”
待徭役闖入陳大家拿人時,陳大妻子含淚將家中錢財盡數奉給張郗。
只求他莫要強徵他夫君到前線去。
張郗既得了錢,卻又不着急走,說道: “某也只是一督郵,若是不能按規定交上具體數目的徭役。”
“某也得受罰。”
陳大妻子會意,又回屋將家裡唯一值錢的金釵子贈給張郗。
“有勞張督郵通融通融。”
張郗側目望一眼屋內,見裡面的確已經窮得拿不出任何東西,榨不出半點油水了。
這才帶人離去,並說道:
“……也罷,念在陳大的確是腿上有傷。”
“此次南征,便免了他的徭役吧!”
話落,方纔帶着手下人,大搖大擺離去。
只留下陳大妻子,望了眼粒米不剩的空鍋,長長地嘆了口氣。
今晚只能指望有好心的村民,能夠接濟他們一二了。
可聽說官吏挨家挨戶,也各種理由,強徵了不少米麪。
也不知道他們家中還有沒有餘糧。
同樣場景在各縣上演。
在陳留,縣丞發明“助役錢”,聲稱交錢者可免役。
他會上奏朝廷,說明此事。
在東郡,官府剋扣民夫口糧,每日只發半份。
最甚者屬潁川,
竟將徵役名額暗中加碼——
朝廷要七成,他徵九成,多出的兩成竟要民夫自備乾糧贖買。
潁川是老牌士族聚集地了。
中間經歷過曹操統治,然後又是大量精英階層跟隨曹操進入蜀地。
潁川地區的勢力,經過了好幾輪的洗牌。
這裡整體的管理也是比較混亂的。
秋風蕭瑟,王老漢蹲在自家田埂上,望着尚未成熟的粟穗發呆。
昨日差役來徵走了他的獨子,今日又來索要“助役糧”。
“老丈,莫怪我等狠心。”
差役掂着錢袋,“咱家府君說了,一斗粟抵一日役。”
“您交十石,令郎就能早歸百日。”
王老漢顫抖着掏空米缸:
“官爺,只剩這下這些了……”
差役瞥了眼不足三斗的陳糧,突然擡腳踹翻米缸。
“老東西,敬酒不吃吃罰酒!”
說罷揚長而去,留下老人跪在撒落的糧食中痛哭。
當夜,潁川陽翟縣郊的破廟裡,十幾個衣衫襤褸的農夫聚在微弱的篝火旁。
“狗官!狗官哪!”
“我兒被徵去才半月,就傳來死訊……”
說話者正是王老漢,他渾濁的眼中燃着怒火。
“說是失足落水,可同鄉帶回的屍身上全是鞭痕!”
古代最辛苦的便是徭役工作。
尤其在漢末三國時期,生產力總體不發達、交通不便的情況下。
凡是服徭役的人,通常不死也得掉一層皮。
能在一場大規模戰役中,服徭役且活下來的,那絕對算是命相當硬的。
“我家交了五石粟,第二日又來要!”
年輕些的王五咬牙切齒。
“那督郵還說,之前交的算‘修路錢’,現在才正式開始算役錢!”
另一名農夫冷聲笑道: “聖旨明明是減役三成,到我們這兒反倒多出兩成。”
“諸位可知其中貓膩?”
他蘸着雨水在供桌上劃拉。
“諸位看……”
“郡裡要七成,縣裡加兩成,鄉亭再刮一層……”
“最後全進了這些狗官的腰包!”
破廟外雷聲大作,閃電照亮了一張張憤怒的面孔。
王老漢舉着鋤頭,顫巍巍站起。
“橫豎都是死,倒不如……”
“反了他孃的!”
王五抄起鋤頭砸向供桌,木屑飛濺。
三日後,一隊差役照例來村裡催糧時,等待他們的是鋤頭鐮刀。
當督郵聞訊帶兵趕來,只見官道上懸着七具屍體,最前方差役的嘴裡塞着帶血的告示——
正是那份被篡改的徵役文書。
“殺官差者誅三族!”
“爾等好大膽,竟敢造反!”
督郵怒吼着衝進村莊,迎接他的卻是從四面八方射來的竹箭。
當他被吊上村口老槐樹時,終於看清領頭人竟是那個佝僂的王老漢。
消息如野火蔓延。
短短旬日,潁川、汝南、陳留三郡交界處,聚集起上萬流民。
他們推舉這王老漢爲首領,號稱“平役軍”,專殺貪官污吏。
消息傳到同在河南的樑國裡,
樑王劉理正與國相諸葛均對弈。
忽聞殿外腳步聲急,主簿陳泰手持漆封軍報匆匆入內,額上還掛着汗珠。
“大王,河南急報!”
陳泰單膝跪地呈上竹簡,“潁川、汝南流民聚衆作亂,已殺朝廷命官十二人。”
“據報,亂民逾萬!“
劉理執棋的手懸在半空。
他擱下黑玉棋子展開軍報,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這是誰幹的!”
劉理看罷,拍案而起,震得棋盤上棋子亂跳。
“竟敢篡改陛下的減役聖旨,逼反河南百姓!”
劉理是嚴格按照劉備頒佈的聖旨,遵行減役條令的。
甚至他還在基礎上進行了減少。
只是沒想到竟有些地方官員,仗着天高皇帝遠,值此國家大事之際,牟取私利。
諸葛均拾起散落的軍報細看,鬍鬚微顫: “大王慎言。”
“然亂民殺官據縣,實乃大逆。”
“當速報洛陽,請朝廷定奪。”
劉理起身踱至殿外廊下,秋雨初歇,檐角滴水聲聲入耳。
他望着南方陰雲,忽然轉身對衆人道: “不可!此刻父皇正籌備伐吳,若聞中原生亂,必分聖心。”
王袍在風中獵獵作響,“本王既食漢祿,當爲君分憂。”
言外之意,他打算出兵平叛。
諸葛均聞言大驚,急趨上前,大聲提醒道:
“大王!漢律明載,藩王無詔不得擅動兵馬。”
“況流民雖衆,實乃烏合之衆,成不了什麼氣候。”
“今癩癬之疾耳,我等只需安心等候朝廷旨意便可。”
“何必趟這趟渾水?”
“豈不聞,多說多錯,多做多誤乎?”
“國相只見律令,未見危機。”
劉理指向南方,正色道:
“今亂民初起,火候不足。”
“若待朝廷文書往來,恐其勢已成燎原之勢!”
他忽然提高聲調,大聲吩咐道: “傳騎都尉諸葛恪!”
不過半刻,身着魚鱗甲的年輕將領疾步入殿。
此人正是諸葛均之侄諸葛恪,去歲才從魯國來投。
他行禮時腰間環首刀與甲片相撞,發出清脆聲響。
“臣請大王三思!”
諸葛均擋在侄兒身前,勸諫道: “昔七國之亂,皆起於藩王擅權……”
“今正是多事之秋,冒然動兵,恐惹聖上猜忌。”
劉理哈哈大笑,道:
“國相莫非疑我劉理要做第二個吳王濞耶?”
他的笑聲戛然而止,伸手扶起老臣。
“吾父常言‘治大國如烹小鮮’。”
“今民變似火,若等洛陽調水來救,樑國早成焦土矣!”
陳泰見縫插針,趁此機會進言道: “臣適才查漢律補充令,藩王若遇本州突發叛亂,可先行鎮壓,再行奏報。”
殿中燭火忽明忽暗,照得衆人臉色陰晴不定。
劉理脣角微微勾起,笑道: “聽見了罷!”
“若本州有叛亂之事,本王有便宜行事之權!”
見此,諸葛恪也適時地單膝跪地,抱拳道: “大王,臣願爲先鋒。”
“流民無甲無陣,三千精騎足矣。”
劉理畢竟是諸侯王,得了朝廷許多賞賜。
樑國還是能夠養得起三千騎兵的。
雖然流民號稱有上萬之衆。
但正如諸葛恪所言,
這些人都只是螻蟻之兵,烏合之衆。
說難聽點,就是一羣無組織、無紀律,活不下去的老百姓罷了。
既無精良裝備,也無精兵利器,更無系統的訓練。
這也是爲什麼當年張角號稱有上百萬黃巾軍,結果卻會被盧植幾萬正規軍吊起來打的原因。
在正規軍面前,再多的賊衆都是不夠看的。
劉理撫掌定策:
“善!傳令!”
“着諸葛都尉率輕騎一千爲左翼,陳主簿領步卒一千爲右翼,本王自將中軍。”
“即刻點兵,馬上出發!”
諸葛均見事不可爲,長嘆一聲: “既如此,臣請爲隨軍參贊。”
“然事後須立即上表請罪。“
更時分,睢陽城外火把如龍。
三千精銳列陣待發,鐵甲映着月光泛起寒芒。
劉理白馬銀鎧,在軍前舉起鎏金馬槊:
“將士們!亂民殺官雖有過,然究其根本,乃貪官污吏所逼。”
“今日本王親征,當誅首惡,赦脅從!”
“願隨大王!”
三軍齊呼,聲震郊野。
大軍星夜兼程,次日黃昏便抵亂民聚集的葛陂。
斥候來報,亂民正在陂前空地上分糧,毫無戒備。
劉理登高遠望,只見萬餘衣衫襤褸者散坐各處,中央有個白髮老者正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