籌措許久,他纔敢轉悲爲喜,“長安,你說的可是真的,你真的不怪罪我了。”
慕長安點點頭,與其每日沉浸在痛苦中,被往事折磨的兩人痛苦,還不如放下過去的仇恨,換他們兩人一輩子的幸福。
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她自己也嚇了一跳,本以爲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了,畢竟中間隔着國仇家恨,可是經歷這麼多,她突然明白了,有些事,並不是自己想怎樣就怎樣的,有時候往往會身不由己。
現在,他父親也收到了應有的懲罰,她也沒必要糾着過去的事情不放,況且,她不想他們的孩子一生下來就面對一個破碎的家庭。
“啊衡,我恨過,也想過許多壞的念頭,甚至……可是現在,我想通了,沒有什麼比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更加重要的。”這些日子,她一個人的痛苦,卻要讓她身邊的朋友,關心她的人陪着她一起受罪。
紀南衡慢慢的抱着她,臉上是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這件事一直以來都是他心裡的一根刺,他怕她知道,又想讓她知道,心情糾結之痛苦,不是旁人能夠理解的。
現在橫亙在他們之間的誤會也消失了,他的心裡踏實輕鬆了不少。
慕長安撫上他的臉頰,頗爲心疼的看着他下巴嘴角冒出青幽幽的胡茬,一陣酸澀,“啊衡,這些日子是我過分了,你平日裡那般忙碌,卻還要顧及我的想法。”
“傻瓜,和你比起來,這些都不算什麼。對了,元琪離開了!”紀南衡覺得他有必要將這件事情告訴慕長安,畢竟他們這一次,便是答應了謝爺爺,要將元琪尋回去的。
只不過兜兜轉轉遇見這麼多事情,他們將答應老人的事也忘到了後腦勺,現在她回去了,也算是對老人家的一個交代吧。
“離開?”慕長安有些吃驚,她清楚的記得元琪望向衾王時,眼裡無限的愛意,那不是一天兩天感情便能形成的,元琪對衾王的愛,應該到了極點。
而她卻在此時選擇離開,讓她不得不沉思,“她與衾王之間,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許是有,這個我不曉得,衾要告訴我的時候,她已經走了,不過說起來,她這個時候走,對她來說也是個好處!”紀南衡嘆了口氣
慕長安點點頭,何嘗不是呢,衾王籌措了這麼久,勢在皇位,若一招得償所願,後宮佳麗三千,恩寵無限,元琪自幼長在鄉間,所求的不過是一生一世一雙人,至於其他的,只怕不會去想,依照她的性子,若讓她和其他女子共侍一夫,斷然不會願意,而衾王的身份,又怎麼會只守着她一個女子。
況且後宮自古以來是非便多,爭寵手段更是層出不窮,單純如元琪,又怎麼會喜歡那些地方呢,所以她的回去,雖然傷了情,對於她而言,卻也算的上是一樁喜事了。
風送清風,珠簾微動,不經意間,慕長安想起了往日在永安鎮的一切,依晰記得,那個活潑單純,如同山間精靈的那個女子,彷彿又聽到她步履輕快,笑語嫣然,身上繫着的鈴鐺清脆作響。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
她卻到了這個時候才知道她已經離開,再不會有人清脆的喊着她“長安姐姐”。
突然間甚想念那個女子,從此天南地北,何時才能相見。
而她,守着心中那一份可望不可即的愛情,會過的幸福嗎?
將手枕腦袋下,慢慢靠在紀南衡懷中,就這樣平躺下來,“啊衡,你說,衾王對元琪的感情是怎樣的,都說皇室中的人涼薄,不長情,可是我看衾王,卻不是這樣的人。”
若深愛,爲何放手讓對方離開,若不愛,爲何會有這麼一段錯緣。
紀南衡扯過旁邊的狐裘,替她蓋上,撫平上面的毛,“並不是每個相愛的人都能相守到最後的。”
相愛而不能相守的人比比皆是,他們,算是幸運的。
而對於衾王和元琪來說,這個結局,也許是最好的一個結局。
“可是,元琪那般重情的女子,我怕她回去了,也忘不掉,啊衡,是不是現在我問很幸福,便想看見世界上的有情人都像我們一般幸福。”慕長安仰着頭道,目光深深如許,似天上的明眸星辰。
紀南衡擡手,輕點了點她的鼻尖,“若你這般想,府上還有兩人的姻緣需要你操心,大抵他們都有屬於他們自己的幸福。”
“雲初和李宗?”慕長安一愣。
紀南衡突然覺得他這個頭開的有些不好,太過於詭異,兩人心知肚明,無論是李宗還是雲初,兩人心心念唸的唯有那麼女子。
空氣中有一瞬間的尷尬,慕長安輕咳一聲,從他中起來,掩飾住臉上的尷尬,乾笑兩聲,“雲初自然有他的姻緣,至於李宗,說來這個年紀倒也不着急。”
“你只以爲李宗年紀還小。”紀南衡幽幽的看了她一眼,顯然,看慕長安這般神態,定是一直將李宗看成一般少年看待,只不過,她忘記了,李宗卻是滿心滿眼都是她。
只不過,她若再這般糊塗下去,也不知道該給他惹過來多少桃花,想來想去,還是將李宗的意思告訴她。
話一出口,慕長安卻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像是許久便認得了一般,紀南衡愣愣了,啞聲道:“你竟知道?”
“嗯!”慕長安坐在桌子旁邊,懶懶的題着茶壺,“我自然是知道的。”只不過,她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李宗從死牢裡出來,第一個要求就是見她,況且他的那些舉動,好歹她也活了這麼久,自然不難看出。
只不過,李宗對她而言,更多的是姐弟情,況且他也一口一聲喚着紀南衡姐夫,她總不能拂了他的意思。
況且她看的出來,經過這麼多事,李宗自然成熟不少,她相信,他對自己更多的是親情的彌補,最後纔是男女之情。
待他日後闖蕩,自會遇見他的有緣人,興許那個時候他便看開了,覺得以前的一切只不過一時間的情迷而已。
“那你對雲初呢,可有過一時間的情迷?”紀南衡沉聲道,長長的睫毛遮住眼簾,看不清眼底的情緒。
慕長安一怔,眼睛中水光流轉,她知道,就算紀南衡不說,他心裡一直有一個疙瘩,況且他們鬧彆扭的那段時間,雲初一直在她身邊照顧着她,生怕她出一點事情。
想來,他全都知道了。
一個男子對一個女子如此深情,除了紀南衡,恐怕就只有雲初了。
她自問回報不起,也從來沒有給過他希望。
若說她這一輩子,什麼時候對雲初有過一時間的意亂情迷,真正算起來,也沒有達到那般程度。
就好比你在市場上買菜,挑中了一顆又圓又新鮮的大白菜,旁邊卻有一顆番茄,也許你會爲它的外面,或是什麼吸引,可是終究選擇的,卻是大白菜。
她承認,有那麼一瞬間,她的確在猶豫,可是後來她才發現,那個時候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心中正真的感情,以爲的意亂情迷,只不過是一時間的恍惚。
她永遠記得,那個廚房裡的目光清澈的少年,落下的那個吻,也記得自己那一瞬間的悸動。
可是時過境遷,她只當成是她浩瀚人生中的一道插曲。
她心中有良人,承擔不起他的款款深情。
可是這些,她不會告訴紀南衡,也不會告訴她和雲初之間還有那樣的一些讓人誤會的事,她不想過去的事影響他們二人之間的感情。
“有沒有?”紀南衡眼睛中有過一瞬間的酸澀,雖然知道他不該問這些,可心裡那空落落的寂寥感讓他幾乎無法承受。
眼睛腦海中都是雲初抱着她緊張的樣子,作爲兄弟,他希望他能夠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可那個人絕對不是慕長安。
他自問一生高傲,從來沒把什麼東西放在眼中,也從來沒有怕過什麼人,可是,面對雲初,他卻怕了。
就算他和慕長安已經成婚,已經有了孩子,他還是怕了。
雲初,逍遙宮既定的宮主,也是赫赫有名麒麟山的山主,不比他大司馬的身份差。
而且論武功,論學識,論人品,兩人相差不下了這樣一般優秀的人,他心裡難免會有些擔心。
“那個時候,我們纔剛到麒麟山,而且我也和你說過了,我心裡的人是你,是我看不透。”慕長安生怕他會錯意,小心翼翼的道。
紀南衡自嘲般的笑了幾聲,無論出於什麼原因,雲初比他都要好太多,他從來沒有像他一般,傷慕長安這般深,“若你失憶後,遇見的是他呢?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慕長安一愣,雲初也問過這個問題,當時她只覺得這個問題問的甚沒有意義,無論如何,時光都不可能倒流,況且她先遇見雲初的機會也太小了。
既然上天註定她和紀南衡在一起,那個雲初無論何時出現,她和他都不會有結果。
“在寒冰室的時候,我以爲我要死了,便將自己託付給雲初,那個時候,我是真心實意的祝福你們。”他也知道,雲初會將她照顧的很好。
事實證明,他做到了。
慕長安扯住他的袖子,狐疑的看着他,“你莫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吧?”
“只是偶爾感慨而已。”紀南衡笑笑,一派山水清明的樣子。
慕長安長看他一眼,看來,她是高估了他,以爲他真的釋懷了呢。
也好,一次性說清楚,也省的日後兩人擦來擦去,“你可是想問我,在逍遙宮的時候,和雲初那麼多相處的日子,我兩還拜了天地,同住一個屋子,我心裡可有他一點的位置?”
紀南衡一愣,看着突然如此坦白的慕長安,心裡頓時有種不安念頭。
他們兩人都沒有注意,門外有一個白色身影在聽到慕長安這般說之後便頓住了腳步。
“雲初真的是一個極好極好的人,就算是假的婚禮,也儘量做到最後,沒讓我受一點委屈,而且,在逍遙宮的時候,不管別人怎麼爲難我,他都一直陪着我身邊,關心我,照顧我,好幾次,都奮不顧身爲我不顧生命。”慕長安一口氣說道。
紀南衡的臉色卻變了,三分白,三分青,三分黑,剩下一分不自然,他的心上像是掛了一顆石頭,不斷往下沉。
半響,他才懷着暮靄沉沉臉色,沉聲道:“他的確是個好男子!”
語氣中有着化不開的酸澀。
慕長安忍住笑意繼續道:“是啊,雲初可真的是個君子,我們雖同室而居那麼久,他也從來沒有做過俞矩的事,哪家的女子若是嫁了他,可是福氣的緊呢。”
紀南衡臉色更沉,彷彿可以滴的下水來,沉默許久,也沒聽他再說一句話。
好像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在也沒有力氣辯解或者解釋什麼。
“不過,我心中至始至終都只有一個人,如若不然,恐怕我也不會等你那麼久,就算別人都認爲你已經死了,我還在堅持。”慕長安迎上他的目光,深情道,“雲初很好,可是他對於我而言,除了恩人,只是好朋友。”
紀南衡一愣。
門外的身影一震。
明明就知道的結果,爲何還要聽,爲何還要讓自己的心再傷一次,只是朋友,只是朋友,僅此而已,就算當初曾意亂情迷過,也只是一瞬間吧,更多的,是對那個人的愛戀。
他這一場無妄的愛戀最重還是落了幕,早就該結束了,可是他卻只因爲一絲不捨,一絲不甘心,苦苦支持。
這一生,他都無法得到她。
早就知道的結局,卻還是義無反顧。
“我欠雲初的,始終還不清!”紀南衡緩緩道,他以爲,寒冰室一事,是雲初欠了他的,可是他多次對慕長安相救,又讓她平安回到他身邊,又不遠萬里,陪着他回來,幫助他,這一份恩情,他這輩子都還不了了。
雖然他知道,他不需要他去還。他需要的,他給不起,也不能給。
世間的事大抵如此吧。
“大人,新煮的茶!”楊仕在立在門外恭敬的道。
“進來!”
楊仕推門而入,將手中新鮮的茶放下,看了看旁邊,奇怪的道:“雲公子呢?”
“雲公子?”
“屬下方纔遇見雲公子,他說來找大人,屬下去煮茶,便讓他自行進來,他竟走了嗎?”
兩人相視一眼,只怕他聽到他們兩人的談話,沒有進來。
楊仕退下後,慕長安雙手撐着下巴,頗爲煩惱的道:“這下好了,說話都被聽了牆角。”說完重重的嘆了口氣。
她不想傷害雲初,可是卻一次次的傷害了。
紀南衡一把將她拽進懷中,“傷心多了便不會傷心了,只不過以後和我在一處的時候,不許想其他男子,便是李宗也不許?”
慕長安揶揄的笑了,若是被他屬下聽見他這番話,倒要重新認識他們家大人一番。
誰知道他們家大人平日裡整天板着一張臉,竟也會說這些動聽的情話,況且,還這般信手拈來。
“大人,承王妃來訪!”楊仕去而復返。
兩人皆一愣,承王妃,採月,她來做甚?
紀南衡將她請到大廳,慕長安一路隨行,坐在客位。
無情於禮,承王妃地位都在她之上,她自然該拜她一拜,可一想起來她做的那些事,她便恨不下心來拜她。
遠遠便看見人,只不過今日她竟沒端王妃的架子,只是隨意帶個小丫鬟,穿着也甚是普通,絲毫看不出王妃的姿態。
紀南衡攜慕長安正欲拜,卻被她阻止了,“大司馬和夫人不必客氣,我今日來,只是想見見啊月。”
自從將採月放過去,承王府那邊也沒傳來責罰的消息,彷彿採月在城外所做的事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紀南衡和衾王諸事煩心,也懶的去管承王府的家事,說到底,承王責不責罰,也是他的事,他並不關注。
採月見紀南衡表情淡淡,欲開口,卻又止住了,看了一眼慕長安,才道:“南衡,我有話和你說,你可否讓她迴避一番。”
慕長安一愣,隨即便知道採月爲何要她迴避,一口一個“南衡”,叫的這般親切,承王當人家丈夫當的可真是好,自己妃子去別人府中也不管管。
索性她也不想聽她說的那些煩人的話,一甩袖子,轉身便要走。
未出幾步,便被紀南衡拉住,“我沒什麼事是避開我妻子的,你要說什麼,這樣說便好。”
慕長安看了一眼採月,一副爲難的樣子,又看看紀南衡,這可是你讓我聽的,可不是她故意留下來不走的。
採月眼神微動,朱脣輕啓,“上次我並不是有意給你下藥的,啊衡,我自從第一眼見到你,就愛慕你,傾心你,只想長伴你左右,上次,我也只是想和你一夜溫柔,以作餘生慰藉!”說完雙頰染上的紅暈,竟低下了頭。
感情是來表白的,不求長相廝守,只求一瞬溫柔,這採月,還真有手段。
慕長安暗笑着,表面上一副看戲的神態,心裡卻生了許多惱怒,他的桃花都犯到這裡來了,上次下完藥,這次當着他正妻的面表白,承王戴綠帽子,戴的是有多開心。